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亮、大地還灰灰濛濛的時候,位置處於水月鏡花整間鋪子裡、最偏遠也最隱密的無憂閣外頭,隱約傳來了打鼾的聲音。
擾人的打鼾聲斷斷續續、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後,無憂閣的兩扇木門悄悄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名身著淺藍衣裳的女子,她手上拿著一件斗篷,循著打鼾聲,果然看到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懷中緊緊抱著一隻大花瓶、倒在不遠處呼呼大睡。
李善喜。水芯在心裡念出對方的名字,她舉起腳步、小心翼翼地前進,緩緩來到他的面前,舉止溫柔地為他蓋上斗篷……
這人似乎有很嚴重的夢遊毛病,已經連著七、八天在睡夢中走到無憂閣來了,更奇怪的是,他還喜歡抱著一隻大花瓶一塊夢遊,這樣不會累嗎?
頭一次,當她在睡夢中聽到外頭傳來奇怪的聲音,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打開門後發現外頭地上躺著一個人,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但幸好認出對方是李善喜,她手上緊握的花盆才沒有朝他扔過去。
雖然猜出李善喜是因為夢遊才會睡倒在這,但水芯也不敢真的走過去叫醒他,只敢藏在樹後面偷看、看他究竟什麼時候會主動醒來離開。結果一直等到天亮,當水芯看見水月鏡花的少年侍從三兩成群、準備要來打掃的時候,她才撿起地上的小石頭扔過去,「匡」的一聲敲醒了呼呼大睡的李善喜。
「啊!我又睡著了?咦?這裡是……奇怪,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了?」驚醒後的李善喜一臉茫然,不一會就抱起那隻大花瓶匆匆忙忙跑開了。
從那天以後的每一個早晨都是這樣,她被外頭的打鼾聲給吵醒,打開門探視,發現抱著花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李善喜。而她會在天亮後扔出一顆小石子叫醒他、為他保留面子,不讓前來打掃的少年侍從有機會撞見他在這裡。
不過最近天氣開始轉冷,李善喜在睡夢中也猛打噴嚏,但怎麼就是不會醒,水芯最後不忍心,只好取出一件斗篷為他蓋上,等到要叫醒他前才取回自己的斗篷。
由於李善喜始終睡得很沉,所以這段日子他都沒有察覺異樣,更不知道她始終躲在一旁看著。
水芯,我希望你對李公子好一點,至少,別再像躲洪水猛獸似的避著他。
佟老闆曾經說過的話,她沒有忘,只是心裡頭始終忐忑……就怕李善喜和過去那些人一樣,因為太接近自己而無端受害。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李善喜除了早、中、晚都會來無憂閣用膳之外,現在還多了清晨時候的夢遊,但他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自己厄運的影響。照理來說,他每晚夢遊,只穿著單薄的衣服睡在冷冰冰的地面,換做其它人早就病了,但他依然每天吃得好、睡得好。雖說他人有些莽撞,動不動就跌倒、摔跤,但總能在最緊要的關頭化險為夷,真是……好特別的人啊!
「難道佟老闆說的是真的,我的厄運已經停止,再也不會帶給別人不幸?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了?」水芯喃喃自語,一顆心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念頭震動了一下。
老天爺真的賜下奇跡了嗎?如果,如果是真的……意念牽動了腳步,水芯不由自主朝李善喜的方向又走了幾步,整個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熟睡的男子身上,一雙墨黑的眼瞳盈滿了不安、忐忑,卻又帶著一絲絲期待,專心的、靜靜的凝視著他。
兩道濃眉平均佔據他飽滿額頭的兩邊,橢圓偏長的臉型上有挺直的鼻樑,厚薄適中的嘴唇,一雙黑瞳因為沉睡而緊閉著,但她隱約有印象,他有一雙明亮、神采飛揚的生動眼睛……默默凝視了好一會,水芯的臉頰不由自主開始發紅、發燙,不過並不是因為李善喜長得太好看、讓她怦然心動,而是長這麼大以來,這是她頭一次這麼仔仔細細地看一個人。
記不清楚有多久了,應該是她意識到自己容易帶給他人災厄的那時起,水芯就養成了不直視他人的習慣。不看人,就不會給人添麻煩;不看人,也就不會看到其它人嫌惡的眼光。
但李善喜不一樣,他已經在自己身邊好一段日子了,既沒染上怪病、也沒受什麼傷,正好……讓她測試一下厄運是不是真的已經解除了,如果站得這麼近、專注地凝視他都沒有事,那或許,她真的變成普通人了呢!
