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門關上,往沙發後面一看,才發現她整個人趴在沙發上,身上只穿了一條短到不行的熱褲外加一件小可愛。嘖,內褲都快跑出來了,兩隻腳丫還一上一下拍打著沙發。
「……什麼?好啊好啊好啊,你不找我我才要發火呢……哈哈哈哈哈,笑死我……誰說的啊?」
蔚萳終於發現他回來了,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緊接著又跳回沙發趴回原來的樣子,手裡抱著電話,開心的繼續聊天。
「好好,我知道。咦?還有誰?好啊好啊……嗯嗯嗯……」
楊任楀於是先回房間把西裝脫掉,再痛快洗個澡。洗完澡出來,蔚萳已經講完電話,又蹦又跳的跑到他眼前宣佈:
「我明天要去墾丁玩嘍!」她笑咪咪的說。
楊任楀揚起一支眉毛,問:「跟誰?」
蔚萳握著雙手笑說:
「跟我同學啊。我們想去墾丁玩三天兩夜,可以嗎?」
「去啊,你高興就好。」他淡淡微笑。
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幾乎所有日子都要上班。
漫長炎熱的暑假,蔚萳幾乎每天都無聊的在家吹冷氣,眼看假期過了一大半,有機會跟同學出去玩也是好的……童年嘛。
隔天,蔚萳起了個大早,興奮的忙著梳妝打扮,檢查行李。楊任楀看她行李箱裝得滿滿的,不禁皺眉問:「拿得動嗎?要不要載你到車站?」「不用了,我同學會來接我。」蔚萳大刺刺的搖頭拒絕。楊任楀一聽,皺眉。
什麼同學?
他叼著煙走到窗台邊,樓下果不其然停著那輛再熟悉不過的機車。機車上的男孩捧著兩頂安全帽,帥氣的中長髮在晨風中飛揚。
原來他也要去……楊任楀瞪著他,把手上的煙點燃,悶悶的把內心的陰鬱全吐向窗外的天空。
「你們一共約了幾個人?」他轉頭問。
蔚萳天真無邪的回答:「大概有……七八個吧。我們要去坐高鐵喔,你還沒坐過高鐵吧?」
楊任楀沒回答她,只是背對她默默抽煙,一口接著一口。
蔚萳在房間和客廳玄關之間跑來跑去,努力想在行李箱內塞進更多東西。
他耐性的等她打點好一切,穿上鞋子,才把抽完的煙蒂彈進煙灰缸裡,迎面朝她定去。
「我要走嘍。」蔚萳伸手抱他一下,抬起笑臉道別。
「蔚萳……」楊任楀沉沉的黑眸牢牢鎖住她的目光,接著,忽然伸手捧起她的臉,彎下腰來吻她。
這是一個悠長的吻。
他們同時閉上眼,四片嘴唇碰在一起就停不下來,交換著彼此的呼吸,感覺那美妙的、灼熱的喘息,甜美的包圍著他們。
然後,他退開一點點,輕輕吮吻她飽滿的下唇,一口,又一口,才慢慢加重力道,熱切的貼住那兩片發燙的唇辦。
蔚萳情不自禁的歎了口氣,抬起雙手攬住他頸項,兩人又貼近了些。
她主動伸出一點點舌尖碰在他的唇辦上,他像是被電擊似的驚喘,然後也吐出舌尖來迎接她、引導她,讓她學會慢慢在他口中探索,一如他對她做的一樣。
「有煙味耶……」蔚萳暈陶陶的舔著嘴唇,他正想問她在不在意,她自己立刻又補上一句:「好香喔,有你的味道……」
蔚萳的喘息聲逐漸急遽起來,抱著他頸項的雙手越縮越緊。
好奇怪,她好熱,可是感覺又美好得不像話。就在她幾乎快要站不穩的時候,楊任楀突然抬頭放開她,呼吸急促的問:
「你不是要走了?」
「去哪裡?」
蔚萳眼眸失焦,茫然瞪著他的唇,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喔……我要出發了。」她全身虛軟的退開幾步,然後昏頭轉向的走向大門。楊任楀又叫住她。「嘿,你的行李呢?」
「喔,我的行李……」
蔚萳呆呆地接住楊任楀遞過來的行李,呆呆地定出大門,直到她按著樓梯扶手,正要往下走時才猛地驚醒……耶?樓梯?她幹嘛走樓梯?不是有電梯嗎?他們的電梯呢?
