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他和傅東嶽長得有點像,身材雖然比較瘦小,但臉上的笑容卻很真誠。
「我是東嶽的堂弟,叫東巖,岩石的巖,東是族譜規定,傅家男生的名字都是以森林山嶽石頭來命名的,走自然風,不過堂嫂是自己人,叫我石頭就可以了。」他熱情地伸出手。「我從事裝潢業,堂嫂在營造業的豐功偉業果然名不虛傳啊!」
「別客氣,裝潢是指室內設計嗎?」覃子君真心地給了他一個笑,握住他的手。
「不,單純只有施工,我們是以接設計師案子為主。」
「那我們算是同行嘍?」她笑。
「可以這麼說。」
傅母見東巖和君君的手還握在一起,不悅地皺起眉,在一旁提醒道:「東巖,你的手握太久了吧?」
傅東巖馬上放手,開朗地呵呵笑。「我聊到忘了啦!嬸嬸不要介意啊!對了,堂嫂要怎麼回工地?等堂哥來接你嗎?還是另外搭車?」
覃子君心一揪,某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了吧。「我自己搭車。」
「如果堂嫂不介意我冬冷夏熱的小發財車,那我可以送堂嫂回工地。」傅東巖自告奮勇。
她搖搖頭,感受到傅東巖滿滿的熱情。「不會的,千萬別這麼說。」
「君君,等東嶽回來吧,他只是幫媽媽把邵小姐趕出去,很快就會回來的。」傅母仍皺著眉頭,認為完全不妥。
這是婆婆的說詞,目的只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不用了,媽,我還是先離開吧,工地還有其他建築師在等我呢。」覃子君保持著笑容。
「這樣啊……」傅母看著媳婦和東巖,覺得很為難,再怎麼樣都該由東嶽自己接送吧?
覃子君臉上仍掛著笑容,她和公公婆婆、爸爸媽媽打過招呼後,便跟傅東巖一同離開,就算婆婆再怎麼覺得不妥,還是無法改變她要離開的決定。
只是兩人卻在一樓大廳遇見正要返回二樓餐廳的傅東嶽。
傅東嶽頓住腳步,瞇著眼,瞅著和堂弟有說有笑的未婚妻。
「堂哥!我正要送堂嫂回工地呢!」傅東巖熱情招呼。
「回工地?」傅東嶽冷著臉看著子君,可她卻側著頭迴避他的注視。
「我兩點要回工地開會,我已經和你說過了。」她一臉冷漠。
傅東嶽看著前方兩人,堂弟肩並著肩站在她旁邊,兩人身上的衣服很搭配,都是襯衫、牛仔褲,襯衫袖子也都卷在手肘間,同樣都穿休閒鞋,或許因為工作類型比較像,某種氣質也很相似,兩人就像一對速配的情侶——
他說過子君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那誰才是跟她同世界的呢?很明顯的,東巖就是。
這個認知讓傅東嶽格外不開心,就像私人物品被外人搶走一樣,挺不是滋味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就算是他的妻子,也只是暫時性的不是嗎?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感到不舒服,只能解釋那是男人無解的佔有慾,自己不愛,也不想大方地讓外人覬覦。
「我送你就好。」因為訝異自己內心的感受,他的語氣有些煩躁。
「沒關係,你忙你的,我讓石頭送我回工地就可以。」隨便他的語氣如何,覃子君告訴自己不用去在乎。
「石頭?」他皺起眉頭。
「石頭是我的小名啊,堂哥你忘了喔?啊,你出國太久了啦——」
重逢至今,他沒聽過她叫他的名字,就算有也是連名帶姓一起叫,可現在卻這麼親密地喚著堂弟的小名?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他冷冷地問。
覃子君伸手看看手錶。「十分鐘不到。」
「那和陌生人沒兩樣吧!你居然可以叫得這麼親匿?!」他幼稚的抗議。
她冷哼。「有什麼問題嗎?他不是你堂弟嗎?」