「……啊!」睡夢中的李善喜突然大叫一聲,讓站在旁邊的水芯嚇了一跳,以為他出了什麼事,臉色蒼白地往後退開躲了起來。
「寶貝!哈哈!發財了!我發財囉!」下一刻,李善喜張口嚷著,不過他的雙眼依然緊閉,伸出雙手胡亂在空氣中抓了抓,最後又重新抱回他的花瓶,翻了個身再次沉沉睡去。
「原來是做夢啊!」水芯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再次走回李善喜的身邊,看向對方的目光已經不再有戒備和不安。
「李公子,天氣越來越涼了,你這個夢遊的毛病要是再不改,身子一定受不了的。」水芯微笑,嘴裡輕吐出只有趁著對方熟睡才說得出口的關心話語。
水芯抬起頭,發現天色也快亮了,於是向前一步,打算將蓋在李善喜身上的斗篷拿回來。
就在水芯拉起斗篷時,後者突然一個翻身,他的動作讓水芯緊張得手一抖,斗篷「帕」的一聲來不及抽走,反而整件蓋到了他的臉上。
糟糕!水芯在心裡驚呼一聲,但已經來不及收手了,而同一時間,被斗篷蓋住臉的李善喜也被驚醒了,他直覺扯開蒙住自己的斗篷,錯愕的黑瞳瞬間與水芯慌亂的眼睛對個正著;
「你……」
兩個人對望了半晌,誰也蹦不出一句話,李善喜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水芯嚇了一跳,而水芯則是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會吧!又在這裡醒來?」過了好一會,李善喜眨眨眼回過神,跟著難以置信地猛搖頭。
哇咧!如果不是自己一不信鬼神、二不信妖魔精怪,他真覺得這水月鏡花鬧鬼了!沒理由每天晚上他搜刮了值錢的東西想翻牆逃走,卻怎麼都走不出去吧?每個晚上他都是走到雙腿無力才坐下來休息,然後每天早上在水月鏡花花園、湖邊、涼亭各式各樣不同的地方醒來。
說到這幾天可就更邪門了,每天早上醒來他都發現自己睡在無憂閣附近,而且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醒來的地方就離水芯姑娘住的閣樓更接近了一些,要是哪一天醒發現來自己睡在無憂閣的大門口,那他豈不是要背上「採花賊」這臭名了嗎?!
李善喜的目光非常迅速地瞟了水芯一眼,就怕對方突然嚷著要找佟老闆告狀,更怕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大膽淫賊」這樣的傷人指控。
幸好!幸好,水芯姑娘只是臉色蒼白,看起來有點吃驚,一雙眼直直地望著自己,好像他身上多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
等等!奇怪的東西?!李善喜心跳漏了一拍,隨即低頭檢查最重要的花瓶是否還抱在懷中,當他放心地重新抬起頭時,突然發現自己右手握著一件陌生的斗篷。
這是什麼?看起來像是女人穿的衣物?!喔喔!這斗篷顏色鮮艷,觸感柔軟薄如蟬翼,質料不錯啊!肯定能賣不少錢才對!
見李善喜一臉喜色地望著斗篷,水芯以為他察覺了什麼,一張臉在瞬間漲得火紅,二話不說就回頭狂奔、迅速躲回無憂閣去了。
「喂!」望著「咻」一聲,就像驚鹿一樣消失不見的水芯,李善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把遇見水芯這件事拋到腦後,打算先回房間再說。
「嘿!今天也算幸運,又多了一件可以賣錢的好寶貝。」李善喜開心地自言自語,正要將手上的斗篷收好,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屬抄女子的特殊香氣。
「好香,這味道是……」李善喜忍不住低頭、將鼻子湊到斗篷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這好像和水芯姑娘身上的香氣一樣啊!
突然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斗篷、上頭有和水芯姑娘一樣的香氣!換句話說,這件斗篷其實是水芯姑娘的衣服?不過她的衣服為什麼會在自己身上呢?李善喜不解地瞪著手上的女子斗篷,過了好一會,才突然恍然大悟!
