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她暗暗笑了聲,拎著剛買好的午餐,躡手躡腳慢慢靠近前方的男人,臉上的表情是不懷好意的。
「鄭醫生,你在看什麼啊?」小婉的大嗓門讓前方的男人差點跳了起來。
鄭宇廷連忙掩飾驚慌的表情,故作鎮定的轉頭看她,綻開他招牌的無害笑容。
「小婉,你都幾歲了還這麼調皮!」胸口仍劇烈的震動,果然人是不能做虧心事的。但話又說回來,他剛才做的算哪門子虧心事?
「只是好玩嘛!鄭醫生,你到底在看什麼?」小婉模仿他適才的姿勢,卻不覺有什麼值得看的,不過就是對面一堆商店,有什麼好看的?
「我哪有在看什麼?」鄭宇廷試圖一語帶過,側身靠著柱子說:「最近電視新聞頻頻提到建築工程的疏失,我為了診所的安全,得仔細檢查柱子上是否有什麼裂痕。」說完,他還煞有介事的東摸西摸。
天知道他在摸什麼。
「原來是這樣,鄭醫生,你好用心喔,真不愧是我們崇拜的偶像。」小婉眼睛裡又冒出閃亮亮的熱情。
鄭宇廷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不管是對大人或是小孩,他總是笑咪咪的,笑起來像個孩子,誰還捨得對他大小聲?更不用說嘴角邊的酒窩,簡直可愛到極點,再配上挺直的鼻樑,幾乎是集所有的優點在他臉上。
不過,別以為他的臉是可愛俊俏型的,他的身材就像弱雞,那可就大錯特錯,他身高起碼有一百七十八公分,身材屬於精瘦型,但是隱約可以看到突起的胸肌,再配上微翹的臀部,真是迷死人了。
診所裡的三個護上十分覬覦他的胸膛,恨下得可以天天躺在上頭,什麼都不用做,就等著當醫生娘就好。只可惜他雖然親切,對她們也常開玩笑,但僅止於此,沒有任何發展的可能性,她們雖然惋惜,卻也更加喜歡他,至少他不會因為她們對他顯而易見的喜愛而對她們動了不好的念頭,依然溫文儒雅外加可愛迷人。
「好說,這是我應該做的。」鄭宇廷將她輕輕往診所門口推去。「快進去吃飯,等一下還可以睡個午覺,下午上班會比較有精神。」
聞言,小婉露出感激的眼神,開心的往裡頭走去。
一看到小婉走進診所,鄭宇廷再左右探頭,確定沒有可疑的人物後,又回到剛才的位置,一臉癡迷的看著位在斜對面花店裡的人。
沈小姐真是怎麼看怎麼美,第一次看到她就驚為天人,第二次看到她心臟差點跳出來,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天仙般的女人就是他找了好久的理想伴侶。
直到沈小姐走進屋裡,他才心滿意足的轉身背靠著柱子,無限回味的漾起笑容。
他年屆三十二歲,是個人人稱羨的牙醫師,醫學院畢業後,他曾在大醫院當了幾年醫生,直到一年前好友莊偉柏邀他一起開業,他考慮了下就點頭答應。畢竟大醫院裡鬥爭多,不如自己出來執業,沒有複雜的人事牽扯,他過得比較開心,至今也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看著眼前位於市區大馬路旁的「健康牙醫診所」,他心中有著驕傲,他跟好友合力將診所撐了起來,到目前雖說只有短短一年,但生意穩定成長中。
大家常笑說他們診所病人多的原因有二,第一要感謝甜食不斷的生產,讓他們有基本的客源。第二,就是要感謝他們兩位醫生的外貌,他們打破一般醫生禿頭、啤酒肚的印象,以俊帥的面貌風靡了附近的小孩、女人。
這可不是他自己在吹牛,有幾個固定的老客戶明明年齡足以當他的媽,還叫他鄭哥哥,在享受別人崇拜之餘,他還是不免心會顫抖一下,因為實在太肉麻了。
現在的生活他很滿意,固定的高收入讓他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而且一起工作的同事也都很好相處,幾乎沒什麼可以抱怨的事情。
真的是幾乎,只要不提到他的年齡,他應該會是很快樂的。
三十二歲對男人來說有了一定的威脅感,想想自己的同學朋友,幾乎都已成家立業,還是孤家寡人的他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實他不是很在乎,畢竟男人三十二歲行情還是看俏的,更不用說他本身條件優得足以讓一堆女人前仆後繼,可是家中兩老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老說不要他有什麼偉大的成就,只要他趕緊結婚生小孩,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
父母的催婚讓他煩不勝煩,他想結婚嗎?他沒想過一定要結婚或是一定不要結婚的事情,他向來很隨緣,交過幾個女朋友最後都自然的散了,距離跟前女友分手至今已半年,他遲遲還沒有新戀情,所以急壞了父母。
如果是為了給父母交代而結婚,他是完全不贊成的,畢竟娶妻的人是他,為了別人的期望而勉強去做,一定會後侮,所以他只好跟父母采拖延戰術,說只要找到喜歡的人一定會結婚,接著腳底抹油就溜了。幸好他沒有跟父母住在一起,要不然這樣的折磨只會不斷重複出現。
雖然他有人人誇證的外表,可是他並沒有一般人以為的「外表佳等於花心」,他對每段感情都是很專一的,如果不把他偶爾會偷看其它漂亮女人的行為算進去的話,其實他是很專情的男子。
老實說,憑他的條件要找到好對象並不是難事,只是他要或不要。
女人啊,對他來說並不算是最重要的事,不過也是不能缺少的,畢竟走在路上看到成雙成對的戀人親密的樣子,轉頭看看自己的身邊空空的,不會有一絲哀怨才怪,誰不想要一個知心伴侶?誰不想要快樂悲傷都有人可以分享?
