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個星期她都這麼做,看電視,吃魚蛋,等丈夫歸來,為的就是怕爺爺突襲,連這魚蛋都是爺爺要傭人準備給她當零食吃,說她太瘦弱要吃些營養的,養好身子,才易受孕。
她壓根不想懷孕,可又不能不吃,連吃七天,真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膽固醇妹給纏上。
盯著桌上那盤魚蛋,眉頭不禁皺起。有錢真好,每天都有新鮮魚蛋,烏魚子、鯽魚蛋、鰻魚卵、土虱魚蛋、鱔魚卵,連鮭魚卵都有……吃太好,她會有罪惡感,她常去育幼院和一些獨居老人的住所,他們常常三餐不濟,能三餐俱全的,食物也沒好到哪裡去。
能有好東西吃,是她的福氣,她應該大口大口吃光,不浪贊一丁點,可她真的吃不下了。
念頭一轉,她只吃一小塊應付傭人,其餘的偷偷藏起,明天拿到學校請同學拿去給家境清寒的小朋友吃。
當然,她也不會忘了在餐廳打工、每回收盤子看到食物剩一大堆沒吃光就會詛咒人家下地獄的高利蘭,還有阿包,有不用錢的美食,那女人一定會樂死。
每天送出一盤,散播美食散播愛,這也算間接為齊家積德,她也不用害怕膽固醇過高,引發高血壓,心血管病變,心臟病及腦中風……一舉數得,普天同慶,皆大歡喜。
壁上的鍾指著九點,他快回來了,心頭莫名緊張起來,一個星期前他們不小心接吻一下下後,她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之前她可以落落大方和他聊一大堆雜七雜八的事,可現在,還沒看到他她心裡就緊張,一見他,尷尬臉紅腦袋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
想到那天他說「接吻不會懷孕」,她就想撞豆腐自殺。
她當然知道接吻不會生小孩,當時她滿腦子都想著齊爺爺要她生小孩的事,一個意外之吻,讓她思緒紊亂,才會混為一談。
等他,只是做樣子給爺爺看,每當他一進門,她總是借口太晚想睡覺一溜煙上樓,躲在房內直到天明。
匆匆收起桌上的書本,她不是完全在看電視,讀書對她而言也是很重要的。
門鈴聲響起,這又是爺爺的規定,他認為當丈夫的回家,妻子必須親自開門迎接,不可以讓丈夫用鑰匙開門,或自己推門進入。
深吸一大口氣,快步走向門前,門開,笑臉迎進她的假老公,關門,笑容不見,換上一臉羞窘。
「我……我上樓了。」
「可不可以給我五分鐘的時間?」他在她彎身抱起書本時,低啞出聲。
「蛤?噢,可以。」將書本摟在懷中,她杵在原地。
他坐在單人沙發,一邊將公事包放在桌上一邊招呼她。「坐,我們聊一下。」
她一坐下,他馬上出聲,「關於生孩子的事……」
「我不可能答應的。」她急著聲明,「我還在讀大學,不想挺個大肚子去上課。」
「我知道,我不會要求你這麼做。」原來這幾天她是因為害怕他讓她「不小心」懷孕,所以他一回來,她就躲進房裡不敢出來?
