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找了停車位,三人下車步行,歐陽靖和宋苑櫻一人牽一手,帶著佑佑走過車陣,經過小學裡蓊鬱的老茄苳樹下,來到新生報到處。
「是宋媽媽嗎?你好,我是嘉佑的班導師,這是我的電話,以後小朋友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跟我聯絡。」
班導師很年輕,看起來二十多歲,是個笑起來甜甜的女孩。
宋苑櫻辦理了兒子的入學手續,在家長欄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孩子跟她姓,父親的那一欄則空白,沒有簽名。
班導師愣了一下,但也沒有追問。
「嘉佑,你的位置在中間,今天我們先照座號坐,認識新同學。接下來,跟媽媽說再見吧。」現在的老師很難當,因為不確定一起陪同來的男性是什麼身份,所以乾脆跳過。
「媽咪,放學見嘍!」佑佑對媽媽揮揮手,笑得很可愛。
「好,等你放學,媽咪再來接你回家。」宋苑櫻蹲下來,再一次整整兒子的衣領,心裡的滋味很複雜,有感動也有感傷。
出生後讓她累哭了好幾個月的小嬰兒,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兒子上小學了呢……
「不可以調皮搗蛋,上課要專心,認真學習。你一年級了,長大了,不能再想玩就玩,知不知道?」她殷殷叮嚀,囑咐再三。
「知道。」佑佑乖巧的應答,聽完媽媽訓話,視線轉向歐陽靖。「叔叔……」
「嗯?」他彎下腰來,微笑聆聽兒子說話。
「你等一下會送媽咪回家嗎?」
「當然,我會平安把你心愛的媽咪送回家。」心想兒子擔心媽媽,他便保證道。
「喔……」佑佑點了點頭,眼珠轉呀轉,仍是一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那你今天會來接我放學嗎?」
聽他問得這麼小心翼翼,小臉還滿是期待,歐陽靖的心都融化了。「對不起,今天叔叔只能送你上學,不能接你下課,因為叔叔等一下就要回台北了。」
「喔,沒關係啦,我只是問一下而已。」懂事的佑佑想藏起沮喪的表情,但他演技不夠純熟,明明失望卻故作沒事的樣子反而讓人更心疼。
「佑佑,我答應你,晚上在你睡覺之前我會打電話,到時你想跟我說什麼都可以,好不好?」
「那我想你的話,也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當然可以。」
在一旁聽著他們父子的對話,宋苑櫻突然有股心痛的感覺。
大概是從佑佑突然急性腸胃炎,而歐陽靖在他身邊照顧他的那時候起,他們的感情就越來越好。如今佑佑甚至不會去找李莫言,但卻會對她說,他想念叔叔。
她不知道這是父子天性,還是只是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小?可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佑佑仍不肯改口,喊歐陽靖一聲「爸爸」呢?
「那這個星期叔叔會來嗎?」
「會,還會帶婆婆來看你。」
「耶!那晚上我要跟婆婆一起睡。」小孩子很快就被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忘記原本的沮喪轉而開心大笑。
「要上課嘍。」老師走到走廊,提醒在外頭說話的家長和小朋友,該讓小朋友進教室了。
「我去上課了,叔叔再見,媽咪再見!」佑佑一人給一個愛的抱抱,帶著笑容進教室了。
家長們紛紛離開學校,放小孩上課去,歐陽靖與宋苑櫻也肩並肩,一同走出小學。
「如果我說,我看佑佑背著那個大書包,勇敢的一人踏進教室找到位置坐,我感到非常驕傲……這樣會太誇張嗎?」他忽然說。
聞言,她笑了出來,想不到他會有這傻爸爸的一面。「勇敢?」
「當然勇敢,佑佑不用我們帶他進教室,也不會哭鬧吵著要回家,不像坐在他後面的那個小胖子。」
聽他提起小胖子,那個佑佑的同班同學,她又笑了。那孩子的家長離開時,他哭著說要跟媽媽一起回家,還讓老師費心安撫了好一陣子呢。
「你真的有點誇張,只是上小學又不是上戰場。」
「現在的小學生上學就跟上戰場沒兩樣。佑佑有點瘦小,你有沒有考慮讓他去學防身術?」歐陽靖皺眉,認真的提議。
「你太誇張了……」原來不止她緊張,他同樣放不下心。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著孩子的事,步伐很慢,彷彿一點也不急著要離開。
當——當——當——當——
悠揚的鐘聲響起,那是上課鈴聲的指示,一瞬間,原本在樹下玩耍的學生們都跑得不見蹤影。
九月的夏天,陽光在頭頂上還是曬得人頭昏。
走啊走……他的手不知不覺纏上她的,確定她沒有反抗後,緊接著得寸進尺的握住,十指交扣。
天氣超熱的,但交握的雙手卻不想放開。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大概是被他吻過之後,就習慣成自然了吧。她心想。
「苑櫻。」
「幹麼?」
「我們這樣……算什麼?」歐陽靖忍不住問,想跟她要個名分。
宋苑櫻聳聳肩。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
「這……」算什麼啊?耍他嗎?
歐陽靖原本滿腹委屈,可一看她的臉,想到佑佑,再想到這些年來他不在她身邊,令她吃盡了苦頭……算了,是他先拋下人家的,現在才吃這一點苦就哇哇叫,真是太丟臉了。
「好吧,我會給你時間和空間,讓你好好想清楚。」割地賠款,他等定了。
這口氣聽來像是很可憐……她又沒有強迫他!
宋苑櫻自己也很矛盾,心裡有兩股力量在拔河,一個聲音告訴她就答應吧,她所認識的歐陽靖是個大少爺,能做到這地步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他剛才甚至沒有強勢的堅持要在小孩家長欄上簽名……他已經釋出很大的善意了,她為什麼還不給個痛快的答案?
可是,另一個聲音卻告訴她,再觀察一下好了,如果這一次又跌跤呢?萬一他又想起她沒有念過大學,或者用任何一個她無法改變的事實來嫌棄她、要跟她分手,這回她還能靠什麼支持過來?
她痛過,痛得很想死,當然要觀察再觀察,確定他值得托付才給他答案啊。
同時,心裡還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她——男人不能寵,不要太快便宜他!
「暫時先這樣吧。佑佑還沒接受你,還不肯改口喊你爸爸……如今佑佑是我的一切,我人生的每個決定都因為他,我會希望另一半是他可以接受的對象。」
因為不能太快便宜他,所以她給了他一個有點難又不會太難的問題。
只要他們的孩子願意改口喊他一聲「爸」而不是「叔叔」,她就願意正視他們的關係,與他重新開始。
「好,我會努力。」歐陽靖的回答非常正面,他不怕難,只要她願意給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