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該死的王老虎,真是屢教不改!
「下一回——下一回我絕不輕易放過他。」他慌忙進入,尋找袁清嫵。「二師姊,你在哪裡?二師姊……」
他從外庭一直找到後院,才在廚房的牆邊看見她蜷曲的身影。
「二師姊!」他加快腳步衝過去扶起袁清嫵,卻見她頰上一片紅腫,顯然是挨打了。「王老虎——」他怒吼,此刻,他才像那欲擇人而噬的猛虎。
「小師弟……」袁清嫵動了動還有些暈眩的頭,這才看清眼前是她最親密、最想接近的人。「你跑哪兒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她吸吸鼻子,眼淚掉了下來。
「我……」他們認識這麼久,他頭一回見她哭,不禁手忙腳亂。「我上王家盜財了,然後又去找笑顏……對不起,我若早些想起今天要看診,就不會放你一個人在這裡受欺負了。」
方笑顏!所以他又是因為方笑顏而拋下她?為什麼方笑顏一定要排在她前面?如果沒有方笑顏,該有多好?
她捂著火辣辣的頰,心緒亂紛紛,淚水流得更急。
「對不起,二師姊,我再也不會了。」他趕緊為她檢查。「你別哭,我馬上幫你看診,一定給你用最好的藥,讓你盡快恢復,二師姊……你別哭了。」他慌到快連她的脈搏都摸不到了。
她抽噎著。「我已經給自己抓好了藥,正在廚房裡煎著。」不過她臉上挨了一拳、胸口被踹中一腳,才會有虛弱、無力、想吐的症狀。
「那我先扶你回房,再來幫你看著藥?」他本來想攙著她走,但見她身子軟綿綿,他索性打橫抱起她,將她送入房中。
袁清嫵靠在他懷中,小手緊緊捉著他的前襟,恨不得這一刻能永遠停留下來。
她臉蛋通紅,忍不住一直偎入他懷裡。她喜歡他、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情難自禁,她把臉埋入他的胸口,這樣她可以聞到他的味道,聽見他的心跳聲。
她微微地嘟起唇,雖然隔著衣服,但她想像自己是在親吻他。
這激烈的情感讓她腦子徹底迷糊了。
於百憂沒發現她的異狀,一路送她進了房。
這些景況全落入後頭追來醫館的翠墨眼裡。她感覺於百憂對事情的處理並沒有錯,但又有哪裡怪怪的,好像……
他們師姊弟是不是有問題?她也說不上來。她雖然愛當紅娘,但畢竟沒真正談過戀愛,有些細微的異樣她是察覺不出來的。
因此,她悶悶地抱著皮袋子回家。
於百憂將袁清嫵放到床上後,便想轉身回廚房替她煎藥,她卻拉住了他的衣袖。
「二師姊?」他以為她不舒服,湊到床邊摸著她的額。「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要不我給你準備藥浴,你泡一下,會舒服一點。」不過藥浴要用到的藥材很多、又貴,他們現在手頭都不寬裕,幸好他昨晚在王老虎家賺了一筆——啊!慘了,他把錢忘在方家了。
「不是,我……」她不想他走,她不要在痛苦時只剩自己一人,不要再眼睜睜看著他投入方笑顏的懷抱。
他們認識了這麼久,應該是有感情的,難道她就一點點機會也沒有?
