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空間裡,除加大訂做的床組和附屬的衛浴設備外,尚擺放著一組高級真皮沙發,小型酒櫃、內嵌式冰箱、電漿電視、音響等等一應俱全。
「我要回家了。放開我。」袁靜菱努力要抽開手,試過好幾次終於成功,卻是因為陸克鵬主動放鬆掌握。
他放開她手腕,一推,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坐倒在沙發上,才要起身,他已一屁股坐在紅木桌面上,結實的雙腿夾住她的膝蓋,大掌重新取回控制權,牢牢合握她的手。
「你——」氣到一整個無力。她瞪人,生氣時語調仍然徐緩。「我要回家!」
「我們需要談談。」散在額前的亂髮幾乎要遮掩視線,陸克鵬甩也不甩,目光沉得教人心驚。
「有這個必要嗎?從一開始就在說謊,現在還想談些什麼?談你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義鵬電子』的少東?還是要談你動不動就往我和媽媽的小公寓跑,其實是生活太閒、時間太多,只好拿別人來打發?」
包裹她小手的力道突然變重,袁靜菱渾身一顫,秀額沁出薄汗。原來啊原來,她也可以說出好尖銳的話,刻薄、每字都帶著刺,能刺傷對方,出出心頭怨氣。但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不喜歡啊!
這樣的袁靜菱,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陸克鵬弄不清她內心的起伏和歎息,抓緊她的手不放,深瞳野蠻。
「我承認隱瞞了一些事,但我沒說謊,一句也沒有!你如果肯開口問,我會說的。那些關於我私人的事情,我該死的根本不介意讓你知道,我只是懶得去提!可是你從不過問,甚至懶得問!小菱……在你心裡,我連個朋友都夠不上、不值得你費心嗎?」
聽他說得氣憤又鬱悶,峻臉臭黑得可以,袁靜菱不禁怔了怔。
是。她不能指責他說謊,他沒欺騙誰,只是不提自己的家世和身份罷了。
他要她主動問,但是自從他強硬地介入她的生活,把原有平靜的步調全攪亂了後,她忙著應付因他而起的種種變化,哪裡曉得再去過問什麼?
心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垂著粉頸悶了好幾秒,直到把溫熱感從眼眶中逼退,才慢吞吞地開口。「……我的朋友都是和平主義愛好者,不會動不動就和人起衝突,對家人好、對朋友好、對阿貓阿狗也好,可是你……你對你父親態度很差,這樣很不好……你不應該用那樣的口氣跟他說話。」
陸克鵬微微一愣,臉部輪廓顯得僵硬,瞪著她輕垂的頭頂好一會兒才抓回心神,薄而有型的唇冷冷勾動。「剛才在外面陽台,他跟你抱怨了?說我是個多麼糟糕的兒子?」
她搖頭,揚起蘊藏許多心事的眼眸,那些心事或者連她也還弄不明白。
抽離不出男人掌握的小手終於放棄了,就由著他合在掌心。她的嗓音細細的,帶著幾絲輕啞。「他說你的好話,他還說……是他不好,所以你生他的氣。」
袁靜菱聽見一聲冷哼,左胸不知為何跟著繃緊,或者是因他此時的神情,桀騖不馴的五官,彷彿所有人事物全沒放在眼底,眉宇間卻有近乎孤僻的憂鬱。
他說,只要她問,他會說的。她的心為著這句話隱隱顫慄,似乎自己變得好重要,有著支配的權利。
「你父親做了什麼?為什麼生他的氣?」
男人抿唇無語,著火的眸緊盯著她。
他溫熱的氣息近得拂動了她額前軟絲,她猜不透他那雙眼。
「……要是不想說就算了,當我沒問。」
她呢喃般低語,想撇開頭掩去小臉上乍起的失望,他卻說話了。
「他對不起我母親。」
「啊?」眸光重回那張峻厲臉龐,袁靜菱的粉唇微啟。「你母親她……」
「她三年前因肝癌過世了。」陸克鵬語調平淡得聽不出一絲波動,只是把裹住她柔荑的雙手抵在眉心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母親和他算是青梅竹馬吧,兩人很早就認識了,高中時成為戀人,愛情長跑了七、八年,後來他出社會工作,和幾個朋友合資往電子業發展,越做越出色,度過草創時期的艱辛,漸漸穩定下來,那段時間,母親一直陪在他身邊。不久之後,『義鵬電子』準備上櫃,大陸沿海的幾個大點都在籌備設廠,需要大批資金挹注,所以他決定結婚,對像不是和他相戀多年、互相扶持的女友,而是與台灣某傳統企業家族的第三代聯姻。」
