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衛嵐眼睛一瞪,回敬他,「我就是贏你,怎樣?」
任偉倫瞠大了眼,莫可奈何地瞪著面前這個個子小小的女生。瞧她現在的樣子有多恐怖,目露凶光,汗流浹背,卷髮凌亂地散在肩頭,活像個瘋婆子。可是,他就這麼看著她,近距離地凝視著她桂圓一般的圓眼睛和濕潤的豬油嘴唇。他的心——突然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就是愛她呵,不承認不行。他這輩子從來沒試過這麼喜歡一個人,沒想到第一次戀愛,就遇上這麼個主兒。天……他認了,他認了。他退後一步,放柔了聲音問她:「我之前送你那麼多花,你怎麼都沒反應?」
沒想到她一愣,「花?」
「你沒收到?」他急忙抓著她問。難道說……
「不,我收到了。」她點點頭,表情迷茫地回想,「只是前段時間收的花太多,我不知道是誰送的。」
什麼?!任偉倫氣得吐血。難道除了他之外,還有別的男生在追求她?可惡啊,那個日文系的死小子還跟他說衛嵐是外星人,除了他任偉倫之外沒人會喜歡她!
「到底有幾個男生在追你?」他臉色很難看。敢跟帥哥搶女朋友,那群人都活得不耐煩了?
衛嵐一攤手,「沒人說過要追我,他們只是單純送花而已。」
任偉倫再度暈倒。呵,送花不是追求是什麼?他們男生閒錢比較多,所以特意拿來替花店打廣告嗎?衛嵐真是天才。他幾乎要開始同情他的那些情敵們了。
「那——我寫給你的情書咧?」他又問。
「情書?」衛嵐輕喘一聲,眼睛驀然發亮,「有這麼浪漫的東西,我怎麼從沒收到過?」
算了。他沒力地撫了把臉,不去追究了。一定又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沒準兒是他一念之差把情書寄去火星了。
看來,對衛嵐這種思維邏輯與常人不同的女生,送花行不通,寫情書收不到,搞不好你一臉誠懇地向她示愛,她還以為你在念誦某愛情電影台詞。任偉倫重重地歎了口氣,上前拉起她的手,一臉鄭重地對她說:「衛嵐你聽好了,我——任偉倫現在開始要正式追求你,因為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我說的『追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說的『喜歡』,也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別再給我聽岔了。」
衛嵐愣住。她望著眼前這個高了她足足兩個頭的俊朗男生。他才十九歲,可是眼神堅決。他的手好溫暖,手指修長而粗糙,用力捉住她的手,讓她有些呼吸紊亂。「我……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男生說要追我。」她囁嚅地說著,有些動容。
任偉倫很聰明地保持沉默。他知道當然不止他一個男生追求她,但是,她這樣理解——很好,很好。
「你……要怎麼追求我?」衛嵐仰起臉,望進他深邃的黑色瞳仁中。
他沉吟片刻,向她伸出手來,「第一步,把你的手機給我,我把我的號碼輸進去。」衛嵐乖乖地把手機交到他手裡,他滿意地笑了,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暱稱設置為「親愛的帥帥男友」。然後,他把手機交還給她,叮囑道:「以後我打電話給你,不可以不接;我發短信給你,不可以不回。知道嗎?」
衛嵐半信半疑地瞪著手機裡那個新加入的號碼,片刻後,突然低叫一聲:「這個號碼我以前好像在哪兒看到過?」
任偉倫無語。很好,他都不知道自己先前失眠醉酒流淚是為了什麼。
「那你看熟,爭取把它用心地記在腦子裡。」他似笑非笑地咧咧嘴,心中鬱悶。昨天還在和她發短信,她居然不記得他的號碼。
衛嵐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把手機放回上衣口袋裡。突然抬起頭來,定定地瞅著任偉倫好看的臉龐,「任偉倫,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奇怪。」
「怎麼說?」他挑起眉。
「你竟然想追我,光是這一點就很奇怪了。千芊跟我說,像我這種女人,誰想追我誰就是存心想折壽。」衛嵐很誠實地說。
任偉倫好笑地抿了抿嘴。他雖然不認識那個千芊是誰,但他絕對把她的話奉為真理。他歎了口氣,一手攬住衛嵐纖小的肩頭,「走吧。天氣熱,我帶你去喝冷飲。」
衛嵐看了他放在她肩頭的手掌一眼,半晌,點了點頭。其實被人追求的感覺也不錯,至少喝冷飲有人請客。
兩個星期以後,任大帥哥在全校範圍內放出話來:他交女朋友了,目前正享受戀愛的甜蜜,閒雜人等勿擾。此言一出,校內女性悲泣之聲此起彼伏,衛嵐頓時成為全校女生痛恨詛咒的對象。
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同窗好友,錢千芊覺得很迷惘。她怎麼就沒發覺衛嵐和任偉倫之間從何時開始擦出火花來了?她跑去問衛嵐:「你真的和他交往哦?」也不怕被全校那麼多女生踩死。
衛嵐想了想,很誠實地點頭,「是,交往了一陣子了。目前感覺還蠻好的。」
「廢話!」錢千芊拿手裡的書K她的頭,「你現在拐騙到手的是全校最帥氣最搶手的超級大帥哥耶!你敢說感覺不好試試看!」第一個打死你!
