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哥,謝謝你哦,誣陷的事,還有……哎呀,你知道的。」
薛仕愷用肩夾著話筒,一邊審閱文件,一邊聽著電話另一端說到最後變成扭捏的咕噥聲音,不禁低笑,難以想像總是直爽率真的傅歆也有這種小女人的時候。
「沒必要談戀愛就變了一個人吧?這樣我不習慣。」他揶揄。
說也好笑,詠初特地幫他牽線做媒,結果他和傅歆不但沒有擦出火花,反而維持著哥兒們般的情誼,之後又因為某件兇殺案及販毒案牽扯在一起,還在她和男朋友方易爵吵架時幫忙推了一把,說他是他們的大恩人也不為過。
「別笑我嘛,改天請你吃飯,我再叫他好好跟你道謝及賠罪。」知道他忙,傅歆主動結束了電話。「不吵你嘍,BYE。」
掛上電話,薛仕愷將心思移回公文上,但一如以往,只要遇上和詠初有關是事,眾人眼中完美自製的他就會有了裂痕,思緒也變得完全不受控制。
他苦笑,輕歎了口氣,放下公文,讓忙碌的自己暫歇。會特別照顧傅歆,只因為她是詠初的好朋友,被詠初遠離的他,只好用愛屋及烏的方式來轉移關懷。
當初要自己放手的理智和寬容,終究抵不住自私的情感。距離上次和詠初碰面,已是兩個禮拜前的事了,勸說再度失敗,她還是不肯搬回家。
明明以前忙起來好幾天沒見面也是常有的事,但那時耐得住的寂寞,如今卻變得難以忍耐。
因為他知道,當他深夜返家,不會有宵夜等在桌上,那個房間不再有她,他只能獨坐在她的房裡,讓黑暗和孤寂將他包圍。
「檢察官,你要的資料來了。」他的失誤官推門而入,將一迭東西放在他桌上。「還有信,我順便幫你拿進來來了。」
「謝謝。」思緒瞬間斂回,溫和揚笑的他,是同僚眼中沉穩機智、永遠也見不到個人情緒的優秀檢察官。
視線掠過那迭文件,夾雜在眾多公文封裡的白色信封攫住了他的注意。薛仕愷抽出,看到上頭只寫著收件人,眸光轉為警戒。
沒有寄件人、沒有郵戳,卻經由事務官直接帶進他的辦公室,這簡直跟門戶洞開沒什麼兩樣。
「有印象這封信是怎麼來的嗎?」拿出手套戴上,小心拆信的薛仕愷狀似隨口一問。
若是別人,很有可能會被那從容的神態瞞過,但經過共事的磨練,事務官已知道不能從他的表情來判斷情況,他的口吻越平靜,表示事態越嚴重。
「……沒有。」偏偏他只能回答出這麼缺乏危機意識的答案。事務官一臉羞愧。
薛仕愷未置可否。憤怒責怪並無濟於事,他傾向將心力用來解決事情。攤開信紙,A4的紙上打印著幾個斗大的字——
有空吃吃新竹米粉吧,太忙於工作,小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脊背竄過一陣寒意,但薛仕愷沒有表現出來。
「將信送出化驗,找出指紋。」把信連同信封裝進證物袋,他一邊脫掉手套,一邊拋出連串指示。「查問任何接觸過這封信的人員,就算它是憑空出現的,也要知道出現在哪裡;幫我調出目前手上審理的案件,不論是背景、戶籍、地緣關係等,只要與新竹有關的全都整理成表——」
事務官埋頭猛記,突然聽到一聲類似咒罵的聲音,一抬頭,正好看到薛仕愷放下電話,即使剛收到恐嚇信函,那張睿智冷靜的臉還是那麼地讓人信賴。
「都記下了嗎?」薛仕愷改拿手機,聽到轉入語音信箱的機械女聲,他嚥下再度衝上喉頭的詛咒。該死的!公司分機沒人接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手機也關機?