袁靜菱輕抽了口氣,身子略顫。
全賴台灣狗仔「扒糞」的能耐,她多少聽過「義鵬電子」陸家的八卦,但以前看到那些報導時,畢竟是與自己生活圈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與事,所以看看就算了,無關痛癢,然而這一次她卻很難置身事外,不去感受眼前男人低迷的心緒。
「你母親……怎麼辦?」
他勾唇,似笑非笑。「還能怎麼辦?她愛他太深,沒辦法割捨,寧願退而求其次,就當他的地下夫人。」
袁靜菱斂眸,歎息般出聲。「所以你母親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父親第一任妻子過世,然後才正式娶她為妻,給了她『陸太太』的名分。」報章雜誌裡曾經提過,陸適義的第二任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馬。
「傷害已經造成,怎麼也彌補不了。」陸克鵬拉下她的手按在膝上,稜角分明的臉龐戾氣不散。「要不是第一任的『陸太太』死得早,她能有這樣的機會嗎?就算她當成了第二任的『陸太太』,一樣是快樂的時候少,痛苦的時候多!憂鬱症糾纏她好幾年,她的身體頻頻出狀況,後來又檢查出肝腫瘤……」
略頓,他搖搖頭,粗嗄吐出胸臆間的窒悶。
「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總是他得到好處,把痛苦留給深愛他的人。」
話中的「他」指的是誰,袁靜菱當然知道。
能怎麼安慰他?該如何安慰?又或者……她該安慰他嗎?
「他畢竟是你父親……」結果只會說這種毫無建設性的話嗎?連她都要嘲弄起自己了。
「是又如何?血緣本身就是一種暴力,把相互厭惡的兩人硬生生牽扯住!」
「他沒有厭惡你!陸伯伯很喜歡你,是你無法敞開胸懷面對他!背棄深愛自己的人,他確實不對,但是……但是……」不明白自己在激動什麼,心口灼熱,血液滾燙,多愁善感的那—面像要全面佔領她的內在,勾引著好不容易才抑退的鼻酸。「……他容忍你、重視你,我想,他其實很愛你的。」
「別一副你什麼都懂的樣子!你不懂!」
放開那雙早被握麻的小手,陸克鵬受了刺激似的,突然抓住她巧肩,眼神猙獰,像恨不得把她撕吞入腹,尖銳而沉重的字句從他那張寬薄的唇瓣間吐出——
「他如果懂得愛,就不會背叛我母親,更不會在我母親過世後,又輕易愛上別人!」
有什麼扎進心頭,很痛,漫開她不太能理解的柔軟和哀傷。
他的力氣好大,大到像是快掐碎她的肩胛骨,她默默承受著,低柔地問:「那麼,你是懂愛的人嗎?」
男人野蠻的目光湛了湛。
不等他回答,袁靜菱幽柔揚眉,直勾勾望進他靈魂深處,暖著頰再次啟唇。
「你說喜歡我,真心地喜歡我,喜歡到想娶我……你說我們會結婚,除了我,你誰也不要。陸克鵬,你說的全是真的嗎?」
「是!」他答得斬釘截鐵。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對!」
「那……我們結婚後,你要怎麼養活我?」
他怔然了,一時間不清楚她問這句話的意思。
袁靜菱柔軟地揚起嘴角,笑笑地說:「靠拳頭嗎?一天到晚打架鬧事,連一張大學文憑都混不出來,你拿什麼養我?如果你以為自己將來要繼承父親的事業,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二世祖,根本不需做些什麼,靠著家產就能吃喝一輩子,順便養個老婆的話,那麼,你就沒資格批評你父親、沒資格恨他、沒資格對他發脾氣、沒資格擺臉色給他看、沒資格讓他難受、沒資格對他——」
「住口!」他猛地咆哮,氣息亂得可以。
「為什麼要我住口?被說到痛處了嗎?因為腦羞成怒了,沒辦法容忍我再說下去?」袁靜菱同樣被自己異於尋常的尖銳嚇到,但,這就是她要的,不是嗎?要自己明白這一切,也要他認清現實,他們都該清醒啊!
