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們可以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再回去。」
「我知道。」唐德禎坐在馬車裡,心情愉悅的說:「但我想趕快把這壺水送給王爺。」
回程時那寺廟裡的住持好心替她們找了附近的人家,摸黑叫了輛馬車送她們下山進城。
芙蓉看著小姐不禁笑了出來,看她抱著那壺水像護著寶貝似的。
「可是住持說,」她的眼裡突然爆出怒火,「根本就沒有人用這方式求水,那個公主果然是騙我們的!」
「罷了、罷了!」不可否認唐德禎心中也對自己被欺騙感到不痛快,但是痕德蓉畢竟貴為公主,就算想找她算帳也得挑機會,現下她只能先安撫芙蓉,「反正拿到水了,過程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芙蓉心疼的看著她的額頭和破皮滲血的膝蓋,「你都受傷了。」
「但就像寺裡住持說的,我有誠心,那麼夫君的身體一定會痊癒。」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令她開心。
聽她這麼說芙蓉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對痕德蓉,她還是覺得不滿到了極點。
「小姐,城門已經關了。」到達城門口,馬車停了下來,她採出頭查看。
唐德禎一楞,這個時候城門確實是關了。
「等等。」她想起早上出門時,從李昱房裡拿出來的令牌,原本是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去!拿給守城的士兵看。」
就算渾身酸痛,但她心中打定主意今夜一定要回去,因為她早已習慣每夜有李昱的陪伴了。
「是。」芙蓉將令牌交給馬伕。
不一會兒,城門便打開,他們也順利的進城。
唐德禎有些疲累的靠著馬車,一路顛簸使她幾乎累到快閉上眼,但她依然撐著,就快到家了,她在心頭對自己說道。
回到昱王府時,顧不得一身狼狽,馬車才一停,她便在芙蓉的扶持下走下焉車,還給車伕一筆銀兩讓他離去。
「小姐。」芙蓉扶著她正要踏上昱王府門前的台階,卻在這時看見昱王府高聳的大門上,掛著鮮紅的大紅燈籠,「你抬頭看看門柱上頭,這是怎麼回事?」
唐德禎抬頭,這張燈結綵的喜氣摸樣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在她嫁進昱王府那日也是如此……
兩人趕緊踏進府內,此時雖然夜已深沉,但還是有下人們裡外穿梭好不熱鬧。
「這是怎麼回事?」芙蓉隨意捉了個人就問:「這麼晚了,大家在忙些什麼?」
「明日是王爺和契丹公主大婚的日子,我們可忙了!」下人開口解釋,「若不加快手腳,會趕不上時辰。」
芙蓉聞言大驚失色,她看到唐德禎的身子晃了一下,連忙伸出手扶住她,「小姐,你沒事吧?」
「王妃?!」下人有些意外看到跟在後頭的唐德禎,喚了一聲之後,就立刻跑進內堂報告李福,說王妃在深夜回府。
「小姐,你怎麼了?說話啊!」看著一臉慘白的唐德禎,她心焦的喚道,「你別嚇我。」
「放心,我、我沒事。」唐德禎的聲音幽幽傳來。
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方纔那句話,不停的在她耳際迴響著。
成親……李昱要跟那個刁蠻的契丹公主成親?!
她緊閉雙眼,用盡全身力氣才使自己不當場軟倒下去,她已心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小姐?!」看到她這樣子,芙蓉忍不住眼眶一紅,「他們昱王府真是欺人太甚!」
虧小姐為了一壺水弄得渾身是傷,但他們竟然在這裡開開心心的等著要成親!
