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絮兒捧著一籃待洗的衣裳從家中走了出來,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和煦的陽光灑落在她那張年輕美麗的臉上,帶來了舒服溫暖的感受,讓她嫣紅的唇兒不禁揚起一抹愉悅的微笑。
「今兒個天氣真不錯,洗好的衣裳一定很快就會幹了。」她自言自語地說著,沒忘記轉身關好大門。
雖然這間小小的屋子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住,她只是去附近洗個衣裳,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也得仔細關好門,免得隨便讓人闖了進去。
她從小就沒了娘,而爹也在兩年前去世,從那時候起,她就孤零零地自己一個人住,所幸附近的李嬸很照顧她,常三不五時地來探望她,也幫著她照料爹所留下來的一方菜圃,日子雖然不富裕,可勉強還能自給自足。
這樣的生活有些單調,可是知足常樂的她並沒有半點埋怨,更何況,她這兒位在山谷之間,只有少少幾戶人家,雖然稍微偏僻了些,卻也因此特別幽靜美麗,能在這樣的地方終老,應該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風絮兒噙著一抹恬淡的微笑,輕輕哼著歌,朝附近的湖走去。
忽然之間,一陣強風刮來,不但吹亂了她黑瀑般美麗的秀髮,還將籃中的一條帕子給吹飛了起來。
「哎呀!糟了!」
風絮兒驚呼一聲,連忙邁開步伐追去,可這陣風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將那條帕子愈吹愈遠,害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不容易風勢趨緩,她總算是追上了,然而就在她伸長了手抓住帕子的同時,腳步忽然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
「哇啊--」
風絮兒驚叫失聲,整個人頓時狼狽不堪地摔趴在地,整籃待洗的衣裳全都散亂地掉了一地。
「嗚嗚……好疼啊!」
她蹙著眉心,美麗的小臉全皺成一團,不幸中的大幸是那條帕子撿回來了,否則要是讓人撿了去,看見她在上頭用蹩腳的針黹功夫繡的花兒,那多難為情呀!
不過,到底是什麼東西害她跌倒?
風絮兒轉頭一看,忽然倒抽一口涼氣,美麗的眸子瞬間驚懼地瞪大。
「天……天……天……天哪!」
她……她沒看錯吧?
剛才絆倒她的「東西」,不是她本來以為的大石頭或是大樹幹,而是一個人!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昏迷不醒、身上血跡斑斑的男人!
老天哪……她覺得自己就要昏倒了!
天生膽子小的風絮兒,被眼前這驚悚的畫面給嚇得臉色慘白,她忽然覺得腦中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兒要腿軟地跌倒。
這男人是誰?怎麼會渾身是血地倒在這裡?是被林子裡的野獸攻擊嗎?可是她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有任何凶禽猛獸出沒呀!
「他……他……他不會死了吧?」
風絮兒害怕地咬著唇,想知道答案,又實在不太敢上前去確認。猶豫了許久之後,她才終於鼓起勇氣慢慢地走上前。
「拜託拜託……千萬別死了!千萬別死在這兒呀!」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用著顫抖的小手探他的鼻息。
當她感覺到他還有微弱的呼吸時,整個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要是他死了,我肯定也會被活活嚇死!」
只不過,這男人雖然沒死,情況實在也好不到哪去--他看起來傷勢挺嚴重的,整件上衣幾乎都被血給染紅了。
「怎麼辦?怎麼辦?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風絮兒惴惴不安,一顆心慌亂不已。
瞧他重傷昏迷的模樣,雖然現在還有一口氣在,但她若就這麼走開,他恐怕很快就真的要向閻王爺報到了。
要她就這麼見死不救,風絮兒實在做不到,可光看他渾身是血的模樣,她就嚇得手腳發軟了,還能做些什麼呢?
慌亂無措間,風絮兒瞥見一旁的樹叢邊有一輛破舊的板車,看起來應該是柴夫用來搬運木柴的,可能是因為車子太過破爛,所以被棄置在這兒。
不管怎樣,這輛破車讓風絮兒眼睛一亮。
「太好了!就先借來用用吧!」
她將那輛破車推到那男人的旁邊,接著鼓起勇氣、卯足氣力,又拖又拉地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是將他給搬上了車。
「呼……」過度的「勞動」讓風絮兒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安置好男人後,她將散亂一地的衣裳撿回籃中,也擱上了車,很認命地明白今兒個是別想有空洗衣裳了。
救人要緊,她還是先將他給帶回去吧!
將受傷昏迷的男人帶回家之後,風絮兒又得費力將他搬上床去。
由於這男人實在太過高大壯碩,以她一個弱女子的力氣要將他弄上床實在有點勉強,在這麼努力的推拉拖扯之間,一不小心,就碰撞到了他的傷口。
「唔……」龍耀天被這番粗魯的對待給弄醒了,才一睜開眼,渾身劇烈的疼痛立刻令他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他二話不說地扯住風絮兒纖細的手腕,而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差點害她整個人跌趴在他的身上。
「啊!」風絮兒被他嚇了一大跳,她沒料到這男人會突然醒來,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抓住自己,更沒料到這男人都已經受了重傷,力氣還這麼大!
