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鐵皮屋加蓋,但房東太太一家就住在樓下,所以她很放心。
過兩天她輪休,該去療養院看爸爸了,雖然一開始知道他對車家人做的事之後,他很不諒解他,但現在她已經原諒他了。
畢竟,他是養大她的爸爸啊,他一直很疼愛她,現在還中風了,連吃飯都要人喂,年紀也大了,她還能跟他計較什麼呢?
至於她爸爸欠車家的一切,就由她來償還吧!
她不恨自己成為車崇熙的復仇工具,也不恨他玩弄了她的真心,她只願就此可以化解他心中的愁恨,不要再帶著滿心怨恨過日子。
咕嚕——
聽到肚子發出的飢餓聲,她才發現肚子好餓。
下午遇到他之後,她就一直沒心情吃東西,腦袋不是極度紊亂緊張,就是極度放空,呈現兩極化的反應,呆呆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一直到現在。
冰箱裡沒吃的了,只能煮碗泡麵充飢。
不過,屋裡怎麼又燈光?早上她出門前明明把燈全關了啊。
童以芯不解地用鑰匙開了大門,赫然看見有個不應該出現的人,正若無其事地坐在她屋裡。
「你、你怎麼在這裡?怎麼進來的?」她驚嚇得看著車崇熙,結結巴巴地問,覺得自己一定在做夢。
車崇熙同樣直勾勾地看著她,他的態度沉著從容,就好像這裡是他家一樣。
如果不是早一步進來等她,他真的無法相信她住在這種地方,過著這樣毫無質量的生活。
過去的她是那麼嬌貴,現在卻當外送員,住頂樓加蓋的鐵皮屋?
他站了起來。
「我告訴房東太太,我是你的前夫。」他的嘴角出現自在的笑容。「我說我們有法律上的問題要解決,她就讓我進來等你了。」
事實上,他有一個重點沒說。
房東太太那酷愛流行音樂的女兒認出他來,認出他就是知名的音樂製作人崇熙,所以興奮得一直尖叫。
他是參加過幾次流行音樂的頒獎典禮,也參加過幾個歌手的慶功宴,但他行事一直很低調,沒想到會被認出來。
拜他是名人所賜,房東太太很熱心地替他開了門,讓他在屋裡等。
問清楚她的腳只只是前陣子騎車跌倒受了傷,傷還沒完全好,所以現在走路有點跛之後,他浮躁的心總算稍稍平靜下來。
「你、你又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的?」
她心裡好激動,花了好幾分鐘才能夠鎮定下來,同時她也難以相信房東太太會隨便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而且對方還是個男人。
事有蹊蹺,她明天再去問房東太太問個清楚!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是嗎?」他一派輕鬆地說:「你以為從我眼前逃走,我就找不到你了嗎?知道你在哪裡當外送員,當然就不難查出你住在哪裡。」
聽到他的話,她緊張了起來。「你……你找我幹嗎?」
為什麼她的心跳得這麼快,她的耳根子這麼熱?
「我想找你就找你,這是你們童家欠我的,還需要理由嗎?」他無禮地說。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確切地感受到他就在他的屋子裡,她的內心一陣騷亂,軟弱得快昏倒了。
不對,應該是飢餓讓她雙腿幾乎就要癱軟,不是因為他……
「你為什麼要住在這種地方?」他逼近她,嘲弄地問:「你那個自食惡果的爸爸呢?他容許你過這種生活?」
她深吸了一口氣,困難地道:「不關……不關你的事。」
她懂了。
他只是來羞辱她的,來嘲弄她過的生活,來看看他們童家受到的報應。
當然是這樣,不然她以為還有什麼?
巧遇之後,想必對她還有份工作可以餬口感到很不滿意,所以沒法打聽到她的住處,跟著就來嘲弄她了。
沒關係,就嘲弄吧,她沒關係,如果這麼做能夠平復一點他所承受的天人永隔之痛,那麼就羞辱她吧!她可以忍受的。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我要知道就是要知道,你最好快點說,你那個利用朋友的信任,把朋友推入火坑的爸爸知不知道你在過這種生活?」
他故意表現得激進、無禮,就是想惹惱她。
他不要看她逆來順受的樣子,眼裡一點對他的怨尤都沒有,這樣安安靜靜地隱藏起自己在這大都會的一角默默地過日子,他真的……真的心痛極了。
「他不知道,他……他跟我媽到國外生活去了,他們不會回來了。」
沒錯,如同他猜測的,童家在海外也有置產,也有存款,逃過法律的制裁,他們到國外逍遙去了。
所以,他的想法完全沒錯,法律是用來規範窮人的,有錢人根本不遵守法律!
