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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第四章 作者:范淑

  看看身邊,已是空無一人。她勉強掙扎起來,看到床頭放了一支手機。

   正在這時,它竟然響了起來。

   看它銀白色的外殼,流線型的軀體,小巧精緻,應該不是男性用的款式。那——是留給她的了,獎賞她提供性服務。她冷笑一聲,接起電話,「喂?」

   「打擾你休息了嗎?」果然是他。

   「沒有,我剛起床。」

   「對不起,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

   楚槿道:「我應該嘗試接受我的新身份,不是嗎?一個黑社會老大總會有很多的情婦,即使是他的妻子。更何況我還不是你老婆,只是你……」她打住不說,甚至有些後悔剛才怎麼說那樣的話——她的口氣像個怨婦。

   他呵呵低笑,「你在吃醋嗎?」

   「我只是覺得很骯髒。」

   「如果你以我的妻子的身份要求我,我會盡量滿足減少我的這種夥伴。」

   「算了吧,嫁給你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她語氣一正,「你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提醒你記得你的辭職報告。」

   「有那麼著急嗎?」

   「我的對手時時刻刻盯著我。我不能保證我和你之間的關係能長時間保密。」

   「你是擔心我還是我腹中可能存在的孩子?」

   「都有。」

   她輕歎:「你說的是真的嗎,天翔?」第一次這麼親切地叫他的名字,還有些不習慣,「你強迫我割捨去半個自己。這個時間我會很需要尋找一個新的支撐點。你這麼關心我,這會讓我愛上你的。」

   他似乎也在測她的真心,「愛上我不好嗎?」

   她看著對面牆上在星光和雲霧環繞下顯得飄渺的天秤座的女神——那是她的星座,說:「你不是一個我能把握住的男人。這種狀況讓我害怕。」

   「強烈的自我防衛意識,」他說,「那麼我該怎麼對待你?疏遠你,讓你像個真正的怨婦般獨自生活?恐怕這也不是你想要的吧?我欣賞你,甚至有幾分喜歡你。我會在你的要求下尋找一個平衡點。沒有別的事了吧?」

   「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例如?」

   「遠離你。即使現在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也不會打擾我的生活。在戶籍上,孩子的父親欄裡填的是不詳。」

   「槿,我需要一個繼承人。對你這樣的人,我不需要反覆申明我的觀點吧?」

   「我明白,我會盡快適應。」她拗不過他的強硬,只能選擇屈服。

   「有事給我打電話,號碼我已經存在那支手機裡了。」

   「再見。」他竟然不給她絲毫反悔的機會。也許他是對的,在那個暑假,在她對著電視鏡頭露出她本質的時候,他與她的命運就已經糾纏在一起了。

   起床看看表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遲到是一定的了,就慢吞吞地洗了澡。到客廳時,看到餐桌上楚榆留給她的早餐,牛奶都已經冷了。她抽出壓在餐盤下的紙條。

   姐:

   你近來工作不怎麼如意吧?我看你最近精神很不好,我早上叫你起床你都沒有聽到。我已經幫你請假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小榆  

   楚槿心裡一陣抽痛。她能放棄自己的名譽地位,甚至可以放棄自己堅持十幾年的愛情,可是讓她放棄從小疼到大的弟弟的前途,她怎麼能做得到?

   她摀住胸口,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任天翔,你好狠。

   沒有任何預兆就告訴楚榆他們要搬家,對楚槿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楚榆甚至可能為了學業的緣故不肯離開,但是留他一個人在國內,她還真是不放心。

