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頂了一整天,顧禾良就真覺得脖子頗酸。
幸得是在隆冬時節出嫁,套在鳳冠內的軟棉墊恰好用來保暖,而層層疊疊的紅衣、喜裙、繡緞和霞披穿起來也可御寒,若是溽暑時候出閣,穿戴這一身,她肯定先熱暈在花轎裡。
所以這時候成親,再明智不過------她心底又一次告訴自己。
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她後來回想再三,腦中尚有些抓不到邊際,像是和游家老太爺喝過那一次茶後,許多事就這麼定下,容不得她反悔,由不得她退縮,而奇異的是,她原本浮動的心像被下了巨錨似的,重重往下扎。
「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這俗語你聽過嗎?」游老太爺笑笑問。
「聽過。」她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
「好孩子、乖孩子。」老人慈祥地稱讚她,連連頷首。「那好,再不久就過年了,你就嫁咱家大巖子過個好年吧!」
大巖子?這小名好可愛……噢,不,她眼前還有要事待解決啊!
「老太爺,這……我不-----」
「啥?說啥呀?我老嘍,耳力不好,你說得大聲點兒……啊?怕嫁妝來不及準備?乖孩子,不用怕不用怕,咱們游家娶媳婦兒肯定是聘金滿滿、不討嫁妝,請你爹甭擔心。」
「不是的,老太爺,我是說------」
「什麼?再大聲點,別欺負我耳背啊!啊啊,你問何時出閣?呵呵呵,這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再同親家好生商量,很快就能敲定。你啥也甭做,乖乖呆在家裡等出閣,年前一定辦得妥妥當當,讓你嫁進來!」
當日那場「過府喝茶」,結束在游老太爺的呵呵笑聲中。
然後,她迷迷糊糊被送回「春粟米鋪」,接下來是一連串緊鑼密鼓的準備,大小事兒一塊兒湧上,全由游家主導,正如老太爺所說的,事情雖多,她啥都甭操心,自有人會把一切安排妥當,她僅須安穩待嫁。
在她被請去游家大宅喝過茶的那天晚上,小小「春粟米鋪」度過開店以來最為喧鬧的一天後,終於得到珍貴的平靜,打烊後的米鋪後院,相依為命的父女倆有一場貼心談話。
她告訴爹,她想嫁。
「你得想清楚,那人家底雖好,長得也俊,但脾氣不佳,既冷酷又霸氣,你要當大戶人家的主母,爹知道你應付得了,就怕你當得辛苦。」
「爹,我想嫁他。」她微笑道。
「禾良啊……」
「我願意嫁他。」她笑意不減。
「你……唉……算了算了……」又一次歎息。「想嫁,就嫁吧。」
爹沒追問她允婚的原因,爹信她的,信她依心而為的選擇。
所以,她在這個年前最後一個大吉日,拜別老父,上了花轎,風光嫁進游家。
一個時辰前,她在媒婆的指引和小喜娘們的攙扶下完成拜堂大禮,耳邊一直響著歡鬧聲,如同鞭炮般辟里啪啦的,一陣又一陣,可想而知,前來祝賀的賓客定是多如過江之鯽,座無虛席。
她端坐在新房許久,這座院子該是離大開宴席的主廳有些距離,外頭的喧鬧已不復聞,靜謐謐的,靜得詭異,彷彿……只餘她自個兒的呼吸聲。
不是該有小喜娘們陪在她身邊嗎?
她雖頭覆喜帕,瞧不見,也曉得適才引她進房的除了新婚夫婿外,尚跟隨幾名小婢,怎麼整個房裡靜成這等模樣?