這陣子天氣明顯轉涼了,但他為了翻牆方便,依舊只穿著一身簡單夜行衣,走累了躺在地上休息時,初時會覺得冷、噴嚏連連,但這幾天睡到後來,卻一點也不會覺得冷。他心裡雖然奇怪,但因為每天早上醒來都急著趕回房間,也沒深究原因,還以為是他每天吃得好,再也不畏風寒了,原來……是水芯姑娘趁自己睡著時為自己蓋了一層保暖衣眼。
那個水芯姑娘的身世怪可憐的,從小到大只要一生病,附近的人就會跟著遭殃,大家都認定她是禍水、瘟神什麼的,個個都躲她躲得遠遠的……
莫名的,李善喜想起了從少年侍從那裡聽來的故事。沒錯,如果要他說住在水月鏡花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每天上無憂閣用膳的時候了,但自從聽了少年侍從提過水芯的身世,知道她刻意閃躲自己只是因為自卑、而不是針對他這個人的時候,心中的不愉快是減少了許多。
但就算如此,李善喜還是沒打算和水芯有更進一步的接觸,雖然她身世聽起來怪可憐的,但世上可憐的人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他李善喜向來抱持著明哲保身的處世態度,窩在這裡做客也只是暫時的,他唯一在意的,就是離開前能搜刮多少值錢的寶貝一起帶走,這才是最實際的作法吧!
在不知道這斗篷屬於誰以前,他只單純覺得這是個能賣出好價錢的好東西,但在知道它屬於水芯後,不知為什麼,心裡好像多了一絲絲的捨不得。
一個身世可憐,甚至不敢用雙眼直視自己的姑娘,卻在意一個和她無關的人的健康,每天從閣樓裡走出為他添一件衣物,為什麼?
李善喜手上握著那件斗篷,一時之間也忘了要離開,只是困惑地望向無憂閣那兩扇緊閉的門,心頭突然泛起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觸。
又過了好一會,遠方傳來了好幾個人說說笑笑的聲音,李善喜一驚,知道水月鏡花的少年侍從要走過來了,他急忙忙地將斗篷塞回花瓶裡,然後邁開大步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跑去……
李善喜再次見到水芯,是大約一個時辰後用早膳的時候。
「今日鋪子有貴客來訪,老闆要我轉告兩位不用等他了。」少年侍從在圓桌擺滿了豐富的菜色後,恭敬有禮地解釋佟老闆的缺席。「兩位請慢用。」
說完,兩名少年侍從就退下了,只留下坐在圓桌兩頭的水芯和李善喜。
雖說兩人已經一起用膳無數次,但以往都有佟老闆作陪,東一句、西一句地和兩人聊天、逗著他們說話,但今天佟老闆一缺席,整個用膳的氣氛在一瞬間降到了最低點。
水芯低著頭,既不動筷也沒說話,而李善喜也難得的沒把注意力放在精緻的餐盤上,兩個人就像是被點住穴道似的,安安靜靜、略顯僵硬地坐在那裡。
「呃……咳咳!」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善喜咳了幾聲,有些不自然地向她開口道謝;「對了,每天早上的事情……那個……總之謝謝你。」
李善喜很含糊地道謝,「謝」字一說出口後,心裡也放鬆了許多,正打算舉起筷子開始吃飯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面的水芯「刷」一聲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人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水芯輕聲道歉,說完後轉身就要離開。
「水芯!」李善喜突然大聲叫住她,這一聲喊出口,不但讓水芯錯愕地站住,也讓李善喜自己嚇了一跳。
「咳!我是說水芯姑娘。」李善喜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急忙忙地改口。「你才是這閣樓的主人、應該留下來用膳,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待在這裡,我走就是了。」
「不!」見李善喜真的起身要走,水芯也急忙喊住他。「不是!我絕對沒有想趕走李公子的意思!我……」光是說出這幾句話,其實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她雖然很努力想呈現善意,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該說什麼,最後依然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水芯為難的模樣,印證了少年侍從告訴過自己的故事,李善喜心裡突然對她產生了一絲同情,說來說去,她只是一個從小到大吃盡苦頭、不斷遭到旁人誤解的女孩子而已。
呔!世間哪有什麼禍水、瘟神?!自己住進水月鏡花這麼久,天天上無憂閣吃吃喝喝,也沒出過什麼事不是嗎?