陸克鵬渾身一震。
被她的問題砸得節節敗退,他背脊在瞬間彷彿竄過一道電流,電得他中樞神經發麻,心頭火狂烈燒著,什麼都不對勁了。
「我養得活你!我可以!」
驀然間,他傾向她,以唇堵住那張可惡又可愛的小嘴。
鼓噪的胸膛欺壓過去,體型上的優勢讓他輕而易舉便把她禁錮在身下。
她驚呼,倒進沙發裡掙扎不休,他吻得更深,就算唇被咬破、舌頭被咬傷,他依然強硬地霸佔她的唇腔和呼息。
底下的女性軀體美好得不可思議,他雙手熱烈愛撫著,她越是拳打腳踢,越激起他的蠻性,愛撫的大手突然變得兇猛,撕扯她的襯衫,扯掉好幾顆鈕扣,把裡面秀氣的純白內衣推高,他喉中滾出類似野獸的粗喘,所有的熱吻紛紛落在她小巧挺立的胸脯上。
「不要——放開我!放開——啊!」袁靜菱嚇到了,徹底體會到男女之間力量的差距,也明白自己有多笨,竟敢對他說出那些話。
她的裙被撩高,拚命夾緊的雙腿抵擋不住他執意的侵入,他的指正對她做出一些很過分的事。
她感到疼痛,心口上的疼痛,彷彿有誰惡意地掐握她的心臟,使勁擠壓似的,痛得她目眩暈沉,連靈魂都想拋棄這具肉體。
她像是哭了,絕望又委屈地痛哭,哭得不能自己,因此沒注意到壓在身上的重量什麼時候不見了,而那雙欺負人的大手又是何時撤離的?
陸克鵬從沒一刻如此鄙視自己。
他在幹什麼?
惱羞成怒了,所以抓著她洩恨嗎?
他真他媽的該死!
該死!
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把理智盡數打回來,他身軀仍克制不住地輕顫。
「小菱,對不起……別哭了,對不起……」動作輕和地為她拉攏衣裙,見她沒有閃躲他的碰觸,讓他苦悶的心稍稍好受了些。
然而,她整張小瞼彷彿剛從水裡撈起來般,眼淚流也流不止,不斷從扇睫底下漫出,那可憐的模樣在在指控著他的惡行,讓他恨不得再賞自己幾個大鍋貼。
將哭得昏昏沉沉的她攔腰抱起,放在舒適的大床上,他為她調整枕頭、蓋好絲被,到浴室取來一條乾淨的毛巾,仔細擦拭她通紅的臉蛋。
「小菱……別哭了好嗎?」
把一根根烏亮的髮絲從她頰面和額前撥開,她不願意睜開眼睛,仍輕輕抽泣著,他也不再強求,傾身,他的嘴落在她濕潤的眼睫上,如吸吮朝露的蝴蝶。
感覺到那翹睫顫了顫,他苦惱地低語:「對不起……」
像是作了一個惡夢,很傷心的惡夢。夢境的最後,有人在耳邊低低說了些什麼,然後夢變得平靜,讓抽痛不已的胸口也漸漸平靜了。
袁靜菱記得一切的。
那男人的粗暴、憂鬱、溫柔和懊惱,一次次在她清醒後的腦袋瓜裡飛轉變換。
對不起……
她聽到他的道歉,心更酸,委屈莫名擴大。
那一晚,她佔用他的大床,哭得睡著了,醒來時落地窗外晨光迷人,一套全新的女性衣物整整齊齊擺放在床頭櫃上,房中只有她獨自一個……
「小菱,這幾箱東西很重,你別動,我等一下再處理!小菱……小菱?」
「啊?」驀地回過心神,袁靜菱循聲抬起臉蛋。
「是不是累了?唉唉,我都說交給我就好,這些粗重的工作本來就該男人來做,你們母女倆偏偏不聽。」上個月剛過完五十歲生日的李明祈長得矮矮壯壯,長期勞動的關係,身體狀態仍保持得相當好,麥色皮膚和國字臉讓他看起來十分具草根性,尤其咧嘴笑出兩排白牙時,簡直就是一整個憨厚。
「小菱,累了就休息,要不然你明祈叔會念得你耳朵出油的。媽媽昨晚弄了一大鍋綠豆薏仁湯放在冰箱裡,你最愛的不是嗎?快去吃。」阮香妹邊說著,邊把衣物—件件整齊塞進紙箱裡,還與肩上扛著—台大微波爐的李明祈暗暗交換著親密眼神。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明祈叔堅持到底,讓媽媽的感情有了依靠。袁靜菱默默看著「大人們」的眉來眼去,嘴角微翹,浮亂的心也添足暖意。
這樣很好啊!
