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掀開床單,當他看見小十六正偎在他身邊睡得酣甜時,他的思緒霎時停頓了好一陣子。
他努力回想昨日喝完酒後的稀薄記憶,雖然殘破得可以,但還是可以一一做聯想,推斷情況——
跟城主談到一半,外面傳出重物跌倒的聲音,他沒多加思考就衝了出去,發現小十六倒在地上,他焦急的抱起她後……好像跟諸葛南蝶爭執起來,跑到後院發神經般跟她一起吹著冷風、看著夜空,之後小十六冷得打了個噴嚏,他就直接帶她回房了。
他注意到他跟小十六都是連帶外衣一起穿著睡的,衣裝很整齊,只是多了睡覺時所壓出的皺痕,於是他更加確定,沒有發生任何不該發生的事!
可就算只是蓋被子純睡覺,也不能推卸該有的責任,金朝旭傾下頭,輕輕的撥開她的髮梢,讓她的臉更能清楚的映在他眼前。
她的臉頰睡得暖呼呼的,像是正作著幸福的夢;她的睡容安詳而甜美,櫻色的小巧嘴唇微啟,像是在引誘人去採擷她。
這姑娘真的很沒防備心啊……就算他對她再好,她也不該對他這麼言聽計從吧!
她怎能這麼的信任他呢?
看著她,他的心底湧上一股溫熱感覺,那感覺注入了他那已冰冷很久的心扉!
他忍不住低頭吻上她,唇上的觸感柔嫩而香甜,讓他幾乎想要吵醒小十六,深入她的嘴裡嘗盡她的芬芳。
「嗯……」小十六嚶嚀一聲。
金朝旭有些狼狽的退開,摀住自己微紅的面皮,他在做什麼啊?居然偷襲一個沒意識的小姑娘?
他尷尬的又看了仍在繼續睡的小十六,發覺自己想吻她的想法還沒消逝,趕緊又移開眼。
他心想,他該不會是喜歡上小十六了吧?
為了更加確定這個答案的可能性,金朝旭挽起兩袖,擒住小十六的雙肩想搖醒她,「小十六,醒醒!」
「怎、怎麼了……」小十六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神智還沒清醒,陽光刺眼得讓她頻頻往被子裡縮。
金朝旭將小十六從被子裡挖出來,執意要得到解答,「小十六,你喜歡我嗎?」直截了當的問:「我問的不是你喜歡諸葛南蝶的那種喜歡,你明白嗎?而是想跟另一個人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怕她聽不懂,他還舉例讓她做比較。
小十六愣了一會兒,然後整張臉因害臊而愈燒愈紅,心跳如擂鼓的她知道他問的意思,卻因不擅言詞而變得吞吞吐吐,「我……」
金朝旭看她答不出個所以然,挫敗的捏捏鼻樑,看到她臉紅得像個紅透的蘋果,他的心弦一動,一把將她撈到懷中抱著,「我抱著你,你會討厭嗎?」
小十六搖頭,「不會討厭。」
「那這樣呢?」金朝旭直接吻上她的唇辦。
她只是錯愕的睜大雙眸,並沒有推開他。
第二次吻她,他更加眷戀她清甜的氣息與溫度,忍不住吻得更深,想狠狠記住她的味道。
小十六揪住他的衣衫,不知所措的承受著這分陌生的親暱。
當吻結束時,小十六的雙頰紅撲撲的,害羞得不敢直視他。
金朝旭更加確定自己是喜愛她的,他笑著揉揉她的發頂,「你沒生氣,我就當你是喜歡我喔!」
「喔……嗯……」小十六發出模糊的單音,低著頭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嫁給我好嗎?」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處,凝視著她的眼神溫暖得有如冬日的太陽。
他身邊不乏知書達禮的名門閨女,以及身世良好的富家千金,但他看得出來,她們在意的都是他的外在條件,沒有人能真的像小十六那樣用毫無雜質的眼神,單純的就只是在看他這個人!
她是唯一能讓他卸下虛偽面具的人,她的單純和善良是獨一無二的,他要成為唯一能擁有她的人。
「小十六,回答我啊!」金朝旭急切的注視著小十六,她沒立刻回答居然令他緊張到胃痛。
原來他竟是這麼在意這個姑娘啊!可為什麼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呢?
「好。」小十六羞赧的點頭,她先是驚訝逃婚的他居然會回過頭來想娶她,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令她只覺得暈眩,就連點頭答應時都感到自己像是踏在浮雲上般的沒有真實感。
得到想要的答案,金朝旭疼愛的親親她的臉頰,「我會好好珍惜你的,等這趟旅程結束後回山莊,我們就成親。」
小十六笑得好幸福,她回抱住金朝旭,眼角隱約有著淚光,「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人的。」
「什麼?」金朝旭很疑惑她怎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師父曾很殘酷的指著她告訴她,說她將和師父一樣無法愛人,也無法得到幸福!
