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四周投來的惡意目光,楚白玉一點也不在意,頭頂上的秋陽散發著熱意,他的一顆心,全懸在今天代替他去參加公喪的杜緋紅身上。
忽地,一名小兵走到他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看了小兵一眼,便跟著小兵離開。
當楚白玉跟著小兵來到武惠恩的帳棚前時,武惠恩早就已經在裡頭等他了。
「將軍大人,不知道特意召見在下有什麼要事嗎?」掃了四週一眼,鳳眼瞇了又睜,除了武惠恩之外,武秋彤也在。
「楚大少爺。」武秋彤羞答答地對他笑了笑,眸底閃爍著戀慕興奮,爹終於出手了,她總算不用再捺著性子等待。
楚白玉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將目光定定落在武惠恩身上。
「楚大少爺,初審將要開始了,楚家卻還未上繳兵器驗武,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辦?」武惠恩關心地問。
楚白玉面上噙著從容的笑意,拱了拱手道:「楚家的兵器遭劫,將軍大人沒有聽說嗎?」
武惠恩看他一眼,沉著地端起茶,輕啜一口,「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楚白玉,我女兒對你一往情深,我也很想結這門親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楚白玉袖中的手暗暗握緊,這死匹夫,這麼說,不就承認是他劫貨傷人嗎?居然還有臉向他提出這種要求!「如應允了如何?不應允又如何?」
「允了,你就是我武家的良婿,日後楚家鑄造武,我武家定全力支持,若不允……」武惠恩陰狠地笑了,「那就看你今日打算怎麼收拾了!」這話意味著日後楚家就是歸武家所用了。
「將軍可是說笑?我楚家鑄武何需別人全力支持?我楚白玉早已有妻,不可能捨她而去!」毫不留情地拒絕。
呵!想得太美了,也不想想他們楚家世代都鑄武,要鐵料、木料、鐵匠、鑄法,誰能與他們相比,現下是明偷暗搶就是了?傷了人、劫了貨,還想威嚇他們?
沒將楚家吃干抹淨誓不罷休嗎?
「你!」武惠恩怒瞪著他。
武秋彤緊咬著下唇,也不甘心地瞪著他。「她有什麼好?我有什麼不好?」她不甘心!「我長得比她美,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愛上你了,你怎麼可以不喜歡我!」尖銳憤恨的詢問,原本的羞色也全轉為怒火。
「我又為什麼要喜歡你?你又憑什麼?」楚白玉冷冷地睨著她,把問題丟回給她。
「楚白玉!你好大的膽子!」武惠恩怒喝一聲,面色赤紅。
「你、你……」第一次在人面前被他這麼決絕的羞辱,武秋彤完全無法接受,突地紅了眼,氣急敗壞地跺腳,傷心轉身離去。
「秋彤!」武惠恩著急的看著女兒的背影,偏頭瞪著楚白玉,「你給老夫記住!」話落,便快速地掀帳離去。
楚白玉冷冷看著這對父女,只覺得是場鬧劇,「楚雷。」
楚雷馬上出現在他身邊,「大少爺。」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楚雷停頓了下又道:「府裡頭護衛回報,長孫大人今日闖進兵器庫裡,拿走不少兵器,不知意欲何為。」
「用不著管他,今日一次解決這些煩心事。」
楚白玉早就不耐煩了,長孫無憂還真以為他怕他,才會任憑那些官差在府裡作威作福?他只是懶得跟他正面衝突,免得讓武惠恩坐享漁翁之利。
楚白玉捏算了下時間,這時候紅兒應該已經到喪場了,這裡也正有好戲要上演。「走吧。」
