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淇,你還好嗎?」可柔走向病床,關心地道。
「譚律師……」周亞淇坐躺起來,臉上儘是歉意。「不好意思,你這麼忙還把你找過來……」
周亞淇剛到事務所進行離婚協議咨詢時,可柔和她長談過幾次,大致瞭解她的情況,婚後辭去工作當全職家庭主婦,娘家在南部,與姐妹淘幾乎沒啥聯絡,所以自已對她特別照顧。
「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她拉開椅子入座,就著明亮的日光燈查看周亞淇的傷勢,發現除了額頭上的繃帶外,右臉頰還腫了起來。
周亞淇的臉低低的,表情有些尷尬。
「醫生怎麼說?」
「額頭縫了幾針,有腦震盪的現象,要住院觀察幾天……」周亞淇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剛才護士已經幫我辦了住院手續,我也通知我妹妹了,她說下班會從高雄趕過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喝了點酒,我們起了衝突,他推我一把,我不小心跌下樓梯,撞到牆角。」周亞淇無奈地敘述事發經過。
「嗯,我會請醫生開一份驗傷單,必要時還可以替你向法院申請保護令,這幾天你就待在醫院好好養病。」可柔取出記事本,寫下幾個重點。
「嗯。」周亞淇點點頭。
「那你好好休息,我到樓下的福利社替你買餐點和日用品。」
「謝謝。」
可柔主動替她把病床上的燈光調暗,輕巧地掩上房門,搭電梯到地下室的福利社替她買了牙刷、牙膏、毛巾等簡單的盥洗用具,然後又買了麵包和礦泉水,就怕她餓到。
安頓好周亞淇後,時間已經快六點了,她搭電梯下樓,穿過長廊、門診掛號處,最後來到大廳側邊的附屬簡餐店,店內播放著可愛的法國童謠歌曲,氣氛顯得很活潑。
她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先替兩人點了咖哩豬排套餐,又點了一杯他推薦的紅茶拿鐵。
窗外天色暗了下來,正下著滂沱大雨,淅瀝瀝的雨水婉蜒流過玻璃帷幕,窗外燈影蕩漾,夜色迷離。
她起身,走到化妝間洗手,順便檢視臉上的妝容,鏡中的自己眼底閃爍著笑意,一副戀愛中女人的表情。
在兩人互為鄰居這段時間,她早已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他不用值班時,拎著一袋宵夜「騷擾」她,習慣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互搶遙控器,很幼稚地跟對方作對。
她也被他傳來的一封封簡訊給制約了,習慣每天都要看到那些看似無聊卻又藏著對彼此關心的問候訊息。
他的出現敲醒了她心底那個寂寞的鐘。
以往寂寞就像她的第二層皮膚,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她已經很習慣一個人的日子,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行,但自從巨浚書出現在她的生活後,她開始瞭解原來寂寞是有重量的,偶爾會想念兩人嬉鬧的笑聲、會突然發現屋子變得空曠,彷彿有幾百隻螞蟻爬過她的心坎,搔刺著她的心。
意識到自己對巨浚書的感情,令她又是害怕:又是期待,想抗拒,偏偏又被吸引——
原來,她早已經喜歡上巨浚書了。
她期待愛情的發生,但沒有想過會對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動情,那感覺太複雜了。
整理完儀容後,可柔走出洗手間,回到座位上,侍者恰巧把她點的紅茶拿鐵送上來,她品嚐著他愛喝的飲品,紅茶的醇香配上綿密的奶泡,甜美的滋味在她的舌尖散逸開來。
原來這就是他喜歡的味道啊……
幾分鐘後,巨浚書匆匆地從急診室來到餐廳,身上的醫生袍還來不及脫掉,俊偉的身影成為醒目的焦點:可柔朝他揮揮手,兩人隔著小方桌面對面而坐,侍者貼心地送上餐點。
「等很久了嗎?」巨浚書投以歉然的微笑。
「還好。」她清澈的目光怯澀澀地看著巨浚書,明媚的臉上出現一種近情情怯的迷惘表情。
「你朋友的情況怎麼樣?你晚上還要留在醫院照顧她嗎?」巨浚書一邊切著豬排,一邊找話題和她閒聊。
「我剛替她添購了一些日常用品,她說她家人晚上會趕過來看她。」可柔說。
「你把她的床號寫給我,晚上我查房時,可以幫你去看看她的狀況。」
「幹麼?你想追人家啊?她可是我的當事人,已經結婚了,不是你可以把的妹。」她故意用一種揶揄的口氣調侃他,心底卻酸酸的。
「拜託,我是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愛屋及烏,要不然我手邊的病人就夠我忙到早上了。」他聲音悶悶的,擔心她誤會,趕緊澄清道:「再說,我才不會去追自己的病人。」
「跟你開玩笑的,幹麼那麼緊張。」她叉了一塊豬排送進嘴裡,內心卻為那句愛屋及烏而欣喜。
他是獨獨對她好,還是對每個女生都這麼好?
