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醒之後,便從李大嬸那得知胡靖是如何救了她的。
她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床畔,除了掉淚,她的雙眸始終鎖著他蒼白又令人心疼的臉龐,不敢稍稍移開半寸。
沒想到胡靖為了救她,竟甘冒這樣的險……她值得他如此犧牲嗎?
兩人相處的時日並不長,雖然她的心中早己對胡靖動了真情,但卻未曾對他言明過。
而他,雖然曾抱過她,也曾親吻過她,但他也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
她好想大聲告訴他,說她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可是,她怎麼也辦不到。
她怎麼這麼懦弱?她該說的,她發過誓不再對他隱瞞的!
胡靖為了救她,連命都可以不要,這表示他真的在乎她,她不能這麼自私地隱瞞一切,她要告訴胡靖她的心意,他能理解的……複雜的心思不斷翻湧,忽地,床上的身影動了動,將上官藍茜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上官藍茜紅腫的雙眸,在見到幽幽轉醒的胡靖後立時泛起一層水霧,她哽咽著,激動的低喃。
「嗯。」胡靖緩緩睜開眸子望著她,虛弱的唇瓣逐漸勾起淺淺的弧度。「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只是你那雙眼……一定要弄成這副德行嗎?」
「啊?我的眼……」她聞言愣住,隨即伸手揉了揉眼睛,並不著痕跡地將眸內的水霧揉去,鼓起雙頰抱怨道:「都是你害的,你還敢笑我。」
「你實在不需要為我如此神傷,我行事自有分寸。」
他凝睇她淚眼婆娑卻狀似抱怨的嬌嗔模樣,柔情萬分的眸子與她對視。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為我犯險,我有多擔心、多害怕?我真怕……若是有個萬一…萬一你……」
看見他深情又專注的眸光,上官藍茜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她好想撲進他的懷裡,告訴他,她寧願自己中毒身亡,也不願見他為了救她而不顧生死。
好傻,不是嗎?為了一個欺瞞他、又來路不明的女人,幾乎葬送了性命!
昨日她向李大嬸詢問起赤雪寒櫻之毒,也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只是,她不知道為了救她,竟是得用上這樣冒險而血淋淋的療法……她寧願不要!
只要想到他手腕上那深深的血痕,是為了讓她方便喝他的鮮血而劃開的,她的心就好像也被劃了那麼深的一道傷口,好疼、好疼!
她竟然喝不他那麼多的血,多到讓他的臉全無血色,多到讓他這麼一個精壯年輕的男子昏迷了整整兩日,她簡直像極了齊恩那嗜血的魔鬼!
「不會有萬一的。」胡靖坐起身,順手將她攬入懷中。「若是沒有把握,我絕不會輕易嘗試。」
真是個愛胡思亂想的傻丫頭。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總是容易杞人憂天,也明白你會冒險一定是有十成的把握,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替你擔心嘛……」
「傻瓜。」胡靖愛憐地輕撫她淚濕的臉頰,眸裡有著無限的疼惜。
「胡靖……為什麼要隱瞞我中毒的事?為什麼你要這樣不顧一切的救我?為什麼?」上官藍茜問出藏了許久的心事。眼中淚光閃閃。
瞧見他略皺起眉,將視線移開,她先一步在他開口前低喊出聲。
「不要告訴我是因為齊恩而對我感到愧疚,或是希望我替你做什麼事情之類的蠢借口,我不想聽。」她噘起嘴,因他先前的搪塞而惱火於心。
「我的確是對你感到愧疚,絕沒半點敷衍之心,畢竟,讓你這樣一個大家閨秀遭遇這般的生死困境,確實是我的過錯。」
「我不想聽這種話!」她嬌斥道。
什麼大家閨秀,他這是諷刺她嗎?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任性無知、嬌貴得無法承受半點挫折的嬌嬌女?
她承認她是有些任性,但那也是不得已的呀,誰教她愛上了一個有理說不清的男人,他大概不知道他自己有多麼霸道、囂張。
「那麼,你想聽我說哪種話?」胡靖的聲音忽地一沉。
看吧,看吧,她一點也沒有冤枉他,她才不小心大聲說了一句,他馬上就翻臉了,她真恨自己這顆不能自主的心啊,總跟著他瞬息萬變的情緒而波動。
「我……」上官藍茜瞅著他凜凜注視的眼神,一時語塞。
想聽實話啊?
譬如說,他是因為喜歡她、在乎她、心疼她,所以願意義無反顧地為她做任何事,諸如此類的,不過,她哪敢開口要求他這麼說?