「不過……」衛嵐沉吟著,「我總是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什麼?!」錢千芊臉色一變,「小姐,你現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嘍?」
「不是啦,只是我以前沒談過戀愛,不知道現在這種感覺對不對。」衛嵐的表情有些困擾。其實,她是很認真地在經營這段感情,她也喜歡和任偉倫在一起的感覺,只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很奇怪,戀愛就是兩個人成天膩在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圖書館溫書嗎?那以後呢?大學畢業了怎麼辦?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工作,都變得很忙,那豈不是很難見得到面?那時候怎麼辦?要分手嗎?」
錢千芊翻個白眼,無話可說。想不到這個衛嵐還挺實際的嘛。她隔天就跑去報告任偉倫。她身為任大帥哥女朋友的閨中密友,經常充當戀愛軍師在兩人之間奔走。學校裡的女生除了嫉妒衛嵐之外,嫉妒她錢千芊的也不在少數。
任偉倫得知了親親女友的困擾,立刻胸腔發熱,躊躇滿志地計劃兩人的未來。他彼時愛衛嵐愛得要死,恨不得每天25小時跟她粘在一起,只要能牽到她的手,他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再也沒有缺憾;只要她乖順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話都不必說,他就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這樣瘋狂而投入的熱戀,一輩子總歸只有一次了吧?他當下決定,畢業以後就馬上跟她結婚。
當天晚上,他徵詢親親女友的意見:「喂,我們以後結婚好嗎?」
衛嵐皺著眉毛想了三秒鐘,然後答應得很順口:「好啊。反正沒結過,不如試試看好了。」
就這麼簡單,一樁口頭婚約定下了。
錢千芊跌破眼鏡:OH MY GOD,這兩個人是什麼物種投的胎啊,交往不到一個月就決定要結婚?現在這麼草率,以後一定後悔!
果然,戀愛談了大半年以後,衛嵐和任偉倫開始吵架。兩人升上大三以後,吵架的頻率從原來的每月一次上升到每星期一次;吵架的話題涉獵廣泛,從「情人節你陪我看電影心不在焉」到「昨天在圖書館你對陌生男生笑」,什麼芝麻綠豆的小事兒他們都可以拿來吵。兩個人性格都很倔強,嘴上都是得理不饒人,一旦吵起架來,絕對是泰坦尼克號撞冰山、火星撞地球的那種級別。每次吵架完畢,兩個人互不理睬,錢千芊就開始倒霉。衛嵐每天凶巴巴地對著她不說話,任偉倫也是一看見她就像看見殺父仇人。他們把錢千芊當成傳聲筒,利用她互相對罵。
有好幾次,兩位當事人還在慪氣,錢千芊先受不了舉白旗了,「大哥,大姐,算我求你們了,你們倆性格不合,分手吧!」他們不分手,她只好自殺了。
結果,衛嵐衝她怒吼:「我老早就想分手了!還不是那個死男人纏著我不放!」
再來,任偉倫衝她咆哮:「分手就分手!大丈夫何患無妻!」
弄到最後,不管分不分手,錢千芊都要被他們罵到臭頭——這世界真是沒天理了。可是他們倆咧,吵完了架,依舊好得蜜裡調油,錢千芊為此吐血三公升。
就這樣,衛嵐和任偉倫轟轟烈烈地談了四年戀愛。直到大學畢業,這樣恐怖的一段感情,居然還在繼續。錢千芊實在想不通:老天哪,這樣也行喔?他們兩個怎麼能一邊恨對方恨得要死,一邊又相愛得好似沒有對方就不能活?
正如先前約定的那樣,大學畢業以後,衛嵐和任偉倫結婚了,並且雙雙飛去日本留學。錢千芊這個戀愛軍師終於撿回半條命,功成身退。至於那一對冤家——他們在日本拿刀互砍也好,用拳頭互毆也罷,都再也不關她的事了。
大半杯威士忌下肚,任偉倫有些醺醺然了。他望著睡在地毯上輕輕打呼的狗兒木村,回想起在大學裡的那段輕狂歲月,唇邊不禁泛起了淡淡的笑紋。多麼令人懷念的青春年少啊……那時候,時間那麼多,可以藉著戀愛肆意揮霍;那時候,愛或恨都很分明,眼淚或歡笑都很快意;那時候,他太年輕,頭一次戀愛,傾盡所有熱情……而現在,那個他曾經深深愛過、惟一深深愛過的女人,卻已經變成了他的「前妻」……他把玩著喝空了的酒杯,眼神逐漸開始失焦。
夜色漫長,他想起了19歲時的自己,今日這個28歲的自己,眼眶居然有些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