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煦的嗓音聽起來懶懶的,但熟悉他多年的傑煞瞭解,這個喜怒無常的主子已有點動怒了。
「明明你在執行任務時是那麼的冷血,怎麼偏偏會捨不得自己從路邊撿回來的那個非親非故的女孩?本宮覺得很困惑,為何本宮要憐惜她?她不過就是本宮的一隻棋子,雖然本宮一直很愛用這只棋,但那是因為她相當優秀,而為了達成目的,總得有些犧牲啊!」
「但是您從八年前就把她帶在身邊……」
「那不過是本宮一時興起罷了。」難道法有規定他不能因一時高興就這麼做嗎?
「恕屬下斗膽,屬下不懂您為何要表現出對五娘呵護備至的摸樣……」否則五娘也不至於淪陷得這麼深,連他的話都聽不進去。
「那是因為本宮覺得有趣。」易天煦揚眉看向傑煞,眼中有著說不出的邪氣。「你們羅門培訓向來嚴謹,要讓他們與感情隔離,但本宮一直覺得這個方法大大的有問題,本宮認為他們只是因為不懂感情,才能毫無猶豫的執行任務。」
「沒錯。」這樣有問題嗎?對於殺手而言,本來就不能存有感情。
「你們是不懂,而不是不在乎。」易天煦伸出手指在傑煞面前搖了搖。「所以當你們懂得時,反而會讓你們做出超出本宮所能想像的事,這樣是很危險的。」
當不懂的人乍然感覺到感情的存在,反而會比一般人更容易為了它而不顧一切。
傑煞隱約瞭解到易天煦未說完的意思,臉色刷的發白。
「沒錯,本宮看到你今日的行為,更是證明了這一點——你從十八歲起為本宮執行任務直到現在,從沒見你替任何人求過情,但今日只是個從路邊撿來的女孩,卻觸動了你心中那份溫情,竟讓二十年來從未破戒的你開口了。」
「所以……殿下並不在乎五娘,您只是想測驗我們……在察覺到感情時會做到什麼地步嗎?」傑煞顫抖著問。
「我怎麼可能會在乎那種出身低賤的女人!」彈彈指,他並不否認五娘的身子讓他很銷魂,要是這次她能平安回來,說不定他會給她個什麼位置坐坐,但很可惜,她大概沒這個機會了。
五娘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傑煞沉默的低下頭,難道他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件事而不管嗎?
「本宮是很相信你的,希望你不要做出會讓本宮失望的事來才好。」易天煦一語雙關,威脅著跪在地上的傑煞,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計劃被人破壞了。
「是,殿下。」
***
「我只能陪你到這裡,接下來的地方你要自己進去,我會待在外面替你把風。」樂寒冷冷道,被黑布覆蓋的臉僅有閃著冰冷光輝的雙眼顯露余外。
五娘微頜首,足尖一點,飛身而入,投身那片黑暗中。
她微微詫異著,以為唐莊該是到處有機關的,沒想到她一路進來竟沒多少守衛看守,實在不太符合傳言。
密旨真的放在這個感覺極為鬆散的地方嗎?她順著壁沿悄然前進,小心注意著空氣的流動,避免讓自己待在下風處,降低中毒危機;雖然她已做了萬全準備,隨身攜帶解毒丸,但這裡畢竟是唐莊,很難預料可能發生的事。
她在牆上摸索著,小心感受著每一塊石磚的起伏,直到她摸到一個特別的凹陷處。
就是這裡!瞇眼按下,石磚應聲而開,裡頭放著一卷布包的卷軸;她暗自心喜,正要拿起來,一股煙塵突然從洞口噴出。
是陷阱!
