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剛剛完成認養手續,有了一個名義上的爸爸,有一個名義上的哥哥,還有一個正式的中文名字。
父親安排他進入朱氏,讓他擔任行銷經理的助理,從基本開始學習。
然後他開始聽到一些關於朱天郡的事情。
大少爺,唯我獨尊,叛逆,有才華,有天分,非常優秀……幾個月後,他從人事部那裡聽說,大少回來了。
父親沒安排他們見面,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因此沒說什麼,只是更努力的在工作上求表現。
然後有一天,父親讓他進辦公室。
那是朱天海第一次見到朱天郡本人,一個比自己大幾個月的哥哥,他跟父親長得很像很像,眼神非常銳利。
他推門而入,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雙手就放在口袋中。
當父親尷尬的跟他們介紹彼此是誰時,他終於轉過頭來看他,瞇著眼睛,點點頭,「我知道了。」
幾天後,他打電話給自己,說出來吃飯吧,就我們兩人。
那天晚上,兩人談了很多。
朱天海發現之前那些形容完全沒錯,朱天郡就是一個大少爺,唯我獨尊,叛逆,有才華,有天分,非常優秀的人。
他說剛結束一段婚姻,這陣子會先住在華盛頓。
當他快走到其他公司去工作時,笑說,「總要先見見世面,將來才知道該怎麼經營,朱氏一開始也只是一間小小的傢俱代工廠。」
他的作品很快受到青睞,於是他收了行李,又回到紐約。
兄弟兩人會通通電話,偶爾見面——雖然是血緣兄弟,但必竟沒有從小一起長大,加上朱天郡從小到大自優渥生活中培養出一種自然的氣勢,他對這個哥哥,崇拜中帶著尊敬。
他的哥哥,因為經歷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因為將來要接班的責任重大,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想事情。
他當然有高興的時候,工作達到預期,度假之前……他看起來都會很愉快,不過,這是朱天海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現在這種神情。
很難形容……
應該說是輕快吧。
「輕快」是個不錯的形容詞——也覺得他哥哥好像丟掉了什麼很煩心的東西,或者是困擾他的情緒,總之,現在的他看起來不太一樣。
「哥,在巴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記得在戴高樂機場我要你看的那個女人嗎?」
「如果我們早點相認,我就要叫她大嫂的那位?」
「就是她。」朱天郡笑笑,「以前,雖然我在嘴巴上說原諒她了,但內心並沒有,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是因為我想表現自己不在乎,但其實……」
「是在乎的。」
「我一方面覺得她還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人,忍不住被她吸引,一方面又覺得怎麼可以被同樣的石頭絆倒兩次,很矛盾,當然,還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的自尊——但無論我怎麼想,都無法否認自己想跟她在一起。」
「你決定了?」
「對,我再也不想否認自己還愛她這件事。」就像母親那時說的——離開她,然後失去她,或者原諒她,然後重新得到她。
朱天郡有記憶以來,父母倆過得很幸福,他們絕對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如果忘記一件事情能換來三十年美滿的婚姻生活,那麼他就找不出繼續記著那件事情的理由。
不管是她把他以為是明易說出「至少這輩子我很真誠的說過一次我願意,我也真心誠意的覺得能跟身邊的人白頭偕老」的時候,或者脫口而出「晴天」這個孩子名的時候,他內心都會有一些難言的感動。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一起把她帶回家,爸爸跟阿姨沒看過她不是嗎?如果一起來,我們可以全家一起吃飯。」
「她的美簽應該早過期了,何況,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總不能說我決定重新開始,所以就強拉著她上飛機吧。」
重新開始只是大原則,在這個大原則下還有一堆問題待解決。
當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快就回台灣時,她說「因為我發現他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需要一個人投資他的工作室,所以我就回來了」——是很好的理由沒錯,但她說得太流暢,流暢得好像練習過數遍一樣。
可與流暢的語言相違背的是不安的肢體動作,她不斷的在扭手指。
洛娜說,「可栗是為了錢才嫁給你,她早知道你是誰」 ,這話聽起來沒問題,但仔細想想,酒吧的老闆說得好像比較對,「如果純粹只是想要錢,她會繼續把婚姻維持下去」 ,如果她花兩年多的時間跟他戀愛,好順理成章嫁給他,那麼就沒道理才結婚短短六個月就跟他離婚。
如果她真的愛倫教男愛到不行,愛到願意拋棄這個婚姻,那麼,又怎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離開他……還有,她知道天海的存在這件事也非常的古怪……
張可栗一出機場,馬上就有一堆未接來電跟劈哩啪啦七八封簡訊——看那個來電顯示,不用想也知道簡訊是誰發來了。
她很瞭解那個人,因為她沒聽從他的安排,所以大少爺有點不爽,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的不會是好話,還是先不要看好了,免得影響心情。
她應該先去接毛毛,帶它去散步跟玩接球,讓毛毛跟她心情都好一點之後,再來看這些簡訊內容。
伸出手正想轉成靜音的時候,「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應該來的躲不過,接吧,這樣她跟毛毛玩的時候就可以無憂無慮,而不是膽戰心驚了。
看著手機,內心默數,一,二,三,我接!
