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離家出走?程希遠收回目光,低著頭瞪大眼睛盯著眼前一臉理所當然表情的學生:離家出走?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無處可去了。要是連你也不管我的話,我就要流落街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連眼睛也慢慢垂了下去,那是為了掩飾裡面的笑意越來越濃的事實。
「哈。」罪惡感已經開始發芽,程希遠呆怔怔地盯著她:這是他的錯嗎?
「我又沒有傘,淋了雨一定會感冒,然後又不能去治,結果就會得肺炎,然後就會惡化……」悲傷地扭過頭去,其實是不想讓他看見她笑得滿臉花。老師呆呆的模樣,太有趣了!
「呃……」 哪有人這樣咒自己的?他又沒說不收留她?程希遠撓撓頭,他心裡有點高興能看到她,「那,你先跟我回宿舍吧。」
「耶!」歡呼出聲,詠詠幾乎靠到他的胸膛上,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他笑,「就知道程老師最好了,一定肯在我受傷的時候安撫我了!」
你哪裡受傷了?
心中怦然一動。程希遠被動地凝視著那張興奮的臉,莫名其妙地一陣慌亂:她的眼睛好亮呵!就像夜空裡閃耀的星子。望了望天空,今天下雨,什麼星星也看不到,遺憾。
「走吧。」他慌慌張張地避開她的視線,順手幫忙拎起她的包。
詠詠非常自然地偎到他的身邊,引起他更多的無措,「喂喂,你……」
「幹嗎?」她皺起鼻子,一伸手,拽過他舉在頭上外套的一角,「你要保護我不能被雨淋到哦!」真是的,慌什麼嘛?難道說討厭自己靠近嗎?
沒差啦,大小姐,你身上早都已經淋濕透了。
程希遠將一半的外套讓給她,在心裡長長歎息一聲:「走吧。」
「嗯。」
剛剛的不愉快彷彿都已經隨著雨絲墜地,消融不見了呢。兩個人肩並肩扯著一件已經濕透的外套奔跑在雨幕中,詠詠微微揚起頭,看著程希遠緊抿著嘴唇的側面:淋濕的髮絲貼在額頭上,更顯得臉龐稜角分明,一雙漆黑的眼睛在雨幕中熠熠生輝--
原來,老師很英俊呢。
詠詠抿著唇,一顆心怦怦怦地跳著。
從教師宿舍出來的時候,夜空中佈滿雲的陰影,雨卻已經完全停了。
跟程希遠講清過程之後得到的結果就是——
「是你不對!」程老師如是說,然後一秒鐘都不耽擱扯起她就走。
之後,本來以為可以在他的宿舍騙吃騙喝的詠詠被塞進計程車,由他親自押送回家!
一向遲鈍木訥的老師這次的行動力還真是快得驚人,連一個耍賴的機會都不留給詠詠,無奈的廖同學只來得及惡作劇地扯下手機上小兔子的吊墜扔到他的書桌上——結果小兔子在桌上三滾兩滾就滾到了地上,要等他發現就不知道得到哪年哪月了,唉。
程希遠看著她賭氣不理他的的模樣,無奈地在心裡歎息,不管她怎麼生氣,他必須確保她平安地回到家裡,回到父母的身邊。
詠詠默默地咬著指甲,不跟他說一句話。按照自己的脾氣是絕不可能這麼任人擺佈的,為什麼這會卻乖乖聽話地被他拉上車?連她自己也理解不了現在自己的心情,有些彆扭,有些煩躁,還有一些……想笑?
車子開到廖家時,已經事先接到程希遠電話通知的趙靜華站在大門等候了。
詠詠看了一眼車下的媽媽,又回過頭默默了看了一眼程希遠,然後,推門下車,臉上故意冷冰冰的,滿懷敵意。
「廖詠詠!」趙靜華一向冷靜的臉上也有了少許怒意,「你知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很過分?」
詠詠先是瞪了程希遠一眼,然後理不也理母親的訓斥,憋著一股氣不跟任何人打一聲招呼就徑直跑上樓,把自己關進臥室。
程希遠無奈地向趙靜華點頭示意,「校長。」
趙靜華無奈地搖頭,轉身程希遠:「程老師……」要不是他突然打電話給自己說是學校裡的老師,她對這號人物還真的沒什麼印象,可見程希遠在學校的低調,「給你添麻煩了。」
大宅子裡光影閃動,詠詠匆匆跑上樓的聲音已經驚動還沒有離開廖家的客人,幾個人叫著詠詠的名字,卻被她甩在門外。
「……」程希遠無聲地將行李遞給伸手的陳嫂。
趙靜華讚許地沖這個沉默少言的年輕人微微一笑,「謝謝你把詠詠送回來,這個孩子一向任性得很。」
「……不會啊。」程希遠訥訥地笑,心裡卻在想著,那麼任性妄為的詠詠,為什麼在極度氣憤的情況下,仍然任由自己把她送回家,而不是甩開他的手另外跑到別的地方去呢?
