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賞就是罰,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人原來是用真誠溫暖的笑容來掩飾他不真誠的可恨心機!
他讓她以為他給了她恩德,其實等的就是這一天,要嚇飛她的魂魄。
東宮某處紅羅暖帳內,紅木雕花的大床上,高月卷在毛毯裡,咬牙切齒的腹誹著,氣極的她忍不住槌床咬枕頭。
這傢伙到底安什麼心,要這樣整她?
「小人,天朝的太子是個小人!」她忍無可忍的大吼。
「你是第一個敢在東宮裡罵太子是小人的人。」房內立起的織錦屏風外頭,傳來豐鈺悶笑的聲音。
高月雙頰一鼓,這小人還敢出現?「太子殿下這次要不要回稟皇后,說民女頑劣,蔑視怒罵太子,其罪當誅九族?」她沒好氣的挑釁道。
他的笑意更濃。「還在惱嗎?」
「太子這樣算計我,我能不惱嗎?」她簡直氣壞了。
他不避嫌的走進屏風內,見她坐在床上,散著頭髮,一臉的怒容,他上前捋了捋她的亂髮,歎了口氣。「我說過要罰你的,君無戲言不是嗎?」
「不過也不能這樣嚇人,這太過分了!」她氣呼呼地道。
「比起掉腦袋,這樣很過分嗎?」他笑睨著問她。
她的嘴被堵住了,她犯的都是死罪,若只是這樣嚇嚇她,這罰確實是算輕微的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故意引導她在東宮撒野,還讓皇后得知他縱容她,惹得皇后親自來查,差點要摘了她的腦袋,更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最後居然是將她強留東宮,還給了個她什麼東宮女官的官銜,這一連串的驟變,教她暈頭轉向,搞不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月月,這罰還不只這樣,將來你會更深刻體會什麼才叫做真小人。」他竟這樣說。
她蹙著眉,望進他的眼瞳,裡頭深邃而寧靜。「將來我會如何?」她不禁心弦一顫,他言下之意顯然還有乖舛的命運在等著她。
「你該先問我,何謂東宮女官。」
「是啊,何謂東宮女官?」她是該先問清楚這個才是,「以及身為女官,我不能回家嗎?一定要住在這東宮裡嗎?」她瞧著身下的高床軟枕,聽領她進這的宮人道,這便是她在東宮的寢房了。
「恐怕是,女官一年只有在過年時能回自宅一趟,其餘時間都得待在東宮與我為伴。」他苦笑告知。
她立即白了臉。「那我不就一年只能見爹一次?」一下子突然連家都不能回,爹對她不是更加擔心了嗎?
「放心,我會找機會讓你爹來見你的。」他可以不時派人去請高副尉來東宮與她相聚,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雖這麼說了,她表情還是很不甘。
「而你做為東宮的第一位女官,也是唯一的女官,你必須幫著我處理東宮的宮儀,記錄並安排我的行程,必要時幫我處理一些『疑難雜症』!」
「其他的都容易,可是疑難雜症?那都是些什麼事?」
「這個嘛……以後你就知道了。」他避重就輕的說道。
又是這句,想起上回他說這話時,就預知會有皇后這一嚇,這次再這麼說,她心臟不禁高高吊起。「這就是太子所說的,您對我的罰還沒結束的意思嗎?」
他歉然的看著她。「抱歉了。」
「既然覺得抱歉,為什麼還要整我?整了我又不說清楚,太子要我死得不明不白嗎?」她動怒的低吼。
「你不會死的,我會護著你的小命。」
她杏眼瞪人。「您說到做到?」
他笑了,雙眸宛如星辰般明亮,她心底飛快流竄過一絲細微的悸動,還是那份感覺,他真的很愛笑,很少有君王這麼笑口常開的。
「那你至少告訴我,皇后為什麼又不殺我了?」
「那是因為她曉得我想對你做什麼,可是你身份低微,沒有她恩准你進不了東宮。」他還未成年,東宮的事還不能全權做主,依然要聽皇后拿主意。
高月聞言有些怏怏不樂起來,她只是七品官之女,算起來,確實是貧寒之戶……
嚴格說來,她才是那個真正被藐視的人吧?
「若要我進東宮,太子直接向皇后娘娘開口不就得了,何必搞什麼自虐——」
「自虐?」
「不是嗎?前些日,太子要我幫您束髮,讓笨手笨腳的我硬生生扯掉了數十根頭髮,昨兒個我留膳時,太子還幫我剝蝦遞水,這不是自虐是什麼?」
他臉色微紅的咳了咳。「說的是,我是自虐,唯有如此,母后才會注意到你的特別,但那只是一開始的意圖,到後頭,我是樂在其中了。」他坦承不諱。興許他是真有受虐症,喜歡被奴役,不然何以對她伺候得這麼興趣盎然?