「你浴室的裝修工程順利嗎?水管還會漏水嗎?」巨浚書關心道。
「已經裝修好了。」可柔這才想起來,她已經沒有留著他家鑰匙的理由了。
她放下叉子,從皮包裡取出一把鑰匙,攤放在桌面上。
「怎麼了?」巨浚書就著橙亮的燈光,凝視著她美得出奇的臉蛋,微微蹙起眉心。
「鑰匙還你,以後我不用再借用你家的浴室了。」她故意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試圖掩飾內心的失落。
「幹麼還我,放在你那裡不是比較方便嗎?」巨浚書硬是不肯接過鑰匙,隨口掰了個借口。「要是你煮菜突然少了醬油,還是忘了買鹽巴,可以直接開門去我家拿啊!」
「你又沒在開伙,家裡應該沒有那些東西吧,就算有,也不知道過期多久了。」她直率地說。
「呃……」巨浚書愣了下,沒見過像她這種愛情神經比樹幹還粗的女人,她是真不懂他的暗示,還是不想接受他呢?看來是前者居多。「萬一我忘記帶鑰匙,可以直接向你求救,不用再找鎖匠。」他像是孩子般耍賴,有些賭氣地挖了好幾口咖哩送進嘴裡。
「我只是你的鄰居,拿你家的鑰匙很奇怪。」她目光低低的,用湯匙翻攪著盤子裡的咖哩,迂迴地試探道:「更何況要是你交了女朋友,讓她知道我有你家的鑰匙,不是更奇怪嗎?」
這男人不懂把鑰匙交給女人的象徵意義嗎?
她已經喜歡上他了,在不確定他對她的感覺之前,她害怕太多曖昧的聯繫會讓自己對這段感情愈陷愈深。
「反正你就先把鑰匙收著。」他深邃的眼眸異常執著,看著她欲言又止地噘起紅潤的嘴唇,那性感又可愛的模樣搔刺著他的心。
他很想狠狠地吻醒眼前這個遲鈍又沒愛情自覺的女人。
但又擔心突來的告白,會破壞眼前平和的現況。
她讓他想起父親在頂樓養的一株蘭花,父親老說養蘭是一件磨功夫的事,愈難伺候的花,愈教心魂牽夢縈。
追求像她這麼驕傲又聰穎的女人,豈不是和養蘭一樣,愈難追的女人,愈教人懸念,最後成為心裡的牽掛。
他只能像個養蘭的人,耐著性子,等待花期,等待那朵含苞的愛情花朵早日綻放。
曖昧的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他們各自吃著餐點,期間巨浚書的手機響了很多次,一開始,他對著手機向實習醫生下達指示,說了一堆連可柔都聽不懂的醫學術語和名詞。
「你很忙吧?」商柔看了眼手錶,才六點半多而已。
「有幾床病人術後的狀況不是很好,我得去幫那群實習醫生,免得他們搞出大麻煩……」他一邊說,一邊快速地扒著飯。
他很想再多坐一會兒,但手機一直響起,被迫結束兩人的晚餐約會。
「你先去忙吧……」她體貼地說。
「算我欠你一頓晚餐,等月初新的住院醫生報到,我排休請你吃大餐。」巨浚書站起身,眸光溫柔地望住她,很捨不得把她一個人留在餐廳。
「嗯。」她抬睫,迎向他的臉,兩人眸光相觸,彷彿有一股電流在彼此間流竄,她的心跳頻率變得不一樣。
「外面在下雨,有帶傘嗎?」巨浚書凝視著她的唇,忍住想和她吻別的衝動。
「有。」她點點頭。
「開車小心一點。」他伸手摸摸她的頭,溫柔的舉止帶著無限寵溺。
可柔怔怔望著他偉岸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一顆心彷彿也隨他離去。
她低頭看著兩人吃到一半的咖哩豬排,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乾脆起身付完帳,離開餐廳。
可柔停在路口等待綠燈,浙瀝瀝的雨水沿著傘緣落下,她發覺自己不只被困在雨幕裡,也被困在愛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