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回頭。
不變的那頭亂髮,如今在他看來卻蓬亂的可愛,白皙的臉蛋因為低溫而染上粉嫩嫩的嫣紅,俏挺的鼻樑上是那副始終沒拿下來的大黑框眼鏡,燦爛的黑眸被遮住,但他知道要是少了這其中一樣,就不是她——封江花了。
他嘴角勾出一抹不明顯的笑痕,「不,沒事。」原來,變得不是她,而是他的心。
夜空繁星點點。
積著雪的頂樓上,兩道影子,一人一手執著酒瓶,有一搭沒一搭的啜飲著。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封江花喝得有些微醺,「嗝!是、是……李白的……嗝!靜夜思、嗯……嗎?」連說話都不清不楚。
「對了一半。」酒瓶仰天,申屠元又喝了口,「是月下獨酌。」詩是李白寫的沒錯,但詩名卻搞錯了。
螓首偏得快掉到地上,封江花思考後得到的結論是——「呃!不知道……」
「你的中文程度很糟糕。」毫無疑問的肯定句。
「我……嗝!不會說中文!怎樣!」她驀地站起身,揮動著空了的酒瓶,指著月亮就著一口氣大喊。
高掛天際的月亮當然不會回答。
「坐好。」早知道她酒量這麼差,他才不會答應要和她喝酒。
咚的一聲,小屁股乖乖落回從屋內搬出來的椅子上,封江花傻不隆咚的笑著。
「你……還沒醉……再喝、再喝……」口齒不清的話一出口,小手跟著往地上摸,想在那些東倒西歪的酒瓶裡,找到一瓶還有重量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醉?」凌銳的貓眼兒一睨,連語氣都高傲的自然。
封江花又是一陣傻笑,「因、因為……嗝!你沒有……笑、笑……」她邊說,嬌小的身子慢慢往前爬呀爬,趴伏上他的胸前,纖長的指頭順著他緊抿的薄唇繞呀繞的描繪著。
帶著微甜的酒氣噴吐在他鼻尖,屬於她的薄荷香味混著氣泡甜酒的味兒,直竄入他腦門,她就近在他咫尺前。
一如往常,他們之間無論拉長還是縮短距離的都是她。
只是現在的她喝醉了,才會黏上來。
「你醉了。」只不過是氣泡甜酒,要醉還真不容易。
眸子瞟了下兩人腳邊散成一地的酒瓶。
好吧,或許是他酒量還不錯,才能穩穩的坐在這兒任她「欺壓」。
視線朦朧,封江花下意識推推眼鏡,「嗝!嗯……有嗎……」怪哉,這眼鏡怎麼看不清楚?拔下眼鏡,她隨手拉起衣角擦了擦,重新掛回鼻樑上,再看。
「還是……不清楚……嗝、嗝!」連打了兩個酒嗝,滿滿的酒氣全衝向他的臉。
一把將她的臉推開,申屠元拒絕那刺鼻的味道。
小小的身軀從他身上滑落至冰冷的地上,腦袋瞬間有點清醒,呆坐了好一會兒後,她又不屈不撓的向上爬。
「下去。」這不他連親自推她都嫌懶,直接命令。
「唔……不要、不要。」小屁股一坐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兩隻纖細的腿兒在半空中晃呀晃的,腦袋瓜跟著猛搖,堅持不離開。
「封江花。」原本就低沉渾厚的嗓音降了八度,脅迫的意味很明顯。
「唔……」小腦袋還是搖著,但速度有些放慢。
眉心微蹙,他觀察著她臉上不對勁的神色。
「停下來。」她再搖下去,說不準……「嘿!」申屠元才想著,下一瞬,封江花毫無預警的吐了他一身,當然面對著坐在他大腿上的她也好不到那,嘔吐的穢物加上腥臭味瀰漫在四周。
「噢……」原來她醉了,怪不得會吐。
吐完之後,封江花神智稍微清醒,眼前的事物也逐漸清晰了起來,包括那張不怎麼開心……不對!是很不開心的傲氣臉龐。
俊臉鐵青,他一語不發直瞪著她。
喔哦,看來她最好識相點趕快離開這裡才是。.