「是。」從他臉上看不出異樣,覺得是自己聽錯,事務官連忙捉回心神。
「等我回來,我要看到這些資料。」
抓起車鑰匙,薛仕愷臨走前又拋下一句——
「這件事,先別聲張。」
來到停車處,座車被砸到稀爛的情景讓薛仕愷的恐懼提升到最高點。
他強持鎮定,攔下出租車,報上詠初的公司地址,一路上不斷地打著她的分機和手機,得到的卻是相同的結果,他更是心急如焚。
不可能,就連同事也不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妹妹,更何況對方寄出這封信絕對是在警告他,若是直接將事情做絕,就沒有籌碼可以威脅他了,對方不可能這麼笨。他要鎮定,不能自亂陣腳。
薛仕愷不讓自己往最壞的方向想去,握住手機的掌指卻因強烈的擔慮而不由自主地收得死緊,一抵達目的地,他立刻衝進大樓,真奔她公司的所屬樓層。
「能讓我直接進去找她嗎?她跟她附近的分機都沒人接,我想你再怎麼打也沒用。」當櫃檯小姐要他先到一旁會客室稍候時,他沉住氣解釋。
「辦公區域不對外開放,你先去那裡等好不好?」櫃檯小姐往會客室一指,堅持不退讓。「你不給我時間,我怎麼知道找不找得到人?」
他知道這是她的職責,但他差點克制不了將她扔進電梯的慾望!薛仕愷很想不顧一切地硬闖,但殘存的理智仍拉近了他,提醒著身為檢察官的他不該知法犯法。
更何況若最後發現這全是一場誤會,將場面鬧得難看,詠初一定恨死他——只是他更恨在這種狀況竟還考慮得到這些的自己!
坐在會客室裡的他,懊惱地扒過髮絲,覺得度秒如年。
「哥,你怎麼會來?」
當門被推開,讓他急切掛念的她一臉驚訝地出現眼前時,那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幾乎把他全身的力氣抽走,然而只一瞬間,憤怒又取而代之。
「你去哪裡了?為什麼分機沒人接、手機沒開?我完全找不到人。」他不想這麼咄咄逼人,但他積壓多時的情緒需要宣洩。
「我們真個部門都去開會,我手機又快沒電了,所以就想說先把手機關機好省電。」無緣無故被當成罪犯一樣地審問,單詠初既困惑又無辜。
「……開會?」難怪不管他怎麼轉接都找不到人,電話一直在語音裡打轉,巧合,就這麼要命的巧合,讓他急得快瘋掉。
「怎麼了嗎?」單詠初擔慮地問,現在不安的人換成是她了。
哥怎麼會突然找她?甚至急到等不及她回電,還親自跑到她公司,這種事從不曾發生過。
薛仕愷慶幸他的個性和職業讓掩飾成了本能,就算心頭再亂,也很難從他臉上看出異樣,加上如今心神一定,更是察覺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與惡勢力對抗是他的責任,被恐嚇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要不是怕牽扯到她,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且在發現她平安無恙後,也更沒必要讓她知道。
「沒事……」用來安撫她的微笑在看到她腿上的繃帶時頓時僵凝。「這是怎麼回事?」輕鬆的口氣也瞬間變得嚴厲。
單詠初暗叫不好。糟了,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為了避免摩擦到傷口的短裙裝扮根本遮不了她的傷。
「不小心摔倒而已,沒什麼。」單詠初心虛地想躲到椅子後面,但他卻直接將椅子拉開,讓她藏都沒地方藏。
「單純摔倒不會傷到這些位置。」銳利的眼立刻揭穿她的謊言。「大腿外側、手肘,這種傷絕大部分是外力造成的,別逼我叫你捲起袖子。」
連看不到的地方都能被他識破,單詠初好懊悔。她怎會忘了?分析推理是他擅長的領域,她還不自量力地想騙他?
「前天我過馬路可能不專心,差點被車撞到,還好有人拉我一把。」那時情況危急到讓她連本能抵禦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狼狽地側倒在路面,左手肘到上臂處和左大腿外側擦出整片的傷。「別問我車牌哦,我還怕對方告我沒注意左右來車呢。」為了緩和氣氛,她故意說笑。
回應她的卻是一片默然,薛仕愷沉吟不語,視線從她的傷移到她的臉,眉宇半是擔慮,半是思索的擰起。這是湊巧,還是驚魂甫定的他在杯弓蛇影?
