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整我是不?」
「嗯,一半是。」滕玉大刺刺地承認,並給快吐出來的她倒了碗糖水,「另一半是凶你的傷勢始終不愈,因此法王說,或許可試試食補。」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可,這屋簷也未免太矮了點吧?她沒好氣地瞪著他,出氣似地一口喝完那碗算是獎晶的糖水。
「我要到何時才能離開這兒?」要是接下來的日子他都打算這麼餵飽她的話,就算是耍夜半爬牆她也要爬出去。
他還是老話一句,「待你傷勢好了再說。」
「你留著我究竟想幹啥?」他不是很清楚她的傷根本就測好過嗎?
「不幹啥,某方面來說,我不過是想報恩。」與她氣跳跳蝴模樣相比,他是一臉的雲淡風也清。
「我不要你的報恩或是感激總成了吧?」已經受夠被關在這莊園裡的她,一把硬扯過他的衣領,決定今兒個就算是來硬的她也要離開這裡。
「你可別搞錯了,是我強迫你得接受我的報恩。」滕玉輕輕拉開她的手,對她張牙舞爪的模樣一點也不介意。
報恩是可以強迫的嗎?對他來說,是可以……只要他一日不撤走外頭的廣目和那一大票把山莊塞得滿滿的幽冥兵團,她不想要他報答都不行。吃得太飽,一動也不想動的她,在他收拾著碗盤時,提不起精神地問。
「你是隻鬼吧?」現下想想,她就連他一點底細都沒仔細探清楚過,這也怪不得他今兒個會把她放在掌心上玩。
「那又如何?」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那一身的功夫與法力是打哪來的?」雖說她對鬼界半點也不熟,可在那一日當他與無冕對上了時,她就一直很懷疑,區區一介鬼類,怎可能將功夫練得高深莫測好與無冕為敵?
「功夫,是鬼後與鬼界眾殿閻羅親授的,至於法力,則是拜妖界、魔界與神界所賜。」
她愕看著這個六界裡就學了四界功夫與法力的突出鬼輩。
「你這麼有人緣?」怪不得那日他一點也不把無冕給放在眼裡。他毫不客氣,「我面子大。」
「那你是麼死的?你生前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逮著了機會就同她討價,「待你願告訴我你來自何處,又是何等眾生時,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她找別人問去!在滕玉前腳踏出房門後。跟在後頭的她也步出房門,一轉頭,她首先就將目光鎖定在成天站在門外的廣目身上。豈料,她才這麼看他一眼,那個像是見了鬼般的廣目,面色當下一變。
「那個……」她一頭霧水地來到他的面前,就見他隨即瞪大了兩眼,急急忙忙地與她保持距離。
這是在做什麼?在侷促不安的廣目始終避著她,又忍不住想別過臉去不想看到她時,她不得不出聲請他解解惑。
「請問,我的外表真有那麼恐怖?」嘖,明明平時她愛怎麼穿得花不溜丟,或是把各色的衣裳全都往身上套,那個滕玉對她的衣著裝扮一點意見都沒有,就算是稍有意見的法王,也不會表現得很明顯,偏偏就屬這只名叫廣目的,每回一見她,他就是完全處於一個驚恐狀態。
「……」一聲不吭的廣目,愈是多瞄她一眼,面色就愈來愈慘白。有些不痛快的她,在他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她時,忍不住兩手環著胸向他抱怨,
「你真有必要驚嚇到這種程度嗎?」和他人比起來,她也不過是身上的顏色鮮艷了點。
「我、我……」生性對女人完全沒轍,一步步直往後退的廣目,在她靠得更近時忙用兩手緊掩著嘴。
「嗯?」
「我想吐……」滿面戒慎恐懼的他,一張大黑臉直接刷成雪白。面頰微微抽搐的子問,在下一刻當他不給面子地轉過身去大吐特吐時,幾百年來都不曾興旺過的肝火。當下因他而熊熊燃燒了起來。
這些鬼界來的鬼輩是怎樣?就算是天性老實,他也不必過分到讓她自尊心深深受創吧?他也不學學神界那些忍功爐火純青到家的武將神,他們就有良心到天天撒謊騙她,好歹她是個女人,騙騙她日行一善,有這麼困難嗎?