雖然腦子清醒了,但身體的動作和反應神經還沒完全恢復,封江花東搖西晃掙扎著要從他身上爬下。
孰料,申層元大手一撈,像抓著小雞般提著她的領口。
「呃……快沒氣了……」被勒緊領口,封江花像溺水的人,細長的四肢在空中做出划水擺盪的姿勢,奮力的向上游呀游。
大步大步邁進屋內,兩條有力的長腿下了樓梯,熱門熟路的拐彎,不一會兒便來到目的地——浴室。他把她扔進超大的浴缸裡.接著扭開水龍頭,嘩啦嘩啦的熱水直奔而下。
「噢、噢,好燙!」習慣冰冷的身體突然接觸到熱水,小雞轉眼間變成小跳蝦,在偌大的浴缸裡逃竄。
「把衣服脫下來。」說這話的男人,手腳快速的扒著自己的衣服,然後直接扔進垃圾桶。
這件滿是她嘔吐物的衣服,就算洗乾淨了他也不想穿。
「脫衣服!」封江花不敢置信的瞠大雙眼,但鏡片上的霧氣蓋住了她的視線,當然也遮住她的驚訝。
為什麼要脫衣服?聽出她話裡的驚疑,申屠元驕傲的俊臉漾著不屑,「別把你那身噁心的食物殘渣留在浴缸裡。」喔,原來是這樣……腦袋還慢半拍的封江花這才想起自己吐了的事實,在浴缸裡好不容易站直了身,纖細的小手摸上胸前的扣子,正想要解開,猛地想到——「啊你呢?」他要站在這裡看她寬衣清理嗎?你說呢?沒有說出口的嘲諷眼神射向她,他那一身「傑作」難道不是出自她「口」,她要清理,他就不用?心虛的低下頭,封江花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
哎喲,反正他都脫了衣服,到外面去多等一下會怎樣?「你先洗。」知道他不會輕易的離開,封江花纖細的肩頭一聳,動作一反剛才的不穩,迅速確實的從他身邊閃過,奪門而出。
銳利的貓眼盯著被甩上的門板,視線向下滑落在那婉蜒而出的紅線。
為什麼線的另一端牽著的是她?頭一次,申屠元對這個問題起了興趣。
她說,桌上的紅線只有一條,沒得選擇她就拿了。他原以為真是他倆有緣分,她才會萬中選一地挑上他,偏偏她說了是「沒得選」;但就結果來說,他們還是被紅線綁在一起。
月老的婚書上究竟寫了些什麼?人世問的緣分,情愛這些本來就是無依循根據,會遇到怎樣的人,和怎樣的人在一起,基本上他是覺得緣分到了,有緣人自然就會出現。
換個角度想,他和她這種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也能因這條紅線給牽在一塊,不也是種另類的緣分嗎?緣分這種東西本來就沒個準則……啊,是了,曾爺爺曾經這麼跟他說過,他也贊同這句話。
突然念頭一轉。
如果每個人的手上真的有條紅線的話,他這條硬是被曾爺爺繫上的紅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滿腦子解不開疑問的申屠元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才從浴室裡出來。而封江花因為紅線拉得不夠長,身上又穿著有穢物的衣服,乾脆坐在浴室門口等他,等著等著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醉紅的睡臉吸引著他的目光。
徐徐蹲下身,他傾身慢慢靠近她,吻上那張還沒漱過口的小嘴。
果不其然,還有嘔吐後的腥味和酒味。
輕輕的貼上,再輕輕的離開,他有片刻怔愣。
如貓兒愛乾淨的他,居然能忽視她身上的髒東西,吻了她?唇邊的酒氣和酸味讓申層元立刻下了個決定——回浴室裡刷牙。
將和著泡沫的漱口水吐掉,鏡子反射出的俊臉有絲陰鬱。
好吧,選在這時候吻她是他的錯,下次他會挑個好一點的時間點……下一次?還會有下一次嗎?心裡的疑問反射在鏡面上那男人的臉上。
嗯,是抹帶笑的神情。
看來,不只會有下次,還會有下下次、下下下次和更多的下下下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