那深邃的眸光讓人讀不出思緒,單詠初被他看得侷促。
怎麼了?他是關心,還是看出了什麼?想到自己隱藏的心思,她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每一次和他見面,她都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才有辦法不露出任何破綻,但他這次卻出現的讓她猝不及防,又是獨處在這個小小的會客室裡,即使兩個禮拜未見,她很想再多看他一些,但她更怕拘不住自己的心,太危險了。
「我最近可能是流年不利,我已經有去拜拜了,你別擔心。」一心想趕快逃開的她沒發現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麼。"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上班了。」
「你還遇到什麼事?」她的話勾起了他的警覺。
口吻是探詢的,迎視她的眼卻是追根究底的執著,不打自招的單詠初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知道試圖隱瞞最後只會把自己逼入絕境,她只好坦承。
「皮包不見、差點被花盆砸到,就這樣,沒了。」她盡力說得輕描淡寫,但從他轉為嚴肅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白費力了。
「詠初。」他凝視著她,開口輕喚。
她一凜,當他用如此輕柔的嗓音喚她,十有八九不會有好事,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會聽到這些話——
「今天開始搬回來住,下班我來接你。」
搬回去?單詠初倒抽一口氣。她才不要!
「我真的沒事,你不要那麼擔心好不好?」她連忙捍衛自己的權益。「而且我要上班,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時保護我,搬回去並沒有意義,我答應你嘛,我以後會更小心就是了。」
「我會送你上下班。」他用平和卻堅定的口吻否決了她的抗辯。
說他小題大做也罷,一次可以算倒霉,接二連三就叫有問題,再加上那封恐嚇信,他寧可小心得過了頭,也不願拿她的生命來賭。
「這、這太過分了!」極少對他發脾氣的她,被錯愕和慌亂逼得失控。「你氣我隱瞞受傷的事嗎?但你不也一樣?之前被人打到住院,你還不是沒跟我說?」
即使已事隔一年多,一提起,她還是又氣又苦。
追案追得太緊的他惹上了黑道,被人痛打一頓,因為沒住在一起,加上他刻意隱瞞,等她發現時,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了,而那時傷重未癒的他,不但沒在醫院好好休養,還堅持上班,指揮警方將施暴者一網打盡。
那件事嚇壞了她,明明想逃離他,卻又不敢讓自己逃得太遠,必須三天兩頭就打電話給他,確認他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薛仕愷想起那段時間,雖然對上的是一雙充滿譴責的憤怒美眸,滿腔的幸福仍讓他無法克制地浮現些許笑意。
為了照料他,那時她離開兩年來,唯一一次主動搬回家住,害他覺得自己瘋了,即使痛到無法行動自如,還想大喊受傷真好。
而現在,明知不該,明明滿是擔慮,仍有一絲壓抑不了的竊喜冒出頭來。
「你還記得那時候我為什麼被打嗎?」若可以選,他寧可不要這個機會,但老天沒給他選的權利,她受到波及的疑慮一日未除,他就必須盡全力守護她。
單詠初咬唇,那感覺她想忘都忘不了。
壓抑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允許自己和他見一次面,滿懷期待卻看到滿身是傷的他,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當然記得,但這跟你要我搬回家的事不能混為一談。」她強迫自己推開回憶,不讓心軟左右了理智。
她知道他關心她,但兩者狀況差太多了,她只不過最近比較倒霉,和他被人盯上並不一樣,根本不需要那麼小心翼翼……望進他的眸,她一怔,竄過腦中的念頭震住了她。
那陡然瞠大的眼,讓薛仕愷不知該為她的慧黠感到高興,還是該為她的細膩心思感到心疼。小時候的遭遇讓她變得纖細易感,對於週遭的詭譎也比一般人更容易察覺。
如果恐嚇只針對他,打死他都不會讓她知道,但若將她捲進去,瞞住她只有害無益,他也不想瞞她——
「我收到恐嚇信,你遇到的意外很可能都與這件事有關,回家吧,我不希望忙著揪出真兇時還要分心掛念你。」
傍晚,單詠初提著一袋食材踏進家門,點亮了燈,看著住了十餘年的家,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卻步了。
傻瓜,都搬回來幾天了?要卻步也不是現在。她自嘲一笑,換上拖鞋,提著東西走向廚房。
先淘米煮飯,再洗洗切切,忙到一半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她認命接起。「喂?」
「我可以去接你了嗎?」充滿磁性的嗓音低問。
她深呼吸,自覺平穩的嗓音還是有些發顫。「我已經回到家了。」
電話那頭的他頓了幾秒。「我馬上回去。」