「水芯姑娘既然不是嫌棄我,那就坐下來陪我一起用膳!」李善喜露出微笑、發自內心地提出邀請道;「我這人啊!最討厭一個人吃飯,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子,只要身邊有人陪、就算是陌生人也罷,我都能多吃好幾碗飯呢!」
水芯有些遲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該接受邀請坐下。
「快來啊!水芯姑娘。」李善喜努力招手,還不忘挾菜到水芯的碗裡道;「嘩!水芯姑娘你看,今天又有鮑魚燉菇!雖然我喜歡這道菜,但天天都吃得這麼補,不知道會不會補過頭了?最近天氣變涼了,我晚上夢遊的毛病又改不了,如果不是有人好心照顧我,就算我吃了再多的鮑魚燉菇,恐怕都擋不住夜裡的寒氣,說來我也是運氣,居然遇得到這麼一個好心的人。」
見李善喜以迂迴的方式向她道謝,一邊說話,一邊不忘挾菜放到她的碗裡,看著他出自內心的舉動,水芯心裡有小小的一個角落開始動搖了。
「快啊!再不吃菜都要涼了呢!這些菜說什麼也是佟老闆的心意,你千萬別辜負了!」李善喜抬頭,最後一次提醒,跟著就開始埋頭苦吃了起來。
你的命運能不能改變,不靠天、也不靠我,而是靠你願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改變的機會……李善喜的話,讓水芯再次想起了佟老闆溫柔的話語。
是啊!如果自己連嘗試都不願意,又怎麼能知道昨天和今天不同,如果連第一步都遲遲不肯踏出,又怎麼能改變命運呢?
水芯鼓起勇氣抬起頭,慢慢看向坐在圓桌,正專心大吃特吃的李善喜,她深吸一口氣,坐回李善喜的對面,拿起筷子、低頭吃下李善喜挾到她碗裡的青菜。
當水芯張口吃下那一口青菜時,李善喜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老實說,他真的很怕她不給面子的走掉,但沒想到她最後還是決定坐下,和他一起共進早膳呢!
李善喜笑開臉,一邊吃飯,一邊不著邊際地和水芯開始胡扯瞎聊,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只換來她簡單的點頭或搖頭,偶爾才會吐出幾句話,但這樣的反應已經遠遠超過了李善喜的預期。
就這樣,他纏著水芯不停地說著、聊著,度過了住進水月鏡花後,讓他心情最愉快的一頓早膳。
右丞相府邸
當皇宮內外,都在為新帝登基大典籌備佈置的同一時間,柳相府邸也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新帝登基之日,亦是柳相千金柳含煙被冊封為後的大日子,過去就和柳丞相交好的大臣們,無一不送上賀禮祝福,就連原本支持三皇子司徒毓的許多大臣們也因為明白朝中局勢已變,立刻改變了立場,紛紛獻上珍貴禮品以示友好。
「老爺,太子殿下來了。」午後,柳府管事一臉喜悅地回報。
「快請。」剛送走一批前來賀喜的賓客,原本打算閉上眼小憩片刻的柳正龍一怔,隨即坐正,吩咐管事道;「還有,沏一壺好茶送上來。」
「是。」管事頷首領命,隨即退出門外。
過了一會,身穿華衣、神采飛揚的司徒靳,還有三、四名捧著禮盒的宮廷太監在管事的帶領下來到會客大廳。
「參見太子殿下。」柳丞相拱手相迎,臉上堆滿了歡迎的笑容。
「快免禮。」司徒靳也立刻彎身致意,神情愉悅地開口道;「這些是外國進貢的禮品,我特別挑選了幾樣精緻的小東西,請柳相代我送給柳小姐。」
「殿下太客氣了,我們都快要成為一家人了,怎麼好意思讓您親自送禮呢!」柳丞相堆滿笑,語氣客套地推辭。
「話不能這麼說。」司徒靳微笑。
「我對柳相充滿感恩之情,不管是龍椅,抑或是這門親事,若非得到柳相的認可,今日我司徒靳還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呢!」
「哈哈哈哈!現在老夫腦海裡只剩下寶貝女兒要出嫁這件喜事,過去的事情全都忘得差不多了呢!」柳丞相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帶開話題問道;「殿下今日過府,除了親事以外,是不是有其它要緊的事要和老夫商量?」
「確實有一件事……」司徒靳微微沉吟,抬眼看向站在旁邊的太監們,隨手一揮道;「你們到門外等著。」
「是。」
「你們幾個也先退下,把門帶上,不准任何人進來。」柳正龍心知司徒靳有事要談,也立刻遣退了留在大廳裡的僕役。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以後,司徒靳以半試探的口吻問道;「這幾日,張宰相那裡還有什麼動靜沒有?」
如今五皇子司徒豐被囚禁在大理寺,手邊原有的兵力也被納入東宮,再加上太子此刻和柳正龍連成一氣,更讓依附張宰相的人產生了些許動搖,如今他們朝中上下已無可抗衡的對手,但為了確保我方的勢力,司徒靳和柳正龍依然積極地拉攏所有人,不讓三皇子和張宰相有興風作浪的機會。