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是再美好不過的事。
你不要跑,也別再躲我……
我喜歡你。很喜歡。
她心音一促,那種脊椎發麻的感覺又掀興起來,害她原本蹲著的姿態突然軟倒下來,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想當然耳,阮香妹和李明祈又是一陣緊張,忙催著她休息。
她很好,根本沒事,真要追根究柢,也只不過是精神有些恍惚、胃口似乎不太好、動不動就神遊太虛,然後在短短兩個禮拜內瘦掉三公斤罷了。
算一算,自從發生他失控企圖侵犯她的事件後,已經連續兩個禮拜沒有和他見面了,就連手機通話或簡訊也沒有。
到底是他在躲她,還是她在躲他?袁靜菱無限迷惘,而這個疑惑似乎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她向來是體貼的孩子,對著兩位長輩笑了笑,故作輕快地說:「好啊,不做就不做,我當大小姐,反正有明祈叔幫忙,一切搞定!」
說完,她把手邊整理的小物件暫時丟下,一骨碌爬了起來。「我去買宵夜,明祈叔要那家『煮翻天』的皮蛋瘦肉粥,媽媽要的是海鮮瘦肉粥,對吧?」相處久了,自然知道彼此的口味,她邊笑著走出收拾得異常乾淨的公寓,邊揚聲說:「我很快就回來。」
外頭的空氣好清新,讓她混沌的思緒繃了繃,變得犀利了。
出來走走也好,這陣子變化太大,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讓她來不及思考,能暫時躲過媽媽與明祈叔的過分關心和注意,感覺像是鬆了口氣。
走出老舊公寓,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細細長長的,她低著頭沉靜地走在巷弄裡,忽地一個哆嗦,也不曉得為什麼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下意識停住腳步,朝某個定點望去——
巷口轉角的路燈下,那男人斜倚在重型機車旁,嘴邊爍著一點紅光,頭髮依舊亂糟糟,依舊一件剪裁合身的薄風衣和刷白牛仔褲,腳下依舊是一雙綁帶皮靴,性格卻又頹廢。
他沒在看她,明明知道等了一整晚的人兒正朝自己走來,他卻垂下眉眼,拇指和食指捏著煙,深吸、徐吐,再想深吸時,指中的煙已被奪走,照例變成她秀足底下的一縷「殘魂」。
陸克鵬緩緩揚起視線,兩人在路燈下望著彼此,他不語,袁靜菱也不出聲,他目光隱晦而憂鬱,她幽幽注視著。
「別抽那麼多煙。」輕嗓細柔,彷彿兩人不曾有過任何不愉快。
在他床上醒來的那一天,她沒再見到他,借用套房中的浴室盥洗、整理好自己後,在女主人何慶茹的強力挽留下用了一頓早餐。
他的家人似乎知道些什麼,沒點破也沒多問,只是慇勤款待。也許她會答應留下吃早點,內心多少是期盼著見他的。
然而,他沒出現。直到陸家司機開車送她回來後,整整兩個禮拜,他也沒再來找她。
這樣也好。她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努力忽視胸口那抹酸疼。
如果他一直、一直不再出現,她或者能忽略得相當完美,不再心迷神亂。
男人陰鬱的瞳底因她輕柔的語氣「啪」地點燃火焰,薄唇撇了撇,聲音沙啞。「為什麼攤子連續好幾天沒有營業?家裡有什麼事嗎?」
「你晚上都跑來這裡查看?」要不然怎會曉得媽媽好幾天沒擺攤?
「……嗯。」不太情願地應了聲,想抽煙,猛地記起指間的煙現在正躺在地上,如果他再取一根出來抽,來不及點火,肯定又會被她搶走。
大可以走得遠遠的,高興怎麼抽就怎麼抽,但他偏偏就是走不遠,乖乖又繞回她身邊。
他神情有些古怪,臉龐浮出淡紅。
他在臉紅什麼?雖然躲她,卻每晚偷偷跑來看她嗎?
袁靜菱咬咬唇,說不出的滋味輕漾著,和青春情懷的憂愁攪亂在一起。
「媽媽打算把攤子頂讓出去,我們不做了。」
陸克鵬一愣。「為什麼?」
看著他,她淡淡眨眸,微微勾唇。「明祈叔陪媽媽回越南老家探望,也順道去河內拜訪一位經營旅館的朋友,旅館裡缺一位負責中華料理的大廚,明祈叔接了那份工作,問媽媽可不可以嫁給他,媽媽說好,我也說好……」唇角又揚,有些僵僵的,卻仍笑得溫婉。她深吸了口氣,沉靜地說:「媽媽跟著明祈叔回越南,我也會去。」
他瞪著她,瞪著那張恬靜的臉蛋,許久才磨出話來。「你只是跟去幾天,玩夠了會再回來。」
「回來幹什麼?媽媽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心裡有著悵惘,當母親作了這樣的決定後。但,她要跟著媽媽。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除了母親外,她不曉得還有誰值得她留連?