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她踢踢腿,打算站起來伸展一下腰身。
咚咚咚……咚咚咚……
她甫動,急促的腳步聲忙從外頭小廳奔進,小姑娘家的清脆嫩嗓此起彼落。
「少夫人,有什麼事吩咐嗎?」
「少夫人,是不是口渴想喝茶?」
「少夫人,您肚子餓是不是?銀屏替您準備八寶十珍粥,您吃些嗎?」
「少夫人,還是您想解手?」
「啊!解手,那、那我去把屏風拉上!少夫人,尿壺和糞桶都洗得乾乾淨淨的,您安心用,不會弄髒大喜服的!」
「沒事,別慌。」顧禾良本欲揭下喜帕瞧她們,想想還是忍住。
喜帕下,她的唇角勾起,感到好笑。
「我只是坐累了,腿有些麻,站起身想活絡活絡,以為沒誰覷見。」那知一群小丫頭內房不待,全守在小廳。
她被扶回喜榻做好,有人立即圍過來幫她捏肩,幫她捶腿、揉小腿肚兒。
她才想發話讓她們別忙,幾個丫頭又開始搶話,好似憋得快內傷,這會兒終於尋到機會一吐胸中鬱壘,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少夫人,咱們平常是不准進秀爺的『淵霞院』的,更別提踏進爺的內房,要不是今兒個日子不一般,咱們可不敢呆著不走。這裡灑掃的大小活兒全交給府裡僕役,丫鬟一律不能進,一進,秀爺會打死我們。」
揉她腿肚的小臂忙道:「就是就是!我親眼所見的,秀爺那時發大火,好可怕、好嚇人,真會把人往死裡打的!」
顧禾良微怔,隨即想到那男人的「扮惡人」嗜好,不禁一笑。「他氣歸氣、罵歸罵,不會真動手的。」
捏她左肩的小臂道:「少夫人您不知,都是香桂姐惹的禍,她本來管著府裡新進的小丫頭,負責訓練,後來不知著什麼魔,有天晚上竟溜進『淵霞院』賴著,聽說呀-----」神神秘秘拉著長音。「香桂姐躲在秀爺的榻上,秀爺當晚進內房,脫了衣褲準備睡大覺,一掀被子就瞧見香桂姐她……她全身光溜溜、赤條條,都沒穿衣呢!」
「哎呀!」、「我的天啊------」、「好討厭!」、「幹麼說那麼大聲?」、「很難為情耶!」……丫鬟們嘰嘰咯咯亂笑。
顧禾良眉尖輕動,不由得問:「那……後來呢?香桂她怎麼樣了?」以她對新婚夫婿的淺薄瞭解,也猜得出那男人絕對受不了遭人擺佈,要他乖乖吞下那口餌,定然不易,而他不買帳,那個叫香桂的可慘了。」
「香桂姐呀,她就那個-----呃……呃……」
丫鬟們驚人的活力像被瞬間吸光,連呼吸都停了似的。
內房又一次陷入悄靜,只是這一次靜謐氛圍如同繃緊的弦,繃得人頸後發毛。
顧禾良心裡正納悶,圍在身旁的小婢們不知誰顫抖抖地喊了聲:「秀……秀、秀爺……您怎麼進來了……」
來者不善!
儘管一幕紅遮掩視線,顧禾良仍可感覺到無形的火爆波動。
「怎麼?我不能進來嗎?」男人語調偏冷,甚至帶點笑,明明很火大,卻淡淡笑問,實在很可怕。
「不是不是……啊!可以可以!」
有人嚇得嗚嗚哭了。
「哭什麼哭?」平淡問,繼續冷笑。
「嗚……」
「要哭滾出去哭,再讓我聽見,這個月工錢全扣。」還在冷笑。
「嗚……」一干小丫鬟連滾帶爬地奔離內房,奪門而出。
游巖秀瞪著飛逃出去的丫鬟們,撇撇嘴又搖搖頭。
他關上房門,落閂,然後走到喜榻前,看著安靜端坐的新嫁娘好半響。
她小手交疊放在腿上,整個人動也不動,都快跟房內的擺設一般模樣,莫不是也被他嚇壞了?該不會……嚇哭了?
