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背影,看起來就像她的哥哥們,原本她以為只是跟一個生物學上屬雄的動物綁在一起沒啥大不了,但此刻這個背影看起來好不一樣,明明就是同樣的高度,差不多的寬度,她卻深深意識到,他和她的哥哥們是完全不同的。
他是個男人,不是她的哥哥。
心裡有絲悸動,是她所不瞭解的感覺。
小手摸上左心房,試圖釐清那鼓動的背後意義,腳下步伐一個跟艙,她突然想起第一天他在找廁所時的景象。
「元,你要找廁所嗎?」經過多次練習,她已經可以清楚念出他的名字。
前進的步伐停頓,申屠元徐徐回過身。
背光的人影將她整個覆蓋住,封江花透過鏡片反射出的眼裡一片澄澈,帶著些許不解。
她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閃著暗金色的瞳仁映照著她,而她也回望著他。
果然……是生氣了嗎?封江花心裡閃過絲絲緊張。
她似乎總有能力影響他的喜怒哀樂。
有緣人……申屠元腦海裡閃過曾爺爺說的話。
不對,這三個字他好像小時候就聽過,就在看了那本曾爺爺說的「天下人的姻緣書」,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被綁在一起的就是一生的伴侶……他垂首看著左手小指上繫著她的紅線。
一生的伴侶?是指她嗎?金眸又拉回那個頭髮不管有洗沒洗都一樣蓬鬆亂翹,戴著大大副黑框眼鏡遮住半張臉,平凡到了極點的女人。
她跟他不一樣,她習慣笑,很柔和的笑,他卻總是板著臉:她有追根究柢的習性,他除了對必要的實情,否則都是得過且過;她積極,他被動,他們兩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一樣,這樣的兩個人會是屬於彼此一生的人?曾爺爺肯定是搞錯人了。
「喂。」對於他的稱呼,封江花皺了皺小鼻子,「你可以叫我封。」他要別人喊他的名,沒道理叫別人「喂」吧。
換他皺眉,不過倒也改口:「江花。」怪拗口的。
「嗯。」她滿意的點點頭。
「下次別再將『我恨你』這種話掛在嘴上。」聽到她這麼說,對他的殺傷力似乎比其他人來說都還要謾。
揠摳鼻頭,她直率的問:「你是為了這件事在生氣嗎?」被戳中心事,他高傲的面具差點掛不住,「誰會喜歡有人沒事說我恨你的?」
「也對。」相信他說的話,她也沒繼續追問。「我下次會注意。」其實她只是想快點把紅線縮短而已,沒想到真的給她猜中了,使用的詞屬於更高級的話,紅線的伸縮速度都會加快,這麼說來的話,喜歡的最高級是愛,如果她說「我愛你」的話,紅線不知道會伸長到什麼樣的程度。
我愛你呀……偷覷著他,不知為何這三個平時容易脫口而出的英文單字,訴說的對象變成他的話,似乎沒那麼容易說出口。
一想到要對著他說「我愛你」,她的臉居然微微泛紅,不知所措了起來。
輕拍額頭,她要自己冷靜下來。
「你有男朋友嗎?」申屠元突然進出這個絲毫沒有任何關係的問句。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封江花順口回答:「嗯,有。」霎時,申屠元的臉色又變得難看。
「你有男朋友?」噍瞧曾爺爺給他找了個怎樣的女人?
「嗯,沒意外的話,以後可能會跟他結婚吧。」稍稍拉回心神的封江花睜著那雙清澄無比的眼兒,終於對上那張陰森森的俊臉,「怎麼了嗎?」
好,很好,她除了有男朋友,對方還是她未來的夫婿人選……真是太好了!
「把線拉長。」他幾乎是咬著一口牙在說話。
他怎麼又生氣了?「告訴我原因,如果你不說出要我拉長線的理由,免談。」這個神秘也像貓的男人,連他的心思都像覆上一層黑紗,不讓人看清楚。
申屠元瞪了她一眼,嘴還是緊得跟蚌殼一樣。
「那就休想我會把線拉長。」封江花跟他來硬的。
反正她今天已經不打算進研究室了,多得是時間陪他耗。
下顎隱隱抽搐著,他低吼:「我需要空間靜一靜!」好將那燃起的希望幼苗徹底拔除!該死的!他居然會認為就這麼綁在一起也沒關係,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都要綁在一起了,就算娶她也無所謂,但沒想到她居然有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真的是該死!