「進來坐吧。」趙靜華示意陳嫂將客人迎進來,她含著深意地望了一眼程希遠,「今天是她生日,難得大家都在,來吧。」想不出來有什麼拒絕的理由,他抬眼望了望了樓上燈光亮起來房間——哪一個,是詠詠所在?
好吧,進去看看也好。說實話,他在擔心,他擔心得要命,可是,在這種場合裡,他有發言的立場嗎?
臥室裡,廖詠詠咬著嘴唇——大笨豬,大倔牛!她要離家不行嗎?為什麼硬要把她再送回來?笨蛋呆瓜……罵著罵著,嘴角卻止不住輕輕揚了起來:看他為難的表情,真是可愛極了。
廖志賢正在玻璃大廳裡跟還沒有離開的客人低聲地談論著什麼,看到趙靜華進來也只淡淡地問了一句:「回來了?」
「上樓了。」趙靜華也向客人笑笑,「真是讓大家看笑話了,這個孩子就是被寵壞了。」
「哪裡,這個年紀的孩子是這樣的。」說話的人卻是希遠相當熟識的——紀霞。
希遠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前任女友,哦,當然,她是學校電氣工程系系主任,所以,她會出現在這裡一點也不奇怪。但她身旁那個伸著一隻大手摟著她肩膀的胖男人又是誰?
紀霞看到程希遠的身影,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很自然地微笑開來,「程老師也來了,介紹一下,這是方校董——我的未婚夫。」
「哦。」回應的只是一個單音節。
寧宇走到趙靜華的身邊,低聲地說:「要不要叫詠詠下來,該切蛋糕了。」
她現在還會有心情吃蛋糕?程希遠不這麼認為,不過他也覺得她鬧得有點過分,好吧,不是有點,是很過分。
那麼,也的確應該出來表示一下。
「要不然,」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把所有該說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去試著叫她出來吧。」
趙靜華和廖志賢一起盯著他看,四道目光灼得他前胸都辣辣地痛,「那個,我是說……」
「那,我跟程老師一起去吧。」寧宇笑得瀟灑無痕。
「好。」趙靜華望向程希遠的眼神深不可測,但她終於點了點頭。
等到拐過角走上通向二樓的樓梯,程希遠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愧是名校聖安諾的校長,只是用眼睛看著他已經讓他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了——說起來,他開始有點同情廖同學,有這樣氣勢壓迫人的媽媽,的確不是件讓人舒服的事情。
出人意料地,這次沒等到他們上樓,廖詠詠已經在徐亦然的陪伴下自己下來了。
「徐亦然?」看到詠詠身旁的人,程希遠驚訝地叫出學生的名字,她是碩果僅存的能在他課上取得好成績的一個學生了,他自然認得她的,「你也在啊。」
詠詠馬上擰起眉毛來:啊,老古板認識小古板?
「我是詠詠的朋友。」亦然抿著唇角,笑得恬靜自在。
「你是誰的朋友啊?狗屁!」詠詠翻著白眼,十分不雅地叉著腰,叫得囂張。
程希遠不贊同地衝她搖著頭,「廖同學,不可以講話這麼沒禮貌啊。」心裡卻暗叫不妙,自己是來勸她不要再生氣的啊,這會又教訓她……她更惱火就糟糕了。
果然……
「幹嗎!」詠詠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怒氣,什麼啊?叫我就是廖同學,叫她就是徐亦然?什麼意思?你跟她很熟啊?
「走啦,下面大家還在等著你呢。」寧宇極自然地攬著詠詠的肩,「今天就這樣吧,晚點再跟廖伯父撒嬌,他才捨不得打你呢。」
詠詠沒有理會寧宇的動作,卻是狠狠瞪了一眼程希遠——
你完了,你惹火我了!
程希遠傻呆呆地看著幾個學生相攜下樓的背影,尤其是詠詠寫滿了一身「不爽」「不憤」「不平」……的背影,他的心彷彿忽悠一下,直墜到最底:唉,為什麼他最後搞得裡外不是人?
完了,他得罪她了,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