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掛天空,今天李家二少與貼身侍女玩起了你追我跑的遊戲。
李承澤好不容易見到葉妍,急切的喊住她,他有滿腹的千言萬語欲訴,但那個顯然比他更忙碌的人兒卻匆忙走避。
「我有事,你別跟著我,去去去,去巡個鋪子,看看繡坊的絲線夠不夠用,一個當家主事者不能成天游手好閒,快去把你的份內事做好,不要當個無所事事的二世祖。」
別看她,別看她,此時的她像蒸籠裡的螃蟹,圓臉紅咚咚又心慌慌,手腳打結似地施展不開,走起路來手足無措,極不自在。想起昨夜放浪的行徑,她羞到沒法抬頭見人,老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別人好像都用著異樣眼神看她,讓她更加羞赧地想挖個洞把自個兒埋起來,省得受人嘲笑。
雖然沒人知曉昨兒夜裡發生什麼事,在這院落裡只有她和他兩人,並無奴僕伺候,可是天知,地知,他知,她也知,她怎麼也無法裝做沒事。
如果他再窮追不捨,用著含意深濃的雙瞳看著她,難保這件說不得的事不會如野火燎原般,傳遍整座情勢不安的李府。
她是不怕流言輩語,人家愛說就由他說去,反正她已打算不嫁人了,再難聽的話也承受得住,這些年為人媒合的媒婆日子磨出她一身銅筋鐵骨,大火來燒她也能一把擋回去。
可是她不能不為聲譽漸佳的李承澤設想,他好不容易獲得眾人的愛戴和接納,絕不能因一時的迷亂而再度受到排擠,留下令人詬病的話柄。
「妍兒,你走慢一點,等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他像鬼嗎?為什麼她走得比飛得還快?在後頭苦苦追趕的李承澤雖是大男人,腳程快又練過武,但是奇怪的很,他就是追不上前頭七拐八彎的葉大姑娘。
「等我有空再說,沒瞧見我急著幫廚房李大娘的閨女做媒嗎?」當他的貼身侍女也不能荒廢正業,天底下還有眾多有情人等她撮合。
一想到「有情人」,她的臉又紅艷如火,轉頭悄悄從眼角一覦,偷瞄眼那個越逼越近的男人。
「李大娘的女兒還能等,她才剛滿十六而已,我們的事比較重要。」他追上她,堅持要先談論發生在兩人身上的事,不許她再提借口逃避。
「我、我們哪有什麼事?」她羞惱地差點咬到舌頭,一雙杏眼游移不定地飄來飄去。
「妍兒,關於昨晚我和你……」想起昨晚的纏綿,李承澤臉上露出心蕩神馳的滿足。
「不許再提起昨晚,不然我跟你翻臉!」葉妍又羞又氣地摀住他的嘴,不許他口無遮攔,說得人盡皆知。女孩子家臉皮薄,由不得他掛在嘴皮上招搖。猶如雨後晴空的藍色瞳眸飽含情意地凝望著她,「妍兒,我們成親吧!我喜歡你。」他直截了當的說。
「成親?」她被嚇了一大跳,慌忙地跳離三步。
李承澤不讓她躲開,順勢攬住她掙扎的身子。「我們都已有夫妻之實,是該把名份定下來,我不要你受委屈。」
「哪有什麼委屈,是我心甘情願……幫你,你用不著放在心上……」她忸怩地說道,一臉羞怯。
「可是我想要你一輩子待在我身邊,當我的妻子,永遠都不要離開我。」他真的好喜歡她,好想把她揉入骨血之中,融為一體。
一般女子聽到這樣的話語,除非真厭惡此人到極點,否則通常的響應是含情脈脈的點頭,將終身幸福交託給值得信任的男人。
在這一刻,心中忐忑的葉妍也想一口應允,但是她遲疑地想著:他是真的喜歡她嗎?還是依賴成性,不能沒有她在一旁幫襯。還有,她若答應了,豈不是和姚霏霏那種為一己之私而陷害人的女人沒兩樣?她怎麼能因為此事逼得他不得不負起責任呢!
