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她到端木山莊也有些日子了,卻從未見莊主夫婦到過他的院落。端木聖和他的院落,仿若被隔絕開的人和物,分明身在其中,卻心無牽連。不知主動隔絕的人,是他?還是別人?
他多是在自己的院落走動、休憩,反之則是外出,甚少跟莊主碰面,這對父子的關係,看來是僵得厲害。
「水姐姐?水姐姐?」綠袖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嗯?什麼事?」
「二公子的午膳,你看弄什麼好?」
「你看著辦吧。」水沐鈴隨口應道。
「可是……姐姐你現在的地位不一樣,公子吩咐往後諸事要跟姐姐商議詢問,綠袖可不敢自個兒看著辦。」
綠袖調皮的笑著,一雙眼靈活的轉動著,哪裡像她嘴上說得這樣老實。這丫頭精得很呢?水沐鈴心中暗忖。
自己也算是栽在這丫頭手上,雖然端木聖是主謀,可若沒有這伶俐的幫兇……哪還懂得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綠袖當真只是區區一個在山莊負責膳食的小丫頭?
「那我現在吩咐你看著辦。」端木聖身邊這些人,她來了這麼久還未仔細打量過,先前自顧不暇,此時心裡倒通透起來,生出些蹊蹺感。
「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怪綠袖呀?怪綠袖那時騙了你,可綠袖也是聽主子的吩咐,身不由己。」綠袖小嘴一癟,看上去倒真有些委屈。
「是呀,你也是身不由己。」水沐鈴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個身不由己!自個兒和她朝夕相處時也沒見她坦白,分明是樂在其中的。
「水姐姐,你笑得有點假……」一定是跟公子相處久被感染了。
「綠袖,我知道你不是心惡之人,為何要幫著二公子為非作歹?」她憤然的話,讓綠袖禁不住掩唇笑了起來。
「水姐姐,二公子並不是壞人。」
「難道他是好人嗎?」水沐鈴輕聲反問,眉心微擰,端木聖究竟是好是壞,她其實……也不知啊!
「二公子其實很好明白的,姐姐不妨將公子當小孩子看待,任他胡鬧不用管。」
「小孩子?不管?」水沐鈴驚詫出聲,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與天真爛漫的孩子相提並論,這未免差太遠了。
「是呀,公子有自己的脾氣,做事的方法,看人的眼光,任性起來,跟小孩子沒什麼兩樣。」綠袖笑瞇瞇的說道。
「綠袖跟公子這麼久了,也沒見公子在意過外界的眼光,無視俗世禮法,只要公子認為是對的,就不怕別人來說,這不就像孩子一樣肆意玩鬧,無所顧忌嗎?」
水沐鈴心神一震,若有所思。沒錯,端木聖是這樣的人,可真的……能這樣簡單的解讀嗎?
「喜歡便是喜歡,才不會管別人怎麼非議、怎麼反對呢!」綠袖看來很是崇拜自家主子。
「綠袖,你跟二公子很久了嗎?」
「算久了,所以我知道公子早前就喜歡了水姐姐,因而才有此一舉。」
「別亂說!」水沐鈴的聲音不由得揚高了幾分反駁著,但臉上卻浮現絲絲羞赧的紅潮。他怎會早就喜歡她?
「綠袖沒有亂說啊,大伙都知道的,公子又沒有隱瞞,所以我們才會願意協助公子演戲,將姐姐騙到山莊來。」
「難道那些家丁,也是……」凶神惡煞的態度也是裝的?!
「是啦是啦,姐姐自己也跟初來時不一樣了呀。」
綠袖的話讓她在錯愕之餘,心裡似乎有什麼芽也在破土而出,好似有種欣然而澎湃的希望,充盈在整個胸腔。
這種感覺好陌生,從未曾有過,突然就想不起端木聖對她有過的冷嘲熱諷,怎會如此輕易就忘記了呢?好似未曾刻在心上。
曾經的那些過往,那些淒冷的歲月,原本刻骨銘心,在心上烙下火紅的烙印,此刻竟依稀模糊起來。
在這有著端木聖的山莊中,她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他又改變了什麼?