是啊,東巖雖然是他堂弟,但對她而言和陌生人有何不同?她可以對任何人親切開心的微笑,但他卻看不到這些,眼裡所見的都是她伶牙俐齒的反擊,和永不妥協的倔強。
傅東嶽像只戰敗的公獅,但賭氣的他怎能讓她看出自己的挫敗?他依舊冷冷地說:「隨你,你高興讓誰送你回去我無所謂。」
無所謂……對啊,他一直都是這麼無所謂的。「對了,邵小姐呢?怎麼沒看到她呢?」
傅東嶽板著臉,兩人又回到之前的冰冷,不久前的好互動全沒了,彷彿剛剛的友好只是刻意的安排,也或者他們兩個都被大家的熱情給沖昏頭了。「不關你的事。」他知道自己的語氣很尖銳,但就是沒辦法壓下心中的怒火。
話不投機半句多,覃子君不想再跟他槓下去了,不想再看到他冷冷的臭臉,也不想再聽到他說任何話了,他的每句話都讓她有被針扎到的感覺!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跟在一旁的堂弟傅東巖還不識相的保證:「堂哥,放心,我會把堂嫂送回工地的!沒關係的,堂嫂是自己人,我這個做堂弟的當然會跟堂哥一樣照顧她嘍!」
自家堂弟不識相的保證,竟成為引發傅東嶽莫名怒火的最大關鍵,覃子君才走沒兩、三步,只感到一陣風,下一秒,她的手腕已被傅東嶽牢牢扣住,他扯著她的手,筆直地往飯店門口走去,無辜的堂弟整個傻眼……
「放開我!你到底想怎樣?!」覃子君用力掙扎,大聲抗議。
「聊聊。」他簡單地丟了兩個字。
「我不想跟你聊!你每次都只會跟我吵架!」覃子君氣壞了。
他停住腳步,冷冷地看著她。「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聊聊,在我還能平心靜氣地跟你說話時,你最好跟我來,不然就等著成為大庭廣眾注目的焦點。」
他幽深森冷的眼很認真,黑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放開我!」
「不放。」他牢牢扣著她的手腕。
覃子君甩著手,注意到兩人的對峙果真成了飯店大廳意外的觀光景點,只好忿忿的妥協。「放開我,我會跟你走。」
他並沒有放開她,只是握著她手腕的手變成牽著她,傅東嶽拉她到戶外,服務人員一看到傅東嶽出現便笑容滿面,鞠躬招呼,因為剛剛傅東嶽給了他一筆豐厚的小費。
他的車就停在飯店前的車道上,五星級的飯店很大小眼,有時只要遇上名車或是有給小費的有錢人,服務人員就同意客人將車子暫停在飯店前的車道上,不用另外開到地下室或其他停車場。
但傅東嶽並沒有要開車的意思,反而拉著她走到一旁四下無人的空巷。
「你到底想怎樣?!」覃子君使出全力甩開他的手,兩人的憤怒不相上下。
傅東嶽雙手插腰,怒火在頭頂上燒。「你是我傅家的媳婦,傅家人最重視倫理道德,就算你個性大而化之,該注意的別說我沒提醒你!」他就是要提醒她,就算對方是他的親戚,她也不該毫無警覺地搭別人的便車。
覃子君氣到雙手環胸,沒辦法,她必須如此,否則自己會忍受不了這個爛男人,一巴掌揮過去!「請問,傅先生,你是哪一眼看到我傷風敗俗了?!是我這身糟糕的扮相嗎?告訴你,只有你在乎這些泥巴,你的親戚他們都不會,那是你自己的標準問題!」
傅東嶽想到她剛才對堂弟親切的笑,再看看現在的壞脾氣,他的怒氣和挫敗感持續飆高。「你的服裝向來都不是問題——」
她大聲打斷他的話。「不是問題?傅東嶽,你說給誰信啊?就是因為我的儀容不合你的眼,你才說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不是嗎?!你是走在時尚尖端的貴公子,我是整天玩泥巴的山頂洞人,這樣說你開心了吧!」
覃子君轉身想走,可她卻被他拉住,她用力掙扎著。「放開我!」
「我說的不是你儀容上的問題!」他低吼。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他的評論總是可以輕易地讓她覺得好受傷。「哼,隨便你怎麼認為,管你幾套標準,反正我不想跟你單獨待在一起,走開!別擋我的路!」
