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書,聽音樂,也喜歡旅行,每年都會固定安排假期出外走走。
你呢?會到各國遊歷嗎?
你打高爾夫球嗎?種花嗎?釣魚嗎?(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想成退休老人∼∼^_^)
還是你比較愛刺激性的活動?比如衝浪或賽車?
Uncle Angel,你喜歡玩什麼?
我不旅行,只出差。
我不是退休老人。
我從不玩。
她竟然真的請假了。
隔天早上,當於香韻站在穿衣鏡前,審視經過一夜好眠、顯得神采奕奕的自己時,一顆心莫名地頻頻撞擊胸口。
她不明白為什麼,也許他話裡有股魔力,也許她的確想多瞭解他一些,所以雖然滿心不情願,她仍是主動向董事長告假一天。
劉玉萍以為她是為了失戀神傷,不但立即准假,還溫言勸慰她一定要放鬆心情。
她也很想放鬆,但神經,卻是繃得緊。
她不想承認,但這異樣的感覺,似乎像是……期待?
「不可能的!」一念及此,於香韻本能地驚斥自己。「Uncle AngeI,你說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喃喃問著不在身邊的男人,他從來不曾出現在她面前,她卻習慣了對他說話,不管她是快樂或哀傷,迷惘或振奮,她的天使,一直在她心裡,在最靠近她的地方。
她閉上眼,感受一陣從窗口溜進的清風拂過自己的臉,她想像那是她的天使的手,他在安慰著她,鼓勵著她……
她忽然平靜了,彎彎的眼睫揚起,清澈的眸光蜿蜒過天際,隨著流雲飄向遠方,飄向那個或許正對她微笑著的男人。
她也微笑了,視線落向皓腕上一條Dyrberg Kem手鏈,珍珠母貝與水晶串成的鏈子,造型很別緻,既優雅又女性化,是Uncle Angel某次到北歐出差時,買給她的禮物。
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在出差時決定要買禮物給她,或許是因為他忽然思念起她,而這份意在言外的牽掛,令她格外驚喜,也格外珍惜。
她的天使,是掛念著她的……
手機驀地震響,驚醒於香韻迷濛的思緒,她定定神,拾起手機,點閱簡訊。
是梁冠雅,他到了。
她深呼吸,確定自己神色無異後,才離開房間搭電梯下樓。為了怕飯店員工瞧見,她不許他開車到大門口,而是約在地下停車場相見。
一踏出電梯,遠遠地便瞧見他斜倚在他那輛保時捷跑車旁,一身海洋藍的休閒打扮,很瀟灑,卻仍不失貴氣。
他今天沒戴眼鏡,少了幾分書生的斯文,多了幾分野獸的侵略性。
侵略。
思及這樣的字眼令於香韻不自禁地有些心驚——她是怎麼了?才見到敵人沒幾秒鐘,就已經開始怕了?
清睿的眸光迎接她走過來,緩緩梭巡過她全身。
她穿一件渲染著朵朵紫玫瑰的罩衫,袖口開成荷葉狀,七分牛仔褲,長髮紮成俏麗的馬尾,戴一頂報童帽,更顯得青春洋溢。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他微勾唇,似是很滿意。
她心跳一停,明明教他看得很不自在,卻挑釁地瞪回去。「可是你看起來卻好像精神不太好。」
「是嗎?」他聳聳肩。「可能是因為我今天早上五點才睡。」
「五點?」她訝異。
「因為有些工作要做。」他打開車門,比了個邀請她入座的手勢。
她坐進車廂,等他也坐上駕駛座,奇怪地問:「既然這樣,你現在應該在床上補眠才是,還出來做什麼?」不嫌太累嗎?
他發動引擎,輕巧地轉動方向盤。「自從回來台灣後,我一直沒什麼機會四處走走看看,難得來到花蓮,我想觀光一下。」
她冷哼。「你這個堂堂私募基金的副總裁,日理萬機,真的有空這樣到處瞎晃?」
他低聲一笑,湛眸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有人告訴我,人生不應該只有工作,偶爾還是要做些休閒活動。而且我今天很有空,文森去新加坡了,我正好放假一天。」
「你的特助去新加坡?」她先是驚愕地僵直上半身,接著立刻放緩語氣,假裝若無其事地問:「怎麼?難道他拋下你這個老闆一個人去度假了?」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可惡!她暗暗掐握掌心。她到底該怎麼套問出文森去新加坡的任務?難道他們已經發現董事長想求助新加坡的友人嗎?