那一幕她記得好清晰,彷彿是昨日才發生似的;但她怎能相信呢?就算日子過得再跌跌撞撞,她都想遇見那個唯一能看得見她的好的人。
她只相信她所看見的,她絕不質疑自己,因為如果連她想相信的那些都不能再相信了,那會是多麼的孤獨啊?
師父始終懷抱著過去心口上的舊傷,並倔強的待在寒冷的高嶺上——而師父最終說不出口的心聲則是她直至死前,都還深愛著那個她曾掏心掏肺愛過的男人……
為什麼要這麼偽裝自己呢?要知道那樣的偽裝,到最後最痛、最傷的還是自己啊……
但她知道,師父爭的就是尊嚴那口氣!
而就算師父那麼殘忍的對待她,但當師父在倒下離世的那一瞬間,淚水還是決堤了。
縱然師父是在江湖上有能力呼風喚雨的人物,看似什麼也不缺,但最終也只能抱著脆弱且哀傷的靈魂離開人世;師父真正想要的人卻是永遠都無法得到!
而她,明明知道師父心愛的那個人是誰……卻從沒替師父去見過那個人,所以她的這雙眼一定是……師父給她的報復!
小十六悄悄眨掉眼眶裡的霧氣,將臉埋在金朝旭的胸口。埋藏住她哀傷的表情,「沒什麼……我只想跟你說……從第一次被你救時,我就跟定你了。」
「你這麼早就喜歡上我了嗎?」
小十六害羞的點了頭,那模樣閉月羞花得讓人心癢難耐,金朝旭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你真的好可愛。」
「咳咳!」寢房的雕花門前傳出輕咳聲,諸葛南蝶半身倚在門扉上,凶狠的瞪著金朝旭,像是恨不得將他給干刀萬剮似的,「你這個禽獸,還真的把小十六給帶上床 !」
「我剛才向她求婚,她也答應了,我現在不管做什麼都是名正言順,你這個「外人」有何意見?」金朝旭挑釁的咧嘴笑,示威性的低頭親吻著小十六的髮梢。
諸葛南蝶的理智在瞬間崩潰了,「金朝旭!」她好想將這個囂張的人的頭給扭下來當球踢,藉以踐踏他歧視人的嘴臉!
可惜她還沒將想法付諸行動,衣領上突然有股沉厚的力量將她往後拉。
「抱歉,這妮子最近的火氣很大。」城主鄭烽和將清涼消火的蓮子湯塞到瞪直眼的諸葛南蝶手中,對著她微笑討賞,「南蝶,我特地捧來這碗甜湯給你,笑一個嘛!」
諸葛南蝶將冰涼可口的湯品歸還給主人,「敝人身份低微,豈敢接受城主大人的任何東西。」
「你還真是固執。」鄭烽和聳肩,唇邊的笑意變淺,他邊吃蓮子湯邊愜意的朝房內的人打招呼,「還不起床嗎?都已日上三竿了。」
「囉唆!」金朝旭快速替自己套上外衣,綁好腰帶,並替笨手笨腳的小十六穿好中衣和外衫,幫她小巧的腳掌套上羅鞋,將她伺候得仔仔細細,連頭髮也很快的挽成髻。
「賢夫啊賢夫。」鄭烽和不禁讚歎.一個大少爺居然能將伺候女人的工作做得如此順手,這普天之下可是難得見到幾個啊!
「能看到你如此賢慧的這一幕,該怎麼說呢?我簡直是感動到想要拭淚啊!」
他還伸指壓住自己的眼角,擦拭那不存在的眼淚。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金朝旭不否認自己變「賢慧」了。
「經過一番思考,我只派南蝶一人跟著你們上路,她對你要找的地方很熟悉,是個很好的引路人;我想你也不希望人手太多吧?有些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諸葛南蝶的本事,金朝旭心裡有數,借了這個人手等於是借來十個人幫忙,鄭烽和願意暫時割愛給他,可見他對諸葛南蝶的能力可是非常的信任。「那就麻煩諸葛姑娘了。」
「為城主做事是應該的。」諸葛南蝶的眼中進出一股驕傲的光芒——替城主做事一直都讓她感到很榮幸,這句話是自她成為護師後便常掛在口頭上的。
小十六突然抬眼,一古腦的溜下床,踏著小巧蓮步,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拉住諸葛南蝶,「諸葛姐姐,城主哥哥不喜歡你總是將「應該」兩字掛在嘴邊喔!他希望你能貪心一點,能懂得向他索取一些代價喔!」
被當麵點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諸葛南蝶尷尬得不知所措,鄭烽和則是微訝,忍不住脫口說——
「這姑娘……真的是很妙啊!」
「收回你們捎想的眼神,人是我的!」金朝旭瞪住他們主僕兩人,眼明手快的將小十六塞回懷中護著,藉以宣示主權。
鄭烽和失笑,擺擺手,「你真小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說真的,我還挺想留下這個小姑娘的,但既然她是你的人,我當然要有成人之美,我是絕對不會做出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小十六,你會不會餓,我帶你去吃早膳好嗎?」金朝旭低頭摸摸小十六的頭。
「嗯,會餓!」
「我先帶她去前廳。」金朝旭掠過他們,急急的牽著小十六去吃早膳,不想讓她餓到。
被拋在原地的鄭烽和忖度了一會兒,笑著啟唇,「南蝶,你不覺得……」
「嗯?」諸葛南蝶面無表情的靜候下文,手指捏緊劍鞘——這是她在不安時會有的習慣動作。
「你不覺得小十六很有可能是江湖上傳言失蹤的預言之女嗎?」說的話都透析人心,這不詭異得令人質疑嗎?