他知道她不是那麼無知,以為接吻就會懷孕,因為隔天爺爺又跟他提了生孩子的事,他才知她是被爺爺催促生孩子嚇到。
「那你要怎麼跟爺爺交代?」聽他這麼說,她的心情放鬆不少,畢竟依自己濫好人的個性,如果他真的要求,自己還心軟答應他,到時挺著大肚子上課,同學異樣的眼光不會少,再說社工系的活動多,肚裡藏著娃娃很不方便的。
咦,她幹麼心軟?不行,什麼事她都能配合,唯獨這事她態度堅決,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既然我們結婚是假,那懷孕……也可以假裝。」一聽到爺爺提生孩子,他這幾天的確有認真想過要不要「離婚」,讓她遠離齊家檯面下的風暴。
可想一想,半年的時間並不長,若她願意配合,他會給她優渥報酬,他知道她的生活拮据,留下來對她未必不好。再者,短時間內他要再找人結婚生子,也是一件麻煩事,只要撐到半年後,這齣戲就可落幕,對他們倆都是最好的。
其實,他覺得和她生活「在一起」挺好的,他喜歡她自然的一面,尤其明知兩人是假結婚,卻沒趁機敲他一筆,他想,他再沒這般好運能在大水溝裡撈到一尾像她這樣心思單純的美人魚。
「假裝懷孕?」夏靜香在自己肚上劃了一個大弧形,蹙眉道:「這意思還不是一樣!」
他懂她的難處,「不一樣。不是現在,而是過兩個月再宣佈懷孕,爺爺八十大壽前,你只懷孕四個月,只要穿寬鬆一點的衣服,連塞肚裝孕的苦差事都可省。」
夏靜香慢了兩秒才意會過來,嘴角緩緩揚起,「你很詐,不過也很聰明。」又是一次一舉數得,皆大歡喜,她老公怎會這麼聰明。
「所以,你答應?」見她臉上帶笑,配合意願極高,他心中歡喜,她願意留下幫他省去再找「新妻子」的麻煩,自是好事,可真正令他感到最高興的,是她願意留下。
才一星期,他已經習慣每天回家有她開門迎接,甚至期待回家進門有她笑臉相迎的這一刻,雖然她總是開門後就匆匆上樓,但那幾分鐘裡,他真的感覺自己是有愛妻的已婚男人。
她欣然點頭,「看在你這麼孝順想討爺爺歡心的份上,我願意幫你。」
反正又不用在肚子裡塞枕頭,而且夏天到了穿寬鬆一點的衣服也比較涼爽,再說半年內她都住這兒,順便幫一下忙,就當是挺「肚」之勞。
「孝順?討爺爺歡心?」說的是他?
「我知道半年後是爺爺的八十大壽,你和你的弟弟一定是想讓爺爺歡歡喜喜過八十大壽,才會答應娶老婆,又想順爺爺的意,生個小曾孫……」雖然他總是一臉嚴肅樣,但她知道他是個極孝順的人,要不,哪有人會答應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當老婆,慘的是新娘在結婚當天還跑了。
齊天威皺了下眉,「誰告訴你這些的?」他自己沒向她透露結婚的真正原因,也許是私心隱瞞,但也絕不會編這樣的謊騙她。
「是大康說的,他沒把話說明,但,我知道。」她吃吃笑,有些男人就是這樣,孝順明明是一件大好的事,可他們卻覺得讓別人知道會很彆扭。
「你知道?」這真是好大一個誤會。
他曾經是個孝順的乖孫子,但那是國中以前的事,那時幼小無知的他任由爺爺擺佈,說話老成穩重,成為大老頭身邊的小老頭——但上國中後,才知當小老頭很無趣,況且那年紀的女學生大都不愛沉穩不語的男生,嘻嘻哈哈不正經的男生把妹成功率百分百,他的弟弟天風就把一到三年級的美女正妹全把光,害他恨得牙癢癢,從此,他再也不聽爺爺的話。
可惜他的個性已定,要他像天風那樣瘋癲,他做不到。
其實齊家最瘋的人不是天風,而是最沉穩的爺爺,有一回他老大不高興,覺得全家沒人聽他的話,一氣之下,說要把一半財產過戶給談叔和家庭律師,家裡沒人把他的話當真,孰料沒多久他真要那麼做,還好家庭律師和談叔都是自己人,暗中通知父母來阻擋爺爺。
他還記得他們一家四口在海陸閣前跪著請爺爺原諒,發誓大家以後都會聽他的話,才免除一場財產減半的危機。
但之後他們真的聽爺爺的話了嗎?其實也沒有,能做到的就做,做不到的陽奉陰違,能拖就拖。
這回結婚娶妻,還是爺爺下了重話,為免重蹈覆轍,兄弟倆只得乖乖履行。
要說齊家誰最孝順,應該是他父親齊青雲當之無愧,他堅持爺爺只要仍在世,財產全由爺爺掌控,除非是爺爺主動要將財產交給他。