「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下杵在你面前傷你的眼。」
廣目兩眼轉了轉,很快就猜出這個女人究竟是在固執些什麼。
「大師兄的死因?」照目前看來,能夠讓她感興趣的,大概也只有那隻鬼了。
「我太欣賞你這種不拖泥帶水的說話方式了!」她兩手一拍,喜不自勝地朝他握手握手再握手,握至他又開始一臉慘白,隨時有可能得再吐一同的程度。
「總……總之。」小心翼翼與她保持點距離後,廣目的兩眼努力地往旁邊看,免得又對上了她的那雙水眸,「若是沒有大師兄的同意,我不、不能告訴你。」他要是做了啥對不起滕玉的事,他第二天就等著被那票幽冥軍團騷擾好了,那一票大軍與其說是滕玉的貼身保鏢,倒不如說是滕玉家養的忠狗!
「那……」子問不死心地拐了個彎,當下來了個折衷之道,「你可不可以很不刻意地、很自然地,在與我閒聊之時,非常不小心地告訴了我某件往事嗎?」與那只過於聰穎的滕玉楊較之下,眼前這種程度的問供工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小事一樁。
「來這招?」廣目懷疑地瞄她一眼,怕怕地嚥了嚥口水,並不怎麼想在這事上成為頭一個犧牲者,「這真的成嗎?」
「成,怎會不成呢?」子問忙奉上諂媚至極的笑臉,並趕在他臨陣脫逃之前,一鼓作氣將身形高壯得像棵大樹般的他給拖進房內。
身材高壯卻被迫坐在小花椅上的廣日,滿面委屈地瞧著在床榻上擺出一副病人姿態,坐得輕輕鬆鬆的子問,然後趕在她眸底的精光又朝他射過來之前,速速撇過臉進行閃避動作。
「咳咳。」先是清了清嗓子後,廣目的兩眼忙在四下尋找著有無某人的身影,就在他找不著時,他這才偷偷鬆了口氣。
「其實這事……我也是聽人說的,聽人說,數百年前,當大師兄仍活著時,他乃一朝之相,原本……」
原本,仕途順遂,家有美眷。直至某夜太后壽辰擺宴,宴席上,皇帝看中了宰相之妻,便賜子串棚萬金,欲強娶宰相之妻。可宰相堅不肯受,但求鸛鰈永恆情深。於是皇帝賜死宰相全族,獨留宰相一人,下旨刺配,宰相之妻則是在皇帝不顧一切廢後之後,登上了母儀天下的後位。
充軍十年後,宰相終於獲赦回京,權掌六宮的皇后,在得知這消息後,以見故人為由,對皇帝央求再見宰相一面。
因皇后已為皇帝連生二子,皇帝原以為,哪怕她再如何惦記與宰相的往日夫妻情深,有了孩子的她,不管再如何,她亦無法狠心拋棄親生子女,於是,皇帝親允了相會一事。
相隔十年,在宮中花園的小亭裡,皇后終於再次見著了宰相,看著宰相這些年來寫滿滄桑、所受的苦痛,眼淚無聲地在她面上滔滔傾流。
半晌,皇后以巾拭淨淚痕端理衣容,忽地對串相投以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人揪心,也美得讓人不禁起疑,
皇后輕聲道:「忍辱十年,我終究還是等到了你。」
當宰相與他人微愕之際,皇后忽地站起身子,以極快的速度衝向亭柱,一頭直往亭柱上撞去,突如其來的動作,快得不只是遠在一旁的太監與宮女們,就連近在她面前的宰相也沒來得及拉住她。一朵艷麗盛綻的紅花,就這麼無聲地,凋萎在那一個暖融融的煙花三月天裡。
宰相見狀,捶胸頓足,未久,奪來一旁衛士手中的長刀,橫刀朝自個兒的頸子一劃……
閃電劃過天際,無言地照亮了一室無路可去的憂傷。轟隆隆的雷聲,宛若擂鼓般地在心頭重重敲打著,當外頭陣陣閃光再次映亮大地時,亦清楚地映亮了子問訝異的臉龐。