梁冠雅彷彿猜透她的思緒,又一聲輕笑,有意無意地逗她。「你今天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套問,如果我一時失去防備,或許會告訴你。」
她不服氣地瞇起眼,打量他端逸的側面——這男人,果真不好對付!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先放下公事。是他說的,她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慢慢再想辦法。「我們要去哪裡?」
「這應該問你這個主人才是。」跑車奔馳在濱海公路上,迎來陣陣飄著鹹味的海風。「你想帶我去哪兒?」
哪兒也不想去!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誰強逼她請假出來的?
她默不作聲,他敏銳地感受到她的不情願,主動提議。「這樣吧,我們先去吃飯。」
「吃飯?」秀眉訝然一揚。
「你還沒吃早餐吧?」
他是算命仙嗎?她撇撇唇。「我喝了一杯熱巧克力。」
「那怎麼夠?」他蹙眉。「你就是這樣不好好吃東西,才會把自己身體搞那麼差。」
「我的身體狀況好得很!昨天是因為——」
「因為你正逢生理期,又工作過度,才會暈眩是嗎?」他淡聲接口。
她一窒。
「就算不是生理期,你平常也沒好好照顧自己。上回你來餐廳吃飯,不也早過了午餐時間嗎?肯定是因為工作太忙,忘了肚子餓吧?」
「你——」這男人怎麼嘮叨得跟個管家婆一樣?「我就不相信梁副總裁都能定時吃三餐,你工作應該比我更忙,不是嗎?」
「我盡量準時進餐。」他唇角一扯,也不知是笑非笑。「因為有人跟我說過,民以食為天,吃是很重要的,三餐定時定量能保一天的活力。」
「那人是誰?就是叫你偶爾也要有休閒活動的那個人嗎?」
「嗯哼。」
「那人管得還真不少。」她輕哼,連他的日常作息也關心,肯定不是普通關係。「是你女朋友?」話才吐出口,一股奇異的酸味便跟著湧上來。
「我說過我沒有女朋友。」
「那就是前女友嘍?」
「呵!」他嗤笑。
短促的一聲笑,蘊藏的暗示意味卻是深遠綿長,繚繞她耳畔,久久不散。「你笑什麼?」她不禁懊惱。
「沒什麼,我只是想有些人在勸別人時頭頭是道,自己反而做不到。」
「什麼意思?」她不懂。
他沒解釋,深深望她一眼。「你自己是做餐飲的人,照理說應該最瞭解飲食的重要性才是。」
她當然明白!這男人想念到什麼時候啊?
「好啦,吃就吃!」於香韻無奈地投降。「我們去吃一頓豐盛的早午餐,這樣總行了吧?」
他微微笑。「這才乖。」
她氣息一凜。他說什麼?居然讚她乖?他把她當成三歲小孩了嗎?
粉頰羞窘地發燙,她想抗議,卻拼湊不出適當的言語。
在她的指示之下,他開車來到一家專賣扁食的小店,點了兩碗扁食及一桌可口小菜。
「花蓮最有名的小吃就是扁食,你嘗嘗看。」
梁冠雅看著眼前樸素的扁食湯,當他說要去吃一頓時,他想像的是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沒想到卻是地方小吃。
他半猶豫地舀起一匙湯,送進嘴裡。湯頭清淡,滋味卻濃郁,他又咬了塊扁食,外皮薄嫩,餡料飽滿,口感鬆軟,豬肉的鹹味在唇腔散開,齒頰留香。
他意外地怔住。
「不好吃嗎?」於香韻觀察他的表情,以為他不喜歡,秀眉輕顰。
「好吃。」他抬頭,星眸深邃閃亮。
她心韻暫停,急忙低頭進食,躲避他過分深刻的眼神。
看她一口接一口,沒多久便將一碗扁食掃光,他笑了。「看來你真的挺餓的。」
「什麼?」於香韻一愣,粉頰倏地暈染紅霞。「是你說要來吃東西的耶!」她不知道,自己紅著臉抗議的模樣很像在嬌嗔。
他微笑欣賞。「你慢慢吃,你昨天一定也沒吃什麼東西吧?多吃點。」
他說話的口氣很溫和,勸她進食的神態很像個寵愛妹妹的大哥哥。
於香韻不覺手一顫,湯匙掉落桌上,鏗然聲響驚得她又窘又急,他卻不以為意,也沒笑她失了進餐禮儀,只是親自起身,替她取了一支新的過來。
當她吃得滿嘴油亮,想找面紙時,也是他主動遞一張給她。
她尷尬地接過。
「吃飽了嗎?」他問。
「嗯。」她拿面紙掩住唇,點點頭。
見她宛如少女般的嬌羞模樣,他一時失神,片刻,才站起身。「那我們走吧!」
接下來,兩人開車沿著海岸線兜風,經過景點時便停下來,在海灘漫步,興致來時,於香韻忍不住脫下鞋子玩耍。
纖纖裸足舞在水花裡,在碎浪裡,暖陽溫柔地愛撫那曼妙的足弓,光透過,如羊脂玉雕,勾惹梁冠雅的視線。