她睜著驚慌的雙眸,忐忑不安地望著他,而她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仔細地看清楚他的模樣。
這男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四、五歲,有著一張陽剛俊朗的臉孔,那刀裁似的劍眉、凌厲的黑眸,讓他顯得霸氣十足,即使他此刻身上重傷,卻仍散發著一股狂霸的氣勢,嚇得風絮兒的身子忍不住一陣輕顫。
「你……」龍耀天困難地開了口,聲音低沉沙嗄。「你……」
「不!不是我!」風絮兒嚇得忙搖頭,美麗的眸子開始泛起了水光。「不是我害你的!你的傷跟我沒有關係!你要報仇別來找我啊!我……我是看你昏迷在湖邊……所以才把你帶回來的……」
龍耀天無力再多說,他強忍痛楚地閉了閉眼,隨即又睜開黑眸迅速掃視四周,確認屋裡還有沒有其他人。即使身受重傷,他仍沒有放鬆半絲的警戒。
「你傷得不輕,我去替你找大夫來吧!」
風絮兒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到龍耀天低喝道:「不許去!」
「嗄?可是你的傷……」她瞥了他一眼,那被鮮血染紅的上衣再度讓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你……你如果不想惹上殺身之禍,就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咬牙說完後,龍耀天再也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風絮兒被他說的「殺身之禍」四個字給嚇著了,當場打消了去找大夫的念頭,可……可她該怎麼辦才好?
「唉,沒辦法,事到如今,也只能救人救到底了……」風絮兒勉強壓抑驚慌的心情,偏著頭想了想,隨即眼睛一亮--
「太好了!」她連忙走向置放雜物的木櫃,翻找了半天,找出一瓶傷藥。
前些天她切菜時不小心被刀子割傷,隔壁李嬸給了她這瓶說是很有效的傷藥,應該可以幫他止血吧!
回到床邊之後,她鼓起勇氣,動手幫他褪去上衣,而當她看見他胸膛上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時,忍不住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撐住啊!風絮兒在心底為自己加油打氣,轉身取了盆清水過來,硬著頭皮為他清洗擦拭身上的血漬,開始為他處理傷口。
看看時辰,床上的男人已足足睡了快半天,都還沒有醒,害得風絮兒哪兒也不敢去,就怕人會死在她的床上,那可就糟了。
「我看……我來幫他換一下藥好了。」
打定主意後,風絮兒端了盆清水過來,輕輕地解開先前的包紮,就見血已經止住了,可那傷勢還是相當怵目驚心。
她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別害怕,隨即拿著沾濕的帕子往他的傷口擦去,而這麼一擦,床上的龍耀天頓時醒了過來。
「……該死!」睜開眼,龍耀天隨即又被劇烈的痛楚襲擊,忍不住咬牙切齒地低咒了聲,兩道濃眉皺得死緊。
「對……對不起……」風絮兒臉色蒼白地道歉。
「對不起什麼?」龍耀天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橫了她一眼。「……我不是說你。」他是說暗算他的人當真該死!
「喔……對不起……」
怎麼又道歉?龍耀天皺了皺眉。「算了……你繼續吧。」
他一邊忍著痛楚,一邊盯著這個將他救回來的女子。
她看起來被他的傷給嚇壞了,那張美麗精緻的臉蛋顯得相當蒼白,如果她的雙頰能更紅潤一些,一定會比現在更美、更迷人。
他知道她肯定對他的身份以及為什麼會受傷感到好奇,但是他並不想多提,更不打算告訴她--他是夏拉國即將繼位的君王。
夏拉國位在東北沿海一帶,豐饒富庶,百姓安居樂業,身為皇子的他,這些年來為了增廣見聞,時常微服遠行,低調地到各處去遊歷探訪。
這一回,他輕車簡從地前往中原江南一帶,想不到就在他正打算結束旅程返國之際,忽然接獲從夏拉國傳來的噩耗--父王駕崩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對龍耀天而言無疑是一大打擊,畢竟父王雖已年邁,可身子骨一向健朗,這也是他放心到處遊歷的原因,可想不到這回父王竟會突然驟逝,據宮裡傳來的消息是父王染了急病去世了。
身為皇子,龍耀天是理所當然的王位繼承人,為了奔父喪、為了穩定民心,他必須立刻趕回去。
想不到,就在他快馬加鞭趕路回國的途中,竟遭人埋伏暗算,一群蒙面殺手設下了陷阱要狙殺他,他那幾名隨行的侍從們全都罹難了,就連他也幾乎要喪命。
他還記得當時激戰的場面,他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從們明知寡不敵眾,卻還奮力為他抵擋那些殺紅了眼的傢伙,拚死為他開出一條血路,讓身受重傷的他得以從那場血腥浩劫中逃離。
龍耀天瞇起眼,黑眸深處燃起熊熊的怒焰。
都怪他歸心似箭,疏於防備,才會讓那幫殺手有機可乘!