唉,她想,就算天都塌下來,她也聽不見這些能讓她感動的話。
不過無所謂啦,只要他平安無事,她什麼都不在意。
「我是說,你才剛醒來,想吃什麼?我去替你準備。」
上官藍茜連忙換了個話題,慇勤地問。
胡靖失笑,看著她方才剛哭過,氣過,這會兒又換上這張逗趣可愛又心虛的俏顏,他無奈地低歎。
「我不餓,你如果餓了就先去吃東西吧,不需要再守在這裡。」
「你已經整整兩日沒吃沒喝,別逞強了,我煮粥給你吃。」上官藍茜瞧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緊接著道:「你可別瞧不起我這個大家閨秀,我煮的粥,連我大哥都稱讚呢。」
見到胡靖越擰越深的眉宇,上官藍茜話才說完,來等他開口拒絕便一溜煙的跑出寢房。
這丫頭,自己不也是因為陪著他而徹夜無眠,沒吃沒喝?
她體內的毒雖解了,可這些日子的折騰,讓她的身子虛弱不少,如今還這樣一個勁兒的為他忙碌,就不能稍稍在乎一下自己的身子嗎?
真是令人不放心的傻丫頭。
唉,他皺眉又豈止是為了她堅持煮粥一事?能嘗到她親自替他煮的粥,他自然高興得很,只是,這樣不切實際的妄想能維持多久?
不該是他的,就算霸佔她的人,甚至她的芳心,又有何意義?
胡靖默默地坐在床上許久,直到一記輕微的敲門聲入耳,他才收回思緒。
李鶯輕敲了兩下門,接著輕啟門扉入內。
「找到人了嗎?」胡靖知道是李鶯,於是低聲問,並沒有下床。
「回幫主,趙凌淵人在蘇州薛府,屬不已傳幫主口信,邀他兩日後午時至幫中一聚。」
「嗯。下去吧。」
「屬下告退。」李鶯領命,隨即退下。
「等等……」
才剮踏出房門,胡靖低沉的嗓音再度傳來,李鶯連忙停步回身,垂首道:「是,幫主有何吩咐?」
「她……呃……她在廚房……」
不知為何,提起茜茜,他突然有些難以啟齒。他還是頭一回在下屬面前吞吐難言。
「幫主說的可是茜茜姑娘?」
李鶯明知故問,正經的表情和言語,讓胡靖就算心知她是故意的,也無從責罵起。
他皺了皺眉,清了清喉嚨,狀似嚴肅地道:「不是她,還會有誰?
她說要去廚房也不知想做什麼,你去盯著她,免得失火了。」
雖然知道自己站在門簾外,幫主不可能看見她的表情,可是李鶯還是心虛地把頭垂低,不敢大意地露出一點點笑痕。
其實方纔她遇見了茜茜姑娘,茜茜姑娘喜孜孜地說,幫主想喝她親自煮的粥,她好開心。
她當然也替茜茜姑娘高興……不,應該說是替他們倆高興,可是,一想到幫主與茜茜姑娘之間複雜的關係,她愉悅的情緒頓時又沉斂了下來。
就不知幫主會如何作決定?茜茜姑娘那麼單純,希望幫主別傷了她的心才好。
「咳咳!還不快去?」發覺簾外沒有回應,胡靖蒼白的面頰竟不禁微紅。
「是,屬下告退。」
直至腳步聲遠去,胡靖才輕吐了口氣,緊繃的情緒稍稍緩和。
其實他可以和平常一樣,直接命李鶯去幫忙茜茜就好,可是不知為何,他就是說不出口,尤其是對於李鶯這種能察言觀色、聽聲辨色的下屬,他竟然失態了。
唉,沒想到昏睡了兩日,他連腦筋都睡鈍了。
胡靖起身盤坐,運氣一周,調勻內息。
好半晌後,房門再次輕啟,上官藍茜捧著托盤,小心翼翼地將熱粥放在桌上,盛了一小碗,一邊攪拌,一邊吹著氣,香肩頂開布簾走進內室。
「還好你還醒著,我忙了大半天,真怕你又睡著了。」上官藍茜坐在床沿,彎彎的眼裡充滿了期待。「快趁熱吃吧。」
胡靖瞇眼望著她,並末接過她遞上前的熱粥。
「你吃過了嗎?」
上官藍茜搖頭,笑道:「我還不餓,你先吃,我等會兒再吃。」
「那我不吃了。」
她一頓,神情有些愕然。
胡靖是怎麼了?這麼大的人,難道還會鬧小孩子脾氣?