「我要再想一想……」她不能只考慮到自己,還得顧及其它人,她得多方設想周全才是。
「妍兒,萬一有了身孕……」他低垂的視線落在她仍平坦的腹部。
才過了一夜,根本看不出一絲端倪,連是不是有孕仍是未知數。
但是對渴望與葉妍相守一生的李承澤而言,他是巴不得一舉中的,順理成章的迎娶她為妻,雙喜臨門,既為人夫又為人父。
她一聽,驚得頓失血色。「你、你不要嚇我,哪有那麼巧的事。」
「妍兒,你不想嫁給我嗎?」他問得很輕,怕聽到她斬釘截鐵的拒絕。
「我……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我的難處。」她表情複雜的看著他,有口難言。
「你是不是討厭我,認為我是個傻子,配不上你?」他神色黯然,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澀。以前的他都不得她意了,何況是現在事事溫吞如水的自己,她肯定是多有為難,怕傷了他的心而不願直言告知。
「誰說你傻了,我找他拚命去,要是你不是變成這憨直的模樣,我才懶得理你!」從前的他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處處惹人嫌,她討厭那時的他。
「那你還在猶豫什麼,如果肚子大了起來,人家會對你指指點點……」那種萬人所指的感受他最深刻了,這二十幾年他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垂肩的白髮是那麼引人注目,他那雙異色瞳眸怎麼也遮掩不了,像是妖魅纏身,別人看他的眼神總是多一分畏懼和驚恐,不敢靠近他。
因為他們刻意疏遠的態度傷了他,因此他也不願假裝自己和常人沒什麼不同,他封閉起心房獨自一人,讓孤單的淒冷磨出他拒人於外的冷漠。
在他二十六年的歲月中,唯一無懼於他的冷顏厲色,直接和他面對面叫囂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心愛的妍兒一人了。
是她讓他知道他是有血有淚的人,七情六慾俱在,會與人鬥嘴和爭論,而非他人口中的妖怪。
葉妍惱火地指著他鼻頭大叫。「你還說,你還說,存心讓我不能見人是不是!」
「妍兒……」他是真心喜愛她,才想迎娶她,她為何暴跳如雷?
李承澤不懂她為什麼生氣,一心只想娶她,給她永生難忘的婚禮,讓她當他唯一的摯愛。
「不要再叫我妍兒,難道你忘了你已是有婦之夫,是有妻室的人,你這樣……要把我往哪兒擱?」要她當個小妾,與人共夫,她死也不肯。
「……」往心裡擱呀!
一提到名份上的少夫人,兩人都沉默了,臉上帶了一抹黯淡的悵然。
雖然姚霏霏是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可在沒有捉到她危害親夫的證據前,她還是名正言順的李府二少奶奶,李承澤八人花轎抬進門的妻子。
也許不用顧及她的立場,坦坦蕩蕩地再迎新婦也沒有人反對,只是悠悠眾口難堵,徒留喜新厭舊,棄妻另娶的罵名。
「這件事我要再想想,不能草率行事,你口風給我緊一點,不要到處亂說,聽見了沒?」葉妍惡狠狠地搖下狠話,用意是掩飾內心的慌亂,她不若表面的平靜,泰然地看待兩人之間的逾禮行徑,在她心裡,這仍是羞於啟齒的荒唐事。
女子以名節為重,她卻為了救人而失去清白,雖是自願也是驚世駭俗之舉,難以對外人所道。
但事實上,她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總覺得李承澤若未變傻,他們不可能有出乎意表的發展,以致牽扯不清,落入困城的境界。
所以她慌了,也舉棋不定,選擇先逃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決定。
「二少爺,妍姑娘怎麼了,為何走得匆匆忙忙,連繡盒和針線都忘了帶走。」
她幾時變得這麼迷糊?
葉妍前腳剛走,拎著燒鵝腿過來的李怒正好瞧見她奔離的背影,有些不解她究竟在趕什麼,為何今天總是來去匆忙,好像很忙似的。
雖然他個性粗枝大葉,大而化之,可不表示他是瞎子,多多少少看得出二少爺對她有意思,甚至是動了情,對她言聽計從,若非他們之間多了個二少奶奶,恐怕早就有譜了。李承澤看著她的背影許久,才慢慢地應了一句,「你說她為什麼不願嫁給我?」
「咦?!」他錯愕。
主子他……
不是反對,而是太過訝異,李怒沒想過他突然有此一問,一時間怔住了,不知該幫他還是勸他,怎麼丟下嬌艷美麗的正室夫人不理不睬,卻鍾情珠圓玉潤的媒人?
這……實在太叫人難以置信,即使他也覺得心直口快,熱心過頭的葉妍比貌美如花卻心胸狹窄的姚霏霏更適合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