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啷啷!磅!劈咱!」一陣陣物品碎裂的聲音,不停從將軍府的西側傳來。
房裡,婢女、僕人們全瑟縮在角落,面露驚恐地看著正在大發脾氣的主子。
一個本該是溫婉娉婷的姑娘,美麗的五官此時全因為怒氣而醜陋猙獰,房裡一片狼籍,昂貴的杯盤瓷器碎裂一地,桌椅也全都翻倒了。
「夠了,彤兒,你這是在鬧什麼脾氣!」一道威嚴的斥喝聲自房外傳來。
一見到來者,武秋彤滿腔的怒火勉強收斂了些,「爹。」
武惠恩步入滿目瘡痍的房裡,揮了揮手,「全下去。」
「是。」所有的奴僕都像得到特赦令一樣,忙不迭地快步離去。
等到人都走光,嚴峻的武惠恩才流露出一絲不捨,「寶貝女兒,你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脾氣,當心身子氣壞了。」
一說到這,武秋彤兩道描繪細緻的柳眉又緊皺在一起,「爹!我不管!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杜緋紅憑什麼得到楚白玉,你快點找人除掉那個賤人!楚白玉應該是我的才對!」她妒恨地低吼著。
武惠恩知道女兒的心思,只是男歡女愛並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彤兒,這世上又不是只有楚白玉一個男人,京城裡多得是向你求婚示愛的王公貴族,怎你偏看上楚白玉?」他武家雖然因為皇后的恩澤而開始平步青雲,但目前還不宜和楚家撕破臉,連皇后娘娘都要他與楚家打好關係,他怎敢違抗娘娘的懿旨。
「我不管、我不管!爹——你給我想個法子,我只要楚白玉!」
武秋彤氣紅了眼,又哭又嚷的。「我哪裡比不上那個杜緋紅,她長得那麼醜,又只是個夫子的女兒,憑什麼跟楚白玉在一起?」她咬牙切齒,不甘心的淚水不停滑落。
她這一年多來的心思,就這麼簡單毀在一個來成都不到十天的女人手裡,她怎麼會甘心?
她一堆姐妹淘都在等著楚白玉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現在楚杜兩家定親的事一傳出去,她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笑柄,她怎麼可以接受這樣的事情?不!不行!楚白玉身邊的女人只能是她!
武惠恩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瞧她都氣哭了,心疼死了,連忙好言安撫,「好好好,爹知道、爹知道,爹會想法子,你別氣了。」
武秋彤一聽,馬上破涕為笑,撒嬌地拉著父親的手臂,「對嘛,爹可是駐守劍南道的都督將軍,一定有辦法的對吧?」哼!她才不信楚白玉真敢得罪他們武家。
武恩惠表情為難,但見女兒嬌滴滴的笑靨,也只好吞下到口的歎息,「爹盡量想辦法,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咱們還得靠楚家那份樂器譜呢。」
一年一度的審武也快到了,楚家與耶律家已經獨霸朝延武器多年,要是真能攀上這門親事,對武家的勢力擴展定有助力,皇后娘娘應該也會高興才是。
武秋彤表面笑得嬌氣,但眼底卻閃著妒恨的光芒,「我知道了,爹。」輕舉妄動?她怎麼會做這點小事而已,她要那個姓杜的醜女人後悔來到成都!
杜緋紅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倒楣透頂了,雖然她自小到大受的傷不少,但這陣子,就好像倒楣星發威一樣,走路跌倒、喝水嗆到、吃飯噎到、穿衣服被針扎到、穿鞋子被釘子刺到,只不過十天的時間,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多到嚇人!
像今天,她只不過上街打算買點繡線而已,走在大街上,路旁的店家屋頂去突然垮了下來,一半的瓦片都往她身上砸!要不是身邊有人機伶拉她一把,她現在應該還被埋在瓦礫堆下。
不過她也不算是全身而退,瓦片落下的時候,她還是被打破了頭,頭頂上又纏著一圈厚厚的布。
「緋紅,你還好吧?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要娘再請大夫來瞧瞧嗎?」杜夫人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憔悴的臉龐,瞧她,頭上有傷,手上腿上也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打小到大也沒見過她這樣子。
杜緋紅被瓦片砸得頭暈眼花,流了不少血,現在還昏昏沉沉的,但聽見娘擔憂的語氣,勉強打起精神,微微睜開眼,虛弱地一笑。「娘,我沒事,您別擔心。」
一旁的杜知書跟杜知畫也紅了眼睛,她們今天也跟著一起上街,被當時的情景給嚇壞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姐姐就在她們眼前沒了。
楚白玉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趕到杜家,一來到杜緋紅的房裡,就看到她虛弱地躺在床上,頓時胸口一緊,焦急的個箭步來到床邊,還把杜夫人給擠走了都沒發現,因為他現在眼中只看得到臉色蒼白的杜緋紅。
「紅、紅兒,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馬上讓人去請成都最有名的大夫過來!」楚白玉心疼地捧著她的手,不懂她怎麼會傷成這樣。
被擠到一旁的杜夫人也沒生氣,反而對他這麼著急女兒的模樣感到欣慰。
聽到這耳熟的說詞,杜緋紅覺得好笑,抿彎了唇,「方纔娘才跟我說過一樣的話呢。」他倉惶的模樣讓她有點捨不得,安撫地捏捏他的手。
捧在手心裡的柔荑是那麼的虛弱,那比蚊子叮都還不如的力道,讓楚白玉慌了,他知道附在杜家身上的福神已經離開了兩個,但他沒有料到衰神的威力居然這麼大,剩下的兩個福神根本克制不住衰神的神力。
才不過十天,他天天都聽到她受傷的消息,今天更差點連命都沒了,幸好他有先見之明,將楚雷安排到她身邊,危機時,是楚雷拉了她一把才逃過一劫。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他沒有時間陪杜老爺玩了,再過半個月,福神都會離開,就剩下衰神,他不敢想像到時她還能夠撐多久。
「岳母大人,請你將紅兒的庚帖交出來。」楚白玉轉頭看向杜夫人,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嚴厲,他一定要讓兩人快點定下來,這樣他才能夠保護她。
杜夫人有些不悅地擰起眉,女兒還躺在床上病撅撅的,他卻急著要庚帖?難不成方纔的心疼都是演給她看的?