「是!」
初審的時辰到了,上繳的兵器都開始發還給予武商,武惠恩穿著英武的軍甲,依照順序,一間一間地審查。
初審比起正式審武簡單,只要點齊上繳的十八樣兵器,說明製造、鐵料、鍛冷的方式之後,就算通過。
楚白玉冷眼看著武惠恩越來越近,其他人好奇、幸災樂禍的目光也紛紛投注在他們身上。
武惠恩在眾多將領的圍繞下,來到楚白玉面前,看著他身邊空無一物,兩道眉嚴厲地蹙在一起。「楚白玉!你好大的膽子!今日是初審,你兩手空空前來是何意?」使個眼色,四周的將領立馬拔劍將楚白玉和楚雷包圍起來。
「將軍大人,今年審武,我楚家決定——放棄!」楚白玉黑眸含霜,冷冷的譏諷道。
「放棄……」
「怎麼可能?」
「被劫去的武器沒有備存的嗎?」教場上的驚呼聲不絕於耳,武商們全都議論紛紛。
武惠恩一震,虎目圓瞪,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
武惠恩還在猜測楚白玉真正的想法時,教場上突然湧進大批穿著紅色勁裝的宮差,一瞬間便將場地團團圍住。
「放肆!這裡是兵營教場,誰准你們官差擅入!大膽!」武惠恩氣怒地大吼,一揮手,教場上的士兵迅速拿起刀槍,進入備戰狀態。
武商們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哈哈哈……武將軍,您老先別動氣,在下是來擒賊的。」長孫無憂坐在軟轎上,讓人抬進教場中。
武惠恩怒不可遏,「長孫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這裡是兵營教場,擅闖兵營是兵法死罪,可立馬當誅!」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將軍放在眼裡,居然敢明目張膽地板進來,真以為他不敢殺他嗎?
長孫無憂眸中含笑,一點也不把盛怒的武惠恩放在眼裡,週遭氣氛異常緊張,一觸即發,但他仍像在自宅裡一樣怡然自得。
突然「啪」地一聲,手中長扇一收,指著楚白玉喝道:「給我拿下!」長孫無憂臉色一變,無所事事的公子面孔一改,嚴峻凌厲。
「鏘鏘鏘!」官差們聽命,立刻抽出腰間的長刀,衝向楚白玉。
楚白玉完全不把這些傀儡放在眼中,只是輕抬一手,楚雷便馬上搬了張椅子過來讓他坐下,主僕幾人無視四周殺氣騰騰,態度比起方纔的長孫無憂更加目中無人。
「楚白玉,你看清楚這是什麼!」長孫無憂也沒動怒,僅是冷著臉,揮手讓人抬出一箱箱的木箱,「打開!」
「砰、砰!」木箱的蓋子被掀開來,裡面堆滿了兵器,鋼鑄鐵冷,每一把都是上好的兵器。
「兩年前朝廷頒布新令,嚴禁民家私自鑄武,你楚家雖世代為朝廷聘造兵器,但今日是初審之日,你托口幾日前楚家的兵器遭劫,如今這堆兵器,我卻是在你府邸中搜出來的,私下擁兵當視之有心逆謀犯上,你可知罪?」長孫無憂揚聲怒問。
「呵,長孫大人,這四川之地,孰人不知我楚家不光是朝廷的鑄造師,我楚家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鑄武世家,這些兵器全是收藏,連刀鋒都沒開,能拿來砍什麼,砍蚊子嗎?」楚白玉也不再客氣,立即反問。
「放肆!給我拿下他!」
「楚雷!」
楚白玉低喝一聲,楚雷隨即抽出長劍,身影如閃電般竄飛出去,其餘護衛見狀,也馬上衝了上去。
霎時間,教場上刀光劍影,宮差跟楚白玉帶來的護衛打了起來,而武惠恩從頭到尾只站在一旁,沉著臉不語。
「將軍大人?」一名將領靠到他身邊,伺機而動。
武惠恩制止他,「不必,讓他們去打。」他們打得越激烈越好,到時候就看他怎麼將長孫無憂和楚白玉一網打盡!