   辭職報告已經擬好,準備次日交上去。楚槿食不知味地吃著飯,心裡想著怎麼開口。

   「姐,你最近怎麼啦,總是魂不守舍的?」楚榆給她夾菜。

   楚槿笑笑,「你怎麼知道我魂不守舍?」

   「我天天跟你在一起,你什麼地方不一樣,我還能看不出來?自從你那個所謂的老同學來了之後,你就一直有些不正常。是為了他嗎?」楚榆的問題提得小心翼翼。

   「是。」楚槿大大方方地回答。

   他說:「他是誰?是你現在的男朋友嗎?為了他,我睡了好幾天的硬板床。」

   「看來我真是把你慣壞了。你是學生,現在辛苦一點是應該的。你還敢跟我抱怨?」

   楚槿起來想去倒杯水。就在她剛剛離開餐桌之際,客廳對面的窗戶玻璃忽然嘩啦一聲散落在地上,一顆子彈險險地擦過楚槿的身體擊在地板上。

   楚榆驚呼:「姐!」

   短暫的失神之後,楚槿對楚榆大叫:「蹲下!」說話之間她彎腰奔向電話。

   楚榆立即蹲下。

   一排子彈掃來,但是已經失去目標。霎時間,室內一片狼籍。

   楚槿摸索著撥打電話報警。

   十幾秒鐘之後槍擊停了下來。楚槿軟軟地坐在地上,示意楚榆待在原地不要動,同時對著電話那頭詢問的值班警察平靜地說出報警的原因:「我和家人受到襲擊……我會保持現場……希望你們快點來,我不能保證暴徒待會破門而入時我還有抵抗能力。」

   掛斷電話,看到楚榆手腳並用地爬到她身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灼,「姐,你沒事吧?」

   楚槿勉強微笑道:「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楚榆坐到她對面,「我以為……」他聲音哽咽,竟再也說不下去了。

   楚槿摸摸他的臉道:「我怎麼會有事呢?你功未成名未就,我還不甘心就這麼死的。」她不敢動,真怕對方會趁著自己鬆懈之際殺個回馬槍。此時她的心裡波濤洶湧。雖然她還不知道這起事故的原因,卻能猜測到事情不簡單,不然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發生在任天翔剛剛離開這裡之後。雖然也可能是她審理過的案犯的報復,但更大的可能是……也罷,這給她一個有力的理由帶楚榆離開了。

   很快,警方的人來到楚槿家中。

   同事和領導聞訊也都趕了過來。所有人都一致認為是惡意報復,要求楚槿暫時換個地方住。雖然有的人口頭很熱情,卻害怕對方把楚槿的賬帶到他頭上,臉上未免就露出幾分怯意來。楚槿不由暗自悲歎。

   於是,楚槿當天晚上就把辭職報告交了上去,理由是結婚。領導竭力挽留,但是楚槿去意已決,即使別人說她逃避也不顧忌了。

   當她告訴楚榆時,楚榆並沒有異議——那樣的襲擊事件他經歷一次就夠了。楚槿出國,也讓他省心,只是他有些驚訝:「姐,你怎麼這麼快就做出決定了?你不覺得倉促嗎?你去那邊怎麼生活?」

   「那裡應該算是有我的朋友,「楚槿說,「小榆,其實我一直不喜歡現在的工作。有時想到你並不瞭解我,我就有些洩氣。其實,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清高。因為我是大姐,不能把你帶壞了,要做出正面的示範,只好在你面前做一個虛偽的自我。而真正的我,性格是很陰暗的。我那個朋友,是唯一瞭解我的人,他答應幫助我在那裡生活。」

   「他要挾你!」楚榆並不是傻瓜,想到他們遭遇的襲擊,就立即意識到楚槿的倉促離職並沒有別人眼中那麼簡單,不由激動地大叫。看楚槿的眼色他才壓下怒火,道:「我不管你怎麼說,他不能用這樣卑鄙的手段要挾……」

   「不,小榆,他沒有要挾我。」楚槿在心裡卻暗暗說,是的,他要挾我,用你要挾我,可是我最親愛的弟弟,這是我永遠不能告訴你的秘密。「他只是瞭解我而已。事實上他很有錢,自己條件也很好,有很多選擇的對象。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瞭解我的真面目後還願意與我在一起。也許是他說的喜歡吧!」

   楚榆尖銳地說:「可是你不喜歡他。沒有愛,你怎麼能和他在一起呢?」

   「小榆,你到現在還認為愛是兩個人結合的必備要素嗎?也許我們只是同居而已。」

   楚榆抽口冷氣,「姐,你在說什麼?」

   「其實這麼多年我安靜地生活在一個地方,是因為你沒有長大。我內心是嚮往漂泊的,不可能待在一個地方終老。現在他給我開始自己生命的勇氣和理由,我應該感謝他才對。還有,你一直以為我還愛著原來的那個男朋友,其實,我早就不再喜歡他了,不然他結婚我怎麼會無動於衷?」謊話,統統是謊話,可是除了謊話,她還能說什麼?