「水姐姐,你可有發現,二公子這院落,跟山莊別處不一樣?」綠袖古靈精怪的打斷她的思緒。
「如此鋪張浪費當然不一樣。」
「不是啦,你難道沒有察覺,這院落的僕人大都是男的,少有女孩兒嗎?」
「綠袖,難道你不是女的?」水沐鈴微微笑了笑。
「姐姐,你跟著公子學壞了!」
「可是你剛剛才說,你家公子不是壞人。」
綠袖一愣,傻了半會兒,看著眼前這個生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美人,即使是樸素的衣裳,也掩不住那妖嬈豐盈的美態。
二公子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好,如今還這般心思玲瓏起來。
「好了,跟你說笑呢,講講看,有什麼不一樣的。」水沐鈴瞧她呆愣的樣子,不由得樂了,這樣子才像個小丫頭。
「你瞧見那劈柴的阿公了嗎?他可不是普通人,看那劈柴的姿勢,下盤穩著呢。」她順著綠袖的指示看過去,姿勢穩不穩她不懂,可經那丫頭一說,還真是有點不一樣。
如何講呢……大概是那劈柴的氣勢,雖沉默卻有氣吞山河之感。
「還有替二公子照料這一院子花花草草及珍貴木料的大叔,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水沐鈴看了綠袖一眼,她知道的還真是詳盡。
「二公子身旁的人,平日都默默無聞的在院子裡,幹著下人的活;可我總覺得,這些人大有來歷。」綠袖情不自禁的摸著下巴思索起來。
「綠袖跟在二公子身邊這麼久,也不清楚嗎?」
「二公子沒說,誰知道呢?」
「這麼說起來……」水沐鈴調轉視線,看向那個還在胡亂揣測的小丫頭。「綠袖,你也很不簡單,應該也有什麼特別的來歷?」
綠袖摸著下巴的小手顫了一下,水姐姐的反應怎麼變得這麼快?轉眼就想到她身上來了!「沒有啦!水姐姐,綠袖告訴你這些,是想姐姐明白,要養這麼多人,可是很燒銀子的,所以二公子一直在努力賺銀子。」
「他努力賺銀子?!」這話打死她也不信。「他整日無所事事,只知享樂,銀子是莊主給的吧。」有這樣一個敗家的兒子,也難怪莊主會生氣。
「公子跟莊主不合,莊主怎可能還會給銀兩。」
「那是從哪裡來的錢?」水沐鈴心中晃過一個念頭,頓時大驚!「難道是跟東宮那些人……」話剛出口她便知不妥,雖然自己已跟那些事毫無瓜葛,可也該守口如瓶,不應對外人透露。
但讓她驚訝的,還有綠袖那一臉榮辱不驚的神態,好似早有所知。
「公子跟莊主各自的理念相悖,莊主為人正直,在江湖中有極高的地位;而公子深曉權勢一族的脾性,如此之下自然會有爭執。」
「公子講過,擅長什麼,就要好生利用,這才是生財之道。」綠袖咧開嘴大笑。「二公子一點也不希罕這山莊和莊主的江湖地位,某些時候,公子揮霍錢財的氣勢,還真有視之為糞土之感。」
「但端木聖曾投誠東宮,很難讓人不懷疑,他收了什麼好處。」東宮都是些什麼人,牽扯其中自然知曉一二,絕不是良善之輩。
「綠袖你知道些什麼,能否告訴我?」
「水姐姐,我……」綠袖才剛開了個口,水沐鈴就見她倏地緊閉上嘴,眼睛朝著她後方使勁眨呀眨的,似乎在暗示她……
她下意識回身一看,不由得也輕抽了口氣,那向來注重外表又愛乾淨的二公子,怎會來這凌亂的伙房?又是啥時站在門邊的?
端木聖神情輕謾,慢吞吞走到緊閉著唇、一大一小的兩名女子跟前,眉一揚輕飄飄的開口。「講啊?怎麼不講?本公子還想繼續聽呢。」
「我去準備食材。」綠袖機靈地想從旁邊溜掉,豈料還是被他眼明手快抓住了後領。
「亂說話的下場,你可知道?」
端木聖冷颼颼的睨著她,綠袖立刻很識時務的叫喊起來!「二公子,綠袖知錯!以後不敢了!」
「你……」水沐鈴想阻止,剛開口就被他瞄了一眼,呃……這時還是別開口比較好。
「不敢了?」端木聖湊到她跟前,這丫頭眼裡哪有不敢的神色?
「公子,你是想讓綠袖稱讚你生得美嗎?」不然瞪她幹嘛?
「綠袖知道啦,跟水姐姐比也不相上下的。敢問公子,您胃口如何?可有特別想吃的東西?綠袖這就給您準備去?」諂媚的笑啊,使勁諂媚的笑啊!端木聖輕哼了一聲,鬆手放開她,綠袖笑嘻嘻朝水沐鈴擠了擠眼,化險為夷!