「你呢?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你為什麼不一起去?」
她的眉心微微蹙著。「這個……也不關你的事。」
他的眉毛挑了起來。「怎麼會不關我的事?看你跟我離婚之後還這麼有活力,居然當起了外送員,我就不開心。」
他……他怎麼講這種話?他根本就不知道她過得有多辛苦。
她鼻子一酸,賭氣說道:「我當外送員礙到你了嗎?我真的不是有意去你的公司,以後我都不會去了,我請老闆派別人去……」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打斷了她的話,「誰准你以後不送?以後還是都由你送,不然我就換一家。」
她氣結,難看的淚水已然在眼眶裡打轉。「你……你為什麼要來找我的麻煩?」
想到自己以後都必須提著兩大袋的飲料點心,穿著難看的制服、頂著安全帽壓過的扁扁頭發出現在他面前,她就覺得生不如死。
「我高興,我說過,這是你們童家欠我的。」他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現在我要知道,你為什麼要當外送員?快點告訴我。」
下午見到她之後,他的心情就變得很差,她無預警地以外送員的身份出現,讓他心煩意亂,會都開不下去了。
「因為……」她咬住唇。「因為我以前過得太好了,不知人間疾苦,發生事情時都不會應變,所以我想磨練自己,讓自己變得堅強一點。」
「你在鬼扯什麼?」他健臂一把將她扯入懷裡,帥氣的臉孔對著她的臉龐狠狠地質問:「你告訴我,當外送員能磨練什麼應變能力?磨練你騎摩托車閃汽車的應變能力嗎?」
被他這樣摟著,她簡直傻了。
她急促起來,感受著他的身體熱度,臉蛋也驀然紅了起來。
被他看到他騎車的模樣好糗,因為要安裝外送箱,所以摩托車很笨重,騎起來一點也不瀟灑。
不過,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好想這樣一直靠著……
「你回答我啊!怎麼不說話了?」
他粗暴的語氣讓她如夢初醒。
她在做什麼啊?竟然想把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想要像從前一樣,隨著他的心跳而呼吸,她是不是瘋了啊?
「那個……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好不好?」她慌亂地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不自禁地又結巴了起來。
他挑起她的下顎,一臉的不痛快。
怎麼連如此的合理的要求,從她口中說出來都顯得那麼欲振乏力?
她在他懷裡像只小兔子般的可憐兮兮,他沒有出手攻擊,他卻已經敗下陣來。
他輸了,輸給自己對她的感覺依然存在,輸給他根本從來沒有忘記過她,輸給他不曾不愛她……
他低下頭輕易地找到她的唇,手滑上她的頸背,把她的頭向後仰起,兩人的呼吸混合成又急又快的熱燙吐息。
久違的滋味讓她昏眩又搖晃。
他的吻比以前更添了一抹邪氣的煽情,他不慌不忙地逗弄著她,促使她張唇,她完全無力抗拒。
她泅泳在他的氣味裡,雙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精瘦的腰,觸電般的顫抖瞬間竄過全身。
如此在他懷裡,她深深地體認到他跟三年前不太一樣了。
現在的他更有男人的魅力,他讓她感到自卑。
女人過了三十就青春不再,他現在卻是男人精力最旺盛的黃金時期,雖然依舊是相差三歲,但他們不再相配了。
如果他們不曾離婚,如果他們一直在一起,差距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大吧?
一股心痛的情緒湧上心頭,淚水不自覺地滾落面頰。
一切都無法回到相識之初了。
不過,他們的相識本來就是一場計謀,她又怎麼會事到如今還傻得渴望他的真心呢?
如果他曾經真的愛過她就好了,如果那樣的話該有多好,她就可以憑藉著那份曾經的真心,好好的生活下去……
「為什麼哭?」他挑起眉峰,她的淚水讓他的心揪緊了。
她原是溫室裡的美好花朵,是他害她得過這種生活,也是他教會她什麼叫人心險惡,他難辭其咎啊!
「你走好不好?」她哽咽地推開他。「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拜託你……」
既然不能留在她身邊、不能愛她,為什麼要來攪亂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
一個吻對他來說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不算什麼,但她卻要花好久時間才能把這個吻忘掉。
打從相識他的那天開始,她就感覺得出來他是個感情濃烈的男子,可是他的感情卻不能給她,因為她是他仇人的女兒,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對不起。」他沙啞地說。
他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激動,這是發自內心的三個字,一直以來了,他都想對她講的三個字。
她錯愕地抬起眼眸看著他。
他說對不起?
他為什麼會對她說對不起?
她從來就沒有覺得他對不起她,易地而處,她或許會用比他更偏激的手段,畢竟他失去了所有家人啊!
「我走了,把門鎖好。」他不再說什麼,鬆開她,轉身離去。
她的淚已經停了。
她追到門邊,癡癡凝望他的背影,心痛了起來。
她寧可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