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夏主任離職了耶!」
「咦?為什麼?」
「不知道。不過,聽說她跳槽到夏門了。」
「什麼?不會吧!她不是從夏門跳槽過來的嗎?現在還有臉回去?」
「其實……夏門的董事長,就是她父親耶!」
「嗄?那夏主任不就是夏門千金?」
「夏門的大小姐來紀氏當主任喔……」眾人面面相覷,心裡面各自有答案,卻沒人敢說出口。
「可是……夏主任平時很認真,不太可能做這種事吧!」
「因為認真努力,才能早點爬到主管的位子,也才方便拿資料啊!」
「那……副總知道這件事嗎?」
「我那時候就在想,夏主任和紀副總之間一定有古怪,沒想到,夏主任是那樣的人。」
大家吐吐舌,暗自為親切善良的紀諾熙抱不平。
「說夠了沒有!」後頭冷不防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奇怪,通常這時候會出現禁止大家交談的都是主任,怎麼她走了,還有人管他們呢?
轉身一看,是平時扮演好好先生的紀副總,他的臉色從夏主任辭職那天起就沒好過。
「蔡協理,你是來企畫部支援,還是來聊天?北歐手機的廣告你做到哪了?」
「報告副總,最近北極冰泉水廣告要開拍,我正在忙那個案子,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沒辦法一次處理兩個以上的案子?」他冷冷的問:「那公司還用你做什麼?」
蔡協理被他一瞪,雙腳差點癱軟,他緊張得低下頭,大氣不敢喘一下。紀副總本來不是笑容可掏的好好先生嗎?怎麼一夕之間,突然發起狠來,開會時好幾個主管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紀氏上下人人自危,沒想到紀副總抓起狂來,簡直就是男版的夏仲音,比起夏主任的連珠炮讓人陣亡,紀諾熙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能將人在瞬間秒殺得自慚形穢……同樣都被電,他們反而懷念起夏仲音來了。
魏特助此時前來提醒,「副總,他們都到了。」
「知道了。」離開前,紀諾熙冷光掃向四周,大家趕緊低頭努力工作,唯恐一個不小心掃到颱風尾。
搭電梯到二十樓,阿Don和Sam已經坐在外頭等他,他招呼他們進辦公室,拉下百葉窗,三人圍坐在沙發上。
「查到什麼了?」不說廢話,紀諾熙直接切入正題。
Sam攤攤手。「很多,看你想先知道什麼?」
「廢話,」阿Don推推他。「當然是夏仲音的事嘍!」
紀諾熙冷光一掃,要他閉嘴。「先告訴我,資料外洩的客戶有哪些?」
「這裡,」他拿出一疊名單。「通通都在上面。依我看,夏門已經全數聯絡過了。」
「結果如何?」
「用紅筆做記號的,是決定和夏門簽約的客戶;藍色部分,是打算對我方提告的,不過在經過斡旋之後,大部分都得到安撫,但希望盡快查明真相,將所有資訊收回。」
紀諾熙迅速翻閱一遍,忖度對方到底擁有多少籌碼。
「先把我們的客戶資料,從夏門那邊全數刪掉。」他沉聲交代,「並徹底入侵他們的主機,見一份,砍一份。」
「這當然沒問題,我還可以幫你把夏門所有客戶資料全部叫過來,只怕他們有備份,這麼做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這部分我會請阿衛去打聽,你先幫我癱瘓夏門主機。」他特別囑附,「用『火星』。」
火星?Sam挑了挑眉。火星是紀諾熙自行設計的特製病毒,只要一中標,內部資料會毫不保留的往外流,最慘的是,病毒是隨機挑選流向的,所以就連他本人都不知道資料會流到哪。因為破壞力太大,所以不常使用,目前市面上也只有保護網才有程式破解。自己製造病毒再設計防毒軟體的確是非常賤的一招,平時他也不會這樣做——
除非,他生氣了。
「查出是誰幹的了嗎?」他又問。
有誰會在東窗事發後,立刻遞出辭呈回到自家公司的?十成十是做賊心虛。
「夏仲音嫌疑最大。」還不知道紀諾熙和夏仲音關係的Sam直截了當的說。
夏仲音……他的心一揪。他千千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是夏門派來的間諜!
她明明對他說,她想擺脫夏門,想要自由——為什麼?她卻在這個時候離開他身邊,回到夏門?
資料外洩,大約是一年多前開始的,剛好和她進公司的時間點不謀而合。
在知道客戶提告後,除了壓下消息外,他幾乎天天都在公司加班,忙著安撫客戶,他為了不讓仲音心煩,沒告訴她。
沒想到不到一星期,她趁他到桃園討論理賠事宜時,提出辭呈後就走,連個解釋也沒有。他氣急敗壞的打電話找她,卻已經停話,他連夜趕到她家想當面問個清楚,沒想到人去樓空,房東說她搬回家住了。
回家……難道她回夏門了?