「你看什麼?」她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
「沒什麼。」他禮貌地別開眸,沉默半晌,忽道:「之前我看過你一張照片。」
「什麼照片?」
「劉至風得獎的那幀攝影作品。」
「喔。」她心弦一扯。
「我提起他,你不開心嗎?」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我沒事。」她搖頭,勉力揚唇。
「……對不起。」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她不禁調侃。「這不像『獵鷹』會說的話。」
他自嘲地牽唇。「在你眼中,我是很自大的人?」
「是傲慢。」她更正。
傲慢啊……湛眸裡的嘲諷意味更濃了。「我很想知道那張相片是在哪拍的。」
「為什麼?」她好奇。「你喜歡那裡的海景嗎?」
他短暫停頓。「算是吧。」
算是?到底是或不是?她迷惑地顰眉,感覺到他話裡密密藏著未曾真正道出的心意。
一股奇異的情緒驀地攫住她。「就在這附近而已,我帶你去!」
她帶他來到一處隱密的海灘,前方是蔚藍無際的大海,後方是一群矗立的岩石,宛如童話裡的騎士,守護著這人煙罕至的仙境。
「這裡很美吧?」她笑問。
「嗯。」他點頭,審視這方小小的海灘,與腦海裡浮現的照片仔細比對。「你當時就坐在那裡吧?」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有些訝異。「沒錯,你的觀察力真強。」
不是他觀察力強,而是他反覆看過照片太多回。梁冠雅不著痕跡地苦笑。
「要坐下來嗎?」於香韻問,不等他回應,便逕自在一向習慣的位子落坐。「這裡,是我的指定席。」
「為什麼是這裡?」他在她身旁坐下。
「因為這裡視野最好,你瞧,從這裡直線望過去,可以看到遠方有座小島,日出的時候,那小島經常是第一道光照射的地方,看它緩緩地亮起來,感覺像看某個沉寂的生命漸漸甦醒。」
沉寂的生命甦醒?他微微一笑。這句話真有哲學意涵。
「你常來這兒嗎?這裡感覺很偏僻,好像不太有人會來。」
「我就愛這樣的安靜。」她低語。「靜靜的,沒有人會來打擾。」
「那劉至風怎麼會來?」他衝口問。
她身子一僵。
他注意到了,暗暗後悔。「抱歉,我不該問的。」
她搖搖頭,水眸迷濛著,良久,才輕聲說道:「他說他是來拍日出的,我也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大概是緣分吧。」
就算是緣,也是孽緣!
梁冠雅揪攏眉葦,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氣惱,他緩緩吐息,拾回一貫的冷靜。「照相當時,你在想些什麼嗎?」
「怎麼連你也這麼問?」她回過眸,似有些無奈。
「很多人問過你嗎?」
「幾乎每個看過的人都會問。我如果告訴你,我什麼也沒想,你相信嗎?」
「你真的什麼也沒想?」他的確不相信。
她歪著臉蛋瞧他,半晌,忽地噗哧一笑,眼波流轉著淘氣。「你還有半天的時間可以套問,如果我一時疏於防備,或許會告訴你。」
他怔了怔,知道她是在學他早上說的話,不禁莞爾。「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嗎?」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幽默地眨眨眼。
他低低一笑,醇厚的聲浪輕柔地拍打她的心。
她凝望他溫和的側面,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跟他,很靠近、很靠近,近得彷彿可以聽見彼此的心音……
不對!於香韻驀地凜神。她在想什麼?
她懊惱地拉回曖昧的思緒,急忙站起身。「走吧!我們到下個地方。」
梁冠雅沒想到,她所謂的「下個地方」竟是一座主題樂園。
「你帶我來這裡?」他愕然瞪著週遭一項項遊樂設施。「這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嗎?」
「那你來過嗎?」她反問。
他搖頭。
「以前呢?你去過任何遊樂園嗎?」
「很小的時候吧。」他猶豫。
「已經久到記不得了吧?我就知道。」她粲然一笑。「你看起來就是一副沒有童年的樣子。」
也就是說,他看起來很悶、很死板?