懊惱地嘟著臉,他有些粗魯地抓起繫著小綵球的喜秤,揭開那幕綴流蘇的大紅頭帕時,他不自覺地屏息著。
紅頭帕一撩,先瞧見女子秀潤下巴、紅嫩嫩的唇,然後是秀潤的雙腮、細巧巧的鼻,再然後是秀潤的雪額、黑墨墨的睫,她的睫如墨蝶顫翅,揚起,如泓的兩顆眸仁對上他。
他以為她嚇壞了,但她沒有。
花容沒失色,沒掉淚,她安安穩穩的,腮畔與眉眸間有屬於新嫁娘的羞喜。
她看著他,綻開細細的唇弧。「是妝化得過濃,秀爺認不出我嗎?」
游巖秀被雷劈似的,猛地一凜,癡惑的神魂終於抓牢了。
「我火眼金睛,你塗個大花臉我都認得!再說,你這算什麼濃妝?跟八大媒婆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左胸促跳,沒想到他的小娘子盛裝打扮起來,美艷逼人,秀氣的眼會勾魂。
不行!她這模樣絕對不能教誰瞧去,誰敢看,他就挖誰的眼!
「快把妝洗掉,你頂了一整天,都不覺難受嗎?」他粗聲粗氣地道。
「是有些不舒服……」見他俊臉浮出暗紅,顧禾良發紅的耳根更燙了,費勁持住嗓音道:「可是還沒喝合巹酒,還沒吃八碗八碟------」
她話未說完,沉重的鳳冠已被自個兒的夫君大爺取下,隨手擱到一旁。
他大手拉住她,兩人跨步將她帶到梨木雲石桌前,和她一塊兒落座。
桌上擺得滿滿,八碗八碟的小食全是用棗子、花生、桂圓和蓮子做的,有乾果、有湯品,還有浸過蜜汁的,摻上糖霜的。
他先在兩隻玉杯裡斟滿酒,遞一隻給她,然後大紅錦袖與她的燦霞喜袖相交。
顧禾良氣息短促熱燙,只覺血液往腦門沖。
當兩張唇同時湊近玉杯時,四眼相凝不放,她肯定被吸進他黑得發亮的眼底,才會昏昏然、飄飄然,連何時喝完交杯酒,何時吃過那八碗八碟的『早生貴子』,她都記不太住,僅記得他漂亮的杏眼,深幽幽的注視……
待她回過神來,有盆溫熱的水出現在她面前,冒著煙,烘暖她的臉。
「把臉洗一洗,偏房小室備有熱水,絕對夠你洗得乾乾淨淨。」他臉上古怪的紅暈有加深的傾向,語氣低嗄,像要掩飾什麼。
看見他為她取來一小疊乾淨帕子,然後絞好一條溫熱濕帕遞來,她呼吸微窒,下意識接過他手中之物。
「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男人好看的柳眉故意擰起。
唉,她又貪看他的男色,看得忘記眨眸了,這實在頗糟糕,沒半點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噢,不過話說回來,等過了今夜,她將不再是『姑娘』,而是已婚少婦……
想著從『姑娘』變成『已婚少婦』的必經過程,她越想越羞。
洞房花燭夜將發生的事,爹曾托從小看她長大的何婆婆和隔壁鄰居福嬸同她提過,她曉得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曉得歸曉得,如今遇上了,她性情雖沉穩,也是既緊張又害怕,心中深處卻隱隱有著羞人的期待。
「我、我洗臉。」吶吶吐了句,她抓著帕子往臉上擦。
新嫁娘的妝確實濃了些,她先用濕帕擦拭,再捧水沖洗,重複好幾回,把額面、眼窩,頰畔和唇瓣上的胭脂水粉皆仔細拭去,當她抬起頭時,身旁男人將乾淨帕子輕捂在她濕漉漉的臉容上,擦乾她的面膚和額發。