隔天,他從阿Don那裡得知,夏門發佈新的人事命令,撤換掉原本的方經理,由夏門董事長長女——夏仲音接任。
據阿衛調查,在不久前的夜晚,夏門副總江清陽曾到她的公寓,十幾分鐘後離開——也是從那天開始,他注意到她神色有異,原本打算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再幫她解決煩憂的事,沒想到……
她和江清陽死灰復燃了嗎?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更無法接受她曾經給子他的一切溫柔都是假的。
阿Don看他鐵青著臉不發一言,知道這陣子他心情很不好,加上Sam的直言不諱,他的精神幾乎緊繃到一個臨界點。
「諾熙,先別想那麼多,Sam還查了一些你一定會有興趣的東西。」阿Don要他回神,趕緊轉移話題,「你知道夏門的創始人是誰嗎?」
「不就是夏廣重嗎?」
「不對,」阿Don做了一份花稍的夏門歷史,上面還有小花。「是夏廣重的哥哥夏廣義,他也是夏仲音的生父。」
紀諾熙一愣,他從來不曉得有這一段。
「夏廣義在二十年前創立夏門,那時向銀行周轉了兩千萬,後來夏廣義夫妻和四歲半的小兒子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留下將近一千萬的欠款,因為他死得太早,所以根本沒人記得他才是夏門的創始人。」
「後來是夏廣重幫他哥哥還債,所以順理成章當上董事長?」
「不對。」阿Don從身後拿出一張影印的保險理賠單。「夏廣義夫妻和小兒子的保險理賠金高達一千五百萬,事實是,夏廣重吃了他哥哥的理賠金,用這筆錢將夏門據為已有。」
「所以這筆錢——已經還了?」想起仲音當初為了還債,努力工作賺錢,期望早日斬斷和夏家人的關連……因為夏廣重一時的貪念,卻害得仲音吃了那麼多苦。
真是貪得無厭的一家人!
「這麼推算起來,其實夏門的合理繼承人,應該是夏仲音喔!」阿Don繼續補充,「沒想到小紅帽居然是個大富婆啊!」
「我在入侵夏門電腦時,下載了他們的所有股東資料。」Sam又抽出了一疊資料。
「買下來。」他沉聲道。「別以保護網跟紀氏的名義買,你設三個空殼外商公司,想盡辦法買下夏門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再一起轉到我名下。」
「百分之五十一很多耶!再說那些股東不一定會釋放股權。嗨,你不會是為了夏仲音,想把它買下來吧!」阿Don一眼便看出他的企圖。
「於公於私,我都想並掉夏門,這並不是單為某個人。」
紀諾忌將股東名單看過一眼,用筆圈圈勾勾幾個人名,再交給阿Don。
「我要這幾個股東從出生到現在,到過什麼地方、買過什麼東西、欠過什麼人情、嫖過哪些妓女、做過任何宮商勾結的下流勾當——逼他們把股權釋出,不賣,就把消息發給報社。」
阿Don一看他所勾的全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而且一、二、三、四……加起來的股份剛剛好是百分之五十一。
「你太狠了。」他忍不住說。
紀諾熙沒回話,一旁的Sam反倒習以為常。
「他在歐洲,大家都叫他Mars,可不是叫假的。」
「咳咳……」
半夜時分,突然覺得喘不過氣,夏仲音倏地從床上坐起身,感到桑德擔心地舔她的手,她看著它拍拍它的頭,要它安心。
開了燈,她走到廚房倒水喝。
自從搬進這間富麗堂皇的豪宅後,她沒有一天睡得好,儘管白天再忙再累,她像是夜夜不成眠。
從敵對公司紀氏再回到夏門,而且一連三級跳,從原本的行政小助理,搖身一變成為握有實權決策力的經理,許多資深員工對她抱持相當大的戒心,她也能輕易的感受到他們的敵意。
尤其夏芝芹得知她回夏門,二話不說馬上從夏威夷趕回台灣,生怕她和江清陽會舊情復燃,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整天盯著她,稍有風吹草動就小題大做。
叔叔知道堂妹不適合繼承夏門,所以當初堂妹屬意江清陽入贅夏家時,即使他不是天生管理者,叔叔仍贊同。其實他看得出誰才有能力管理整間夏門,但因為有太多太多因素,加上妻子的好勝,他不能明說,也不能做得太明顯。
直到江清陽說服他,讓她重回夏門時,發現有人和他的立場一致,他當下馬上答應。
當然嬸嬸又嘲諷又不甘心,在她回到夏門後,矛頭立刻指向她。
「知道情況不對勁,逃回來了吧!早就叫你回來你不要,那天還羞辱芝芹——六百萬了不起啊,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人。你現在總算知道紀家那個渾小子靠不住了吧。哼!公司的機密簡簡單單就被偷出來,我看紀氏的好日子也不久了。」
她咬牙低頭,什麼話也沒說。
想到這些,夏仲音只覺得胸口一陣緊繃,氣喘不過來,她下意識又咳了幾聲,喝口水後,感覺似乎好一些。
「仲音?」