「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她看透他的思緒。「走吧,我們先去玩海盜船,還有雲霄飛車,還有啊……」
還沒聽她細數完畢,梁冠雅腦子已發暈。
為何她愛玩的都是些高刺激性的遊樂設施?而且,都得在高處晃蕩,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我Pass好了,我看你玩。」
「不可以!」她一口反駁他的提議。「別忘了,是你要我陪你出來玩的喔!」
他無奈,看著她嗔意橫生的明眸,竟想不出理由來拒絕。對她說「不」,原本就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何況她又用這副似懊惱又像撒嬌的神情對著他。
「別那麼掃興,走吧!」她率先前行。
他只得跟上。
兩人瘋狂地玩過幾項遊樂設施,於香韻樂開懷,在尖叫聲中解放滿腔的鬱悶與壓力,梁冠雅卻是一逕緊抿著唇,面色蒼白。
痛快地玩過後,她又提議。「走,我們去坐纜車,可以看到太平洋喔!」
高空纜車?梁冠雅抬頭望高吊在纜線上的車廂,呼吸暫停,他心驚膽跳地跟著於香韻排隊,坐進車廂,目測一下窗外的高度,左手不禁緊緊握住扶把。
「你怎麼了?」於香韻瞪著他緊抓的手,總算察覺他不對勁。
「我有點懼高。」他平板地回應。
「你有懼高症?」她不可思議地拉高聲調。
「只是會有點不自在,不算懼高症。」他好強地辯解。
她愕然望他,半晌,唇花綻分,開落一串風鈴般的笑聲。「你有懼高症?那你怎麼坐飛機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我說了,只是有點不自在而已。」車廂忽地晃動一下,他十指更加抓攏,指節用力到泛白。「在飛機上,我會盡量不想起自己在高空中。」
「只要不往窗外看,就能欺騙自己嗎?」
「嗯。」
「那你現在也別往窗外看就好嘍!」她涼涼地建議。
「我不能不看。」他暗自磨牙。這纜車為了遍覽海景,車廂前後左右都是透明玻璃,除非他閉上眼,否則一定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在高空中。
可他,不願在她面前軟弱地閉眼。
「喂,你好像臉色發白耶!」她偏還壞心地揶揄他。
他咬緊牙關,不吭聲。
那麼害怕啊?
見他神色真的很難看,於香韻心一扯,想起他懼高還陪她玩了那麼多遊樂設施,她忽地有些歉疚,不再逗他,放柔嗓音。「那你跟我聊天好了,別把注意力擺在高度上,你不是說要讓我多瞭解你嗎?我要問問題嘍!」
「你問吧。」
「你多久沒回台灣了?」
「從我十一歲那年離開以後,這是第一次回來。」
十一歲?她訝然。「你那麼早就離開台灣到美國定居了?」
「嗯。」
她頓了頓。「聽說你是被領養的?」
他聞言一震,轉頭望她,墨黑的眼潭深沉地映出她的容顏。「你知道?」
「董事長告訴我的。」她解釋。「他說你的師父梁查理其實就是你的養父。」
「他的確是。」
「為什麼你會被領養呢?」她進一步追問。「你的親生父母呢?」
「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飛機失事。」
飛機失事?那他怕高會是跟這個原因有關嗎?
於香韻怔忡,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揭開他不想面對的傷口。「我很遺憾。」
「沒什麼,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纜車逐漸上升,梁冠雅神經愈發緊繃,他悄然深呼吸。「你不也是孤兒?」
「你又去調查我了?」她蹙眉。
他聽出她語氣的不善,淡淡苦笑。「昨天出刊的商業雜誌,有關於你的專訪。」
「喔。」她恍然大悟。應該是吳春麗採訪她的那篇吧。
「那篇專訪裡,提到你有一個助養人?」換他問了。
「是Uncle Angel。」她不介意告訴他,反正雜誌都刊出來了。「他其實除了我以外,還助養了我們育幼院其他幾個孤兒,不過只有我一直跟他固定通信。」
「很像長腿叔叔的故事。」他扯扯唇。
「是很像啊!」她嫣然一笑。「我很幸運,有他一直默默守護著我。」
「就像是你的專屬天使?」
專屬天使?她一愣,搖頭。「我不敢想他是專屬於我一個人的,但他的確是我的天使沒錯。」
提到她從小最敬愛的Uncle Angel,她嗓音不自覺地變得極溫柔,眼潭也瀲灩著夢幻般的光澤。
他凝望她。「你很喜歡他?」嗓音沙啞。
「當然!」她毫不猶豫。
他無語,半晌,才嘲弄似地牽唇。「看來你把他當成偶像崇拜了。」
「那又怎樣?」她瞪他。他要是敢說一句侮辱Uncle Angel的話,她跟他沒完!