「喂,我剛下飛機。」
「為什麼自己改了航班?我不是幫你廷了三天嗎?」
果然,皇上的意見還是那麼多……
「因為有一句話叫做人言可畏,這樣你懂嗎?明明工作就結束了,還要待個三天才回來,你知道這會被傳成什麼樣子嗎?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假公濟私。 更不想讓別人覺得他們兩人是在交往。
男人沉默了三秒,「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
張可栗一驚,真是……可怕的直覺……她不能讓他知道梅子打了電話給她,不然會害了她。
「沒人打電話給我,你要聽實話是不是?好,實話就是,因為巴黎是我跟……的蜜月地點,我覺得……我就是不想待在那個對我來說是個無法放鬆的地方,這回答你有滿意了嗎?」
男人再度沉默了三秒,「可接受。」
「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掛電話了。」
「慢著,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說吧,我在聽。」
「我弟弟……」
聽得出男人的欲言又止,張可栗很自然的接口,「他怎麼了嗎?」
「他很好。」
「你不會是特別打電話來告訴我說,你弟很好這件事吧?」這有什麼好炫耀的,她弟弟也很好啊,她弟弟全家都很好。
「當然不是,我是特地打電話來問你,為什麼對於我有弟弟這件事情,你一點都不驚訝,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我……你自己說的……嗯……就是……在法國機場時,你說他要來接你,所以我知道你有弟弟。」
「要不要我學給你聽,你剛才講話有多結巴?」
她沒練習過回答這個問題,當然會結巴,她又不像他。可以一本正經說「豬在天上飛」,甚至不管講什麼都能面不改色。
「其實……你還記得摩莉吧,我之前跟她聯絡的時候,因為她說你後來又回到紐約,所以就問了一下你的近況,無意冒犯,只是單純的關心而已。」這個理由應該不錯吧。
她是真的有跟摩莉聯絡,但兩人根本沒聊到朱天郡。
「真的?」
「當然,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呢。」雖然是胡言亂語,但反正他又不可能去問摩莉,能過關就好,「那……我可以掛電話了吧。」
「領行李了嗎?」
「剛上車,我弟來接我。」
「那很好,繼續。」
喔,饒了她吧。
她真的很不想回答,但可恨的是,她又無法掛斷他的電話——如果她能像電影裡的那些女生,聽到不爽的電話就啪的一聲掛掉,那有多爽快啊。
偏偏她沒辦法。
「張可栗,我回去的時候你來接我吧。」
「我不要。」
「既然這樣,我就現在告訴你,經過這幾天的深思熟慮,我決定跟你坦承,雖然我曾經很氣你,不過還是喜歡你。」
「……」
「剛才不是氣勢滿滿嗎,現在怎麼不講話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太突然了吧,哪有人這樣的,再說,她可看不出一點他還喜歡她的感覺。
就算是經過那熱情的一夜,可醒來後只有一件被他撕破的禮服跟她一個人,沒有玫瑰沒有小熊也沒有紙條,比起舊情復然,還比較像是單純的一夜情。
雖然感覺還是很好,但是……還是喜歡她; ;
天啊,張可栗覺得都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了,這……這太刺激了……她實在很想大叫違規,違規,怎麼可以這樣?她都已經決定要辭職了,他卻突然丟出這顆炸彈……
她卻沒用的覺得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