她挑眉。「所以我說,太子有病!」
「你當真是死過一回就什麼都不怕了?連咒我有病也敢說!」他只是澀笑的搖頭,也沒怪罪的意思。
「我對你縱容不只是要讓母后注意到你,也要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
豐鈺含糊的說了這些話後,又道:「母后不是一個會輕易破壞體制的人,你家世微薄,按例是不能入東宮的,唯有我表現出對你的極度縱容,才能讓母后破例,而我故意要殺你,是要讓母后認定你對我的影響力不如她所想的重要,不致影響她日後對我的安排,要你成為東宮女官更證實這點,母后是對你放心了,所以你無須死了。」他正色說。
她訝然的咬緊下唇,咬得嘴唇都痛了。這傢伙要做什麼她不知道,不過利用她時還真賣力,現在就連他娘也來參一腳,敢情她是他們母子倆的棋子,任他們擺動來擺動去?
「萬一皇后真讓你殺了我,你也殺?」她忍不住問,心沒來由的有些酸疼。
他望著她的眼神漸漸深了起來,甚至出現難得一見的深沉。
她身子瞬間泛起冷意,曉得他的答案了,喉嚨裡硬生生多了塊硬物梗住,她嚥不下去,只覺得胸口很痛。
他倏地退出她的床前,行至屏風外,她看著銀絲白裳的衣擺隨著吹撫入屋的春風飄動著,內心有些怔然。
想起古人說的,世上最難掌握君主意,最是絕情君王心!
竟是這般寫實的發生在她身上……
「月月,我說罰,也說賞,你見到的罰,也許是賞,就瞧你怎麼想了……」
屏風外,一聲幽幽的歎息若有似無地飄進她耳裡。
她身軀一顫,臉色發白,十四歲的她,漸漸明白天家人的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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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女官,東宮有客。」打石拖著怪異的走路姿勢,緩慢吃力的來到她跟前。
頭一天上工,她不知要做什麼,這時間太子在勤學殿與太傅們學習,她無聊得很,蹺著二郎腿,在自個兒寢房裡吃著由御膳房送來給太子的蜜蘋果,可甜著呢,稱之蜜果子一點兒也不過分。
這蜜蘋果除了太子沒人能吃,但送來七、八顆,他一個人又吃不完,當然就由她代為「處理」了,不然放爛了,暴殄天物,多浪費!
若太子得知她為他積德,應該要對她感激萬分才對!
這會兒,她啃著果子瞧著面前眼睛紅腫,雙手扶著打不直的腰、屁股高翹的打石。他昨天被打了好幾下板子,皇后雖留情,沒打得他下不了床,但也該屁股開花了!要是從前她會同情的,可自從得知他對她做了什麼後,她所有的憐憫心就通通煙消雲散了。
「客?這也歸我管?我得去『接客』嗎?」她口氣諷刺的問。
知曉她還在惱他,打石也只能苦著臉,不敢奢求她能原諒。他是皇后送來東宮的人,這點太子清楚,自是不會怪他,但是這高家小姐、現在的東宮女官,她無法理解他的苦處,會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唉,好細難為啊!
「太子交代,以後東宮大小事務,先來找過您,由您處置,若處置不來,再去請太子裁示,而接待東富貴客也是您的工作之——」
「這麼說來,我在東宮的權力不小,整個東宮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嘍?」她曉得東宮女官是九品官階,品階雖不高,但因身在東宮,接近儲君,也是一個極可以狐假虎威的角色,可她倒沒想到,權力可以大到這程度。
「照理說,女宮的權限沒這麼大的,但是太子說先前東宮無女官,既無前例可循,您是第一位,就請您便宜行事了。」這連他也沒料到,高家小姐尚未及笄,年紀小小就受此大任,堪稱天朝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事,可見這丫頭大難不死,當真前途似錦,他之前猜測她的金身是由免死金牌所鑄的,可能一點兒也不假。
高月卻不覺得自個兒前途似錦,那錦不過是一塊布,稍微使點力、剪子一剪就破了,她不會傻得以為得到一條帕子就妄想做成一件袍子,這樣她死得更快!」
因為她已經知道,那傢伙打算一步步推她入火坑,雖然這火坑在啦,甚至於什麼時候會起大火她都還不知曉,但可以確定的是,她若不小心一點,當大火燒起來時,她鐵定會被燒得屍骨無存的。
既然天家人如此陰險狡詐,從現在開始她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若最後終得一死,至少也得死得清清楚楚。
「今日的來客是誰?」既無法逃避,就只能盡力做到最好。
「是當今天子的弟弟,詠龐王爺。」
「什麼?」高月原本啃在口裡的蘋果霎時落地,這麼大尾的人,由她一個小小小女官去應對?
她聽說過這人,脾氣暴躁,稍有不順其意者,便摘人家腦袋!
「這位壞脾氣的王爺來做什麼?」也顧不得掉在地上的蘋果有多浪費,她馬上問向打石。
「聽說是為了他的側妃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