這回爺爺的意思是在他八十大壽當天,齊家財產會有兩條去路,一是把財產掌控權遞交父親,二是財產全送給別人,成敗因素就在他們兄弟有無娶妻,而現在爺爺又自動加碼要抱曾孫。
無妨,兵來將擋,能瞞過第一回,第二回自然簡單……現在的難題不在爺爺身上,而是她……齊天威盯著她看,她把他想得太美好,這讓他有罪惡感。
低頭暗忖,想起自己為了公司利益,在商場上耍點小手段在所難免,被他擊垮的對手若不是公司倒閉就是遠赴異鄉重起爐灶,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他從未對這些可憐的對手懷有一絲絲罪惡感。
臉色一沉,自己只不過沒向她說明結婚的真正目的,她所說的那個以孝順為名的終極目標,只不過是她個人一廂情願的臆測,他並未騙她不是嗎?可為何他心頭會籠罩一大坨罪惡的烏雲……見他不是很願意提這事,她也不再多說,「好啦,我不提就是,反正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一定會挺你到底的。」這男人,孝順自家長輩還怕人知,私底下一定做了很多為善不欲人知的好事。
「其實我……」她的情義相挺讓他赧顏,一度衝動欲脫口說出真正的目的。
「啊!我明天一大早要去育幼院,我真的得上樓睡覺,要不然明天我會爬不起來,晚安。」她急沖沖抱著書本跑上樓。
望著她朝樓上飛奔的身影,片刻後,他才喃喃說了聲,「晚安。」
***
「老大,一大早你來這裡做什麼?」
打了個大呵欠,抓抓脖子,談大康的眉頭皺成一座小山丘。
才七點耶,老大平常八點就起床害他睡不飽已經很沒人性,今天更「粗殘」,六點半就起床,連早餐都沒吃就要他載他來這裡……一家育幼院?
突地想起什麼似的,談大康一臉瞌睡蟲全跑光,驚得瞪大眼,「老大,你該不會是要……」
坐在車後座的齊天威,望著育幼院門口,猶豫要不要下車,目光被談大康的驚聲給拉回,見他雙眼發亮直視他,一時間恍若心思被看穿,平常沉穩的他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我只是……」兩眼放空,語塞,腦袋全塞滿夏靜香的身影,連想罵大康多嘴都找不到詞。
怎會如此?他罵大康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何需腦袋……霎時,他暗自驚覺自己除了腦袋,連心頭都被夏靜香給佔滿。
接連三、四天夏靜香都一大早就出門,他很好奇她早上六點到育幼院都做些什麼?昨天他不經意的問了接送她來育幼院的另一名司機,回說只在車上等沒進去,不過他倒是問到了育幼院的地址。
這幾天,她和往常一樣晚上等他回家幫他開門迎入屋,她就一臉困意回房去睡了,他想和她說說話都沒時間,他大可像上回一樣讓她陪他聊個幾分鐘,但他不忍心打擾她的睡眠時間,她看起來似乎很累。
忍了三天,他終於跟來,他想看看她究竟在忙什麼,每天累得連「晚安」都沒跟他說就逕自上樓。他也不是來采查什麼,說穿了,他只是……單純想看她,每晚匆匆一瞥,早上又一大早就出門不見人影,他……有種好幾天都沒見到她的感覺,那是一種……相思?
驚!自己竟然犯單相思!
「老大,你千萬別衝動,這種事,一定要深思熟慮。」
皺眉,睞了談大康一眼,丈夫來看妻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幹麼大驚小怪!
「如果你要領養小孩,不如自己生一個。」談大康壓低聲音,「要是夏靜香不配合,你可以找代理孕母……」
「領養小孩?」他不悅的瞇起黑眸。什麼時候說過要領養小孩?找代理孕母?
這個談大康真是會亂出餿主意。
突地想起什麼似的,齊天威嘴角微勾,開門下車,談大康立即跟上。
「你在外頭等我,不用進來。」丟了這句話,他一臉神清氣爽步入育幼院。
「蛤?我、我不用進去?可,要領養小孩的話,我……我也可以幫忙給點意見——」杵在門外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談大康抓抓頭,老大是在搞什麼神秘,連他都不給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