但,此時面對他,她內心的惆悵突然洶湧起來,竟讓她有些難以招架。
「不要去。」陸克鵬僵著臉,瞳底的火光閃爍迅速。「不要去。」
喉頭堵堵的,袁靜菱幾次要開口都沒成功,想要維持微笑也變得好困難。她搖了搖腦袋瓜。
猛地,他張臂抱住她,力道強悍,把柔軟嬌小的人兒拚命擠進懷裡,熱唇貼在她耳畔。
「你在氣我那晚的舉動,到現在還生我的氣,所以要我難受,是嗎?小菱,是嗎?」灼息燙紅她的耳,他低嗄又說:「對不起,是我錯,要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 ?你說啊,小菱!告訴我……」
告訴他什麼呢?她歎氣,眼眶紅紅的。
「陸克鵬,我不生氣了,我聽到你的道歉,也接受了。」
「那就不要走,留在我身邊!」他閉眼,用力汲取她的髮香。
「結果還是繞回到老問題嗎?」嗓音細細地從他胸懷中逸出,她被動地由著他摟抱,費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留在你身邊,然後呢?你總說喜歡我,甚至信誓旦旦地說要娶我,但……陸克鵬,其實不是那樣的。你只是以為自己喜歡我,又或者潛意識中催眠自己是喜歡我的,事實上,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很容易被取代的。」
「胡說!」一聽就火爆,他稍稍推開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不是你說的這樣,我對你——」
袁靜菱眸光清亮,毅然決然地截斷他的話。「你對我好,說要娶我,除了我誰也不要,說到底,只是想惹你父親生氣。」
「什麼?!」陸克鵬瞠目,五官僵凝,原就偏凌厲的氣質在瞬間飆漲,唇瓣磨了磨,極沉、極緩地擠出聲音。「我聽不懂你的話!」
他擱在她腰與背的手臂像兩條硬鐵,蓄滿無形的力量,又像把什麼硬生生壓抑在血肉裡,一不小心就要炸開。
咬唇,要自己別怕,她不怕他。她……該信任他的,相信他不會以暴力的方式傷害她、強迫她,儘管已被惹怒,事情無法盡如他意,他也不會傷她。
不遠處的六條通巷內傳出類似爭吵的聲音,對方也是一男一女,幾句叫嚷還挺響的,大抵是男客要離開或分手等等,某俱樂部的小姐卻不讓他走,哭哭啼啼地追出來,一路追來這附近。
別人爭吵,路燈下的男女仍大眼瞪小眼。
陸克鵬眼神凌峻,怎麼也不放過那張似乎沉靜、眸光卻浸在水霧中湛動的瞼容,粗聲問:「說啊!你是什麼意思?」
袁靜菱呼吸一緊,雙頰通紅,唇卻抿得發白,在他的瞪視下靜靜嚅動小嘴。
「……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一直想著你的話,還有你說過的事。陸克鵬,我想……你之所以選擇我,其實是想證明給你父親看,證明你可以跟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在一起一輩子,不會為任何利益的結合而放棄自己的愛情。你想嘲弄你父親,想要他難堪,只是如此而已。你並沒那麼喜歡我,更別提愛或不愛了,不是嗎?」
不是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
陸克鵬想大吼大叫,想使出渾身力量對她咆哮出那句話,想問她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地面對他的感情!
他沒喜歡她?
他沒喜歡她?!
她該死的說的是哪國話?!
推開她,雙手仍緊緊抓住她兩邊上臂,他下顎繃緊,太陽穴亂跳,鷹眼卻狠盯著她不放。
反駁的話才要衝出口,原本在爭吵的那對男女突然從那邊的巷內跑過來,俱樂部小姐硬拉著男客不肯鬆手,男的長得粗壯黝黑,對小姐的糾纏感到很不耐煩,又罵又推的,連三字經都出籠了。然後,一個揮打,女的被推倒在地上。
他媽的王、八、蛋!
怒火狂燒、火上加油,陸克鵬氣得眼前一片紅霧。
放開那雙很有可能會被他直接掐斷的細瘦臂膀,他另尋發洩的目標。
等袁靜菱回過神、弄清楚他的意圖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忍不住驚呼,含在眸底的眼淚終於奔落,看著他的拳頭惡狠狠地揍倒那名男客,一拳又一拳地狠K,瘋狂的模樣讓她心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