他瞪著她,高大的身體因她的話而僵硬。
這是嫉妒嗎?不,他絕對不承認這是嫉妒,這只是原則問題,沒錯,單純只是原則問題,為了安撫父親的情緒,所以他們達成結婚的協議,婚禮在即,他不希望長輩聽到什麼傳言,大家又鬧不愉快了,沒錯,就是這樣,他的怒火和嫉妒無關。
「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問題嗎?難道說只有東巖才能讓你開心談笑?你就要嫁給我了,你是我的妻,必須和其他男人保持距離,就算是我的親戚也都一樣!這個協議是你提的,既然要演就演得像一點,不然到時不好的風聲傳到長輩耳裡,他們會相信我們是真心要結婚的嗎?」
「對!至少東巖不會像你一樣,至少東巖和我呼吸的是同一個世界的空氣!我跟他什麼都沒有,就算是長輩發現這樁婚姻是假的也不關我的事,你不用把那種莫須有的罪名全丟到我頭上!走開!」她咬著牙,雙拳緊握。
他擋住她的去路。「和我在一起真的讓你這麼難以忍受?」他冷聲問。
她倔強地仰高下巴,委屈的眼淚瞬間聚集在眼眶裡。「哼,你不也一樣?對我只有負面的評價?」她舉起手抹去懦弱的淚水,自嘲地道:「無所謂了,反正我們結婚只是權宜之計,半個月不是嗎?你只要再忍耐半個月就可以脫離我了,不用擔心,我絕對會牢記在心,不會多耽擱你一天!」
他捉住她的雙肩,氣惱地質問:「為什麼你總是要激怒我?!」
激怒?她不可思議地搖頭。「我沒有激怒你,是你,是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那麼生氣?總是要讓我難堪?為什麼你說的每句話都要傷害我?我沒有激怒你,都是你!」她扯著他昂貴的襯衫,低吼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生氣是因為——」傅東嶽試著釐清腦海裡一團亂的思緒。
「因為什麼?因為什麼?你說啊,為什麼嘛?」她流著淚,扯著他的衣服,沮喪地抗議著。
所有的委屈全部爆發,任何女人如果有機會和兒時心儀的對象重逢,都希望能在他面前有很好的表現,無論是外表或事業上都一樣,但她卻沒做到,從一開始岳岳哥哥就認為她糟糕透了,建築師算什麼?成就算什麼?她像個泥巴人老礙了他的眼,這些年來,她很努力,驕傲地覺得自己好像還不錯,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這麼難堪而且自慚……
「為什麼嘛——」
她哭了,是無聲的那種。
她哭泣的淚眼總能牽動他的心,傅東嶽舉起手,溫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他灼熱的眼凝視著她,記憶回到過去,他承諾過不會讓她傷心,會給她一輩子的陽光。
第一次見面,他因為第一眼印象,就她不合宜的打扮直接用言語刺傷了她,他沒看到她的努力、沒看到她的成就,有的只是以為她應該和他的想法一樣,女人要適當地妝點自己,選擇穿著自己合適的服飾,就算是建築師,她也要同時保持優雅,在工地工作絕對不等同於一身的泥巴。
他以自己狹隘的眼光看她,完全不認同也許這樣的大而化之對她來說,是最輕鬆快樂的……
是憐惜,是不捨,是虧欠,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攬進懷裡,傅東嶽望著她的眼,她的淚眼迷濛,柔軟的嘴唇微啟,無論什麼原因,他的確做了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
傅東嶽彎下身,溫柔細膩的吻輕輕地印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