「王妃。」接到消息的李福忙不迭的從內堂疾步而出,他一看到唐德禎的樣子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她的髮髻有些散落,額上有傷,就連衣裙也都沾滿灰塵,「這是出了什麼事?遇搶匪了嗎?」
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唐德禎只顧著打量喜氣洋洋的四周,可這些熱鬧一點都無法傳進她的心窩。
「成親……王爺要跟公主成親嗎?」她喃喃的問。
李福一楞,心虛的逃避著她的眼神。
「福伯,」唐德禎堅定的直視他,「告訴我!」
他歎了一口氣,「王妃,王爺會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而且時間訂得太急,所以王爺才會來不及將訊息告知王妃。」
不過這些話聽在她耳裡根本就是強辭奪理,顧不得自己膝蓋的傷,她飛也似的朝房裡奔去。
李福只能心急的跟在她身後。
李昱與她的房裡,平靜一如往常,她用力的將門推開衝了進去。
「我要你跟我把話說清楚!」她怒火中燒,也不管李昱已躺在床上,逕自爬上去直接坐到他身上,「欺負人也得有個限度!」
李昱有些意外的看著她闖進來,他原本已經熄燈正要就寢,沒想到她就突然跑了進來。
「王爺。」看到房裡的場面,李福大驚失色,「王妃?!」
李昱將手一抬,「福伯,下去。」
心中雖然有遲疑,但李福還是躬身退下,順便將門闔上。
「你回來了。」等到門關上,他立刻揚起嘴角看著她,「不是說要在山上住幾日嗎?」
「原本是這樣。」她的手直接鎖住他的脖子,「但我慶幸自己回來了,這才讓我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他瞄了瞄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點都不將這舉動放在眼裡,因為他很確定她不可能會傷害他,「什麼意思?」
「你怎麼可以這麼問?」唐德禎的眼底有著受傷。
看著她,他霎時明白一切。
「將燭火點亮吧!」他打算起身跟她把話說明。
「不需要。」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她的雙眸閃著怒火,「說,為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李昱伸手安撫的拍著她的後背,但被她憤怒的拍開。
他只好無奈的收回手,「你都知道了?」
「屋外那麼熱鬧,我不是瞎子。」唐德禎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為什麼騙我?」
她的使力已經令他感到有些不適,但李昱沒有開口阻止,只說道:「我並沒有騙你,只是事情來得突然,德妃娘娘在兩天前才告知,本來想要親口告訴你,但一直苦無機會。」
「借口!」她火大的吼,「只不過是一句話,會沒有機會嗎?」
李昱抬起手,不顧她反對,撫上她的臉頰,「如果真的只是單單一句話就可以解決,我早就說了。」
看著他,她感到既生氣又心痛,最後她的手一鬆,翻身下床。
他眼明手快的下床拉住她,「別走!聽我說完。」
「聽你說再多也沒用。」唐德禎硬是將自己的手抽回,「你還是會娶別人不是嗎?」
人家是堂堂的公主,而她呢?不過是個小小風水算命師的女兒,拿什麼跟人家爭?
她早該看開,還以為自己會是特別的,但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的女人,縱使他一開始對她再眷戀,最後還是會移開視線,去追隨另外一個女人。
早知道她就在越州隨便找一個人嫁了,即便嫁給一個凡夫俗子,最起碼夫君可以只守著她過完一生,這深宅大院……終究不適合她。
看著她進門時順手扔在一旁的葫蘆,今天她的所作所為想來實在諷刺,她彎下腰氣憤的撿起,然後衝動的往李昱的方向丟過去。
他被砸中胸膛,不禁悶哼了一聲。
「李昱!」她轉身瞪著他,「我跟你的夫妻情份到此恩斷義絕。」
在她邁步離開前,他一把拉住了她,「要走可以,但你得先聽我把話說完。」
「還要聽什麼?」她諷刺的看著他,「反倒是你聽我說才對吧!我告訴你,一直以來我都只有一個名字叫唐德禎!至於那個你該娶的王妃夏文寧其實是另外一個女人,從來就不是我,你聽清楚了嗎?所以你放手讓我走吧!是我錯了,是我太天真了,我們從來就不該有關係。」