「殿下請放心,所謂樹倒猢猻散,只要是聰明人都明白該怎麼做,張宰相那邊的人好一些已經轉變立場,不但選擇和我們站同一邊,甚至還幫我們監視著張宰相的一舉一動,應該出不了亂子的。」柳丞相說出這陣子自己的進展。他和張宰相原本就不合,自然緊緊把握住這個可以一口氣除掉他的機會。
「那麼,替換張宰相的人選,柳相想必也已經準備好了?」司徒靳點點頭,微笑地再問。
「不!這麼重要的事情,老臣絕對不敢擅自作主。」柳正龍為了證明自己並無結黨營私的企圖,一臉慌亂地搖頭否認。
「柳相,正是因為此事重要,我才特別需要柳相的意見,因為我相信柳相推薦的人才,必定是最適合的人才。再說,柳相在朝為相這麼多年,一定有您欣賞、看得上眼的人才,我登基以後,正是皇朝需要用新人才的時候,左相的人選該由誰來做,由您決定是再適合不過了。」司徒靳俊臉含笑,語氣淡淡地繼續;「不過這事現在也不急,等真正拔除了張宰相那一幫人的勢力,我再向柳相討人就是,這段期間,就請柳相為我多注意注意人才。」
「是。」柳正龍聞言,面露喜悅之情,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麼三皇子呢?不知殿下對他有什麼打算?」
司徒靳看了柳丞相一眼,後者隨即拱手請罪道;「是老臣僭越了。」
「無妨。」司徒靳露出淡笑。
「我們既是兄弟,三皇弟也沒有真正犯下什麼大錯,只要他肯乖乖將自己手上的兵力交出來,還是可以當個逍遙自在的三皇子,不是嗎?」
「是,殿下聖明。」柳正龍連忙點頭,不敢再多問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司徒靳突然從腰間取出柳正龍的虎符,放到對方的面前,後者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司徒靳這麼做有什麼用意。
「這,是柳相當日贈我的保命虎符。」司徒靳伸手輕輕撫摸著虎符,好一會才說道;「多虧了這虎符,才讓我保住了今日的一切,也讓我明白實權在手,對一個掌權者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柳正龍心口一跳,暗叫一聲不好。聽司徒靳這話的意思,該不會是要自己將所有的兵權交出來吧?這不行!此刻司徒靳的手上已接收了司徒豐原有的三成兵力,若是再得到三皇子還有他手上的兵力,就成為了獨一無二、徹底集權的皇帝了,屆時若是司徒靳想對婚事反悔、或反過頭來對付他,那自己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正當柳正龍苦思要怎麼推托這件事時,司徒靳突然將虎符推到他面前,以溫和的語氣開口道;「如今我就將這救命的虎符物歸原主。」
「嗄?」柳正龍錯愕無比地抬眼。
「我與柳相如今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若是不相信您,還能夠相信誰呢?」司徒靳笑了,以更溫和、更誠懇的語氣說道;「既然都要成為一家人了,柳相手上的兵力,自然會繼續成為穩定龍碧皇朝的力量,對不對?」
「當然!老臣對殿下,對皇朝絕無二心。」柳正龍心裡鬆了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保證道。
「很好。」司徒靳微笑地點頭,低頭斂下眼中浮現的情緒。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俊臉已經換上了優雅笑意。「對了,柳小姐最近好嗎?這陣子為了籌備婚禮一定忙壞了吧!」
「小女還好,前陣子受了點風寒,身子還在調養呢!」柳正龍一提到愛女,語氣變得有些失落。哎!冊封為皇后原本該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偏偏,煙兒心裡喜歡的是現被囚禁在大理寺的司徒豐,不管他這個作父親的怎麼好說歹說,她終日以淚洗面,悲傷的模樣就連他看了也不忍心。
「受了風寒?要不要我派人讓太醫過府看一看。」司徒靳一臉關心。
「不必麻煩了,真的只是小小的風寒。」柳正龍深怕司徒靳提出探視的要求,急忙說道;「老臣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絕不會耽誤到冊封大典的,請殿下放心。」
「是嗎?那麼,一切就請柳相多費心了。」司徒靳沒有多說什麼,按照禮俗,就算他再怎麼想見那位國色天香的柳小姐一面,也得等到婚禮過後。
但無妨,國色天香的柳含煙注定是自己的皇后,他也不急著現在就見她。
「也罷,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司徒靳起身,不忘對柳正龍提醒道:「請柳相代我向柳小姐致意,請她好好保重身子。」
「老臣遵命。」
語畢,司徒靳起身向柳正龍告別,帶著心滿意足的淡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