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靈巧地蹲到他跟前,滿臉討好的笑對上他沉斂教人瀆不出意味的深眸。
那猜不透的眸光教她不安,倘若他問及昨兒個如何逃出生天,那就代表他沒在懷疑她,只想知道她如何處理事情經過,若反之,就代表他根本沒信任過她,他的心早就有個底了。
「愛辛,若你是女子多好。」
世於將垂眸,仔細地看著她臉上的震愕一閃而逝,而後揚笑。
「我要是女子,早教你給拆卸入腹了。」她打趣著說。
然,他卻沒半點笑意。「只要本王想,就算你是男人,一樣要了你。」低沉嗓音鏗鏘有力,不容置喙。
那是征北王的宣言。
這話震得璽愛辛說不出半個字,凝在唇角的笑意褪色無光,渾身寒透。原來他不是逗著她玩的,而是真對她有意……這要讓他沾上她的身,豈還得了?
她讀不透他。該問的沒問,不該信任的,卻又露骨表態,這男人究竟是怎廝的心思?
「你的臉紅得像顆蘋果,逗得本王心癢得很呢。」世於將黑眸薄利如刀,恍若早已將她看個透徹,卻不言明。
他揉和笑意的嗓音在她耳邊吹拂而過,一回神,才驚覺他竟已貼在眼前,璽愛辛抿嘴忍住尖叫,迅速往後一躍,逃到門邊。
「王爺的藥該是煎好了,我去瞧瞧!」話未完,便奪門而出。
在璽愛辛跑離很遠後,還是聽得見那低啞醇厚的笑聲,很滿足的很痛快的笑,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
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尤其是璽愛辛所經之處,但當她回頭時,私語又會自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尊敬的目光。
她不確定他們到底在嘀咕什麼,但可以猜想得到兵鐸那日的狂喊嚇到不少人。
現下,她該怎麼做?極力表示自個兒的清白?似乎有些多此一舉。
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很困難……
「愛辛,你離那麼遠,怎麼撐得住我?」
側眼看去,她更欲哭無淚了。這始作俑者似乎沒打算要放過她,總是逮到機會便極力抹黑她的人格和清白。
「王爺,你忘了我天生蠻力?」她艱澀地勾起虛應的笑。「你搭著我的手腕就可以了,若王爺走得累了,我不介意抱王爺回房。」
相信她,她真的抱得動。
「我怎會忘了你天生蠻力?」世於將扣在她腕上的手微使勁地將她扯向自己,卻發現她竟八風不動地定在一臂之外,似乎有意與他抗衡。「哎,這一使力,我的背又疼了。」
「王爺不是說人生最痛莫過於心神靈,區區體膚之痛不算什麼的。」怎麼,條例由著他左手翻雲右手覆雨啊?
「愛辛真是懂我,可你未懂得其中真諦。」他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我最痛的是,我此生唯一的義弟竟不願扶我一把,怎能不心痛?」
夠了喔……
璽愛辛無力地自動向左一跨步,讓他可以攀上她的肩頭,把重量往她身上靠。
「這樣可以了嗎?王爺。」她沒好氣的「請教」。
「叫大哥。」
「大、哥!」要早知道他們大明朝八拜結緣有助長男風之意,她死也不跟他結拜,省得給他機會欺負她。
也不想想大伙都拿什麼目光瞧他倆,也不想想他倆就這樣卿卿我我地走在關城裡,會惹來多少不必要的目光,會加深多少不必要的揣測,他真的什麼都不想!
真氣人!
「愛辛,你身上的藥味兒挺濃的。」他偷偷嗅聞著她頸間氣味。
璽愛辛背脊立刻飆起一陣酸麻。「大哥呀,我是大夫,長年與藥為伍,怎可能不沾上藥味兒?」不要靠這麼近啦。「那倒是,愛辛的醫術確實不俗,就連韃靼最負盛名的七附子熱毒都知曉該如何解呢。」他若有意似無意地試探著。
她勾唇淺笑。「是大哥過獎了。我在宣化鎮待了一陣子,有些居民也曾受過此毒,幾次下來,大概知道該怎麼解,大哥若要謝,倒不如去謝宣化鎮那些鎮民吧。」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然後問:「那日,你是怎麼帶著我逃走的?」
低柔的細語逸出,璽愛辛猛地抬眼,水亮亮的眸清澄若皋。「當然是力大無窮的我努力背著大哥狂奔而逃啊。」她笑了,細白粉頰漾出滿面春風。
問了、問了,總算問了。
問得好,問得她心無惶恐不安,問得她踏實極了!
但,問了,又如何?
他真信她?