   「姐……」楚榆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的姐姐只是與人同居!他的姐姐與他認識的差那麼多!

   「還有,你也不能再待在國內了,我怕那些人因為我不在而變本加厲地報復你。他很有錢,說會幫你找國外一流的大學和導師,所以你不必擔心學業上的問題。」

   「我們會住在一起嗎?」

   「也許不會吧。不過我們距離很近,你假日可以過來看我。」

   「姐,你就這麼決定我的生活?我不願意!」

   楚槿笑道:「真是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張了?」

   楚榆漲紅了臉,「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和你住在一起。你獨自一人跟他在一起,他欺負你怎麼辦?聽你的口氣,他還不是一般的有錢,這種人最不可靠。」

   「你是不是對有錢人有歧視?傻孩子,我和他之間不可靠的人應該是我。你覺得以你姐姐的聰明程度,還抓不住一個男人的心嗎?實話告訴你,他向我求過婚,我拒絕了,因為我不想剛剛放下一個責任,再去承擔另外一個責任。」

   「姐姐,我一直是你的責任嗎?」楚榆有些受傷。

   「你一直是我甘之如飴的責任。」楚槿笑道,「看你這麼懂事,我很有成就感。你知道嗎,姐姐也是很有虛榮心的。看到同學同事的弟弟妹妹都沒有你那麼出色,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開心!」

   「姐姐……」楚榆開始臉紅。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從小到大他一直聽姐姐的安排,現在想一想姐姐說得很有道理——他也願意姐姐今後更多的是為自己生活,快樂地生活。

   「那就這樣決定了。你去跟你的導師說明,整理好你要的東西。至於出國的手續,你就不用管了,我會替你辦妥。」

   「好吧。姐,你自己小心。他有錢,又瞭解你,一定是個很有心機的男人。你是很厲害,可是心機手腕就不一定能比得過那個老謀深算的有錢人。」

   楚槿微微一笑。

   兩個人說了幾句閒話,楚槿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電話接通,是任天翔。

   「聽說你出事了。」他語氣凝重。

   「我毫髮無傷。」

   「原因呢?」

   「所有人一致認為是我辦案時得罪了某人,初步認定是報復。」

   「你認為呢?」他知道她在耍花槍。

   「那你又怎麼認為?」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小心一些,我真的很擔心你的安全。最近我確實在談生意時得罪了一些人,他們可能是想用你來嚇唬我。」

   楚槿插嘴:「那我豈不是很無辜?」

   「別打斷我,我說正經的。你一定要小心,我不想你在這段時間出意外。對不起,不能在你身邊陪你。」

   「沒什麼,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但是我還是要道歉。對了,辭職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辭職書已經交上去了,上面正在考慮。」

   「我等你的消息。」

   「再見。」

   看楚槿掛了電話,楚榆問:「是他嗎?」

   「是。」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你身邊陪你的,而不是草草打個電話了事。」楚榆忍不住為她抱不平,「他不會推脫公事忙脫不開身吧?」

   楚槿啼笑皆非,「我們都是成年人,自己能照顧自己,再說他從來不找借口。他知道這一切我自己能應付。」

   「我想見他。」

   「談判嗎?」她開玩笑。知道與小榆相依為命這麼久,他對自己的依賴和習慣是在短暫的時間內無法修正過來的,「我會跟他說,不過他可是個大忙人,是否有時間見你可就要看他的行事表了。」

   「我現在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楚榆喃喃道。

   所有的手續都很順利,順利得有些異常。楚槿猜想任天翔一定投進去了大筆款項。看他的樣子,也許是在乎自己的,可是心裡總有些不平衡——她屈服於他了。

   楚榆先她一步離開,目的地是斯坦福大學。可能是聽說他的姐夫(楚槿非常討厭他這樣叫,他只能在心裡偷偷叫)也是學計算機出身的,禁不住想和他一比高下,改專業也學計算機。對於這個結果,楚榆還是有些感激尚未謀面的姐夫的——雖然改了專業,國外的環境還是比國內好很多。

