好在朝廷提前得到血女的占卜,早已做好準備,軍隊從四方共同出擊,一舉殲滅了暴徒。
事實勝於雄辯,血女才是真正天意所歸的聖女。
張春福臉色驟變,「浮雲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的回答就像她占卜出的結果一樣,空白一片。俯視著石階上的百姓,往日的景仰膜拜不見了,她看見的是被玩弄後的憤怒。
「她是個騙子!這女人是個騙子!」
「她連天都敢欺,一定不得好死。」
「殺了她!殺了她!立刻殺了她!」
不僅是無知的百姓,連看著她長大的靈上齋的修行者也徹底離開了她的身邊,浮雲齊被孤立了,人們紛紛高舉著雙手叫嚷著要她的命。此時只要有一個人第一個出手,眾人便會群起而上結果了她的性命。
征塵站在她的左手邊,從他額上暴露的青筋看來,他比她還要緊張。
反觀浮雲齊竟毫無恐懼之心,她能感覺得到有個人正握著一把無我劍就站在不遠處守候著她,連魔鬼都不要她的命,凡人還能傷得了她嗎?
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她已經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這一刻,血女擋住眾人,卻擺出聖女寬厚包容的神聖模樣,「雖然她代天行令,罪不可恕,但佛祖要我們慈悲為懷,還是把她交給朝廷吧!」轉身她向張春福拜了拜,「福公公,一切全由你做主。」
「既然聖女閣下如此信任我,那不如……先將浮雲齊囚禁在靈上齋,稍後再請聖上發落,如何?」
「福公公安排得很是妥當。」血女滿面勝利的笑容,一副快要飛上天的樣子,「在聖上未下決定之前,我暫時迴避,待到聖上有了裁決,我再入主靈上齋為聖上、為天下黎民祈福。」
她說得委婉動聽,連浮雲齊都相信她比自己更適合靈上齋聖女的位置。既然大伙都沒有異議,浮雲齊也該退場了,「沒什麼事的話,有勞福公公送我去軟禁之地。」
侍衛前方開路,福公公隨後押道。所謂軟禁之地仍是浮雲齊清修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廂房,她自在多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就不送各位了。」
「先等等!」福公公示意一幫護衛先行退下,他要單獨跟浮雲齊談談。
都到了這一步,這朝廷派來的人跟她這個偽裝成聖女的騙子還有什麼可說的?浮雲齊大口喝著茶,神態與平常無異,「福公公,還有什麼要指教的嗎?屋外重兵把守,我就算是真正的聖女也未必有辦法逃出升天,你大可放心。」
「聖女閣下多心了。」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福公公又恢復了從前恭敬的態度,這倒是令浮雲齊大感意外。
莫非張春福有健忘症?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忘了她是騙子,不是真正的聖女,「福公公,您到底想說什麼?」
「聖女閣下,我還是直說了吧!聖上想請您入禪定占卜出這江山日後傳給哪位皇子才好。」
不是吧!才剛剛判定她是騙子,現在又來要她占卜,朝廷裡的人都腦筋打結了,還是這皇帝老兒失了準則?「福公公,你若想要預知天意還是去請教新任聖女吧!她才是名至實歸,你又何必再來找我。」
張春福拿出慣有的嬉笑,試圖打個圓場:「聖女閣下,我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時至今日,我依然找您預知天意自然是信得過您。」
「也就是說連你都知道血女是假冒的嘍!」這就奇怪了,浮雲齊歪著身子自在地靠在床上,一夕之間全然沒了聖女的端莊,「我做個大膽的假設,血女根本就是朝廷安排的聖女人選,因為你們已經不希望我再佔據聖女這個位置。」
張春福謙厚地笑笑,「幾年前聖女閣下斷然不會聯想到這些,您果真成熟了許多,已經有令堂的風采了。」這也證明了聖上的憂慮並非多餘,不趁此機會把浮雲齊拿下聖女寶座,他日難保江山不會落在她和戾天的手上——自古民心所向一直是勝敗關鍵。
話說到這分上,張春福要的不過是浮雲齊的答覆,「聖女閣下,只要您繼續為朝廷效力,聖上斷不會取您的性命。其他的話我也不便多說,您心下有數就好!」
「現在我的死活完全在你們手上,我當然心裡有數嘛!」浮雲齊還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相信我,很快我就會給你答覆的。」因為很快她就會知道真相,離開他們的控制。
關上門,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換上那件橘紅色的衣衫。不做聖女了,她可以穿各種各樣漂亮的衣衫。
真是開心得很啊!
