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經三十五歲的艾新趴在地上,給一對可愛的雙胞胎當馬騎。
水雲初是母親年近三旬方一舉懷得,同樣地,她也到了二十九歲才現喜脈,並且一胎雙生,一子一女,湊成了一個「好」。
龍鳳胎,長姊幼弟,容貌也好像撿著她和水雲錦的樣子生成,姊姊艾雲柳眉鳳目,看似文靜,卻一肚子的鬼主意,弟弟艾錦花容月貌,簡直是天生來禍害女人的,性子也跟水雲錦一般,頑固又衝動。
為免兩孩子步上她跟弟弟的後塵,水雲初對雙胞胎的教導是極盡地周詳。
倒是艾新,看著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孩子,腦袋便發暈,甭說給孩子做牛做馬了,連御賜的「大清織王」金牌都拿出來給他們當玩具。
父子三人在園裡鬧得鬼哭狼嚎……嗯,嚎的是那些被圈養的白兔、小鳥什麼的,他們父子可是笑得無比得意。
恰巧水雲初巡視織造坊回來,看見兒子正拿了石塊砸金牌,一顆心險些麻痺。
「艾錦,你給我住手!」她飛撲過去,搶過金牌,一個爆栗就敲上了兒子的頭。「誰給你這東西玩的?!」
艾雲很快樂地出賣了爹爹。
「艾新——」水雲初一把揪住了夫君的耳朵。「這玩意可以隨便拿出來玩嗎?」
「唉唉唉……」艾新抽著氣。「孩子見著新鮮嘛,給他們看看又不會怎麼樣?」
「錦兒差點把它砸了。」
「錦兒問我這是純金還是包金,我也不知道,才砸一小塊看看嘛!了不起回頭請工匠補回來就是。」或者請康熙再換一塊給他,這也是可行的。
水雲初簡直被他氣死了。「有你這樣寵孩子的嗎?」
艾新偷偷地做個手勢,讓雙胞胎快逃。
「平時你管他們已經夠嚴格了,我偶爾寵寵他們有什麼關係?」
「寵也要有個限度,不能慣壞了,萬一——」她神色微暗,鬆了手。
都十幾年了,她還是忘不了水雲錦的喪生嗎?
他歎口氣,雙手環住她。「雲兒、錦兒已經很乖巧了,五歲的孩子,整本論語都會背了,甚至還主動要求先生給他們加課程,雲兒想習算學,將來好幫你打理織造坊,錦兒對格物有興趣,那些西洋傳教士送的懷表,他一個人可以把它們拆開來再組裝回去,教上們都誇他是天才。他們各有不同的興趣,也許在性情上與你和雲錦有些類似,但我相信他們不會走上你跟雲錦的老路子,你就別再窮操心了。」
「這事我早知道了。」她好歹是雙胞胎的娘,孩子們私下搞的小把戲能瞞得過她嗎?「我現在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
「最近民間很多人在傳唱一首歌謠,說是——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繡,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艾新一頭霧水。「這跟雲兒、錦兒有什麼關係?」
「你不覺得那句『百年基業、盛極一時』很有問題嗎?世人皆知盛極而衰的道理,這難道是在警告我們,江南織造一業,又將掀起一場風波?」
「人生本來就是起起伏伏,這種事有什麼好擔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他雙手環住她的腰,額頭貼著她的,熱熱的氣息吹拂上她面頰。「再則,你覺得百姓現今生活如何?以大清目前的國勢,有可能在短短百年內傾覆嗎?」
「好端端的,怎會扯到國勢去?」
他吻了她的鼻尖一下。「看看你手上的金牌,只要有它在,大清一日不亡,水雲錦織造坊永垂不朽。」
是啊,她怎忘了自家產業幾乎是御賜的,任帝王更迭,無人可以撼動。而且她對水家的產品有信心,現今織造坊有織機五千,織工過萬,艾新還額外組織了三百人,專門研究新花色,不僅吃下了中原半數的錦緞市場,連江寧織造局都常派人來學藝,以滿足京裡那些達官貴人的需求。
那民間的傳唱並無根據,她擱在心裡,根本是杞人憂天。
「現在放心啦?」見她面色和緩,他笑著啄了下她的鼻尖。
「唉呀!」她微嗔,媚眼如絲,雙臂勾住他脖頸。「我承認你說的有理,以後不會再拿這些無聊事來說了,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孩子可以疼,千萬寵不得,至少……」她晃晃手中的金牌。「再不准拿這麼貴重的東西給孩子當玩具了。」
「遵命,我的娘子大人。」他笑著,吻上她的唇。
她貪戀他眸底似海的深情,夫妻十餘年了,他待她始終如一,這是愛,也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執著。
他同樣喜歡她鳳眸中輕飄的情思,似陽春三月,綿綿細雨,無止無盡。
兩個人將對方抱得更緊,恨不能彼此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突然,她眸底閃過一抹光芒,他心一跳,才想後退,便感到腦後一痛,長髮辮被她揪住,狠狠一拉,他的頭整個往後仰。
「呼……」她喘息著。「讓我歇會兒再繼續。」
他苦笑。「你幾時才能學會一邊親吻一邊呼吸?」
「永遠也學不會的,你放棄吧!」她樂得眉眼彎彎,踮高腳尖,再度吻上他。
被她那丁香小舌逗得情慾勃發的時候,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留發不留頭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似乎在他身上,烏黑長辮成了一項不太美妙的結果。
「啊!」又被拉了。她為何這樣愛扯他的辮子?一生難解的謎啊!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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