「為什麼不吃?這是我辛辛苦苦親自替你熬煮的粥,你就算不餓,好歹也吃幾口吧。」她軟聲哄著。
「不吃就是不吃,我可沒要你替我煮粥。」胡靖故意撇開臉,冷然地道。
「胡靖!」上官藍茜盡力掩飾著怒火中燒的情緒,乾笑兩聲,又刻意放緩聲調,「我說胡幫主,你都還沒嘗過一口,就急著拒絕我的好意,總得說個讓人心悅誠服的理由吧?」
要是敢說她的粥味道不好、看起來噁心之類的話,她肯定會將手上這碗熱粥潑在他的臉上!
胡靖轉回頭,凝望著她。「你自己不先吃,硬是要遞給我,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你說什麼?」上官藍茜聞言,俏顏瞬間刷白,抓著瓷碗的小手氣得發抖。
他他……他說的那是什麼話!難道她還會毒死他不成?
可惡、可惡!這個王八蛋胡靖,氣死她了!
「我不想說第二次。」他冷冷地火上加油。
「哼,你不吃就算了!我現在就自己一個人把這些粥全都吃光,連一粒米都不會施捨給你的。」她忿忿地起身,轉身便走。
然而她空著的一隻小手忽然讓胡靖抓住,接著輕輕一拉,她纖細的身軀便穩穩落在他早已準備好的寬闊胸膛裡。
「誰說你可以走?」
「胡靖,你別太得寸進尺了!你不希罕我煮的粥,我可也不希罕你吃呢!放手!」上官藍茜氣得眼眶泛紅,咬牙怒斥。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粥都熬爛了,裡頭不會有一粒米的存在。」他的嘴邊勾著淺淺笑意,緊握著她的大掌不願放開。
「你管我、你管我!」上官藍茜氣炸了,不斷扭動,欲掙脫他的鉗制。「馬上給我放開!胡靖!」
「呃,我的手……」胡靖忽地一陣瑟縮,眉宇緊蹙。
「啊,你怎麼了?傷口裂開了嗎?快讓我看看。」
上官藍茜聞聲,顧不得兩人方纔還為喝粥的事而爭吵,連忙緊張地撫上他裹著布條的手腕。
白色的布條,此時滲出了斑斑鮮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
她抬起淚眸。卻見到胡靖噙著笑,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
「為什麼你生氣的樣子,緊張、難過的樣子,都美得令人無法移開眼?」
他說……說什麼呀?
「胡靖……你還好吧?」她小心翼翼地問,仔細打量著他。
「我怎麼了嗎?」他輕笑著問。
八成中邪了!上官藍茜皺眉與他對視,不解的表情充分寫在臉上,讓人一目瞭然。
「你這表情,似乎是提醒我,該個道士來作法驅邪了。」
秀眉擰得更緊,她嚴肅的表情更快更直接的言語回答,水亮的眸子裡有著同情的光芒。
「好了,別再用這種眼神打量我,這會讓我想……」
「你想怎麼樣?」她緊張的問。
「想這樣。」說著,胡靖低下頭,吻住她微啟的唇瓣,順手接過她手中那搖搖欲墜的瓷碗。
上官藍茜愣然,發熱的身軀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得有些僵硬。
她直覺地想推拒,胡靖卻先一步離開她的唇,並迅速將一匙熱粥送進她的嘴裡。
「晤……」她瞪著他,不甘願地嚼著口中濃稠的粥。
她的雙頰因他方纔之舉而發紅、發燙,完全不知所措,可是他竟可以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不顧她的意願餵她喝起粥來。
「好吃嗎?」胡靖微瞇著眼,笑看著她發窘的神情。
「廢話,我煮的粥當然好吃。」她好不容易嚥下這滿滿一大匙的粥,噘嘴沒好氣地說。「你真是小人!拿來,我自己吃。」
他不理她的嗔斥,又是滿滿一匙熱粥逼近。她不得已只好張開嘴,將匙中之物盡數吞下,沒想到差點噎著,不禁輕咳了起來。
「吃慢點。」胡靖輕拍她的背,柔聲低語。
什麼呀,他簡直不是人嘛!哪有人喂粥是舀那麼大匙的,分明是存心要她難看。
不過他也真是奇怪,沒事突然想餵她吃東西,他自個兒才剛清醒呢,身子不是還很虛弱?該不是閒得發慌。想尋她開心吧?