她的話令他感到難過,明白今日是他令她傷心了,李昱不禁幽幽的歎了口氣,「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唐德禎,越州人士唐文賢之女,你爹是個在越州城內紫雲寺前擺攤的算命師。」
她臉色微變的聽著他說。
「但不論你是唐德禎還是夏文寧,」他的手撫著她的臉頰,深情的望著她,「這些對我都不會有影響,因為與我拜堂的是你、我的妻子也只有你。」
「別說得那麼好聽。」她的眼淚很不爭氣的流下來,「你現在還不是要去跟別的女人拜堂了。」
「我也百般不願。」不顧她的掙扎,李昱硬是吻上她淚濕的臉頰,「但是我們身在皇室,有很多事身不由己,你冒名代嫁是事實,一旦事情爆發,不單是你,就連你遠在越州的爹和夏家一門都難逃一死,這點你可明白?」
她當然明白,所以她才希望這件事能一輩子都是個秘密,不被任何人知道。
「若你一開始就知道,那為什麼還要娶我?」唐德禎激動的問。
「或許這是我的自私吧!原本上越州是要傳聖旨,但我也有意先告知夏大人我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娶妻,所以應該會退了與夏家這門親事。」他露出苦笑,「但因為遇見你我才打消這個念頭,你吸引了我,讓我想娶你進門,所以在夏府見到你時,我才會說不管你是誰,我只認你一個人。你是我的妻,你叫什麼名字,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我不明白。」
「為什麼會不明白?我的理由與你一開始就願意嫁給我這個行將就木的病人是同樣的道理。」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李昱微彎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她平視,「德禎,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的決定,但相信我,這是最好的辦法。」
她的淚水又掉出來,「我還是不懂。」
「代嫁的事情已經爆發,宮裡有人知道你冒名代嫁這件事。」他將她輕擁入懷,「我娶了痕德蓉後,就不會再有人追究你的身份問題,你這一輩子都可以理直氣壯的做你的昱王妃、我的妻子,而你越州的娘家或是夏家也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他的一番話說得十分有道理,也確實安撫了她的怒氣,但仍然無法使她的心好過一些。
她並不想與人共侍一夫,可是她能選擇嗎?若說李昱身不由己,那她也亦同……
「我是昱王妃。」唐德禎幽幽的開了口,「那公主呢?你又打算置她於何地?她可是千金之軀。」
眼神一斂,他的口氣並沒有一絲憐憫,「府內下人依然得尊稱她一聲王妃,但你大可不必理會她。」
同樣身為女人,她瞭解李昱絕斷的話也注定了痕德蓉此生的悲哀。
「德禎,今天我的所作所為你能理解嗎?」他低頭打量著她。
唐德禎垂下眼瞼,無論她的回答是什麼,其實都已無力回天……
「等我一下。」離開他的懷抱,她到花廳拿起方才自己衝動甩到他身上,此刻已落在地上的葫蘆,並拿起杯子倒了杯水,「喝下去。」
「這是什麼?」李昱接過手,好奇的問。
「樂山的泉水,據說可以治百病。」
「你是為了這泉水才上山的?」
「廢話!不然吃飽撐著嗎?」她的笑容有些虛弱,「喝吧,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明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
若能選擇,他多希望可以抹去她眼底深刻的哀愁,但事已至此,他什麼都不能做,明天就算百般不願,他還是得跟痕德蓉成親。
「你不走了嗎?」
看著他,唐德禎歎了一口氣,她真希望自己能有勇氣離開他,但她只是搖搖頭說:「喝吧!」
他一口將水飲盡。
「夜深了,去睡覺。」看他喝完,她滿意的點頭,扶他回到床上。
「陪我。」
「好。」她淡淡一笑,「等我梳洗之後再陪你,你先睡吧。」
她現在全身髒死了,可不想帶著一身塵土上床躺著,於是她立刻喚來芙蓉。
「小姐。」芙蓉一進門,看到唐德禎不禁心疼的喚道。
「沒事了。」唐德禎擠出一個笑容,「去燒點水,我想梳洗。」
「好。」芙蓉連忙照做,不敢多問什麼,只怕再問下去,會讓她感到難受。「我順便再拿些創傷藥來,你的傷口不擦點藥不行。」
「隨便。」她解開腰帶,不很在乎的說。對她而言,傷口再痛也比不上心痛。