「白玉……」杜緋紅輕拉拉他的手,希望他能克制一下情緒,平常私底下讓他凶沒關係,可是他的凶娘就不行。
楚白玉回頭幫她拉高錦被蓋好,一掌輕撫著她的臉頰,「乖,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跟你娘說。」溫柔地在她耳旁輕喃。
杜緋紅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才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但其實傷口的疼痛已經讓她的身體無法負荷,輕喘著氣,望著他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很安心,抿抿嘴,輕點個頭,就這麼閉上眼,放任自己墜入早已等待她多時的黑暗中。
楚白玉坐在床旁好一會兒,確定她真的熟睡之後,才緩緩抬眸掃過杜夫人跟那對雙胞胎。
三人都被他的眼神震懾到,她們一直以為他是個溫和俊美的貴公子,沒想到他竟然也可以如此陰沉、凌厲……
「福桂。」楚白玉淡淡地喊道。
一直候在門外的福桂聽到主子喊名,便快速走進來,「小的在。」
「你先回去讓你收拾玲瓏小樓,順道通知福總管,讓他備好轎子,晚點來帶少夫人回府歇息,再挑兩個手腳俐落的婢女,讓她們隨待在少夫人身邊。」
福桂恭敬地頷首,「是,小的這就去。」哇哇哇,玲瓏小樓耶,不就是大少爺院落旁的獨棟的小樓嗎?偷偷抬眼瞄向還躺在床上的杜緋紅,看樣子她就是未來的女主子了!
「楚大少爺,你是否忘了緋紅還有爹娘,杜家也沒垮,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知書對他一連串的命令有些動氣。
楚白玉沒理她,只是定定看著杜夫人,「我長話短說,唯有我,才能救紅兒,她被衰神附身你們杜家人也知道,如今原本庇護杜家的福神漸漸離去,衰神的法力不再受限,她如果繼續待在這裡,只會死於非命。」
「什麼?」杜夫人沒料到他會說這些,嚇了一跳。
杜知書一向是三姐妹中最冷靜理智的,並不是很信任楚白天,懷疑地看著他,「你能救我姐?你能怎麼救?你既不是仙也不是神,有辦法可以趕走她身上的衰神嗎?」
楚白玉冷冷地瞅著她。他就是仙也是神,還是瑞獸咧!要不是看在她是紅兒的妹妹,他會把她往死裡頭整!
「只要訂了親,她便是楚家人,一生將受楚家福蔭,就算有大劫也不致死。」
楚白玉選擇最簡單的說詞。
事實上,只要杜緋紅與他名份一定,她的命格及定數就會因為與他牽連而有所變動,衰神雖然厲害,但怎麼可能與他匹敵,他與生俱來的瑞氣,能驅散她命格中的煞氣,這也是那些福神拜託他救人的原因。
其實並不是非要交換庚帖才能成親,只是換庚帖經官媒之手,這些會上報給朝廷,也就等於是皇上同意了他們的親事,還有更直接的方法,就是肌膚之親,但這個方法就算他想試,也得要女主配合。
自古以來,麒麟就是瑞獸的象徵,更別說他是難得一見的白麒麟,唯有待在他的身邊,等衰神任期屆滿,杜緋紅就能一世順遂,這也是福神會將他們杜家帶來成都最主要的原因。
「但是……」杜知書還想說些什麼,但在杜夫人的眼神阻止下,又吞了回去。
「娘?」娘該不會信了這些渾話吧?
杜知書哪知道做娘的心理,杜夫人雖然飽讀詩書,對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是該有所存疑,但知道歸知道,心頭的想法卻不受控制,眼見女兒這陣子大傷、小傷不斷,她就算再怎麼不信也不行了,只要能保住女兒的命,她什麼都願意一試。
「給你。」杜夫人從懷裡掏出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紅色帖子,上頭寫著杜緋紅的生辰八字,「我要我女兒平安。」她跟丈夫不一樣,丈夫是捨不得女兒才十六歲就要出嫁,但她這個做娘的卻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看著女兒的眼神,不是單純的戲弄,還有一種他自個兒也沒發現的溫柔。
「娘,你真信他那些瞎話?」雙胞胎不敢置信,異口同聲地問道。
「把她交給我。」楚白玉將庚帖接過手,慎重地做出承諾,不是因為福神的請托,而是因為他自己的心,因為,她將是他的妻。
杜夫人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久久之後才開口,「一切……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