「今兒個你自己衡量著辦,本公子有事要出莊。」
他要出去?!水沐鈴聽進耳中,立刻暗自揣測。
「要出去?公子您也有些日子沒出去了,這回是跟哪位王孫公子尋歡作樂呀?」綠袖嬉皮笑臉的問道。他輕笑一陣,瞥見一旁的水沐鈴雖是垂首,身體卻不由微微前傾,應該是使勁豎著耳朵想聽吧。
端木聖踱步到她跟前,讓她嚇了一跳,瞧他笑得不懷好意的,又在醞釀什麼要不得的詭計?「大美人,這回你不妨跟著本公子一道去。」
「我跟去?!」這道驚呼聲中,依稀可聞得幾分欣喜和興奮。
「貼身侍女可不就得貼身?」
「我還是不要去了。」水沐鈴轉開身子,準備步出。他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話?
「你不是想知道本公子跟禁軍千侯有什麼密謀嗎?」端木聖忽然逸出此一句,果然見她頓住了腳步。
水沐鈴轉回身,有些不滿的看向他,他是欲擒故縱!明知她想要知道……下一刻便真的怔在原地,因那端木聖一個身形竄動,瞬間晃到她跟前,拉起她便往外走。
「發什麼愣。」五指相扣,他握住的,是她的手……水沐鈴沒想到他的手掌竟如此溫暖柔軟,一點也不像他那愛冷嘲、戲謔人的話……
「嘻……」後方的綠袖見著不由得掩唇笑了,這使得水沐鈴更加羞赧,那一瞬間,竟沒想過要抽回手……
***
一同出莊的除了她,還有一名家丁模樣的男僕,以及端木聖院落中的男僕,穿著一樣,都是沒什麼表情的人,她幾次看去,都覺得像在看同一個人。
水沐鈴有些新奇的打量四周,自從進了端木山莊就沒出來過,再次見著往日這熟悉的一切,竟有事過境遷的陌生感。
「誰讓你打扮成這樣了?」端木聖略顯不悅的瞥了她一眼。
「綠袖說,這是江湖規矩。」水沐鈴一身小廝打扮,將過長的衣袖挽了又挽,一旁的端木聖看著實在不耐,乾脆親自動手為她將衣袖挽了老高。
當瞧見那白嫩細膩的手臂後,端木聖俊美的臉似乎扭曲了一下,又一把扯下衣袖恢復原狀。「就這樣。」
「這怎麼行?」像唱大戲的一樣。
「你那手臂要是敢露出一點兒,本公子就讓你繼續打掃整個山莊。」端木聖以輕飄飄卻飽含威脅的口氣說道。
水沐鈴傻眼,突然又似恍悟出什麼,芙蓉面浮出些潮紅,靜靜的將衣袖理了理,保持原狀。
「二公子,您可是來了,千侯正等著您呢。」
王朝享有盛名的食府「百香居」,是權貴一族都愛來的地方,有銀子,也不一定能有位子。
他倒是很懂得享樂……水沐鈴心中浮想連篇,想著待會兒即將見到禁軍千侯,不由得也忐忑了幾分。
端木聖心裡應該也清楚,她想查千侯跟他之間的事,還讓她跟,是為了兌現那日的承諾嗎?還是他認為就算讓她跟著也毫無用處?
一路被領上二樓,帶進一間典雅的隔間,她緊跟在端木聖身後,瞧見房間中早擺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桌邊坐著禁軍千侯,而他的身旁……
待看清是何人時,水沐鈴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中間,除了千侯,竟還有意想不到之人!她萬萬沒有想到,此番竟會見到讓人心生畏懼的左丞司大人!
在東宮時,自己便對這位左丞司大人特別小心,據說他的權勢極大,太子幾乎可說是靠著他的扶持,才有東宮煙火般的輝煌。
每次瞧見左丞司瘦弱的臉上佈滿猙獰皺紋的樣子,她心裡就不由得害怕,甚至至今都還不曉得,對於那時在宮中,自己是驚瀾公主的人,到東宮又是為了陷害太子這件事,究竟有沒有瞞過這位精明厲害的左丞司大人?
水沐鈴的身子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步伐有些退縮。
本公子在這裡,你還怕什麼?
突然一道微沉的聲音傳人她的耳中,水沐鈴訝異的朝端木聖看去,卻見他並未開口,而那道聲音,彷彿從心底升起。
再瞧見他快速遞來的眼神,雖輕微卻堅定,這……太神了!