原來她嫁的這位大爺也會服侍人。
顧禾良受寵若驚,內心一片柔軟。
當臉上濕氣被拭淨,撤下帕子,她再次接觸到他的灼灼目光。
他的指滑過她的下巴和頰面,彷彿在確認那素顏肌膚是否如想像中柔嫩,男性長指來回撫觸,愛難釋手一般,而被他撫摸得地方則燃氣奇異熱度,麻癢麻癢的,她氣息不禁變濃,有些喘不過氣來。
太快了……她腦中這樣想,但究竟什麼事情太快,她抓不到重心。
忽地,她小手覆上他的手,有些突兀地握住他的指,像是壓住自己亂顫的心。
他未掙脫,由著她抓握,眉峰微乎其微一動。
她紅著臉望住他,唇瓣微嚅,細聲問:「今日賀客眾多,喜宴還沒結束吧?秀爺不回堂上嗎?」
「我敬了一輪酒已做足面子,還回堂上幹什麼?」他深究的兩眼細瞇起來。「……你想趕我走?」
「沒有啊!我沒有!」她連忙澄清,怕說得太慢,他又要誤解。
「哼,沒有就好。」
他大爺點點頭,笑開,輕易被安撫,因為她毫無遲滯的答話。
顧禾良雙頰更熱了,她沒有趕他的意思,只是希望心裡能多些時間做好準備,來面對今夜兩人的相處……
房內陷入短暫靜默。
「你怕我嗎?」似是瞧出她煩惱些什麼,游巖秀驀地低問。
她挑眉,隨即靦腆地搖搖頭。「不怕。」
聞言,他俊容綻笑,極歡快的模樣。「既然不怕我,心裡有事就儘管說出,有什麼疑惑就痛快提問,你問,我就答,只說實話,不會閃避。」
他說這話,是要她主動問些什麼嗎?
顧禾良微微一怔,想了想,腦中靈光乍驚,記起適才小婢們的談話。
「那個叫香桂的大丫鬟,後來怎麼樣了?」當事人在前,他給她機會問,她便問。
「她有膽子投懷送抱,我自然順水推舟把她給吞了。」他瞳底爍光,長指在她的掌心裡不安分地動了動。「你信嗎?」
她神態寧謐,眸光亦寧謐,微笑搖頭。
「為何不信?」他問。
「秀爺這麼聰明,這種貪小失大的事,決計不會做的。」稍頓,她略羞澀地潤潤唇瓣,溫馴又道:「再有,你不會喜歡事情超脫掌控,人家想掌控你,想請君入甕,你覺得難受,當然不願意被套住,你會發火,肯定不會讓香桂太好過的,其實……說不定她、她是真心喜愛你……」驀地,她止了聲,有些懊惱,覺得自己說太多。
然後,要回應她的懊惱似的,她細潤下巴被他另一手攫住,堅定地扳起。
「人家是不是真心的,我想我多少還看得出來。」他瞪著她,不很凶,就是兩頰又嘟起來,表情相當特別,既歡喜又發惱似的,矛盾得很。
顧禾良輕咬唇瓣不說話。
她一沉靜,他倒煩躁了,不知怎地噁心一起,峻聲答道:「當夜,我把香桂趕出『淵霞院』,她膽敢光溜溜地溜進來,我就要她赤裸裸地滾出去。我把赤身裸體的她從榻上拽下來,一路拽到大廳堂上,所有人都被吵醒,所有人都見到她的醜態。你說,她能怎麼樣?」
她聽得發怔,兩眼瞠圓。
「你說話呀!」他氣悶地催促。
要她說什麼呢?顧禾良不禁歎息。
他的做法雖說不留情面,卻全然符合「冷酷嚴峻」的威名,旁人犯著他,他必然反擊,那是他經營多年的面貌,即便不贊同他對付香桂的方式,她也無置喙的餘地。
「……香桂現下在哪兒?」
他磨牙似地抿抿嘴。「被我趕出遊家,聽說回鄉下嫁人了。」可惡!為什麼覺得自己真惡、真壞?他可沒做錯什麼!