「廣目這麼說?」一整日都待在藥房裡研究醫書的法王,在聽完她所說的故事之後,一臉興味地繞高了兩道濃眉。
「嗯。」為那個故事傷感了差不多快一整日的子問,在來這兒找法王求證之前,還一心認真地相信那個外表看起來呆呆愣愣的木訥廣目。
「你相信?」
「難道不是這樣?」該不會連那個大塊頭,也同滕玉一般對她要心機不成?法王先是痛痛快快賞她一記白眼,合上手中的醫書,再轉身走至藥櫃之前撮藥,並順便公佈正確答案。
「當然不是。」這八成是那個對甜食已經反感到快捉狂,又對這陣子視覺飽受戕害的廣目,在一整個委靡到極點了後,與為免滕玉要是得知這事後絕對親手將他活生生剝下一層皮,所做的最後垂死掙扎。
「那……」
「關於我大師兄的生平,仔細算算,大約就有六、七個版本,廣目同你說的版本,不過是人間之人所最能接受且廣為流傳的普遍版。」他邊說邊找著藥櫃,還不忘指使她,「別杵在那發呆,幫我把椅凳搬過來。」現下想想,這座山莊裡的鬼兄鬼弟們,在滕玉數百年的高壓統治之下,也許全都早已練成了見人說鬼話的看家本事。
她邊搬邊問,愈想愈是一個頭兩個大。
「六、七個版本?」那位滕兄他是死過好幾回不成?
「人間傳了三、四個,鬼界也有兩、三個,反正就是以訛傳訛嘛,誰教大師兄當年初到鬼界時,怎麼也不肯說實話?」站在凳上的法王拉開一個又一個裝著藥的小藥櫃,取出櫃中之藥後,再將藥放在懷中的油紙裡包好。
「那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版本?」愈聽愈好奇的她,雖對其他的版本也感興趣,不過她真正想聽的只有一個。
「你別想,我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法王得意洋洋地咧大了笑臉,「你若真想知道,就直接去問大師兄。」他才不要吃飽了撐著去找滕玉的麻煩,既然滕玉不想讓人知道,他要是壞了滕玉的好事,到時就得輪到他走著瞧了。
子問滿面沮喪地趴在櫃檯上,「他不肯告訴我。」她也不過是想討個他的死凶而已,這事有那麼不可告人嗎?他不都死了幾百年了,還計較這些作啥?
找齊了藥草後,準備替她去熬今晚藥湯的法王,站在原地想了想,半晌,他以指輕敲著她的腦袋,並在她抬起頭來時刻意在面上堆滿了看似過於誠懇的笑意。
「你……對大師兄的事這麼有興趣?」現在想想,滕玉對女人不感興趣,甚至可說是懷恨,約莫也有幾百年了,若是他沒猜錯,滕玉心中梗著的那個死結也有幾百年了,倘若……有不知死活的傢伙刻意去攪亂一池死水,說不定,那池死水就會再變成春水,又或許,運氣更好一點的話,滕玉的性子會變得比較正常而不是更加恐怖,或是會變得更有意思也說不定。
「他不也對我很感興趣?」日日生活在這種沒一句真話的環境裡,她愈想愈是覺得疲憊,「不過是彼此彼此而已。」成天就只會問她是打哪來的,他也不說說他自個兒的,就只會問她的。
「這樣吧,我借你一樣好東西。」法王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後,神神秘秘地挨站在她的身邊,自懷裡掏出個東西遞給她。
「鏡子?」她趴回櫃檯上,完全提不起一絲興趣地看著這面鏡面都模糊到恐怕什麼也照不清的銅鏡。
「此乃鬼界特產,前孽鏡。」他咧大了笑臉,而後刻意彎下身子,壓低音量在她耳邊附上解說:「若想知道些什麼,就問鏡。」
她有點懷疑,「這真管用?」就連他都搞不清楚滕玉的生平了,這玩意能照出什麼?