蔚萳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才慢吞吞提著行李箱往回頭走。
好了,她完完全全清醒了。而清醒之後,蔚萳又不禁臉紅心跳,摸著紅通通的熱臉想著——呼……剛剛那個吻,好……好……好色喔。
楊任楀站在窗台上默默看著蔚萳把行李交給那個大男孩,然後坐上他的機車後座。男孩把安全帽交給她戴好,又把行李提上來,兩人就這麼騎車走了。
蔚萳這三天將怎麼度過,一點也不難想像。
總之,她身邊會有個帥氣的護花使者全程守護她,安全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才對。
他慢條斯理的回房間換上西裝,一如往常的開車上班、開會,完成所有的行程後,又去蔚萳家看看她爸爸,在那兒吃過飯才回家。
自己一個人時,他把燈打開,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新聞,暍著蔚萳在家時他絕對不會買的啤酒……少了蔚萳的笑聲,這屋子安靜得可怕,窗外每陣風吹來,拍打在窗片上的聲響都那麼清晰可辨。
他獨自喝著悶酒,不由自主的猜想著:
蔚萳現在正在做什麼呢?是跟她姊妹淘在飯店的大床上聊天?還是跟大男孩獨自在沙灘上散步?
他不經意的瞥了電話一眼,才發現電話答錄機的燈號在閃動,按下撥放鍵,答錄機立刻發出唧唧唧的噪音,接著嘟了長長一聲。「您,有一則新留言」
答錄機靜了幾秒鐘,蔚萳飛揚的笑聲接著響起:
「悶、悶、悶、悶、悶……親愛的老公,下班回家,有沒有覺得很想我啊?我現在要去海邊玩嘍!拜拜!」
真是小丫頭!
任楀不禁被她逗笑了,傾身湊過來,按了一下重撥鍵。
「悶、悶、悶、悶、悶……親愛的老公,下班回家,有沒有覺得很想我啊?我現在要去海邊玩嘍!拜拜!」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他忍不住反覆聽了幾次,才自厭的遠離答錄機,關上電視,回房間睡覺。
可是躺在床上,他還是睡不著。鬧鐘顯示著十二點十四分,不知道蔚萳現在怎麼樣?到了墾丁,應該捨不得這麼早睡吧?
嗶嗶。床頭上手機突然響起簡訊的聲響,楊任楀拿過來一看,是蔚萳傳過來的,上面寫著:嘿,你睡了嗎?
楊任楀笑了笑,回傳訊息給她:還沒有。沒多久,手機鈴聲滴滴答答的響起,接來一聽,蔚萳不悅的低吼:「沒有就打給我啊!」
「幹嘛打?」楊任楀暗自笑瞇了眼,嘴巴上卻不承認。
「很不關心我耶。」蔚萳鼻子哼哼哼的發出不滿。
「有嗎?」楊任楀忍著笑。
蔚萳懶洋洋的問:「你在幹嘛?」
「躺在床上,正要睡。」
「喔……」蔚萳聽他這麼說,突然不曉得要接什麼,於是兩個人都靜默了。
彷彿有一種悄無聲息的電流正幽幽迴盪在相隔兩地的空氣裡,他們豎直了急切又笨拙的耳朵,卻只聽見沉沉的喘息聲,在彼此耳膜裡起伏交錯著。
過了好半晌,蔚萳才支支吾吾的問:「你……都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楊任楀淡淡一笑,只問她:「玩得開心嗎?」
「開心啊。」蔚萳咬著唇,又問:「還有呢?」
「有沒有亂花錢?」
「才沒有,討厭鬼!」蔚萳低低罵了一句,纏著他再問:「還有呢?」
楊任楀突然低笑起來。「是不是想我想到受不了了?」
「哪有啊!」蔚萳感覺臉頰瞬間變得火燙,不禁生氣的朝手機大吼:「我根本完全沒有想到你!才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是嗎?」楊任楀大笑。
「你真的很惹人嫌耶。」蔚萳咬牙切齒的抱怨,楊任楀突然輕歎一聲。「真可惜……」「可惜什麼?」
「我很……」楊任楀故意拉長了語調,惡作劇的壓低最後幾個字,模糊不清的說:「……我很想念你。」