「沒想到這麼快靈上齋聖女之位就換人了。」世事變化得太快,連黑影人也感歎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也會像黑子白子一樣被替換掉。」
征塵早已做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準備,只是他希望這一切在他成就大業以後,「浮雲當真甘心讓出聖女之位?」
黑影人好笑地望著他,「當初她願意登上那個位置不也完全是為留下您嘛!」換言之,此時浮雲齊已不再需要他,「看來戾天果然有魅力,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代您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在浮雲齊心中的位置。」
「夠了!」征塵大喝一聲,端出王者的氣勢,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些,「你半夜喚我來不是為了談這些無聊的感情問題吧!」
爺急了,這反倒出賣了他心裡最看重的部分。他果真不夠老練,還不足以接替他爹的位置與天下抗衡。回歸正題,黑影人正色道:「上頭想盡快拿到戾天的無我劍和無我劍法,好早日得知長生不老的秘方。這是上頭吩咐你現在急需完成的大事,您抓緊。」
征塵也想得到無我劍,只可惜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跟戾天對抗,「無論是智取還是力敵,我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件事……我辦不到!」
「爺,您該知道,在上頭的眼中沒有辦不到的事,只有不能辦事的奴才。您也不願意讓上頭失望吧!」
換言之,無論用什麼辦法,征塵必須達成上頭的吩咐。
黑影人倒是可以給他支一招,「他是衝著浮雲齊來靈上齋的,他不是要愛到無我嘛!那你就用他的心換他的無我劍。」「你要我拿浮雲做籌碼?」用浮雲的命去換戾天的無我劍,別說征塵沒有十足的勝算,即便有他又怎敢用浮雲的命做代價呢!「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這麼做……」
「爺,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黑影人料定他無可選擇才出此一招,他若夠精明必定就範,「爺,您可要想清楚了,您花費了二十年的時間待在這靈上齋,您犧牲了所有榮華富貴、父子天倫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哄上頭開心,讓他對您委以大任嘛!眼看您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這時您若放手,甘心嗎?」
他不甘心!當然不甘心!
但不到最後一步,征塵真的不想捨上浮雲的性命,更不想借自己的手讓浮雲明白,這世上能為她犧牲一切的人不是他征塵,而是大魔頭戾天。
二十年的時間讓最初的目的變得模糊,也磨滅了他的本性。他是誰,是善是惡,連他自己也分不清。
「這件事我自有打算,總之我會盡快將無我劍送給上頭,你就不必多言了。」
「那我就靜候爺的好消息。」
黑影人冷笑一聲閃爍在燭火的躍動中,征塵卻盤算著如何得到那長生不老的秘訣。
浮雲齊被軟禁的廂房外重兵把守,不過再多的兵力對某個人來說也是白費。士兵們注意到天上一顆星星滑落,卻放過了眼前一抹人影。
黑暗中,戾天坐在浮雲齊的床前,他不急著搖醒她,只是笑瞇瞇地望著她的睡顏。夜對他的眼睛毫無影響,他清楚地審視著身旁的她——大概是太喜歡那件橘紅色衣衫了,連睡覺的時候都穿著它。
想要動手推醒她,卻又有些不忍,再讓她多睡一會兒吧!又怕誤了事兒。他正猶豫著,浮雲齊悠然轉醒,見著他深情的面容,她沒有絲毫驚訝,揚著淡淡的微笑望著他。
「你看我幹嗎?」
「你看我幹嗎?」
兩人同時開口,隨即相視一笑。戾天更絕,索性和衣躺下,手枕著頭靠在她的身邊——他的心中本就沒有男女之防。
她也不趕他下床,微闔著眼長長舒了一口氣,「這麼早就來了?」
「我一直沒離開你的身邊,你知道的。」所以她敢放手跟朝廷裡的那幫人周旋到底,心裡早就算定再危險的局面也會有人守護著她。
「你說我這個聖女閣下怎麼那麼信任你這個魔鬼呢?」連浮雲齊自己都有些奇怪,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就沒有任何敵意,甚至於更早以前,在她兒時的睡夢裡她就隱約記得有這樣一個男人守在她的身前。
也許那時他守候的是她的娘親吧!不過她已不介意過去從前,因為他說過他不會因為她娘的關係愛上她,她信他的話。
他是那種連謊話都懶得編的男人,跟某人真是完全不同。
她看了看天色,撐起頭來問他:「什麼時候出發?」
「你閉上眼睛。」
浮雲齊依照戾天的吩咐,有她的信任,他可以放手一搏了。
……
她彷彿睡了一覺似的,睜開眼時紅燭搖曳,滿面撲香。她身處的地方好像是某處院宅的屏風後面,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她聽見了那個聲音。
是血女……
浮雲齊想張口叫戾天,他就在她的身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示意她看前方,不要看他。
趁著浮雲齊被張春福帶進廂房的時候,戾天跟隨血女一路來到了這看似別苑的高門大宅內,戾天發現了一些事情——這就是他帶她來的目的了。
浮雲齊也發現紅紗帳內血女靠在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懷裡,距離太遠,她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只好靜下心來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這一聽,嚇呆了浮雲齊。
「血女這次的作為您還滿意嗎,聖上?」
血女身後的支持者居然是當今聖上?!