「當然管用啦。好了,出去出去,別同我擠在這礙事。」一把將鏡塞進她的袖裡後,他一臉興奮地將她推出門外,「千萬千萬要記得,絕不可說是我借你的,不然,若我慘遭亂棍再打死一回,我定會在死前拖你當壁背的。」希望事發後,她別那麼沒義氣的把他給抖出來才好。
遭鬼撂完話就被關在門外的子問,先是一臉納悶地看著懷中雕工精美的銅鏡,再回頭頗懷疑地看著被法王關起的大門好一會兒,半信半疑下,她也只好照話偷偷摸摸地將鏡藏好,再趁著四下沒人時趕緊躲回房裡,準備照法王所說的試試看。一口氣點滿房內所有的火燭,並再三確定把門窗關好鎖死,不會被在外頭站崗的廣目瞧見後,她在桌前坐正,掏出手絹輕拭著模糊的鏡面,在擦拭過了後,她對鏡默念了滕玉之名好幾回,而後她往鏡裡一瞧……
等著等著,好一陣子過去,別說是能夠看見滕玉或是什麼了,無論她怎麼照、如何往鏡裡探看,這面儼然已模糊了許久的鏡,就連她的容貌也映照不出來,可,既然法王都已那麼說了,那應該——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聲響,突地自她手中的鏡裡傳來,她忙不迭地舉鏡相看,就在這房內朦朦朧朧的冥火燭台的照映下,模糊的鏡裡遠處,織錦的唧唧聲自昏暗的角落響起,她試著將鏡更靠近她的面前,更加聽清了那規律滾動著的織軸聲,同時亦見著了,身形佝淒的老婦,她那惹染過滄桑的背影。
襯著那具背影的,是雙素白且長滿老繭的十指,以及,前頭那一匹匹已然織成的美麗錦緞。
一手持鏡的子問,在那面鏡子又開始模糊起來時,忙不迭地將鏡貼至她的面前,然而就在那時,她隱約地瞧見了,那名上了年紀的織娘,熟練地將色彩斑斕的錦線交錯在另一群錦線中,將人們生前所有的記憶與秘密全都小心翼翼織人錦中,生命中的痛苦、不甘、快樂、悔恨與幸福,化為一條條柔弱的錦線,在她嫻熟的掌指間,交織、並排、穿叉,一行行逐漸成行的錦緞,皆是心事重重、密密麻麻。
可,愛恨是那麼的沉重,豈只是一條錦線所能承載的?
就在她這麼想時,鏡中的唧唧聲遠遠逸去,老婦的身影在搖曳的燭火不再也看不清,鏡中宛若起了陣大霧,將遠方的景象捲去,獨獨靠近鏡前處的留了下來。
一排沾了血的腳印,自鏡的這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遠方.腳印不大,算得上是雙優美的蓮足,只是這腳印,總是一會兒又一會兒的走走停停,不知是不願上路,還是因為迷惑,遠處的風兒刮去了低訴的真實,只留下了吟詠。
此時鏡面銀光一閃,在下一刻,鏡巾的腳印頓失,取而代之的是名女子,子問一手拿過燭台,想把那名背對著她的女子看得更清楚些。眼前這名只賞賜她一具窈窕背影的女子.微亂的髮髻上,簪了十二金釵,她那一身的衣裳,雖遭血染紅了泰半,子問還是可以看出,那一身金色的華服,處處精繡了金色的鳳鳥。
就在這時,鏡中的女子,似是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窺看,連忙四下左右顧看,猛然自鏡裡轉過頭來,面對面地瞪視著子問,子問忙屏住了呼吸,還以為自己真被鏡中的女子見著了。
就在那名女子又側過臉去時,子問這才大大地喘口氣,並目有了閒情地打量起鏡中女子的容貌。
雖然嬌顏上沾了幾滴血,但那一點都不影響這張玉似的容顏,在她的眼眉之間,顧盼儘是令人難以挪眼的旎旖風情,難以言喻的美,霸佔似地佔據了子問的雙眼。可她也不過才暈陶陶地欣賞了一會兒,鏡中的女子像是找著了窺看者股,突地轉過頭來直直瞪著她,並在下一刻,眼眸帶著騰騰殺氣,直朝她逼過來……
逼至,一鏡之隔的限度。