「什麼?你說什麼?」蔚萳貼緊了手機,卻只聽見前面「我很……」兩個字,後面就不見了,她不禁著急起來,低嚷著:「你剛剛說——」
「厚……大家都在找你,原來你躲在這裡跟老公情話綿綿啊!」藍綺容突然探頭到陽台上打斷了蔚萳,還不知死活的翻著白眼抱怨:「我們等一下還有節目耶,你還要講多久?」
「拜託你,先走開啦,我再一下就好。」蔚萳看見綺容差一點沒昏倒。
藍綺容看她好像真的生氣了,趕緊摸摸鼻子開溜,邊溜邊大叫:「那快一點喔!」
她才不管呢。
藍綺容一走,蔚萳趕緊又回頭問:「你剛剛說什麼?」
楊任楀仰躺在大床上,沉沉低笑著。「你朋友在找你,以後再聊好了,晚安。」
「不要啦!你剛剛說什麼?」蔚萳可憐兮兮的懇求著,楊任楀卻只顧著笑。
「我說晚安啊。」
「不是這一句。是上一句。」
「以後再聊好了?」
「不是!不是這樣,不是這一句啦!」蔚萳氣嘟嘟的扁著嘴,他根本是在裝傻嘛!
楊任楀好氣又好笑的回她:「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朋友找你就快去吧,我要睡覺了,干萬不能喝酒,無論如何都不能喝,聽到沒?」
「嗚……等一下嘛。」
「拜。」嘟嘟嘟嘟……最後,楊任楀還是狠心的把電話掛了。
墾丁這一頭——
蔚萳沮喪的赤腳坐在飯店陽台上,有點兒沒精打采,又心神不寧。真是討厭鬼,她決定不要買禮物送他了。
另一端的台北——
楊任楀獨自躺在黑暗的房間裡,無聊地把玩著手機,幾乎抑不住思念渴盼,心裡不斷默喊著:
蔚萳,快回來,我很想念你。
「我回來了!」
三天後,蔚萳氣喘吁吁的直奔家裡,一看見任楀,就飛上前抱住他。她踮起腳尖,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脹滿了想接吻的渴望。可……可是,她沒這個膽量,如……如果他先親她就好了。可惜楊任楀只是勾著深不可測的黑眸默默盯著她看,並沒有採取行動。
「墾丁好玩嗎?」他低頭笑問。
「還好……」蔚萳有些失望的垂下手臂。本來是很好玩……其實……說起來還滿開心、滿不賴的。可惜她並沒有很盡興,因為每次在她非常開心的瞬間,總會匆然不由自主的想著:有任楀在就好了。
只要這念頭一浮上來,就像有人當頭澆了她一頭涼水,害她瞬間冷卻降溫。
緊接著,無論她本來再怎麼開心,一下子就變成「還好」而已。
蔚萳慢吞吞的提著行李回房,把裡面的東西全倒在床上,然後一樣一樣慢慢收拾。
興奮過後,她開始覺得累。
任楀跟在她身後回房,發現她數位相機丟在床上,忍不住好奇的拿起來問:
「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啊。」
她無所謂的聳肩,楊任楀於是打開視窗慢慢瀏覽。
蔚萳拍照的風格,就跟在泰國時一樣亂七八糟。
反正記憶卡的容量超級無敵大,所以無論什麼小貓小狗小草小花都在她的取材範圍內。
楊任楀飛快按著「下一張」的按鈕,好像怎麼看也看不完。
接著畫面突然從一片凌亂變成了以「人物」為主題,也拍得比較有章法,裡面也拍到了蔚萳。
是她同學幫她拍的。
楊任楀放慢速度瀏覽,突然看到蔚萳和那個大男孩一系列的照片……蔚萳笑得很開心,那男孩親匿的陪伴在她身邊,總是很溫柔的看她。
往下再往下,他不停的看到兩人在一起。
有一張是蔚萳和那男孩臉貼著臉,像拍情人大頭貼那樣笑著,伸手朝鏡頭比著大大的V。
有一張是在玩遊戲,蔚萳肩膀和男孩肩膀中間夾著一顆氣球,在沙灘上大笑奔跑著。他們像是一對情侶,走到哪裡,玩到哪裡,幾乎都黏在一起。夠了!任楀關掉相機,沉默的放回床上,腦中一片空白。
「這沒什麼,他們是年輕人,年輕人本來就是這樣的。他們對男女間的肢體碰觸本來就此較隨性,那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可為什麼?他越對自己解釋,心頭的煩躁疑慮就越難以自拔?他該怎麼辦?他到底該拿蔚萳怎麼辦?該死的!