   上飛機後,楚槿忽然覺得不真實起來。她,楚槿,一個一向有過於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的人,竟然為了一個只見過數次面的男人,拋棄了若干年習慣的生活,奔赴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望著飛機舷窗外變換莫測的雲海,輕聲道:「天翔,你不會欺負我吧?」

   任天翔貼上她的背,「傻瓜,我疼你都來不及呢!」

   她想哭,「我好害怕。真的,你未必是一個我能掌握住的男人,可是以後的生活中,我除了你就再沒有別的人了。」

   「我以為我的信譽很好呢!」他喃喃道,唇輕輕摩挲她敏感的頸項,「槿,是不是每次旅行都會讓你這麼傷感?」

   「並不是每次都這樣。以前我每次出門,都知道我後面還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可是現在我知道我什麼都沒有,我這次走沒有告訴任何朋友,他們都不知道我的下落。如果你對我不好……」

   「不要害怕,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卑劣,至少我會很疼我的女人。不要想太多了,旅途長得很,你不如睡一覺。來,我的肩膀和胸膛借你。」

   她倚到他懷中,「天翔,我們會結婚嗎?」

   「如果你願意。」他不能強迫她嫁他,至少要等她有些愛他才行。

   楚槿有些失望。她以為任天翔不想娶她才這麼說的,剛才那種虛弱的感覺讓她以為如果他在這時求婚,她說不定會答應他的。可是……算了,她一向很獨立,結不結婚無所謂,她什麼事都能撐下來,她能行的,一定能行的,她這樣對自己說。換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她閉上眼睛。

   如果說楚槿在舊金山有什麼不滿意,就是不能與楚榆生活在一起。有時候吃飯張嘴就喊小榆,等到任天翔似笑非笑地看她才想起來與她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已經換了一個。除了這一點,她的生活卻舒服得無話可說。

   任天翔選的地址不在唐人街,而是在金門大橋附近的高級住宅區。他們住下的第一晚,楚槿站在落地長窗前整夜的看夜景。夜裡,俯瞰燦爛宏偉的金門大橋,感覺燈光傳來的陣陣暖意,才覺得心裡有一點踏實。

   任天翔從背後抱住她的腰,溫柔地說:「喜歡嗎?」

   「美麗的事物我當然喜歡。」她靠到他的肩上,「花費不少吧?」

   「千金散盡還復來,賺來的錢不花留著幹嗎?」

   「不義之財。」楚槿嗤之以鼻。

   「你現在用的不是都是這些不義之財嗎?何況有些時候我自己也不能控制這種狀況。」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嗎?」

   「說對了,我不是在你生活的環境,想抽身是不可能的,有時候存在這種希望的代價就是生命。你明白嗎?」

   「明白。即使你的同道放過你,我們的人也不會放過你。」

   「你現在不是和他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寶貝,喜歡我嗎?喜歡我這個曾經與你站在對立面的男人嗎?」

   「你已經得到了我的身體,得到了我的屈服,你還想要什麼?天翔,我現在不愛你,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實,你為什麼還要向我要求那麼多呢?我會適應你的生活,如你的要求,不干涉你,不打擾你,不爭風吃醋,會給你生一個你希望的聰明伶俐睿智狠毒殘忍機智狡詐等等具有所有你要求的性格的繼承人,教育他,養他長大,不和你爭他的撫養權。你看,你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從來沒有任何人像你這樣從我身上得到更多的……」

   「不,還有別人。那個男人,他得到了你的真心。這才是你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楚槿痛苦地呻吟一聲,「天翔,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理智起來?」

   「從認識你之後。」他平板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猜測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

   「現在他已經不再擁有它了,我的心在我自己身上。這還要謝謝你帶我離開那個環境,不然我可能一輩子守著小榆住在那個傷心之地。說實話,我也想重新開始。」

   「我希望你會。」

   她原以為他接下來會說「我希望你能把你的真心交給我」,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抱著她,吻著她,直到她細碎的呼吸變得紊亂,身體溶化在他的懷中。

   第二天,任天翔開始帶楚槿到舊金山各個有名的景點遊玩。他們首先到前一天來時經過看到的金門大橋。

   「從下面看,才知道人類的偉大。昨天我只看到它的繁華,現在才發現它的雄偉。」任天翔道,絲毫不顧忌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吻——看來他還是更習慣美國的風氣。