她表示明白地頷首。
「所以從那件事開始,你就不許丫鬟們再進『淵霞院』嗎?」
「她們嘰嘰喳喳的,很煩人,冷聲念個幾句,她們就哭。」
他俊美五官忽地皺作一團,很受不了似的,那模樣讓她內心沒來由想笑。
他氣息略促,沒察覺到語氣揉進幾近討好的味道,繼而又說:「不過現在不太一樣,你住進來『淵霞院』了,既然是游家主母,身邊總該有兩、三個小婢服侍,府內管事會安排此事,你盡可挑選合意的丫鬟,留在身邊伺候。」
顧禾良淡淡牽唇,沒多說什麼。
她嗅到他身上的酒味,有些濃,見他面龐的暗紅漸擴漸開,連兩耳和頸子都染上了,似也是酒氣作祟,再有,他的手好燙,指尖彷彿能逼出熱氣,暖烘烘的,烘得她的臉也跟著紅通通。
他說他敬酒敬過一輪,今日賀客那麼多,光一輪都不知得灌下多少罈酒?
「你坐下。」她忽然握住他兩隻手,起身,拉他走到榻前,推他坐下。
游巖秀一愣一愣的,欣長身軀很甘願地被拉著走。
他方才氣悶地跟她說-----人家是不是真心的,他多少還看得出來。出身在大商家,在商場上打滾十餘年,練眼力、明心鏡,和各式各樣的人往來,人家真不真,他初初交手便能瞧出端倪的,而她……莫名地就是很順他的眼,讓他想去親近,想對她笑,對她發脾氣,任她看透他的喜怒哀樂。
擔任小喜娘的丫鬟們全被他趕跑了,所有事都得自個兒動手。
坐在喜榻上,他盯著她忙碌的嬌小身影,見她將洗臉盆端進偏房小室,不一會兒便換了盆乾淨的熱水出來。
她把水盆放在他腳邊,跟著抬起他一隻大腳。
「你幹什麼?」他兩手往後撐直,穩住上半身,一隻黑靴已被她脫去。
「幫你洗腳。洗了腳才好上榻歇息。」此時『淵霞院』內不見半個僕婢,她不服侍他,誰來服侍?
她拔掉男人靴子,捲起他的褲管,將那大腳丫放進水溫適中的熱水裡,柔潤的指在他腳縫間揉搓。
他腳趾頭在水裡扭動,她聽到他舒坦般歎息,揚睫看了他一眼,唇角寧勾。「以前,我每晚都會端水給爹洗腳。」
她話中帶著幽微悵惘,游巖秀左胸驀地一緊。
困難地吞嚥口水,他抿抿薄唇道:「那個……你和你爹相依為命,俗話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嫁都嫁了,以前端水是給岳父大人洗腳,如今還想端的話,可以天天端給我洗,你愛端,我就洗,一日洗個十遍、八遍的,我也不會嫌煩。岳父大人也想洗的話,我會請人去照料,照樣讓他夜夜有熱水洗腳。我是顧家姑爺,自己要照顧你爹,岳父大人有我顧著。你、你顧著我就好。」
你顧著我就好……
顧著我,就好……
有什麼從心底湧出,就要溢滿出來,太快了……但,又有何妨?顧禾良發覺自個兒眼眶熱熱的,她輕應一聲,忙垂下頸眨掉那抹熱氣,小手便忙碌地搓洗男人的大腳丫子。
她用淨布包起他的腳,擦掉水氣,然後才把水盆端回偏房小室。
游巖秀直盯住偏房那扇小門,不知怎地,心跳越來越快。
此時際,該喝的喝了,該吃的吃了,連腳也洗了,終於能做該做的事。他想得週身發熱,丹田躁動啊!
他不想嚇著她,卻也不想放過她。
他看得出她羞澀緊張,也知道她需要多些時間調適,但今晚她要是躲進偏房小室一直不出來……那、那就太不顧道義了!
不是吧?真要躲他到天亮?