「為什麼要擦藥?」李昱坐在床上,專注的看著她,「你受傷了嗎?」
「沒事。」她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手,「只是小傷。」她又不是什麼嬌嬌女,這點小傷對她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但李昱對她伸出手,要她過來。
對他挑了挑眉,最後她沒有反駁的將手交到他手上。
摸著她的雙手,他在黑暗之中看不出有任何不妥,「把燭火點亮。」
「你不是打算睡了嗎?」
「把燭火點亮。」他的語氣相當堅持,打算在光亮中看個仔細。
唐德禎無異議的把桌上燭火點亮。
當她轉過身,他一看到她額頭上的傷立刻拉下臉,大步走到她面前,「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手觸摸她的額頭。
這舉動使她瑟縮了一下,「輕點,會痛。」
李昱皺起了眉,「怎麼弄的?」他的語氣有著山雨欲來前的暴怒。
雖然還是有點難過他將要娶別人,但他對她的關愛之情溢於言表,單就這點還是使唐德禎的心頭一暖,也不枉她為他這麼犧牲奉獻。
「說!」他生氣的催促。
「沒什麼。」她微微一笑,「還不是為了那壺水。」
李昱滿臉不解。
「為表誠心,所以我一路三跪九叩上樂山。」她不在乎的聳肩,「這額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
聽到她的話,他感到心疼得無以復加,立刻推著她坐到椅子上,單膝跪在她面前,將她的羅裙掀起。
唐德禎膝蓋的傷口已經在樂山上的寺裡稍微清洗過,但是上頭依然有令人心驚的血痕與青紫。
「你這呆子!」此刻他對她真是又氣又感動,「是公主教你的?」
唐德禎沒有回答。
其實她不用說,他也猜得到。
「該死!」他幾乎忍不住怒氣想要去甩痕德蓉一巴掌,「明日我會下令,從今以後,不准她接近你半步,你也不准去跟她講話。」
她太天真,只會被痕德蓉要得團團轉。
「沒那麼嚴重。」她哼了一聲,「你以為我真會笨到讓她騙第二次嗎?她已經沒機會了。」
此時芙蓉拿著藥和想讓累了一天的唐德禎止饑的小點心走進來,在看到跪在唐德禎面前的李昱時有些驚訝。
就連跟在她身後提著熱水進來的幾個婢女都傻了眼。
「把東西放著。」他看也沒看她們一眼,「你們可以下去了,王妃我自會照料。」
李昱的話令芙蓉雙眼大睜,最後她微微一笑,靜靜的帶著將水倒好的婢女關上門離開。
她雖然也對王爺要娶痕德蓉一事感到憤憤不平,但是以他對小姐疼惜的樣子看來,他還是很在乎她家小姐,這令她稍稍寬心了些。
唐德禎好笑的看著他,「你這個病人還想照料我?少不自量力了。」
「即使我身體不若以往,可照料你已是綽綽有餘。」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李昱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她吃驚的環住他的脖子,「看來那水還真是有效,才喝一口你就可以抱起我了。」
「我能抱起你跟那水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把她抱到屏風後,木桶裡的水正冒著吸引人進去泡澡的熱氣,「下次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做蠢事,我就把你綁在床上,三天不准你離床。」
「最好你綁得住我。」他的恐嚇對她一點用都沒有,就算他已經日漸康復,但在她心目中,還當他是兩人初識時那個虛弱的男子。
他愛憐的吻了吻她的唇,「我真的不希望傷害你。」
「別再說了。」唐德禎在他的唇邊低語,「我很清楚,事情真的就像你說的一樣身不由己,你無法拿我的命當賭注,同樣的,我也無法拿我爹跟夏家一門的命胡來。」
他深邃的眼眸直望進她的眼底,「相信我,我不會委曲你。」
「我一向相信你。」她抬頭對他一笑,「不然我也不會嫁予你。」
他聞言揚起笑,並將她放下,開始輕柔的替她寬衣解帶,真如他對芙蓉所言,他打算要服侍她更衣沭浴。
唐德禎雖然有些驚訝,卻也沒有阻止他的動作,畢竟能讓一個王爺這麼細心的對待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事,她當然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