   楚槿有些彆扭,但是並不難受。

   「其實我應該很高興你不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老大。」他很有品位。

   「或許我也會是一個不錯的愛人。」

   「天翔……」楚槿皺眉輕叫。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犯規了,我以後不會再說這樣的話。我只是想自己很快就要把一個美麗非凡的有魅力的女人單獨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我就有些不放心。」

   「難道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我可不是沒有自信的人。風挺大的。」他脫下黑色的薄呢外套披在她身上。

   橋上的風確實很大,楚槿正在後悔出來的時候沒有多穿件衣服,於是就很不客氣地接受。任天翔小心翼翼地幫她穿好衣服,扣好紐扣。

   溫暖的衣服帶著他的體溫和氣味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起來,楚槿的心裡漾起一道暖暖的波瀾。每當她與任天翔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拿任天翔和他相比。說實在的,他真的沒有任天翔細心體貼、博學沉穩、精明強幹,甚至連外型都超過他很多。現在,他看起來那麼溫柔,就像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在呵護他柔弱嬌小的愛人。這一刻,她忍不住呆呆地看著他。或許,愛上一個這樣的男人也不是一件壞事。

   她說:「我發現你的衣服一般都是黑色。」

   「黑色才顯得莊重沉穩和肅殺,我這種身份需要它襯托我的氣勢。你還說我,你的衣服不是也就藍黑灰白四色嗎?」

   「我不是也是工作需要嗎?你說的,莊重沉穩。」

   「我不知道有朝一日我要一個女人討論我的穿著,」他喃喃道,「累嗎?」

   「不。」感激他的體貼,但是仍然搖頭,「我沒有你想像中的嬌弱。我出身貧困,什麼苦都吃過,即使像你說的那樣很會享受,但是還是能過苦日子的。不相信嗎?我們賽跑,看誰能堅持到橋的那頭?」

   任天翔欣然應戰。

   任天翔在舊金山陪了楚槿一周。他們忙著到處遊玩,從市政廳到大盆地國立公園,從納帕谷葡萄酒廠到唐人街。其間楚槿去看過楚榆,任天翔並沒有同往。接下來幾天也很愉快。無法否認,任天翔不但是一位溫柔體貼的情人,還是一個知識淵博的嚮導。

   「這樣的生活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在任天翔計劃留在舊金山的最後一晚,兩個人在以楚槿的名義買下的公寓裡消磨他們分別的前夜。楚槿啜著葡萄酒,輕聲說。

   「你能滿意就好。」任天翔任由她像一隻慵懶的貓一樣偎在自己懷中。她剛剛洗過澡,頭髮濕淋淋的,只穿了一件寬鬆的浴袍,身上散發著沐浴液和洗髮水的清香——她不喜歡鮮艷的顏色也不喜歡強烈的氣味,從來都是選擇香氣很淡的洗浴用品。

   他把玩著她的長髮,「你滿意我就不會再內疚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裡。」

   「天翔?」

   「什麼?」他懶懶地回答。

   「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還沒走你就已經想我了嗎?」

   「我總應該根據你的行程制定我的時間表吧?」

   「沒有必要,無論你在什麼地方,我都能找到你的。我不會把你綁在身邊,我答應給你自由的。我不在時,你要是無聊,就多去看看小榆。」

   「我會安排自己的活動,你不用擔心。倒是你,離開這麼長時間,真的不怕你的生意都被別人搶去嗎?你那個忠心耿耿的手下,叫杜風是吧,一直給你打電話,好像我是禍害紂王的妲己,巴不得你早日脫離我的魔掌。」

   「你哪有妲己那麼毒辣?」

   「你太看得起我了。」

   任天翔輕笑,「沒事,他一向大驚小怪,以後習慣就可以了。」他喝一口杯中鮮紅的液體,「槿,其實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什麼?」

   「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被別的男人吸引?」

   「你還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槿,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一個孤獨的靈魂,太容易被溫暖吸引。我害怕的不是男人,而是你以為的他帶給你的歸屬感。」他捏一下她的臉頰,「如果不是你的美國國籍還沒有辦理好,我會立刻與你結婚,至少要用這個形式留住你的人。」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自信?」