別開口,跟在我身邊便可。
又聽見了!很微弱,但她真的聽見了!水沐鈴一時為這奇特經驗驚喜不已,心中驚慌的感覺也消了半去。而她有所不知,對不懂武功、沒有絲毫內力的普通人使出「心聽」,又要瞞過始終沒探明底細的左丞司的眼,是萬分耗神的事。
「二公子,您可是來了。」千侯笑臉招呼端木聖坐下,在瞧見他身後的水沐鈴時,愣了一愣。
「大人。」端木聖朝那靜默坐著的枯瘦老頭微微頷首。左丞司微點頭,凌厲的目光瞥向水沐鈴,面上有些深沉之色,眼中閃過一道驚蟄的光芒。
「二公子,怎麼把……她也給帶來了?」千侯急問。
「怎麼?如今大美人乃本公子的人,如此美物,還不能帶出來炫耀嗎?」端木聖坐下後,便舉起酒杯在指間把玩,面色浮沉,讓人看不真切。
聽聞此話,水沐鈴也只是站在他身後垂首不語,依稀可見雙唇緊咬,才不至於微顫。
「這女子,曾是太子的寵姬,又陷太子於不義,二公子要得是否有些不妥?」左丞司陰沉的聲音一出口,便如寒霜降臨。
「一朝天子一朝臣,廢掉便是毀了,何況……」端木聖漫不經心的回頭瞟了水沐鈴一眼。
「也不過就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本公子難不成還調教不了?」
水沐鈴心尖兒一顫,身體有種不能承受之沉重感,此時他的話,到底含著幾分真?幾分假?
「好,如此是做大事者的膽量。」左丞司面上微微泛笑,只是那笑容使得面容有些扭曲,看上去更加寒冽。
端木聖輕笑,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水沐鈴在端木山莊的事,這老頭不可能不知,他若是藏著不帶來,還不知這老頭會如何揣測。
不妨,就光明正大的帶出來亮相。
「可是,此番是要商議……」千侯一句急語,立即招來兩道同樣凌厲的眼神,嚇得他後話全數吞回。
端木聖看了水沐鈴一眼,意有所指。
原本受他前話的影響,她心中難堪惆悵,可瞧見那雙靜謐得無一絲波動的眸子,心中彷彿有一根弦猛然撥響,整個心境通透起來。竟也開竅,明瞭他的意思,施完禮便快步走了出去。
這時候,斷然不可能再留在那兒,可他們到底要商議什麼?是否和南嶺宮及西宮有關?若是相關,自己又該如何處理?要知會驚瀾公主嗎?
明明就已離開了,事不關己,為何還如此放不下?這不是自找罪受嗎?她心中有萬千雜念交相奔騰,一張小臉愁苦猶豫,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想狠狠的掐自己一把。
端木聖說得沒錯,她如此矯情,有多少苦楚也是咎由自取。
四下瞧了瞧,這單獨的隔間位置極為隱蔽,她掂量了一陣,便放輕手腳,傾身上前,想要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能否探聽到一點消息呢?