他相信這次的遇襲絕對不是意外,那幫人一點也不像是臨時起意的寇匪,反而像是埋伏了許久,衝著他而來的。倘若他猜得沒錯,夏拉王宮裡恐怕是有人不希望他回去繼位,而那個人……他的心裡隱約有個底。
哼!他也不是非要繼承王位不可,當不當國王他也並不那麼在意,但是他絕不能接受父王的江山落入奸人的手中!
他定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調查清楚,倘若父王的死以及他的遇襲真是有心人一手策劃的,他絕對要將該死的奸人碎屍萬段!
龍耀天拉回心思,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他看得出這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被他的傷給嚇壞了。
「你最好別給我昏倒,至少……別在幫我上好藥之前昏倒。」他的神情和語氣緩和了些,重新閉上眼,皺眉忍著痛楚。
龍耀天咬了咬牙,在腦中想像著將奸人千刀萬剮的畫面,藉此來轉移自己對劇痛的注意力。
忽然之間,一陣輕輕的啜泣聲傳入他的耳裡。
他疑惑地睜開眼,看見一張淚眼汪汪的容顏,令他一陣錯愕。
「你……你哭什麼?」
「因為……我覺得好痛……」風絮兒說著,一滴淚水又從眼角滑落。她擦了擦眼淚,找來一塊乾淨的碎布撕成條狀,幫他小心地包紮起來。
「痛?受傷的人是我,你痛什麼?」
「可是……我光看就覺得好痛……」
前些天她切菜時不小心劃傷了手指,傷口雖然不深,卻已痛得她淚流不止,而他的傷是那麼深、那麼重!
光是想像著他傷口的痛楚肯定是她切傷手指的幾百、幾千倍痛,她的眼淚就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
龍耀天一愣,他的心彷彿突然被什麼給撞擊了一下,而她的淚水自眼角淌下,卻彷彿滴落在他的心湖,漾起了細細的漣漪。
這個小女人……竟然為了他而哭,明明他們素不相識呀!
他乾咳了聲,用沒好氣的聲音掩飾自己的一絲不自在。「別哭了,痛不死人的。更何況,傷是在我的胸膛又不是在你身上,痛也不是由你承受的,你在哭個什麼勁兒?」
「可是……你傷得那麼重,真的只要上藥就行了嗎?」風絮兒實在擔心他的傷勢不是隨便包紮就能好轉的。
不然有更好的辦法嗎?龍耀天皺眉。「至少一時半刻是死不了的。」
風絮兒咬了咬唇,想勸他找個大夫來看看。但龍耀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臉上的神情又變得嚴峻起來--
「我警告你,我在你這裡的事情,不許張揚,不許讓其他人知道。」
「為什麼?」風絮兒輕蹙著眉心,不解地問。
「你如果還想保住你的小命,就乖乖聽我的話。」
「我……我的小命?」風絮兒不安地瞪大了眼。
「沒錯,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被人砍傷的吧?」
見她忐忑地點了點頭,龍耀天又接著說道:「想殺我的人,要是知道你不但救了我,還將我窩藏在這裡,你想他們會放過你嗎?」
聽他這麼說,風絮兒的臉色又瞬間刷白,淚水也再度自眼角滑落。
「別哭了,」龍耀天皺起了眉心。「你是水做的嗎?」
風絮兒連忙擦乾眼淚,覺得有些難為情。雖說從小她就膽小愛哭,可在陌生男人的面前眼淚掉個沒完,倒也是頭一遭。
「那我……那我不告訴其他人就是了。」
「很好。」龍耀天這才滿意地閉上眼,說道:「現在我需要休息,沒別的事的話,就別再跟我說話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無禮,但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在重傷之際實在無力多注意禮節,不免就用上了平時指揮僕婢下屬的口氣了。
「喔……」見他當真閉上眼睛,大大方方地睡起覺來,本想問他究竟是什麼人的風絮兒只能愣愣地站在一旁。
這這這……這男人的態度會不會太理所當然了點?霸佔了她的床,還叫她沒事別吵他?
風絮兒站在床邊,沒好氣地瞪著他。原本她有股衝動想叫醒他,告訴他--她才是這屋子、這張床的主人,可是見他好不容易睡得安穩,她又不忍心吵他休息,畢竟他是一個重傷的人哪!
不過話說回來,像他這樣渾身充滿戒備的人,能夠這麼放心地睡去,是因為他願意信任她了嗎?
這麼一想,風絮兒的唇角就不禁揚起,她發現被這男人信賴的感覺還挺好的。
望著床上的男人,她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真好,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還要俊朗出色。不過,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遭到追殺?而到底是什麼樣的仇家,會非要致他於死不可?
風絮兒咬著唇,猜想著他先前到底過著什麼樣的逃亡生活,胸口忽然隱隱揪緊,不覺為他感到心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