「你——」他想到了。「是不是被王老虎嚇到了?那混蛋……你放心,等你好一點,我就去找他報仇。不過二師姊,你的性子也該改改了,人家拳頭都打過來了,你還不回擊?這樣不好,會吃虧的。」
「我本來想打回去。」她滿腹委屈。「我看著他的喉頭、他的胸口、他的下體……小師弟,我是大夫,我很清楚,從哪裡下手可以一擊斃命,但我真怕我一個沒留神,王老虎便死了,所以……我下不了手。」
「啊?」他是個率性的人,從來沒想那麼多,自然也體會不了那種感覺。「那你可以放輕力氣啊,總不能教人白欺負了。」
「我放輕了,結果他不痛不癢,反而更生氣。」袁清嫵捂著胸口。她就是因為這樣,才被打得更慘。「那王老虎不知道被誰揍了,現在就像受傷的野獸,見誰咬誰,比之前更難纏。」
「嘿嘿嘿……」他摸著頭傻笑。
「是你傷了他?」
「對不起,我以為他受傷後會安分點,沒想到他卻來醫館找麻煩。」
「他要我們後天給他消息,若不從他,就讓人封館。」
「不是給了十天期限嗎?還沒到啊!」
「他現在根本不講道理,只想出氣。」袁清嫵苦笑。「小師弟,要不……我們離開柳城,去別的地方義診吧?」去一個沒有方笑顏的地方,就他和她,一定會很開心。
「二師姊,你捨得拋下柳城的患者不顧?」他是不管別人怎麼樣啦!但他討厭認輸、夾著尾巴逃走的感受。
「我這也是沒辦法啊!」袁清嫵有點不安,她確實為了自己,捨去懸壺天下的理想。但再不走,於百憂就要永遠離開她了,與他的去留相比,她可以割捨任何東西。「再說,天底下有無數的病患等著我們,我們去哪裡義診,不都是義診?」
「難道我們去其他地方,就不會再遇到這種事?」免費幫人治病,本來就與多數醫館開門做生意的理念背馳,他們只要在某個地方待得久了,就一定會引起糾紛,逃得了一次,逃不了一輩子。「二師姊,你聽我說,這種問題躲避是解決不了的,我們只能面對,並且想辦法解決它。」
「怎麼解決?殺了王老虎嗎?小師弟,我們是大夫,不是劊子手,不能草菅人命。」
「我沒想過殺他,我若要他的命,還用等到現在嗎?」他傾向嚇退王老虎,或者運用於家的財勢讓王老虎破產。那個人敢這麼惡霸,不過仗著有幾個臭錢,收買一堆打手,才能橫行無阻,等他一無所有,自然掀不起風浪。
「你若能讓他放棄,他就不會三番兩次上醫館找麻煩了。小師弟……」她揪緊他的衣服,整個人幾乎要趴在他身上。「你聽我的,我們走吧!離柳城遠遠的,再也不回來,小師弟……」
「二師姊,你先躺好,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別這樣。」他把她扶回床上。
但她怎麼也不肯放開他。「小師弟,我們學醫是想濟世救人,不是與人較勁,這裡不需要我們,我們走就是了,不要跟他們鬥,好不好?」
「不是我愛斗——」他拚命想掙脫她的手,拉回自己的衣服。拜託,他外衫都快被扒下來了。「二師姊,你鬆一下手,聽我說——」
「我不會放的。」袁清嫵哽咽一聲,淚便落了下來。「我手一鬆,你就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不要,我不放……」
「你說什麼?我怎會在這種時候離開你?」她是他的師姊,他豈會見危不顧?
「可你早晚要走,不是嗎?」
「好端端地,我走哪兒去——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衣襟被撕下一片。現在到底是怎樣?袁清嫵被打得神智不清了?「二師姊,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我為你扎幾針?」
「我很好。」他的衣襟裂了,她就拉他的衣袖。「只要你不走,我再好不過。」
「都說了我沒要走啊!」
「你會走……」她撲上去,抱著他大哭。「你喜歡方小姐,你要娶她……你就要離開我了……不要,小師弟,百憂……別娶她,不要離開我……」
他終於發現某些事情不對勁了。
「二師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當她是親姊姊,如果有一天,姊姊告訴弟弟,她想跟他在一起,他該怎麼辦?
「我當然知道。」她用力抱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就半掛在他身上。「我喜歡你……從我在槐樹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
「不可能。」他斷然否決,這太荒謬了!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我想嫁給你……」她的聲音好卑微,這份愛已經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了。「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了,整整十八年,我們沒有離開過彼此……百憂,為什麼你就不回頭看看我?你小時候明明就很愛膩在我身邊……結果……轉個身,你就喜歡上別人了,為什麼?」
「因為我一直拿你當親姊姊看待啊!」
「可我不想做你姊姊!」她湊過唇想吻他,他慌張地迴避。「讓我們回到從前那樣,好不好?百憂,我愛你……」
「可我不喜歡你。」他已經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會傷害她,只是用力推開她,離她遠遠的。「對不起,二師姊,我只當你是姊姊……我喜歡的人是笑顏,我愛她……」
「為什麼?就因為她比我早認識你三天?」她不甘心!「嗚嗚嗚……」
「我喜歡她,只因為她是她,跟認識的早晚沒關係。」他推開房門往外走。他不能再留下來,否則難免出岔錯。「對不起,你是我最敬愛的二師姊,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離開了,一步也沒停下。
袁清嫵想要拉住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俯在床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