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急怒嘮叨,就這麼簡單幾個字,卻讓她頭皮發麻。
結束電話,她將手機扔到一旁,要自己別去想,繼續專心煮東西,但心情仍不被拖沉,她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能怪她啊,搬回來住已經夠折磨她了,再加上早晚接送,像結婚夫妻一樣地上市場,這樣的壓力讓人怎麼受得了?明知這不倒一小時的短暫逃離只是鴕鳥心態,她還是打了電話,騙他說要加班,為自己爭取一些喘息的空間。
她沒發現自己又歎了口氣,即使心思游離,手仍下意識地忙著,魚送進鍋蒸了、湯在爐上燉著,切好的菜要等他回來再炒才不會黃,她已無事可忙,但她還是不想離開廚房,這是個安全的地方,不會勾起不該有的記憶。
只是她忘了半開放式的格局無法形成固若金湯的堡壘,一轉身,她仍清楚地看見客廳,看見那張沙發。
憶起曾在那裡發生的旖旎,過往的瞬間席捲了她,她的身體泛起熱潮,臉也嫣紅一片,她不禁閉眼,想將一切抑下,卻反讓他撫過她的記憶變得更加鮮明。
是的,她說謊了,不只是今天,還有兩年前,其實她什麼都記得,包括她是怎麼主動吻上他,還有如何在他想停手時,向他要求更多。
記得越清楚,越覺得自己的不堪,當她翌日醒來,回憶清楚地湧上腦海,她恨不得能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明知他只將她視作妹妹般地疼惜,她卻逾距了,她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哥哥也喜歡她。她喝醉了,而她又是主動送上,他只不過是依著本能在回應罷了。
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也記得一切,而且有話要對她說。
她怕了,怕會聽到他語重心長地為自己的酒後失態道歉,更怕會聽到他懊悔低喃自己為什麼會對她做出這種事,然後尷尬地疏遠她,從此拉開兩人的距離,連兄妹都做不成。
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會就此崩毀,慌亂間,她的身體已搶先一步動作——利用宿醉的掩飾,裝作什麼都不記得。
她甚至想將他介紹給好友,借此拘禁自己的心,強硬地將現狀維持住。但當好友回報那場相親並沒有成功時,她的心安竟遠多過遺憾,而後她更驚駭地發現,她竟貪戀他的擁抱。
一旦逾越,她就沉淪了,要裝作若無其事已經夠難了,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還得管住自己的心更是難上加難,她既要和自我抵抗,又要承受被識破的恐懼煎熬,最後,不堪折磨的她,只剩一條路可走——
逃,用正當的借口,落荒而逃。
玄關傳來的聲響將她從緬想裡拉回,一時之間,空白腦海中唯一的反應還是只有逃,卻發現她已無處可逃,不禁懊惱咬唇。
她若沒用這種小詭計騙他,又何必怕他的出現?真是……自作孽。她閉了閉眼,斂下所以情緒,正要自己出去領死,一轉身,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廚房門口。
他不發一語,用淡然的視線看著她,俊傲的平靜面容不見喜怒,單肘支牆將出口完全擋住,他的姿態如此慵懶閒適,卻讓她覺得好危險。
她心跳加快,緊張地抿了抿唇,她很清楚她若是不開口,他會就這樣和她對峙到天荒地老,他絕對有那份鎮定和耐性。
「我以為要加班,結果工作提前結束,我想與其等你過來,倒不如利用時間……」理由她早就想好了,但在他深沉的注視下,她的氣勢越來越薄弱,最後還是只能乖乖道歉:「……對不起。」
薛仕愷依然保持沉默,直至逼得她歉疚地低下了頭,他才緩緩開口——
「我說過,我不希望在找出兇手之前,還要費心掛念你。」看似平靜的他其實氣炸了,為了壓制怒火,他的口氣越冷。
對於寄出警告信的人,他已鎖定目標——一個與黑道掛的地方民代,因涉嫌販賣槍枝被他申請羈押獲准,對方律師要求交保也都被他駁回,雙方白熱化的對立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目前設籍台北的民代正是土生土長的新竹人。
收到警告信之後,對方不再有動作,但他知道這並不代表危機解除,因為對方是針對下一次開庭而來的。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看似停止搜證,鬆懈對方的戒心,卻是私下加速行動,準備讓對方再無翻身的機會。
想到對方橫跨黑白兩道的背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我不喜歡被威脅,也不想因為恐嚇而妥協,懂嗎?」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很重,但他必須這麼做,否則她不會懂事情的嚴重性!
儘管他對自己的推斷有信心,又怎能保證他不會出錯?兇手真是那個民代嗎?在開庭前,對方會乖到不再使小動作來嚇他嗎?
他忙到分身乏術,還要撥出時間來接送她上下班,平常必須用加班解決的工作量變成帶回家處理,他那麼小心,為的就是不讓她有遭遇危險的任何可能,沒想到她卻反而讓敵人有機可乘,這教他怎能不生氣?!
