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擂門、喊叫聲,驚醒了在軟榻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杜緋紅迷迷的睜開眼,原本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已經抽離,床旁傳來一陣震動,楚白玉已經先下了床,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我出去看看,你繼續睡。」繫上腰帶後,楚白玉才轉回到床邊,輕柔地吻過她的臉頰,幫她把被子揭到腋下。
「嗯。」還很想睡的她點點頭,又閉上了眼。
楚白玉走出小房間,門一開,就看到福桂一臉慌張,劍眉微擰,心頭突地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大少爺!出事了,鑄武坊失火了!」福桂一接到消息就急忙趕來通報。
「什麼?」楚白玉怎麼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目前情況怎麼樣?城裡的救火隊呢?」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
「整個坊都燒起來了,幾個負責巡夜的護衛全……」福桂忍不住紅了眼。
楚白玉深吸口氣,垂放的雙手緊握成拳,「我們先過去,讓青竹、楚雯過來陪著少夫人。」
「是!」
楚白玉領著幾個人匆匆趕到鑄武坊,還沒靠近,就已經感受到烈焰沖天的灼熱,整座鐵坊陷入一片火海,鑄造武器不光只有鐵爐很重要,木材也很重要,所以坊裡也堆積了不少的木炭,一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四周圍滿滅火隊的人,還有自家的護衛,許多坊裡的老師傅也挽起袖子幫忙澆水熄火。
「大少爺、大少爺!」老師傅們看到楚白玉,都抹鼻子揉眼睛的走向他。
楚白玉看著已經燒燬了大半的鑄武坊,閉上眼,難掩心痛,「先救火,一切之後再說吧。」
「是。」
眾人投入所有的心力開始救火,楚白玉一邊指揮護衛,一邊清點傷亡,半個時辰後,火勢漸漸受到控制。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遠遠的,街尾又響起一道急促的呼叫。
地上躺著幾具覆蓋白布的屍體,那些是楚府的護衛,楚白玉正在輕聲安慰那些護衛的家屬,一聽到叫喊聲,心裡又是一跳,今夜該不會還沒結束吧?
福總管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身邊,「大少爺,不好了,府裡頭出事了!」福總管慌張的神情,跟福桂一模一樣。
心一凜,楚白玉急急抓住他的肩膀,「該不會楚府也失火了?」
福總管一臉慌張,「沒有!大少爺,一個多時辰前,一批盜賊衝進府裡,傷了不少奴僕婢女、武師護衛,長孫大人帶了一大批官兵駐守,說是要幫忙保護百姓們的安危。」這些可惡的豺狼虎豹,把他們這些人都當傻子玩弄嗎?
「大少爺!大少爺、大少爺!」楚白玉都還不及說話,街尾的另一端又冒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還有?楚白玉忍著氣,看著那抹身影越來越近,是楚雁鑰的隨侍福柳!
福柳額際上多了抹血口子,稚嫩的臉龐上沾滿塵土,衣衫又破又髒,模樣非常狼狽。「大少爺!出事了!六少爺讓人給傷了,楚霆護送六少爺回府裡去了……」
他顫抖地說著,眼神滿是驚恐,淚水也不聽話的直落。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楚府所有奴僕人心惶惶,楚白玉深吸口氣,目光掃過四周,噙著淚水的老師傅、慌張無措的福總管、驚魂未定的福柳,全部的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他指揮他們該怎麼渡過這些難關。
楚白玉一向愛笑的唇抿成一直線,眸色泛冷,思緒飛快的流轉,「福桂,你留在這,待火勢完全撲滅後,問清楚救火隊起火的原因,讓護衛們將不幸死傷的兄弟抬到義莊,其他人馬同我回到楚府。」
「是!」眾人不安的心,因為他沉定的態度而穩定下來,主子穩了,他們這些下人還怕什麼?齊心協力開始處理這一片混亂。
楚白玉也不耽擱,立刻帶著福總管和福柳趕回楚府,一到楚府大門,他臉色微變,原本駐守的護衛全換成了官兵,一進門,也全是官兵們在巡邏,反倒是自家的護衛全被趕到一旁站著。
福總管跟在他身邊,隨他走向楚雁玥的院落,同時壓低嗓音說道:「約莫兩個時辰前,咱們府裡護衛交換班的時候,突然闖進了一群凶神惡煞的盜賊,進府見人就砍,府裡的護衛動作迅速,三兩下就全擋下來了,怎知才將那些人給綁起來,長孫大人就突然來了,還帶了大批官兵進門,說是接到消息有盜匪入侵,要來保護我們。」
楚白玉沉著臉,看到廊道上全是官兵,非常不滿,「受傷的人都已經安置妥當了嗎?那批盜匪呢?」盜匪?哼!真是可笑至極,楚家在此生活已這麼多代,從沒發生過這種事,若不是有心人私下縱容,這些盜匪哪有可能混進城來!