不再溫暖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吹拂在她的面上,很懷疑她會在下一刻就猛然跳出鏡來的子問,在被她瞪得頭皮發麻時,忍不住將手中之鏡拿遠點,可那如影隨行的不善目光卻始終跟著子問,無論她拿上拿下拿遠拿近,一眼纏住,就不肯放開她的目光,就像名刺客般。
始終徘徊在她的身後,看得她遍身發冷之餘,很想就這麼把鏡給反過來蓋在桌面上時,不意再看了鏡中的女子一眼,只是就在她這麼想著時,當下鏡中幾抹清楚的人影閃過,令她倏然止住自個兒掩鏡不看的動作,急急忙忙地把鏡再次捧回面前來。
許多她從沒見過的面孔,出現在鏡內,方纔那名令她驚艷的女子,此時此刻正站在高台上,揚首自負地看著底下的所有人,來自四下的呼喊聲,總是零零落落的,有時,會有群人匍匐地跪在她的跟前,聲聲句句地喚著娘娘千歲,有時她則是大街小巷人們嚼舌閒磕牙嘲諷的是月裳皇后,而較少聽見的,則是籐夫人這三字……
當子問仍一逕地對著鏡子裡的種種而發呆,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的滕玉,趁她仍是一頭霧水之時,猝不及防地搶過她手中之鏡,一把用力將鏡面重重叩蓋在桌面上。
已有千百年年歲的銅鏡破碎的聲音,此刻在他倆耳裡聽來,低沉又嗚咽,也像是一聲來自亙古的遙遠歎息。
只是那碎了一桌的殘鏡,即使到了此時,仍是盡忠職守地將滕玉不想提及或是再翻起的過去,利用窗外照進來的阼光,反射在每一面碎鏡上,讓子問在光影閃爍的過去裡,不作聲地將那些屬於滕玉的曾經給閱盡。
「說!」在她仍舊呆呆地瞪著桌面時,滕玉一把抬起她的小臉,攜著滿面的火氣直直逼向她,「是誰讓你看這鏡的?」究竟是哪只還想再死一回的鬼幹的好事?
全然不管滕玉此刻的心情好或不好,也不管他面上的厲色有多駭人,面上失了笑意的子問,只是輕輕隔開他的手,低首逕自將碎了一桌的銅鏡鏡框翻過,並指著碎鏡輕問。
「方纔,那裡頭的女人……是誰?」法王說,想知道什麼就問鏡,她問的是滕玉,結果卻出現個素不相識的女人,依她想,若方纔那些她一眼都沒有漏看的話,那麼,那名女子……
不知何時才會到達盡頭的沉默,有如一蓬暖火般。安安靜靜地在他倆之間燃燒著。
原以為他不可能會開口答她的子問,在等了許久之後。
幽幽歎了口氣,才在想,這下該如何消弭他那一身駭人的厲氣之時,滕玉那聽來似是恨之入骨的聲音,忽然加入了這陣沉默裡。
「我以前的妻子。」
仔細聊聽著那句話意裡,遭人沉重地攜著,像是從未遺忘過的恨意,並仰首看著他面上那恨不得能噬人下腹的神情,許久之後,子問的眼哞動了動,並在某種刺痛又突然來襲之時,連忙狼狽地撇過芳頰,怎麼也沒法再繼續直視著滕玉那兩道須臾不離的眸光。
某種已是太過熟識的感覺,在下一刻,像毒藥般地滲人她的血液裡,緩緩攀上她的心坎,逼迫著她不得不再次用力去感覺,那種她永遠也沒有法子習慣的痛苦,並在下一刻,攜著那些不屬於她的心緒,靜靜地流淌至她的心底。
她緊咬著牙關,費力止住眼底那再次一湧而上的淚意,當一種酸楚的感情,直往她的喉間逼上來時,她閉上眼,必須用盡力氣,才有法子把那些屬於滕玉的傷心給嚥下去……
好似天際飄下了雪花般,無邊無際的寒冷,自滕玉的身後傳來,沒有盡頭般地籠罩了整個世界,在此同時,過往風雪吹凍了滕玉那張好看的臉龐,所謂的恨,將他變成了個她從不認識的鬼。
「告訴我,你的心……怎麼了?」她低垂著頭,怎麼也不肯抬首。
「死了。」他霍然轉過身,木然地道:「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