   「自從遇見你之後。」他坦誠地說,「我知道你的真心一直不在我身上。我能得到你的身體,就是因為你的真心不在我身上。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我需要你,非常需要你。」

   她冷笑。

   他吻她的肩,低語:「我在茫茫人海中好不容易遇到你,我怎麼能不想方設法把你弄到手?我真的很需要你的理解和陪伴。」

   「理解和陪伴?真是諷刺!我不知道我的價值還……」她驀地打住,重重放下酒杯,冷冷地回頭說:「所謂以小榆的生命為要挾讓我來美國,也只是一個借口了?」

   「你生氣嗎?」他並沒有直接承認,但他說的話已經表明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我不是生氣,我是非常生氣!」如果不是他的謊言,她怎麼會把自己的命運輕易交到一個不能信任的人手裡?而她也清楚,現在後悔已經沒用了,回國是絕對不可能的。她出國的手續是利用他的力量辦理的,一些聰明人已經能猜到她是任天翔的女人。她無力地躺回去問:「我是你後宮中的第幾人?」

   「皇后。你滿意嗎?」他向她頸中呵氣。

   她避開他,「我是否也可以有我的後宮?」

   他的身體僵住,「不滿意我嗎?」

   「無從比較,如何談起?」

   「我不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他仍然能很清楚地記得他們有關係的第一個晚上。說不在意是假的,他真是痛恨那個男人。

   儘管對自己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還有些介意,卻聰明地知道應該轉移話題:「槿,你會愛上我嗎?」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她模糊地咕噥一聲,聽不清在說什麼。他歎口氣,將她擁緊,合上雙眼——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歡擁有她的感覺。

   楚槿整理著任天翔的領帶,「我做個職業婦女你會反對嗎?」

   「請問你想做哪一行?」不再與她爭執她有沒有必要拋頭露面。要登機了才跟他說,擺明是早已經計劃好的,讓他沒有反駁的機會。

   「還沒有想好。」

   「不過一定要注意身體。」他擁住她,「你工作的事我不反對,只要你覺得在這裡過得開心,最重要還是要注意身體。好了,我要去安檢了,再見,記得想我。」他啄吻一下她的唇,匆匆離開。

   記得想他?為什麼他又說這樣的話?他這次幾乎是沒有考慮脫口而出,難道他就這麼急於征服她?他有時會在自己半睡半醒的時候說些不明不白的話還以為她不知道,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什麼?難道……不可能,她瞭解自己,所以推斷他一定不會做那樣的傻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楚槿活得緊張而充實,她緊張充實得甚至沒有時間去想不開心的事。經過考證,她發現舊金山的居民對咖啡有著瘋狂的喜歡,咖啡文化在舊金山有著廣泛的市場。人們在咖啡館裡談天說地,議論時政,發表自己對文學藝術的觀點……咖啡館簡直就是一個社團的聯合。而且,人們對咖啡的狂熱決定了市場上有多少競爭者都不會對生意有多大的影響。

   考證花費了她一周的時間,找房子和辦理各種手續花費了她不到兩周的時間。等到她到舊金山的第一個月底,她的秦唐茶道咖啡館已經在文化氣息濃郁的福爾索姆街開業了。雖然店子佔地不大,只有兩百多平方米,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尤其是楚槿推出了一系列包括茶在內的有中國特色的飲料,店裡的服務生也都是年輕的中國姑娘。在舊金山傳統的咖啡文化中加入異國風情,也是楚槿經營的一個手段。所以每日雖不說是顧客盈門,還是能在收支平衡的基礎上稍有盈餘了。

   楚槿不但要忙店裡的事,還要為自己的美國國籍、駕駛執照等奔波。對這些事,任天翔無意插手。他認為忙碌的生活對楚槿更有益,而且他也毫不隱瞞他的這種觀點。於是,所有的事楚槿都要自己打理。當她的一切有了頭緒之後,她才有時間加強她對舊金山的瞭解。

   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城市,有古老的文化,有現代的文明,有開放的氣息,有寬廣的胸懷,有美麗的大海,有雄偉的山峰,有發達的技術,有尖端的科學,還有可愛的民眾。而她現在已經是這個城市的一員。