通常聽到別人這麼說都會乖乖退開,不再打擾的封江花一反常態,堅決不退讓,「先告訴我你生氣的原因。」平常她並不是這樣的,只要別人說「leavemealone」,她便會乖乖閃到一邊去,反正不干她的事,但不知道為何她就是想弄清楚他發脾氣的理由。
「沒有原因!」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申屠元忿忿低咆。
「那為什麼生氣?」她適時的發揮追根究柢的研究精神。
強壯的身軀輻射出高溫的怒火,可以燒透四周所有有生命的生物。
「我開心,行了吧!」封江花沒有退卻,早就習慣他發怒,卻是第一次看他把怒火形於外,沒有害怕,她覺得自己更瞭解他一點。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她做研究的時候一向這麼勉勵自己,而今天她的研究目標就是——申屠元,這個暴躁易怒,卻又高貴得像隻貓兒的金眼男人。
「那麼你也可以選擇自己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線就會伸長了。」她決定下帖重藥。
「該死!」他猛一吼,倏然將她撲倒在地,怒紅的眼直瞅著她,「信不信我現在可以輕易的強迫你做任何事?」清亮的眼瞳裡沒有絲毫畏懼,同樣望進他眼底深處。
「相信。」以男人天生體能上的優勢,加上他現在又在氣頭上,她絕對贏不了他,但,她還是想知道。
他懸宕在她之上的臉,和她的距離只差不到十公分,灼熱的氣息就噴吐在她面頰,「那就乖乖把線拉長!」她全身竄過一陣戰慄。
「除非你先告訴我。」異樣的感覺纏繞著她,但她還是堅持。
燦金的貓眼兒變得灼亮卻又幽暗。
他終於冷靜了些。
良久,他緩緩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想用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把她打發嗎?看出她的懷疑,申屠元用更直接銳利的眼神殺回去。
他是個膽小鬼沒錯,在察覺自己可能受傷的情況下,就決定隱藏自己的心思,用語言或是臭臉來武裝出一個堅固不可摧的自己。
膽小鬼。
就算他深知這樣下去不行,但長久以來的慣性讓他學不會心口如一,口是心非的話在被攻擊的時候,會擅自做主的跑出來。
所以就算被稱為膽小鬼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封江花還想再說什麼,甚少響起的電話鈴聲,悠揚的傳遍整個空間。
是蓋西文的「藍色狂想曲」。
是誰會打電話給她?雙手被他牽制住,整個人被他高壯的身軀壓蓋住,封江花動彈不得,也無法接聽電話。
她想起身,他不讓。
四道同樣不肯退讓的目光在空氣中糾纏。
最後,在電話快要停止響鈴之前,申屠元才把她從地上拉起。
封江花收回眼中的頑強,在離開去接電話前多看了他一眼。
唉,他真是個難瞭解的怪人。偷偷在心裡下了註解,封江花小跑步趕去接電話。
「哈羅!」拿起話筒,她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後的申屠元,眼珠子習慣性的轉了一圈,然後聳聳肩。
反正被他聽到了他也不一定瞭解對話的內容。
那雙璀璨的貓眼兒也移開視線。
「艾瑞……」打來的人正是他們剛才提到的她的男朋友。「晚上七點……嗯……OK。」即使是和男朋友說話,她的語氣聲調還是像平時一樣,沒有特別的高低起伏,臉上的表情也說不上是特別開心。
是的,對封江花來說會交男朋友,純粹是因為和對方相處方面沒有問題。
她的人際關係並不是說很好,也不擅長交友,艾瑞是她在某個學術研討會上認識的朋友,兩人在個性上有許多相像的地方,話題也差不多,幾乎是一拍即合,同樣說話懶得拐彎的兩人,在男方的表白下很乾脆的開始交往。
平時總是各忙各的,每隔一陣子艾瑞會來約她吃頓飯或看場電影,當然他們更常做的是學術上的討論。
算算時間他們也快三個月沒見面了。
但是……敲訂好約會時間和地點,封江花掛上電話,無奈的瞥了手指上的紅線一眼,她輕歎了聲,下一刻回過身臉上掛滿討好的笑容——「元,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