不,胡靖應該不是那種無聊的人。
難道是為了怕她餓著,所以才裝沒品、裝生氣,故意不吃,目的是要先餵飽她的肚子?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看著熱粥再次逼近眼前,上官藍茜抿著唇,拒絕再含下這一大匙可能會讓她噎死的美味。
好好的一碗粥,非得這樣糟蹋嗎?與其這樣胡亂吞下,她還不如喝水,反正同樣是食之無味。
「怎麼?吃你自己煮的東西,需要考慮這麼久?」見她連吃個東西都這樣若有所思,他的俊顏微微一沉。
「我吃飽了。」
「吃完它。」胡靖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
上官藍茜瞇眼瞪視他,不願妥協。「我、吃,不、下!」
「別任性了,你身上的毒才剛解,需要多吃些東西補充元氣。」他的語氣依然強硬,眼神卻柔和許多。
「那你陪我一起吃。我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而且,這原本就是要煮給你吃的呀。」上官藍茜的雙眼忽然一亮,雀躍地道。
「你堅持?」他瞇了瞇眼。
他問得好詭異啊,她只不過是想和他一起喝粥,為什麼他要這樣盯著她瞧,一副神秘的樣子?
「我習慣和人邊吃邊聊。」
是嗎?看不出來他這個一幫之主,身負高強武藝的冷酷男人,也會有此怪異的習性。上官藍茜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胡靖挑挑眉,接著又道:「相識一場,我只知道你叫楚茜茜,你從不提你的來歷和身份,我卻連這從不讓外人踏進一步的寢房也讓你自由來去,你不覺得這有失公平?」
「公平?是、是啊……好像讓你吃虧了。」
「可不是?」胡靖的嘴角勾著淺笑,目光直視她心虛又漲得通紅的俏顏。
「呃……胡靖……」她抬眸與他對視。「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的……你的朋友對你撒了謊,你會如何?會很生氣嗎?」
他瞇眼凝望著她,並未有所表示。
「可是,如果她不是故意的呢?如果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這麼做呢?你會原諒她嗎?」她急急地問,心裡忐忑不安。
「嗯……」他閉目假裝沉思,故意拉長語音。「我想,不會只是生氣這麼簡單就可以了事。」
啥?慘了,原來她喜歡上的是個小氣又冷血的男人,這下事情難以解決呀。上官藍茜咬咬唇,睜著無辜的眼瞅著他。
「你說的這個人,該不會是……」
「你別瞎猜!我怎麼可能騙……騙……」糟!她說溜了嘴。
胡靖嘴角勾起一笑,眸光銳利,緩緩地道:「第二件事,不許撒謊。」
「胡靖……我……」
她心虛地望著他,眼角不禁含滿淚水。
胡靖伸手為她輕拭,動作依然輕柔。「如今,在經歷了許多事之後,你還是不願意對我坦言。」
「我……」
望著胡靖深幽的眸予,上官藍茜難掩心中揪緊的悶痛感,於是娓娓道出實情。
「我本名上官藍茜,家住京師尚書府。這次南行是……是為了尋找一個重要的人,而我隱瞞了姓氏,只是為了避免一些無謂的麻煩。」
「重要之人?」
「嗯,是、是啊。」上官藍茜咬著唇,瞄了一眼胡靖微黯的眼神,連忙接口,「其實也不是非常重要啦,只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好朋友而已。」
她本想直接說出與凌淵哥哥的婚約之事,但看著胡靖,她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懊惱地垂下眸子。
「你沒騙我?」
「我……我…」她抿著唇,輕輕搖著頭。
天,她就是不敢說實話,這下該怎麼辦?
而且,她怎麼覺得胡靖好像早已知曉一切?他嘴上雖然是詢問她,可是那雙彷彿能看穿一切的眸子似乎說著,你分明是撒謊。
胡靖沉默了會兒,然後輕輕捧起她的臉,凝望著她心虛的瑩眸。
真是個讓人心疼又教人生氣的傻丫頭。
既然願意道出姓名,勢必也料得出他會知曉一切,包括她是趙凌淵的未婚妻這個事實。
他在等她開口,等她解釋,等她的抉擇。
為何事到如今,她還是要繼續對他隱瞞?是因為他跟她的一切最終也只是成為一出鬧劇,草草落幕?
胡靖倏地俯身,封住她的唇,有些霸道,又帶著、濃濃的深情,幾乎讓她的心兒隨之融化。
這一刻,似乎任何事對他們來說都已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