   而楚槿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咖啡館裡消磨去的。其實楚槿和任天翔都明白楚槿開店的目的也僅只如此——在舉目無親的舊金山,她只有溶入到社會中,才不會覺得太寂寞。有時楚榆會到這裡來看她,有時任天翔會打電話過來,但是她還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住在一所房子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做家務,一個人上街,一個人讀書……她需要交流,雖然她不是一個很熱衷社會活動的人。

   一個月後,任天翔和杜風以談生意為名來到舊金山。杜風住酒店,任天翔就住在楚槿現在的家裡。次日,他們到楚槿的店裡喝茶。

   「這裡很漂亮。」任天翔讚道。大門兩側的對聯,玻璃上貼的是剪紙,懸掛著中國結,牆上是楊柳青的年畫,紅色錦緞上金線織就的龍鳳呈祥,紅色和金色的大膽結合,鮮艷而熱烈,明媚而妖嬈。

   「我覺得不倫不類,」楚槿道,「可是在美國人眼裡,這才是中國的情調。我不是很討厭紅色,但是到這裡後禁不住要把它與吸血鬼聯繫起來。」

   「你的想像力倒很豐富。」任天翔斜眼瞥著杜風,示意他離開,可是杜風裝作沒看見,依舊慢條斯理地喝他的雲霧龍井。

   楚槿笑笑,剛好有服務生叫她,她就借口離開,留給他們兩個人去溝通。

   任天翔皺眉,「阿風,你有事嗎?」

   「沒有。」

   「沒有喝完茶就走,不用等我了。」

   「我是你的貼身保鏢,不用跟你不太好吧?」

   「下午我和槿去看她弟弟,沒有事的,你不用去也行。」

   「我記得你一直不曾在楚榆那裡露過臉。」杜風面無表情。想趁機擺脫他?他對楚槿一直都不怎麼放心。記得幾年前,他就很反對任天翔把幫派裡的事情展示給她看。雖然事實證明任天翔是對的,但他對楚槿仍有猜疑。後來楚槿救了任天翔一命——這件事全幫上下沒有幾個人知道,但接下來他動用力量為楚槿辦理出國手續,使幫內反對他的大老更囂張,說他為了一己私淫,不顧兄弟們以後吃飯的事。這件事也使幫內本來支持他的人頗有微詞。誰都知道這對任天翔管理幫內的事很不利,同時也告訴他的敵人——只要抓住楚槿,就掌握了任天翔的弱點。他不能對此坐視不管。

   「阿風,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識相?」以前他和女人約會,無論一次多少,杜風從來都是保持緘默,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從你約會的對象是楚小姐開始。」他直言不諱。

   任天翔笑道:「你仍當她是禍國殃民的妲己?」

   「她本來就是。」

   「你當初和蓮詠戀愛的時候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呀!」

   杜風一窒,難道……

   任天翔看著不遠處正與店員說話的楚槿,有些落寞,「說出來我自己都不怎麼相信,別說是外人了。阿風,她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也許是唯一一個讓我動心的女人。無論如何我都要得到她。難道我用自己的方法去愛她,是一件錯誤的事嗎?」

   杜風困難地說:「她讓你失常,而你的身上有兄弟們的前途和性命。大伙逼迫你只能做出有利於大家的選擇。你這樣做就是不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是為自己活著,我是為別人活著。」他更寂寞了。

   任天翔苦澀地說:「我現在明白過去的皇帝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嬪妃了。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用肉慾來麻醉自己,而且那麼多的女人讓對手沒辦法下手。阿風,你要知道,我受的教育比他們多,知道哪個更重要。也許是太重要了,才會讓我用很多的東西去換。」他歎口氣,很快轉用輕鬆的語氣說,「也許只是我一時的錯覺。畢竟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太會裝腔作勢,讓我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不過,我今晚和她的約會不准你帶任何人來攪局。」

   無論任天翔說的是真是假,杜風都被他黑夜一般深沉的寂寞感撼動了——以前他以為老大是沒有心肝的,現在才發現他的心裡原來比任何人想得都多都深遠。也許事情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糟糕,他安慰自己,楚槿是個聰明的女人,也許可以幫助他們的大哥解決一些幫派內的事情。只是因為她牽涉太多的利害因素,所以他才會一直討厭她,無法把她當成大哥一個普通的女人對待。無論如何,至少她曾經救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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