諸葛南蝶的聲音裡有著一絲掩不住的怒意,「城主,請別猜測這種沒根據的事,小十六隻是擅於觀察,恰巧說中一些事情罷了。」
她不願意揣度,但小十六這麼嬌弱天真的人兒如果真是預言之女,那她落入貪婪之人的手裡只是遲早的事!
早在二十年前,預言之女萬紫虹遭到現任武林盟主的欺騙,甘心為他做牛做馬了八年,將那男人從無名小卒扶植成為萬人擁戴的武林盟主,但那男人最後卻是娶了教導他武功的師父的女兒為妻,辜負了對他用情至深的萬紫虹,從此萬紫虹傷心欲絕的退出江湖,不再過問世事。
擁有萬人羨慕的預言能力究竟是好還是壞,這個血淋淋的真實例子不是很清楚的說明了嗎?
「南蝶,你就是這樣,學不會冷漠的看待世事,你這樣是會吃虧的。」鄭烽和這次不容她迴避的握住她,力量堅定得讓她無法掙開,他沉聲交代,「如果她真的是,那麼這件事將會很棘手,我希望你能適時抽腿!」
他就只在乎諸葛南蝶一個人的安危,其他他一律不管。
諸葛南蝶沒有做出承諾,只是垂下眸,「城主,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有了危險卻不去營救,你要說我是婦人之仁也好,但我希望我能做到問心無愧!」
沉默了好一會兒,鄭烽和聲音微啞道:「你真的……很耿直啊!說你傻也不是呢!」
諸葛南蝶只是靜靜的對他微笑,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我該退下了。」
東鶴山的地勢險峻,路上有許多不利馬車行走的坑洞,以及過於顛簸的坡道,在山腳處,諸葛南蝶建議他們應該自行用雙腳爬山。
金朝旭並不是個嬌生慣養的男人,他很爽快的接受了這項提議。
他們買了一些乾糧和必需品就上路了,諸葛南蝶依循金朝旭的地圖,老馬識途的領著他們朝目的地走。
只不過花了兩天的時間,她已帶著他們來到一座茂密的叢林——在他們的眼前,有的是比他們大上數倍的聳立山崖,山崖外洞穴巖壁攀附著綿密的青苔和籐蔓,底下依稀可見黑崗石的冷硬色澤,耀耀生輝。
「你怎麼看?」諸葛南蝶用匕首俐落的削下樹枝,熟練的潑油點火,製作成火把。
「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不過既然趙老爺竭盡心力都無法從這座山中拿到裡面的任何一塊金塊,就代表著裡面另有玄機。」金朝旭做出這樣的結論,「總之,沒進去闖一下,是沒辦法看出個所以然的。」
小十六好奇的在山洞的出入口摸上摸下,手上髒兮兮的沾上一層黑色石灰,她愣愣的看了一下手上的髒污,然後看向深幽的洞內,裡面彷彿是無止境的延伸著黑暗,照不進一絲光亮。
她的眼眸掠過一絲光芒,看似是在發呆,可眼神卻又好像正在抓住什麼東西般的犀利。
諸葛南蝶將小十六的表情全都看在眼底,她心情難受的別開臉。
預言之眼可以看透真實,不論是活的還是死的都無法逃過法眼,雖然這對他們這一趟路會有很大的幫助,能夠幫助他們及時避開危險,但小十六並不是工具……
她毅然起身,一把拉過在洞口的小十六,拉高聲量喊著,「啊!你急著上茅廁嗎?我帶你去!」然後回頭對著金朝旭說道:「你先準備好你要用的火把,我帶小十六離開一下。」
金朝旭不疑有他,點頭讓她帶走小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