璽愛辛黑白分明的大眼無所畏懼地直瞅著他,想從他眼中讀出任何訊息,可惜,他的思緒藏得太深,她的功力太淺薄,視線交流被擋在一堵無形的牆面之外……也許,是他沒打算讓她踏人太深。
雖然喜歡逗她鬧她,但也許那份自在愉快的氛圍,只有她樂在其中吧。
她樂在其中?她樂在其中!她在幹麼?!居然覺得被逗很快樂?
「愛辛,到那兒歇著吧。」世於將頗有興趣地瞅著她鎮定未變的神色,指著前頭關道石階旁。
「大哥,若是累了,何不回房歇著?」她揚笑,奮力攙著他到石階上坐下。
「不了,窩在房裡,沒病都窩出病了。」他勾出爽朗笑意,彷彿要他天天臥床是多可怕的折磨。「我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困死房中。」
站在他身側,她垂眼瞅著他,笑了。
哎,是不是每個干將軍的,想法都一樣?這是他們頭一回達成共識呢。
「愛辛。」他低喚。
「嗯?」
「那日辛苦你了,讓你背著我這個大男人回關城。」
「款,大哥客氣了,我也是個男人,儘管瘦了些,但別忘了我力大無窮,背著大哥就跟背一斗米沒兩樣,壓根不費力。」怕他不信似的,她舉起雙臂,擠出個凶狠的嘴臉。
「別糟蹋那張臉。」他攬起眉,伸手想拂去她惡意加諸在臉上的狠勁。
「哪裡糟蹋了?」她快一步退後,讓他撲了個空。
「很醜。」
「男人重要的不是臉。」她撇撇嘴,有些不快。
嫌她醜?她在韃靼可是被喻為第一美男的耶!
「是不重要,但在枯燥乏味的邊城生活,長得賞心悅目些,對大伙都好。」他隨便扯,重點只是要她別刻意弄丑他喜歡的臉。
「怎麼,這兒沒有軍妓?」竟得要靠皮相好的男人來調劑軍旅生涯?
「你要我去找軍妓?」
她心裡抖了下,別開臉,笑了。「款,大哥,這事問我做什麼呢?男人總有所需,想去就去吧。」
世於將注視著她,唇角微勾。「可惜關城無軍妓。」
她臉上的笑意依舊,微微回過臉,很替他惋惜的模樣。「難為大哥了。」
「壓根不難為,只要我想要的.此生不會再放過,沒有我想要的,擁抱再多也乏透。」他笑得傭懶,把心意交織在字裡行間,等著她的反應。
只見璽愛辛神色不變,笑而不語,而他也不猛擊,兩人淡淡以視線交流,各式心思藏在彼此隱諱的眸底。
「王爺、王爺,不好了!」
世於將懶懶拾眼,瞧兵鐸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幾個箭步衝到他面前,奉上手中的快書。
「居庸那裡傳來消息,千里侯軍師心疾復發,性命垂危。」
世於將驀地起身,扯下他手中快書,迅速看了一遍,眉目沉凜了起來。「兵鐸,立即備本王的戰鬼,本王要立即啟程回居庸。」
「可王爺,你的身子……」
「去!」
他噙威的眸色銳利得教兵鐸不敢再勸,拱拳正要差人準備,便聽見主子又說:「慢,替愛辛也備上一匹快馬,她要和本王一道。若蘇尹回來了,就要他直接轉向居庸。」最後一句,是附在他耳畔輕聲交代的。
「是!」兵鐸領命而去。
「等等,王爺,你背上的傷不適合快馬奔馳,況且這裡離居庸少說一兩百里,你趕著回去,對你的傷極不妥。」璽愛辛皺起眉。
「愛辛,你擔心我嗎?」
「我擔心你砸了我妙手回春的招牌!」她沒好氣地低呼。
「放心吧,一點小傷不礙事。」他說著,扣住她的腕往寢房走。「回房收拾收拾,帶你去醫治我大哥的心疾。」
璽愛辛原本還擔憂著快馬會影響他近日漸收的傷,但突地意識到他健步如飛,身若潛龍……「你騙我!」
「嗯?」他回頭,不解。
「你根本不需要人攙扶!」瞧,走得跟飛沒兩樣,她得跑步才能跟上呢。
「……全都是愛辛的功勞,方纔你攙我到外頭走動,現下我就覺得好多了,好似連背都不疼了。」說著,繼續抓著她往前走。
「你當我三歲小孩啊!」怎麼,攙著他吹吹風曬曬太陽傷就好了,還要她這個大夫幹麼?
世於將心情愉悅地大笑起來,她愈是氣惱,他愈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還笑!」
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