她才剛湊上前去,肩膀上便被人拍了拍,嚇得心都要從喉嚨裡蹦出來,猛一回頭,瞧見是端木聖那面無表情的男僕人,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嚇死她了!中年男僕用手指了指,示意她跟著他一起下樓,水沐鈴雖不甘願,也只得依照行事。
到了樓下,找了一處坐下,她才揚聲開口道:「為什麼要我……」
「二公子吩咐,要好生看著你。」中年男僕冷冰冰的道。
「監視我?!」她騰身而起,說得好聽要讓她查,卻暗中派人監視她。
中年男僕一張臉如磐石般毫無變化,既不看她也不答話,相較於她的激憤,實在有些過於冷靜。
水沐鈴討了個沒趣,微微尷尬,只得重新坐下不再言語。
「公子顧及姑娘安危,裡邊有深不可測之人。」突然那男僕又冒出一句,使她愣了半晌,若有所思。這話的意思,可是說她的一舉一動,根本瞞不過裡邊的人?一想到左丞司那陰沉的臉,她就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過……水沐鈴看了那男僕人一眼,端木聖真的是這樣跟他囑咐的?是擔心她嗎?於是這下人打扮的兩人,坐在名聞遐邇「百香居」最亮敞的好位置,一人神遊太虛不知在想什麼,另一人則呆呆的端坐著。
怎麼看,都不符合小廝與僕人的身份,好歹要做做樣子嘛……
***
另一邊,千侯在左丞司的示意下,一邊為端木聖斟酒,一邊開口。
「二公子,此番相約,是有要事請托公子。」
「本公子與你相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什麼時候這麼尊敬本公子了。」端木聖的身子又癱軟在坐椅間,面容上泛著迷離的光,雙眼微瞇,看上去似醉非醉。整個人看來不僅有種慵懶的美態,還充盈著一股邪魅的誘惑。
千侯哈哈一笑,只得看向左丞司。左丞司打量端木聖的目光,似在估量什麼,有絲緊蹦感在彼此間蔓延,良久才聽左丞司開口。
「二公子是奇人,老夫也很慶幸能得公子信任。」
「我深知大人本事,大人不妨直言。」端木聖收斂幾分。
「爽快。」左丞司笑著點頭。「太子一事,老夫也著實痛心,盡心扶持一場竟落得如此局面,想來就心寒。」
「大人,以您的勢力,根本不足為懼。」千侯插話進來,但仍未見左丞司有愉悅之色。
「如今王上病危在床,傳位是指日可待的事,二皇子的西宮與驚瀾公主的南嶺宮,聲勢已遠超東宮之上,太子被貶,老夫就算有心,也無人。」
無人操縱當傀儡嗎?端木聖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二公子既知老夫在宮中的權勢,想必也能意會老夫的心情。」左丞司一雙陰鷙的眼看向他。
端木聖微微一笑,眉眼微斂,輕言道:「大人怎會擔心無人,大人自己不就是天賜的上好人選嗎?」
此話一出,先是千侯的臉色驟變,神情驚恐無比,像看怪物一般瞪他。
而左丞司則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好似他是萬惡難赦的罪人,刺人的瞳光扎滿他全身,彷彿想要他在這凌厲的瞪視之下原形畢露。
端木聖抬眼,若無其事的回視,那老臉的皮膚真像枯柴,難怪別人見著就怕。「大人,我可有講錯?」
左丞司忽然大笑起來,還拍了拍端木聖的肩膀,驚得旁邊的千侯兀自發愣。「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左丞司笑道。「如今西宮跟南嶺宮獨大,老夫潛心低調,並非怕了他們,而是時機未成熟,伺機而動。」
就怕你這老頭低調過頭,遲遲不動!端木聖心中暗忖。
「老夫想要借二公子的力量。」左丞司意有所指的瞧著他。
「怎麼說?」
「端木莊主在江湖中地位極高,日後老夫若是在江湖中有什麼安排,還請莊主協助。」
「眾人皆知,本公子跟那正義莊主可謂水火不容。」端木聖略有難色。
「難道二公子沒想過,有朝一日掌權端木莊,屆時再不容又有何關係?這個忙,老夫可是很願意協助二公子的。」
左丞司說得露骨,乍見端木聖雙眼精光迸射,撤下閒適的表情,面容深沉,他滿意的笑了。
「近日老夫會有幾名扶桑朋友來訪,若是生出什麼事,還請二公子費心,請莊主稍安勿躁。」
「扶桑的朋友?」端木聖眉梢輕揚。想掀起什麼風波?依他得來的消息,早前二皇子與公主出遊,曾被不明人士暗算,武功行徑都很怪異。
左丞司的這些朋友,該不會是扶桑武士?這老頭在宮中為官,找來這些人,莫非想刺殺什麼人不成?
「日後,二公子便會知曉。」左丞司不肯再多透露,舉起酒杯敬他。
端木聖隨性同舉,瞥見左丞司那雙皺巴巴還泛著紫色怪點的手,眼中閃過一道譎光。
早前太子被貶,其中有通敵叛國一罪,哼……這太子是替別人背了一個黑鍋,死得不明不白呢。以他的腦袋,怎可能有通敵叛國的作為?
看來這罪證確實是真,算不上完全捏造,只是禍首非太子而已。驚瀾公主一招釜底抽薪的色計,也幫左丞司找了替死鬼。
想必左丞司的謀算,另兩宮也不會完全不知,該知這禍首是誰。
當初皇主公君突然命太子清查西宮跟南嶺宮,二皇子又受傷,迫在眉睫的時刻,驚瀾公主大概也不得不借刀殺人。
如此這般,他是否也該好好見見某人,知會一聲了?
酒汁入口,醇香飄散,那掩著唇的杯緣,依稀可見淺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