「你這幾天下班都在做什麼啊?有好玩的事嗎?」蔚萳一邊收拾,一邊漫無目的的隨口問問。楊任楀垂下眼瞼,冷淡的回答她:
「沒什麼特別的。既然你不在,我只好自己找點樂子,所以下班後就去找幾個朋友喝酒,然後再約女朋友出去跳舞,晚上去她家過夜。」
蔚萳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她瞪著他,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張口結舌,震驚到說不出話,她……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楊任楀不禁惡意的勾起唇角,頗覺玩味的挑眉看她。「沒問題吧?我有需要的話,你不是不反對?」
「唔,可是……你不必跟我說的。」蔚萳慌亂的低下頭來,胡亂的拾起床上的東西,她腦中一片混亂,完全忘了手邊的東西該往哪兒放。
「下……下次你就跟我說在加班就好,因……因為我不習慣聽到限制級的內容。」
最後,她乾脆把所有東西都掃進一隻袋子裡,胡亂往衣櫥裡塞。
楊任楀非常仔細的從蔚萳力持平靜的臉部表情裡,看見她努力隱藏的震驚和受傷。
他的確傷到她了!
可惜復仇的滋味並沒有想像中的甜美,他的心仍然糾結著,除了滿懷嫉妒,對自己更加自厭不已。
真幼稚,都幾歲的人了,幹嘛扯這種謊?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聽見自己嘴裡不由自主的、輕而又輕的,飄出另一句同樣極具殺傷力的謊書:
「沒問題,下次我會說……『我在加班』。」
「我去洗澡了。」蔚萳匆匆拋下一句話,立刻奔進浴室把自己藏起來。門一關上,斗大的淚珠隨即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下來。蔚萳極力忍著哭聲別傳到臥室去,可是……天!她不知道她會這麼難過。
蔚萳手腳無力的扭開水龍頭,連衣服也沒脫,整個人泡在浴缸裡簌簌發抖。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她之前說過不反對的話,可是那是在他們還不熟之前啊。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畢竟,她還是他老婆啊。
他真的無視於她的存在,明目張膽在外面交起女朋友嗎?可是,怎麼會連一點點徵兆都沒有?怎麼會這麼突然就發生了呢?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結婚怎麼可以不圓房呢?年輕夫妻沒有性生活,關係是不會穩固的,你明不明白?
媽媽嚴厲的斥責突然硬生生浮上心頭。
真的是這樣嗎?是這樣嗎?因為這樣,他才向外發展嗎?
蔚萳臉色蒼白的把臉埋入手心裡。
怎麼辦?以後怎麼辦?她沒辦法面對這樣的楊任楀,她再也受不了看到他的臉了。
蔚萳非常受傷,在浴室裡待了很久很久才出來。
楊任楀不想面對她受傷的表情,所以側著身子假裝睡著了。
這晚,他們各據大床的兩邊,背對著彼此,一起滿懷心事,一起胡思亂想,一起心碎,一起失眠了整夜。
早上醒來,心頭微涼的寒意,不經意冰冷了清晨的微風。
他們不再直視對方的眼睛,也包括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