一轉身,發現是江清陽,她沉默地將手上的杯子隨意沖洗後,放回架上。
「這麼晚還沒睡?」
「不好意思吵到你,我下來喝個水,要回房了。晚安。」
「等一下,仲音。」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夏仲音很清楚此刻的他眼底閃爍的,是她曾經深深感動的真情,只是現在,只是這個當下,她卻覺得這樣的感情太可悲。
「不要這樣,放手。」避開他灼熱的眼神,想掙脫他的手,他反倒抓得死緊。
「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他靠近她,想汲取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夏仲音想躲開,但一隻手被他箝制著,避不了,只好消極地不去看他的臉。
「我不是回到你身邊,是回到夏門。」她厲聲糾正。
「這不就表示你答應了我那天的提議?」他不以為意,為自己的聰明露出自得意滿的笑。「那天那個巴掌,不是白挨的。」
現在還不能和他撕破臉,她咬牙,轉過頭去,冷道:「隨你怎麼想。」
江清陽習慣性的摸摸她的頭,摸到俐落的短髮時,不禁皺眉。
「我喜歡長髮,為什麼剪掉了?」
她板著臉不回話。
他捧起她的臉,逼她直視自己。「是為了那個紀諾熙?」
一聽見他的名字,夏仲音的一顆心又緊揪了。她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思念他,光是聽見他的名字就發抖,但為了最終目的,她咬著牙,逼自己將軟弱吞進肚子裡。
「仲音,既然你回到夏門,回到我身邊,為什麼我們不能重新開始?也許需要時問,但我們可以一起等,等夏門到手,我們就能永遠雙宿雙飛——」
她厲聲打斷,「你現在是芝芹的未婚夫,說這種話不怕遭天譴嗎?」
「為了和你在一起,天譴算什麼?」
和你在一起,很累。夏仲音忍不住笑出聲,這天差地遠的兩句話居然出自同一人之口!一個曾嫌棄和她在一起很累、曾因為她有負債而背棄她的男人,此刻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和她永遠雙宿雙飛。
「這是你私自做的決定,和我無關。」她轉開自己的臉,後悔愛過他。
「仲音,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雖然我和芝芹有婚約,但我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啊!」
「那又怎樣?你不是選擇了她嗎?」
「所以我才說,我們還是有機會在一起——」
「你確定我還想要跟你在一起嗎?」
再也受不了她的冷淡與訕笑,江清陽一把將她抵在冰箱上,用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吻,企圖重新喚回她的熱情。
夏仲音嚇了一跳,但她不想要他用從前她所熟悉的方式吻她,只會令她作嘔。
「住手——」她奮力推開他,狠狠抹去唇邊他留下的味道,沒想到這個動作,反而惹火了江清陽。
「你變心了是不是?你現在愛的人是那個傢伙對不對?所以你才不接受我!」
被怒火吞噬理智的他抵住她,一手搗住她企圖大叫的口,薄唇向下來到她的頸窩處,用力印下專屬於他的烙印。
「你是我的,你一直都是我的,為什麼你要變心!」
夏仲音扭動全身,全力抵抗,直到她發現站在廚房門口的身影時,倏地僵住,而她停止反抗也讓江清陽一震,停下動作。
他迅速鬆開夏仲音,回頭一看,緊張地喊道:「芝芹……」
一雙眼張得老大的夏芝芹,憤怒的瞪著他們。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夏仲音一回來準沒好事!
「你不是說下來喝水嗎?喝夠了?」
「呃,對,我先回去了。」江清陽走得狼狽,甚至不敢再看夏芝芹一眼。
廚房裡只剩下兩個女人對峙著,夏芝芹憤憤地走到她面前,惡狠狠盯著她,在見到她脖子上留下的烙印後,怒不可遏的甩了她一巴掌。
「不要臉!」
尖銳的長指甲也同時刮過她的臉,夏仲音只覺得左臉頰一陣痛麻,半響,她慢慢抬起頭,冷冷地看向夏芝芹。
她大聲宣示主權,「清陽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搶!」
夏仲音只是面無表情的從冰箱拿出冰塊包在毛巾裡,敷在又麻又痛的臉頰上。
「我並不想搶,請你把他看好。」
轉身離開,留下夏芝芹一人在廚房裡。
等她走回自己的房間後,眼淚才忍不住潰堤。
貼心的桑德嗚嗚靠近,舔了舔她的眼淚,夏仲音激動地一把抱住它,將臉埋在它蓬鬆的長毛裡,無聲大哭。
待哭夠了,她抱著桑德,將冰袋敷在眼睛上,開始默數——
「一個紀諾熙、兩個紀諾熙、三個紀諾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