提到喜歡的人……鄭宇廷彎彎的笑眼又瞄向對面的花店。
半年前對街開了家花店,裡頭水噹噹的女老闆就是他一眼相中的好對象。
起初對她沒有多大的印象,只是覺得她長得乾乾淨淨的,挺有人緣的長相,多次與她擦肩而過,發現她會漾開笑容對著他笑,那潔白整齊的牙齒,以及迷人的笑容徹底征服了他,更不用說是她特有的飄逸感,活像是仙女下凡,讓人心生憐惜。
他決定要好好的追求這位漂亮的老闆,但是他發現她不常出現在店裡,他總不能有事沒事就到人家店裡打擾,所以他只好在這裡偷看兼觀察,以便在最佳的時機,採取最好的方法一舉攻下佳人芳心。
直到肚子咕嚕咕嚕響,鄭宇廷才帶著滿意的笑容走進診所。如果愛情事業都得意的話,那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就是他了。
在走向休息室的途中,他雖然得意,也不忘四處接收護士們的熱烈眼光,迷人、閃亮,就是他最好的代名詞!
大飯店的餐廳裡處處可見成對的男女,每一桌氣氛都顯得和樂,除了在角落的那一桌有點不太對勁。
「汪小姐,聽說你是老師?」男人手放在椅背上,語氣裡有明顯的質問意味。
「是。」汪青予含蓄的笑笑。
「不錯嘛,國小老師?」
「是。」她繼續微笑著。
「那不就是在騙小孩的工作?」
「呵呵……」她的嘴角僵了下。「千先生,您真幽默。」
「好說,我們醫院的護士也都說我幽默得很。」
「是啊。」汪青予沒說出口的是:先生,您的體型還真是幽默得緊。
男人繼續盤問:「汪小姐,你家中有什麼人?從事什麼職業?」
「我有爸媽、姊姊,姊姊已經嫁人了,所以家裡只剩我跟爸媽,爸媽也都是老師,快要退休了。」
「這樣啊……」男人思考了下,又開口問:「那以後你不就還要奉養你爸媽?」
「理應如此,有問題嗎?」汪青予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難道王先生不認為孝順是應該的嗎?」
男人有點尷尬的摸摸鼻樑上的眼鏡。「我沒那個意思,只是問問而已。對了,聽說你二十八歲了?」
「嗯。」
「有沒有談過戀愛?」
「這個問題很私人,我可以不回答嗎?」連這種差勁到極點的問題都敢問,到底是誰介紹這個男人給她的?
「我看八成是沒有,不過你不用介意,我經驗豐富,會好好帶你的。」
「……」要忍住,千萬不要在公共場合翻臉,要不然老師的顏面會盡失。
「不用太感激我,我就老實說了,一旦我們結婚,勢必要生小孩,我想既然你是老師,小孩當然要你親自來帶,這樣我也比較放心。至於你的工作,我是覺得可有可無啦,反正我賺的錢足夠養活一家人。」男人彷彿施恩的語氣。
「……」殺千刀的胖子!真想拿桌上的咖啡潑向他,燙死他這隻老肥豬。
「有話要說?不用客氣啊,大家以後就會很熟了,你就老實說出來吧。」
汪青予深吸口氣,慢慢的漾出極不自然的笑容。「我真的可以說嗎?」
「當然,我這人最能接受別人的意見,你儘管說沒關係。」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吐出幾個宇:「你這只死胖豬。」
「什麼?!」男人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真是不折不扣的胖豬討厭鬼。」汪青予壓低音量怒視他。
「汪小姐,你怎麼會說出這麼難聽的話?」男人臉上浮現惱羞成怒的燥紅。
「你說我的話難聽?」汪青予發揮老師訓人的功力,「你一下批評我的年紀,又笑我沒交過男朋友,接著又叫我結婚後不要上班,你說那什麼屁話?」
「汪、汪小姐……」男人徹底嚇呆了。
「你有沒有搞錯?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你卻表現得好像我們就要結婚了,你有沒有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有什麼資格批評我?你照鏡子的時候難道不想砸了鏡子嗎?」
「你……」男人差點哭了出來,
「我管你是醫生還是護士,不尊重別人的人只能稱為豬。」汪青予拿起桌上的咖啡猛灌一口。「我二十八歲還沒結婚又怎樣?你都七老八十了還不是沒人要嫁你,說到底,你也沒好到哪去,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的身價很高吧?我看你只有體重數字很高。」
「汪小姐,你怎麼會是這樣的人?」罵不過她,男人只好拿出手帕猛擦汗。