五娘吃了一驚,屏住呼吸急忙退後,但還是不夠快——即使只吸到少許稀薄的煙塵,她已立刻感到腿軟、頭暈。幾乎站不住腳;從腰間迅速掏出兩顆解毒丸服下,這才覺得眼前有點清明。
「呦!沒想到是這麼美麗的一個訪客。」一名男子從暗處走出,看來守株待兔已久。
是大殿下!五娘看向來人,比起易天煦和易天浪,易天翔看來相對不起眼許多,並不是說他長得不能見人,但在兩個弟弟如天人的俊美之下,他似乎變得不顯眼了。
「想要偷密旨,也不派個有用的人來,我弟弟還真是失算。」易天翔狀似遺憾的搖搖頭。
他早就接獲情報今晚會有人來偷密旨,只能說王弟太笨,身邊被安插了眼線都不知道。
看著愈來愈多的人從旁邊包圍上來,五娘知道這下要脫身可麻煩了,回身從腰間抽出瓏月,她不知自己中了什麼毒,意識又漸漸模糊,她必須速戰速決,出去和樂寒會合才行。
沉眸斂色,她在瞬間與黑暗融為一體——鬼魅般的影子不停在從人之中穿梭,被她挑上的人皆是一刀封侯,連一點聲響都發不出。
易天翔看得冷汗直流,他已認出眼前女子的身份了,跟她硬碰硬絕沒好處,況且那只是假密旨,真的還安放在別處,現下最重要的就是纏緊她直到毒性發作。「都給我上,別讓她逃脫!「
一聲令下,更多人包圍而上,採用人海戰術,完全不給她機會逃走。
五娘雖然動作仍很迅捷輕巧,但是她比誰都清楚,她的內力正以一種詭異的情況流失,連意識都漸漸一點點不清明了,所以她不能戀戰。
猛地串入入口的人群中,連著發出連著發出幾聲輕響,她劈出了一條血路,足尖一點就要飛躍而出,就在此時,黑暗中一支鏢冷冷的射來,直接擊中她的腳踝筋脈處,她的腳一軟,當下無力的跪下。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後頭的人群緊追而上,聲音愈來愈近。
來不及了,現在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時間,至少她和樂寒不能一起被抓;咬牙抽出雙刀,她朝敵人猛烈攻擊,所到之處留下斑斑血跡——有她的血,也有敵人的血。
但她被包圍了,人群不斷聚攏,她的腿逐漸不聽使喚,連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一個踉蹌,瓏月從她的手中落下,之後黑暗的寂靜籠罩了她。
「把她給我潑醒!」隨著一聲叱喝,冰冷的水毫不留情往被五花大綁在牆上的女子潑去。
五娘顫悠悠的從昏迷中醒來,一睜開眼,她有些弄不懂自己所在的地點,迷茫的看看四周,原來她被關在地牢,粗鐵的刑具把她鎖在石壁上,眼前則坐著怒不可遏的易天翔。
「你好樣兒的,竟然還有同夥與你裡應外合,本宮也被你擺了一道!」易天翔暴跳如雷,毫不留情的掌括五娘好幾下。
她的唇角有一絲紅痕流下,為何他要這麼生氣?明明密旨沒被奪取成功啊!五娘試圖想從混沌的思緒中理出頭緒,卻反而覺得腦中更是隱隱作痛。
「真是氣死本宮了,沒想到那竟是為了引本宮上當的誘餌!」易天翔在室內踱來踱去,不時的怒吼。
什麼誘餌?五娘有點不解。
「沒想到他竟設下雙重陷阱,先是假裝走漏消息,好讓我把兵力集中在抓你上頭,再派其他人在混戰時悄悄把真正的密旨給偷走。」好個易天煦,有夠深沉,毫不在乎的犧牲了最喜愛的部下。
五娘的眼倏地睜大——什麼?真正的密旨已被偷走了?!