「其實他也只是個平凡的男人。」
「你根本不認識他,憑什麼評斷他?」
「也許我認識呢?」他似真似假地試探。
她驚駭地震住。他認識她的天使,可能嗎?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的Uncle Angel也在美國,說不定我認識他。」他補充。
原來如此。於香韻輕聲歎息,胸臆忽然寥落,空空的,一顆心無所依歸。「可惜我不曉得他的名字。」
「你看來好像很失望。」
她的確很失望。
「我一直想見他,好想見他。」她悵然,細微的聲嗓像貓咪,哀傷地喵嗚著。
他下頷肌肉一緊。「也許他也想見你。」
「是嗎?」如果他想見她,不會直到今日還不肯答應與她相見。於香韻苦澀地抿唇。
梁冠雅黯然注視她,良久,沙啞地揚聲。「你有想過Uncle Angel是怎麼樣的人嗎?」
「嗯,我當然想過。」關於她的天使,她不知在心裡描繪過多少回他的形象。「我想他一定是個事業有成的菁英,擁有一個甜蜜家庭,也許還有一棟很漂亮的房子——」
「我不是說現在的他。」他澀澀地打斷她浪漫的想像。「是說以前的他。」
她一愣。「以前的他?」
「嗯。」
她歪過臉蛋,想了想。「以前的他,應該是個充滿抱負的年輕人吧,很熱血,很有理想,不然不會想要助養育幼院的孤兒。」
「或許吧。」梁冠雅不置可否,收回凝在她臉上的目光,遙望不知名的遠方。「或者,他只是個少年,一個一無所有的少年。」
「一無所有的少年?」她震動,從未曾有過這樣的猜想。
「嗯,也許他每天就生活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面對著電腦螢幕,看螢幕上波浪起伏,也許他經常會看著窗外發呆,想像著自己有一雙天使的翅膀,能飛出去翱翔天際……」他恍惚地低語,字字句句都是流水,滲進她心田。
有什麼東西,開始氾濫——
「你的意思是他失去自由?」
「也許他根本不曉得什麼叫自由。」他苦澀地牽唇。「他不是為了自由而飛,只是想透口氣,呼吸一點不一樣的空氣,又或者,只是想去見遠在海洋那岸的一個小女孩,她是他平淡生活裡唯一的樂趣,但她實在跟他相距太遠了,而他的翅膀太脆弱,飛不過去,等他可以飛過去的時候,他又覺得或許不見比較好。」
「為什麼?」她顫聲問。
「有句詩說『相見爭如不見』,你聽過嗎?」
她茫然。「你是說,他是怕也許見了不一定好,也許我會不如他心中所想像的?」
「也許。」他閉了閉眸。「也許他只是不喜歡相見以後,又要分開。」
她怔住,濕意由胸口泛上眼眸。「他……那麼怕寂寞嗎?」
「寂寞?」他愕然,轉頭望她。
她沒注意到他驚異的眼神,只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揪成一團,幾乎要揉碎——怕分開時太蝕心,所以寧願不相見,她的天使,會是那麼孤寂的一個人嗎?
「我不相信!」她用力搖頭。「Uncle Angel不可能是那麼寂寞的一個人,他不是的,一定不是——他一定很幸福,有個很溫柔的妻子,很可愛的女兒,他身邊一定有很愛他的人陪著,過得很幸福很幸福……」
嗓音驀地破碎,淚珠從眼睫跌落。
他震撼地盯著她。「你……哭了?」
她別過頭,哽咽難語。
都怪他說了這些惹人傷心的話!都怪他這假設太傳神,太真實,摧折她內心最柔軟的那部分。
她不哭的,至少從不在任何人面前流眼淚,但……
都怪他,怪他!
「你、你不應該那樣說……」她責備他,一面伸手揉去眼角的淚水,她不知道他正焦急地靠近她,再轉過頭時,朱唇竟意外擦過他嘴角。
她凍住,他也僵凝。
曖昧的瞬間,彷彿連時間也停止,世界是一片不可說的安靜。
然後,他忽地探手掌住她後頸,將那兩瓣柔軟的唇推向自己,深深地、執著地吻著,吻到他意亂,她情迷,吻到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