「我就是喜歡實話實說的人,要不是我的年紀告急,又何必要跟你這樣的人相親,你以為我喜歡嗎?我是想結婚沒錯,但是跟你這樣的人結婚,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撫平因為激動而皺掉的袖子,「慢走,不送。」
「你趕我走?」
「怎麼?你還想討罵是嗎?好啊,我還有一籮筐的話可以拿出來教訓你,有沒有興趣聽聽?」她一掌拍在桌子上,讓他驚嚇指數達到最高。
「不,不用了。」男人連忙拿起鑰匙拔腿就跑。
「哼,想不到胖歸胖,跑起來還挺快的嘛!」汪青予沒好氣的瞪著跑遠的胖子,突然瞄到桌上的帳單,「該死的胖子,賺那麼多錢連咖啡錢都不付。」
唉,這就是熟女的悲哀,汪青予歎了口氣倒向椅背。
二十八歲對女人來說真的是很嚴重的年紀嗎?大家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關心她的職業、生活,看到她一定問:「什麼時候要結婚?」如果她說還早,大家就會接著說:「你都快三十歲了,再不嫁人就太晚了!」
她幾乎要被大家的話給逼死。
汪青予不知道跟她一樣沒有結婚的女人是不是都有一樣的困擾,但是她厭惡大家一直詢問她的感情生活,因為詢問的結果都會伴隨著同情的眼神,這是她最痛恨的事情。
而且她的工作在校園裡,是很封閉的環境,尤其當周圍的年輕老師一個接一個結婚,只剩她一人,就可以想像她受矚目的程度有多麼的「精采」,還曾經聽過有人說她那麼老了還不結婚,這句話讓她著實氣了好幾天,差點拿刀去砍那個多嘴的老師。
沒結婚是個恥辱,至少對她來說是很嚴重的事,她一定要讓自己嫁出去,絕對要在每個親戚朋友同事間吐一口氣,再也不是讓大家同情的對象。
汪青予,拼了!
「瘋了,這年頭的女人果然全部瘋了。」鄭宇廷不可思議的搖頭。
週日診所只開到中午,所以下班後他偕同好友莊偉柏一起來飯店吃飯,沒想到隔桌坐了一對相親的男女,對話之精采,簡直讓人咋舌。
莊偉柏回想剛才的情景。「會嗎?我覺得那個女人說得沒錯,我還挺欣賞她的勇敢。」有人攻擊,本來就應該回擊。
「那男人講話是難聽了點,不過那女人以人身攻擊的字眼回敬,未免太不厚道。」左一句豬,右一句胖子,虧那個男人忍得下去。
「還好吧?」莊偉柏笑了下。「想到她罵人的話,還挺有趣的。」
「有趣個頭!虧她還是老師,竟然用這樣的話罵人,她教出來的孩子會好到哪去?」鄭宇廷不以為然。
「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
「我不懂女人一到適婚年齡,就一副非得將自己嫁出去的樣子,也就因為她們這樣,才會被男人看不起。」鄭宇廷自己也遇過好幾個這樣的女人。
「沒辦法,大家都有壓力,沒結婚對當事人可能沒什麼,但是旁人的話總是會讓當事人煩心。」
「話是沒錯啦,但女人要是擺出一副要將自己嫁出去的樣子,可是會嚇壞很多男人的,就像是強迫推銷一樣。」
「看個人吧,我想那個女人的壓力一定很大,要不然怎麼連那樣的男人她都得跟他相親,這難道不是她的悲哀嗎?」
鄭宇廷搖搖頭,「我看他們半斤八兩。」
回想起那女人有一頭黑亮直髮,嘴角噙著淡笑的模樣挺美的,但當她聽到相親對像說了些不得體的話後,臉色越來越難看,一雙大眼冒出了殺氣,接著便辟哩啪啦的罵了出來,他在吃驚之餘不免有點反感,如果別人對她不敬,頂多是不理會,要不然當場走人也可以,有必要這樣不給人留情面嗎?難道現在的女人爭取獨立自主就是這樣的結果?
「不關你的事,你不用關心那麼多吧?」莊偉柏笑笑的調侃好友。
「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替那男人叫屈。」
「你看那男人講話的囂張樣,想必他也不是什麼好人,這樣的人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他回去後八成會把那女人的行徑渲染一百倍,一點也不會吃虧。」
「你意思是,最後還是那女人吃虧?」鄭宇廷好奇的問著。
「當然,你不要只看到表面的勝利,以剛才的情況看來,那女人的個性還比較厚道,想也知道最後是誰遭殃。」
「原來是這樣。」鄭宇廷受教的點頭。
與其說他不喜歡剛才那女人的話,倒不如說他是討厭這樣傳統的觀念,逼得所有的男女都必須有個歸宿,不管好不好,就是要有。
曾經被逼著參加好幾次相親宴的他有深切的痛楚,他現在比較能體會女人的感覺了,以男人來說都已經那麼難堪,更不用說是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