「怎麼?很驚訝嗎?你親愛的殿下從一開始就打算犧牲你了,你不過是誘餌,功用就是替你的同夥爭取逃走時間。」
五娘囁嚅一下,慢慢合上眼,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正一寸寸被剝離,她突然覺得好冷。
「怎樣?想不想跟我合作?他都把你給放棄了,那你何不歸順與我?」易天翔站定在五娘面前,慫恿著她——她畢竟是可用之才,要是能讓她順服與他,結果也不算太壞。
五娘看著眼前的面孔,悲哀而緩慢的搖了頭,這大概也是殿下早就算到的吧——即使她被抓了,也不會順服與他人;即使知道她被背叛,也沒辦法打從心底恨他。
他太清楚她,把她摸得一清二楚,而可悲的是,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
「五娘……沒有接到任何的命令……這次的事是五娘獨斷獨行,與二殿下……沒有任何關係。」閉上眼,一字一句的說著。
她不能承認,一承認就會變成大殿下將來攻擊殿下的理由;她是個失敗的棋子,僅有的功能也只剩下如此。
「嘴還真硬,不知道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刑具硬,來人!上刑。」易天翔冷喝一聲,鞭子毫不留情朝五娘揮去,在她雪白的肌膚爬上好幾條猙獰的紅蛇。
「本宮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歸順與本宮,替本宮做事?」易天翔揚起手要他們暫停,沉聲又問一次。
五娘蒼白著臉,破碎的衣裳遮不住斑斑血跡,慘白的唇角緩慢揚起一抹輕笑,很慢的搖頭。
真是不識好歹,易天翔手一放下,鞭打再次迴響與室內。「給我狠狠的打,直到她願意招供為止。」
***
「殿下……已經三天了,她還是一個字都不說。」執鞭的行刑官朝易天翔報告。
這女孩太倔強了,連一聲痛都不喊,到最後連他執鞭的手都會發抖,讓他打不下去;而每次被冷水潑醒時,她只是睜著散渙的眼看著他,似乎被打時是愉悅的!
他知道這女孩期待著死亡,每一分疼痛都把她推得更接近死亡。
「還真是傲骨啊你!」易天翔看著虛弱的五娘,這三天連番不斷的行刑,連大男人都會承受不住,沒想到她竟哼都不哼。
過多的失血讓五娘的神志始終處於昏沉狀態,只有當她被鞭打和冷水滲入傷口的疼痛可以讓她清醒一點;她倒是很歡迎這股痛楚,因為這會讓她不再想起殿下——她可以隱忍所有的痛,但只要一想到那個人,眼淚就像是要奪眶而出。
她的眼眶始終通紅,卻流不出淚來——原來當心傷到了極點,是無淚可流的。
緩緩合眼,每次一閉眼,就好像有種東西從她的心中緩緩溜走,那些曾經有過的溫柔,那些他曾給予的溫暖,那些教導她如何成為女人的極致歡愉……
不過她的動作卻是徹底激怒了易天翔!「還真是倔,聽說你以前曾扮演過我弟弟的愛妃,還相當擅於跳舞是嗎?本宮很好奇,等你上過刑後還能不能跳舞,恐怕你這輩子就要像攤爛泥般只能在地上爬了。」
易天翔輕輕拍了兩下,外頭僕人扛進一個沉重刑具,上粗下細,剛好與人同高,下頭有著粗麻繩和絞盤,只要轉動絞盤,整套刑具會從下頭硬生生收緊;人若被放進去,腳骨必定粉碎無疑。
「本宮再問你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你是否願意歸順本宮?」
五娘定定的看著刑具,沉靜的眼中沒有害怕。
「難道你還不死心?你還以為你的殿下會來救你嗎?」易天翔被她不溫不火的態度給惹火了,忿忿的問。
五娘聽到這句話,嘴角彎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她從未這麼想過,也絕不敢這麼想,那個人向來最討厭沒用的東西,她不過是個被棄置的棋子,沒有拯救的價值。
她很慢很慢的搖頭,嘴角的笑卻讓易天翔感覺自己似乎被耍弄了。「很好,那你就一輩子當個廢人吧!本宮要好好的折磨你,讓你將來連爬的機會都沒有!先把她的手筋挑斷,再推進去行刑。」
僕人應聲而動,室內瞬間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給本宮壓緊一點,本宮要親眼看著她的腳骨粉碎!」易天翔冷冷一聲令下,絞盤開始收緊。
五娘感到從指尖末端傳來細微疼痛,逐漸蔓延到小腿、大腿;喀的一聲,一陣超乎她想像的劇痛乍然襲遍她的全身。
「啊……」一陣淒厲叫聲駭住眾人,五娘昂首厲喊,彷彿是只負傷野獸在做最後的掙扎,旋即又如斷線的風箏般停住。
「殿下,她昏了……」僕人小心翼翼查看後,回報易天翔。
「很好,把她放下,本宮要好好想想,再決定明天如何料理她。」
「是!」
幽暗的燈火閃了兩閃,一名黑衣男子從另一邊轉身躍下,他四下搜尋,立即發現了她。
黑衣男子沒被蒙住的雙眼閃過一抹沉痛神采,小心翼翼的用外衣把她包起背著,在轉瞬間又消失了的於燭火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