頭一甩,才打算下榻親自去逮人,他雙足還沒套進靴子裡,偏房小室那幕幾要及地的門簾忽而一撩,他的新婦終於走出來。
微垂臉容,她有些侷促地站在那裡。
肩上霞披已解下,她脫去樣式繁複的嫁裳,此時的她僅穿單衣和襯裙,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所以連較貼身的單衣和襯裙也選用大紅顏色。
少了寬大嫁裳的遮掩,她嬌小窈窕的身態清楚展露,鼓挺的胸房,細小的腰肢,白膚被紅衣一襯,嫩得讓人淌口水。
秀色可餐啊!
「過來。」游巖秀朝她伸出一臂,半帶命令的語氣沙啞卻堅定。
抬起眸子,顧禾良鼓勇地與男人那雙深邃杏目對上,她心臟怦怦跳。
「過來。」他再道,往上攤開的大掌動也未動,等待著。
她深吸口氣,舉步走去,小手剛放進他手裡,立即被牢牢握住。
她忍不住輕呼一聲,因一股勁力將她往前帶,她沒想抗拒,下一瞬,人已被夾在他兩腿之間。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再躲著不出來,我可賠大了。」男性大手改而撫上她的腰,嬌蠻腰身不盈一握,他仰起俊龐,情慾在瞳底跳躍。
「我沒要躲……」該來的總是會來,只是她沒料到一切才剛要開始,她的頭怎麼暈了起來,尤其見到他毫不掩飾的慾念,貼近他純男性、繃繃得剛硬身軀,那暈眩變如大浪打來,打得她天旋地轉。
這時候的他,不是外頭冷臉冷性的「太川行」主爺,也不是私下鬧孩子脾氣、動不動就火爆的游家大爺,這時的他很男人,完完全全的男人,摟她、注視她的方式再男人不過,勾引她體內的火,挑著,逗著,小火苗於是竄燃起來,野火燎原般燒過全身。
暈暈的,她雙手只好搭在他寬肩上尋求平衡,喘息又道:「我沒有躲。」
「禾良,你想躲,我也不允的。」他收縮臂膀,臉已貼上她胸脯。
禾良……
禾良……
他低低喚著她的嗓音,無比好聽,喚音如漩,鑽進她心窩。
她細細抽了口氣,胸房繃緊,古怪抽痛著,單衣和肚兜似乎遮掩不住突立的乳尖,她滿面通紅,秀額滲出薄汗,一時間腿軟,發燙的身子最終倒進他懷裡。
他摟她上榻,替她脫鞋時,發現她已除去布襪,鞋中的秀足微濕,該是方才在小室裡洗淨雙腳了。
細了腳才好上她歇息……
想起她說的話,他忍不住低聲笑。
「禾良,今晚上了榻可不能歇息,咱們還得幹活。」邊說,他摸著她的裸足,摸啊摸的,摸上她的小腿肚,再摸啊摸的,得寸進尺地摸入大紅襯裙裡,他壓上她的身子,下身親密抵著,她雙腿沒法合併。
「秀爺……」老天……她、她快要喘不過氣……
不知何時,男人灼燙的唇來到耳畔,對著她細巧耳殼低幽吹氣。
「我第一次瞧見你時,就想這麼做了,想得快發瘋,以為自己得了病。」
「你想……想做什麼?」她虛弱地問,胸前一陣涼,還搞不清楚發生何事。
「想做這個。」
游巖秀忽地將臉往下挪,埋進已被他扯開單衣、解開紅兜的女性胸脯裡。
那女峰圓潤堅挺,他俊臉貪戀地壓進雙峰間的凹谷,蹭著、摩挲著、舔吮著,然後用力吸氣,吸食她嬌美身子散出的豐饒香氣。
「秀爺……啊!不……別舔那兒……唔……」
身下的新娘子的叫,似驚愕、似歡愉,叫得他氣息粗濃、氣血翻騰,他好餓、好饞,因為她好香、好軟,還甜甜的,像沾了糖分……
他用力吃吃吃,絕不虧待自己。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這麼愛算,這一夜是絕對不能拿來睡覺。
他得從頭到尾將她吃上幾遍,啃個過癮,每一刻都得享樂,才是大大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