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都已經安置好了,長孫大人一進門,便說審問人犯是官府的權力,便將那些盜匪全送到城西衙門去了。」
楚白玉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輕點點頭,加快速度來來楚雁玥的院落,院落裡燈火通明,不少丫頭、奴僕全守在門外。
「大少爺。」有人看見他,喊了一聲,圍繞在門口的奴僕這才快速退開,好讓他可以進去。
穿過花廳,楚白玉腳步未停,直往內房走去,不時見到端著血水、染血布紗的婢女走出來,看到那些東西,他的臉色更難看。
大夫坐在床邊,正準備起身,一抬頭就看見他。「大少爺。」
「他怎麼樣了?」楚白玉一個箭步來到床邊,劍眉隨即擰起。
躺在床上的楚雁玥臉色蒼白,赤裸的上身纏著滲血的繃帶,氣息微弱,額際、眉間、臂上,全是大片的擦傷,看起來十分駭人。
大夫比了個手勢,楚白玉跟大夫走到花廳,大夫這才開口道:「楚六少爺身上有多道刀傷,六腑俱傷,現下已經將他外傷全部處理好了,只是他失血過多又受了內傷,這幾天是關鍵,定要讓六少爺安靜休養,再有差池,只怕終其一生都要落下病根,小的現在就馬上回去開藥貼。」
楚白玉閉了閉眼,「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說完,便向福總管使了個眼色,福總管立刻會意,點點頭,隨大夫一同離去。
「福柳,楚霆呢?」楚霆是雁玥的貼身護衛,就如同他跟楚雷一樣,可說是形影不離。
福柳抹去眼角的淚水,「楚霆送六少爺回府之後就往表少爺那兒去了。」
楚白玉點點頭,表弟襲承表叔的好醫術,楚霆約莫是去請表弟來此一趟,「留下兩個奴婢,其他都退下吧。」
「福柳,別再讓我看到你掉一滴淚,跟我來。」他低啞清冷的嗓音恫嚇著。
原本還低頭拭淚的福柳一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愕地抬眸看著大少爺的背影,挺直的背脊透著傲然冷絕,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愛笑的大少爺,也可以散發出跟主子一樣的氣勢,讓人不禁打從心裡折服。
楚白玉沒有再進房,俊美的臉龐陰沉冷然,鳳眼裡閃爍著濃濃的怒火,邁開大步,利落快速地往前走,福柳見狀,趕緊擦了擦臉,追了上去。
一把火,燒掉了楚家立業百年的鑄武坊,死了四個護衛,一場劫掠,讓楚家六少爺生命垂危,至今仍只能躺在床上。
楚家近日災禍不斷,加上官兵們大量進駐楚府,城裡的百姓也忍不住議論紛紛,許多人謠傳楚家很有可能要倒了,也有人說楚家定是招惹了什麼人,眾說紛紜,但沒有一個說法是對楚家有利的。
楚白玉傾盡心力善後,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沒有時間休息。而那一天在商行休息到隔天才回楚府的杜緋紅,現下才知道發生這麼多事。
疲倦的揉揉眉心,楚白玉強打起精神,處理自各地商行匯來的事物,百年鐵坊失火這件事已經傳出去了,楚商的商譽不免受到影響,各地陸陸續續回報有些合作許久的廠商都想解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處理不完。
「大少爺,您還好嗎?要不要先休息?」福桂擔心地看著主子,他也知道事情又多又雜,大事未定小事又起,還有兄弟們的喪事,大少爺就一個人,怎麼有辦法承受這麼多?
「不用,你繼續說。」
「據氣,失火的當晚,一共有四個兄弟負責巡夜,那四個兄弟……全都遇害了……」福桂說到這不免有些難過,「火滅了之後,小的特別巡過坊裡,坊裡頭的地板上有燈油潑灑的痕跡,可詭異的是,小的事後去問過救火隊,救火隊卻說沒有,還信誓旦旦地說是咱們火爐掩蔽不當,火苗竄生才會失火,牛頭根本對不上馬嘴,更奇怪的是,小的求見太守還有縣太爺時,都讓門房給草草打發了,不是說在人不在,就是說公務繁忙。」
這未免也太湊巧了,這些當官的,有油水撈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有事相求,同樣也溜得比誰的都快!
楚白玉沉吟了下,「附近的人家都問過了嗎?」鑄武坊失火,能夠得利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敢動手的,應該還是長孫或武惠恩的人,只是……他們燒鑄武坊,究竟有什麼目的?
「問過了,住在附近的人家說,夜裡似乎聽到打鬥聲,曾有人跑出來查看,卻沒發現什麼,所以也沒放在心上,結果不到一個時辰,就失火了。」福桂翻翻手邊的紀錄,「小的查過地上的燈油,整個坊裡的地上幾乎都有,這燈油用量不少,探問過城裡幾個賣燈油的老闆,有些搖頭說不知,但有幾個卻支支吾吾。」
「去找城裡頭錢莊的管事探問一下,看看那幾個支吾的老闆,是不是突然多出一筆橫財。」只要跟著錢走,就知道是誰出的主意,「福柳,遺失的兵器呢?」
「目前還沒有消息,那天在城外惡鬥之後,咱們弟兄傷得不少,那幾個蒙面的黑衣人也倒了幾個,不過那些黑衣人身形結實,武功不弱,一招一式都是出自軍武教招,應該是武將軍的人馬。」福柳道。
「果然是他。」這點在他的預料之中,「楚雷,那批被押到官衙的盜匪呢?」
楚雷抿抿嘴,「都死了。」他連續幾夜夜探大牢,每一夜都看到那些官兵極為凶殘的嚴刑拷打,撐得越久,只是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