楚白玉所帶來的護衛約莫十來人,但個個都是楚家精心栽培的高手,能以一敵十,一時之間,和眾多宮差打得難分上下。
「全給我拿下!」武惠恩見兩方人馬開始出現疲態之後,揚聲喊道。
三方混戰,來參加初審的武商,一個個都抱著兵器躲得遠遠的,就怕被不長眼的刀槍給傷到,白白挨上皮肉痛。
長孫無憂抓了長劍,鎖定楚白玉的身影直奔而去,武惠恩也在同一時間打算要除掉楚白玉這個人,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楚白玉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想要他的命,就像采囊取物一樣簡單,怎知——
「鏘」的一聲,武惠恩跟長孫無憂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楚白玉甩出纏在腰帶上幾近透明的軟劍,三件武器交擊,勢均力敵!
楚白玉對長孫無憂的不擇手段、武惠恩的狠絕毒辣,再加上想到還躺在床上的楚雁玥,他早就積了滿肚子的怒火,想和這兩人狠狠打一場,發洩發洩了,既然兩人率先出手,他也不用再隱忍下去。
提起體內的真氣,軟劍發出清亮悠揚的劍吟聲,令在場所有人都禁不住停下手邊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回眸看向交纏在一起的三人。
嗡嗡的長鳴聲不絕於耳,閃爍的長劍化為一朵朵劍花,劍氣與刀氣互拼,三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突地,只見楚白玉腳跟輕鬆一轉,身影立刻如同流星般疾射而出,劍尖直逼武惠恩的胸口。
接著又突然「噹」地一聲巨響,一道黑影從教場外疾射而入,夾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用極強的內力將楚白玉的長劍硬生生擊飛。
虎口一麻,楚白玉的軟劍隨即落地,人也跟著退了兩步,劍身在半空中轉了兩圈,輕巧地落到他腳邊,入土三寸。
而擊飛他長劍的箭,也直接穿入不遠處的棚柱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箭翎仍舊輕顫。
楚白玉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五叔?」怔楞了下,他是寫信叫爹快點回來沒錯,但沒想到五叔也跟著回來了。
教場外,一群人正慢步向他們走來,每個都是熟悉的面孔,一名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攙扶著一位絕世美人,走到楚白玉身邊,正是楚和祺夫婦,他走到兒子身邊,大掌輕抬,拍拍他的肩膀。
「全都拿下!」武惠恩剛剛差一點就命喪劍下,心有餘悸地紅著臉大吼。
楚和祺看著他,緩緩自袖裡掏出一塊金黃色的令牌,抬臂高舉,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上面刻的字——如朕親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時間,教場上除了楚和祺之外,全都跪在地。「這塊金牌,是高祖皇帝賜給我們楚家的,見令如見人,今日武將軍及長孫大人都在此,不論前事紛紛與否,此令一出,有高祖皇帝聖喻,前塵往事既往不究,欽此!」楚和祺意味深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武惠恩跟長孫無憂同時一悸,沒想到高祖皇帝居然會留下這麼一面金牌跟口諭,真是失策!
「謹遵聖令。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想到千般算計,最後居然被反將了一軍,可惡!
楚白玉站起來,緩緩走到正從地上起身的武惠恩跟長孫無憂面前,「五叔,白玉拜託您的東西呢?」
站在一旁不語的楚和謙上前一步,拿起隨侍端放在手上的一包物事,遞給楚白玉。
楚白玉接過後,拉開布包,長孫無憂等人立馬瞪大了眼,死盯著他掌心上捧著的一本厚厚書冊。
「這本兵器譜,楚家在此歸還給聖上,楚家鑄造兵器,本就是為了推翻暴政而行,如今唐朝太平盛世多年,楚家也該歸還給皇上了,此冊就交由兩位大人,請兩位大人交還給皇上,我楚白玉代替楚家在此發誓,自我爾後世世代代,將不再鑄造兵器!」話落,他順手將兵器譜往前一拋。
長孫無憂跟武惠恩馬上衝上前搶奪,楚家所有人則站得遠遠的,冷眼看著兩人為搶奪那本兵器譜而兵戎相見。
「我們走吧。」楚白玉轉過身,不再多看一眼,踏步離去。
他終於完成了他的使命,此後楚、祝兩家將不再受限於朝廷,一切終於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