浮雲齊不敢相信地望向戾天,他點了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他帶她前來,除了告訴她,她將要面對的敵人是坐在天下江山上的皇上以外,還要證實他的另一個猜測。先聽這帳內的人怎麼說——
「不過這次還多虧了聖上您的英明神武,若不是您告訴血女西北將要發生兵亂,血女哪有什麼占卜天象的本領,說到底還是聖上您的功勞啊!」
「西北兵亂早就發生,朕不過是壓著軍情不發,等你跟浮雲齊對峙之後再發兵鎮壓。朕煞費苦心還不是為了扶你坐上聖女的位置嘛!」
「血女多謝聖上栽培。」
「只要你不辜負朕的一片苦心就好,別像那個浮雲齊,二十年來朕致力扶持她,鞏固靈上齋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是朕!是朕讓她成為百姓心中的佛!到頭來她卻驕傲自大,真把自己當成了神,不把朕放在眼中。既然朕有辦法讓她成為佛,也有辦法讓你成為神。朕要誰入地,就算是佛也休想上天!」
「是是是!聖上才是這人間唯一的神,浮雲齊不知死活,居然敢跟聖上您較勁,分明是找死。聖上您放心,血女只會代聖上您行使命令,決不敢自恃甚高,不會走浮雲齊的後路。」
「你最好記住你的話,否則後果怎樣,浮雲齊已經替你做出了榜樣。」
「血女早已是聖上的人了,哪裡還敢……」
「哈哈哈哈——」
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風,拂開了紅紗帳,聖上因狂笑而扭曲的臉呈現在浮雲齊眼前。
她——看清了!
他是聖上,她入禪定時占卜到這張臉的主人將在狂笑中死去,這二十年來每每在夢魘中,在參禪時她都看見這張臉對著越城無數橫躺的屍身狂笑著、狂笑著……
是他!是他殺了她爹娘,殺了越城無數百姓,就是他!
她終於找到了二十年前血案的真兇——
報仇!
這兩個字就在她眼前,一種本能的衝動讓浮雲齊想推開屏風衝到他的眼前,理智分明告訴她輕舉妄動的結果是送上更多的性命陪葬,可原始的仇恨卻讓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手腳。
誰來幫幫她?
危急關頭,她只覺得頸後一麻,便失去了知覺。
戾天要浮雲齊親眼辨認二十年前越城血案的真兇——他帶她來此的第二個目的終於達成了。
浮雲齊睜開眼的時候,篝火已燒得週遭暖烘烘,戾天坐在她的身前用無我劍挑撥著篝火。她認得這裡,靈上齋除了幽園青修再也沒有如此雅致的地方。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苗圃,這樣寒冷的季節那些小苗兒卻能長得碧綠青翠,看來多虧了這些晝夜燃燒的篝火幫了忙。
「這邊長著的是什麼苗兒?」
不用回頭,憑她變化的氣息他也能感覺到她醒來了,「是聖女果——因為生長的地域不同,想要它在這深山裡開花結果,就要常年生起篝火。」
她望著他的背影,很難想像這樣一個養花弄果的男人竟然是令江湖上十大頂尖高手也聞風喪膽的魔鬼。
浮雲齊向前蹭了蹭,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背上。這樣靠著,既可以借他的溫暖,又不用看見他的表情,她可以放任自己釋放所有的感情。
「戾天,我該怎麼辦?」
「殺了他,你就能為你爹娘,為二十年前所有死在越城的百姓們報仇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她還不懂嗎?這丫頭笨啊!浮雲齊疑惑,「他可是當今聖上,身邊必有重兵把守,我憑什麼殺他?」
「我幫你。」他連這一點都幫她想好了,「別說是重兵把守,即使冥王都站在他的身邊,我也能要他的命。」她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他都能幫她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