單詠初心裡一抽,咬唇忍住那股刺痛,輕點了下頭。她知道他是擔心她,但也明白他是不想被人控制。
他都說得如此清楚了,不是嗎?他連自己的生命受到傷害,也絕不向黑暗低頭,早在之前她就懂了,工作是他目前最在乎的,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取代,包括她,若她真愚蠢到讓自己被當成要挾的工具,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看到她心情低落的模樣,薛仕愷心軟了,再大的怒氣也隨之消褪。他的小心防護,源於他的恐懼,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弱點一旦被抓住,再多的公理正義、再多的堅毅不移都是狗屁!
算敵人厲害,找到了他最脆弱的罩門,為了保全她,就算要他變成背叛世界的罪人他也義無反顧,唯有保護她,也等於保護自己。
「今晚吃什麼?」不忍看她這麼楚楚可憐的模樣,他轉移了話題。
「快好了。」她悶悶地答道,明知他在緩和氣氛,還是得配合。
從小到大,她還不瞭解他嗎?重視效率的他才不在乎吃什麼,只要沒毒,再難吃的都能吞下肚,也因此一直以來負責煮飯的人都是她,就連她離開的這兩年,也常會不定期地幫他塞滿冰箱,免得他亂吃——不過,她都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才敢來就是了。
「你先出去,我再炒個菜就好。」她邊說邊開啟爐火準備炒菜。
薛仕愷含糊地應了聲,卻仍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喜歡看她在廚房裡為他忙碌著,那會讓他感覺很充實很滿足,即使……她並不是他的。
蘊著笑意的眸光一黯,他隨即掩去,唇畔仍帶著微微苦澀。
除了認分他還能怎麼辦?她的男朋友換過一個又一個,就是不曾考慮過他,就連想和她見個面都是他主動邀約,不然十來天沒碰面她也無所謂,這不已清楚說明了她真的只把他當成兄長看待嗎?
「如果要約會跟我說一聲,把你交到李先生手中我就會識相的離開。」看似輕鬆說出的笑語,其實都揪得他心裡發疼。
李先生?沒預料到會聽到這個名詞,調整火勢的單詠初動作幾不可見地一僵。要命,她怎麼忘了?被他這麼密切接送,她身旁有沒有人怎麼可能瞞得了他?
「……我們分手了。」猶豫了下,她低聲回答。
「你們不是才交往兩個月嗎?」薛仕愷擰眉。不是他說,但她換男朋友的速度好像太快了點。
兩個月嗎?單詠初急忙在心裡默算著,還得分心分析他是單純提問,還是設陷阱在套她話。
為了圓一個謊,必須說更多的謊,這個惡果她已經嘗到了。
為了不讓他看出她真正的心意,離家沒多久,她就說自己交了男朋友,借了同事的伴侶來當擋箭牌——當然是口頭上的,高高壯壯、從事電子行業,她描繪得很真,但紙總是包不住火,在他開始提到要一起吃頓飯時,推托幾次,她會趕在他起疑前說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然後隔了一陣,當他又用獨居危險的理由要她搬回家時,一個贊新的男朋友再度出現她的生活,參考形象源自於朋友的老公。就這樣,不斷地惡性循環,加上一切都是虛構,沒有真實感,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會記憶錯亂。
平常吃飯倒還好,至少她是有備而來,但現在住在一起,時間太長,與其必須時時處於防備狀態,倒不如直接將虛擬男友賜死還比較乾脆。
「就、就不適合嘛。」她避重就輕地帶過。「我不想談這個,心情會變差。」她按下抽風機,大火爆香,轟隆隆的聲響強硬地砍斷這個話題。
薛仕愷只好拿了碗筷退出廚房,擺好餐具後,坐在一旁等開飯。
雖然話題中斷,但他的思緒仍繞在上頭。
讓人看不出正歷經情傷的她,是真的毫不芥蒂,還是她學會了隱藏?會是她的初戀所造成的創傷,使得她對感情開始保持著淡然無謂的心態嗎?想到他當時的多言,可能造成了她難以估計的深遠影響,他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
不行,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他要弄清楚,如果真是如此,他必須盡力開導她、治癒她,將他的無心之錯彌補過來。
望了廚房一眼,他在心裡下了決定。
就算……這樣會將她真正拱手讓人,他也無所謂了,只要她能幸福,他真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