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痛得受不住……我能安排……
有誰要幫她安排,若她受不住,能安排什麼呢……倘使真能,那好,那好啊,就由著誰安排吧!她並非無所謂,不是不在乎,反倒是太過在意,她連自己也騙,以為真無所謂……她想那男人開懷朗笑,心中再無遺憾,想望成真,她才知有多痛,歡喜又疼痛。
她性情不好啊,如此苦郁陰沈,還是安靜地避在小小所在,別擾著誰……
您這脾性啊,外柔內韌,強起來要人命……
咱可憐的小姐,算嬤嬤求你了,你也該醒醒呀……
嬤嬤?隱約聽到那熟悉蒼老的歎聲,好似對她又說了許多,易觀蓮想應聲,然出氣多、入氣少,擠不出盤糾在舌尖的話,心頭一窒,她昏昏然蹙起眉心,這痛讓她神智醒了幾分,眼睫顫顫掀開兩道細縫。
「觀蓮?觀蓮?來,喝藥了。」
迷濛景象漸定,有了輪廓和遠近之分,此時坐在榻邊的人跟伍嬤嬤有些像,跟娘親也像,不是身形像,而是一份感覺,都溫溫暖暖的,教她忍不住依偎。
「乖,喝藥了。你病了三日,身子還高熱著。這藥是苦,但良藥苦口,你忍著點,得乖乖喝完啊!」
「苦大娘……」她記起這婦人,記起身所何在,記起霍希克幫她安排了什麼。那一夜在進蘭州的最後一個駐紮地,有一小隊人馬要入關中採藥、購藥,帶頭的就是眼前這位苦大娘。苦大娘不是銀毛虎的手下,卻與銀毛虎關係緊密,與展煜也相識,霍希克要她暗中隨苦大娘走,於是,她上了人家的馬車,在夜中趕路,往來折騰著,她的心病了,身子亦病。
苦大娘此時托著她的頸,她勉強撐起,乖順地張唇喝藥。
藥好苦好苦,舌尖至舌根全苦到發麻,她仍皺著秀眉一口一口吞下。以往她喂爹、喂嬤嬤喝藥,總得僵持一陣,如今換她病了,不能再給別人添麻煩,她得趕緊養好自己。
「……苦大娘,對不住,我拖累您了……」
「沒事沒事,我要其它人先行,你病著,咱們就留在這半道的棧館歇上幾日,等你轉好再說。」
喂完藥,苦大娘拿巾子按按她唇邊藥汁,再端來茶讓她漱口。
「謝謝大娘……」易觀蓮聲音低微,眼皮再次倦倦合起。
「乖,覺得累就多睡些,醒來就精神了。」苦大娘安慰道。
「嗯……」身子沉甸甸,如一飽水的棉,她從未這樣病過,病中,思緒千萬如飛絮,紛湧而出,卻沒能抓牢一抹。她似睡似昏,有些聲音斷斷續續在耳畔響著,彷彿在與她說話。
那幻覺又起,心知無須理會,她偏偏一直去聽,想捕捉那些似有若無的微音。
只是,這次的聲音不像對著她說,而是有誰交談著——
「原來你奔過頭,先是追上我那隊人馬,聽到消息才又轉回來這兒啊,難怪樣子這麼慘……這事你儘管去對付霍希克,打個你死我活也不干我的事,我反正受人之托、狀況不對,忠人之事,就只顧觀蓮……是啊,她隨咱們走後,第二天就病了,我瞧狀況不對,才在棧館多留些時候……你來了最好,我正打算請人快馬往蘭州知會……嗯,她這病是風邪入,按理喝過我開的幾帖藥,發發汗,情況該要大好,但是明明乖順喝藥、安靜歇息,要她吃什麼她便吃,配合得很,但病況似乎無好轉跡象,瞧來是心病多些,這我可無能為力……」
苦大娘跟誰說話呢?易觀蓮模模糊糊聽到另一個聲音,尚不及仔細分辨,那模糊聲中似暗藏著什麼,她眼眶竟莫名泛熱,方寸絞痛。
她細細抽氣,迷糊發出囈語,髮絲披散的小臉在枕上轉動。
突然,有只溫厚大掌親密覆上她的額,輕按住她的頭,跟著一下下撫她額面,將她心魂寧定下來。
她靜靜吐出口氣,墨睫不知何時沾了淚。
然後,她掀睫了,在水霧裡看見丈夫的臉。
這張英俊面龐她再熟悉不過,但此刻竟有些陌生。
才短短幾日不見,他像是歷盡滄桑,雙頰微凹,胡青明顯,眼尾和眉間生出幾道細痕,他的眼窩也變深了,模樣憔悴,目光卻炯炯有神,攏著許多意緒在其間,正專注看她。
「展煜……你在這兒、你在這兒……」
她徐慢眨眸,微微笑,分不太出此時究竟身處夢境……你別生我氣,我性情不好,你別理會我……等我自個兒發完彆扭,忍得了痛了,就會好轉的……」
坐在榻邊的男人不發一語,薄唇緊抿著,嘴角和下顎的線條皆繃。他幾是面無表情,胸膛卻明顯鼓伏,連頸脈的跳動都能清楚瞧出。他似是氣恨著,又似乎不是,撫她額面和頰面的手勁其實很溫柔、易觀蓮神智昏乏,累得無法多問,想抬手碰碰他,看他是真是假,即便是假,那也好,有幻影陪伴,病中安慰,她自也歡喜啊……
然指尖僅是顫了顫,沒能舉臂。
「……展煜,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她幽幽呢喃,然後變成無意義的囈語,而後靜默默,蒼白唇瓣仍微啟著,虛紅的臉容偎進男人大掌中,昏睡過去。
這幾天被霍希克擺了一道、狠狠折騰過的展煜,此時沈眉斂目,靜鰍著貼熨他掌心的這張小臉。他修長手指極眷戀般,不斷撫著她溫燙的腮畔,這幾日因尋她不獲所累積下來的震驚、震怒、憤恨、瘋狂,在如強風暴雨猛打一陣後,都在這時候淡定而下,只剩憂心憐情。他承諾要好好照顧她,結果,瞧他做了什麼?「觀蓮,我帶你回去。我們一塊兒回去。」
他低聲應允,傾身,在心痛中吻住她無血色的唇。
易觀蓮對於如何回到關中華家,腦子裡沒什麼記憶。
她病沈了,從未一次病得如此之重,彷彿就要這麼一路昏睡,睡後永不再醒,連何時與苦大娘分別,何時離開那間棧館,也絲毫沒有印象。
眉睫顫動,目珠在眼皮下滾了滾,她被可憐兮兮的啜泣聲拉回意識,還沒睜開眼,已聽到紫兒的聲音驚喜嚷嚷-
「小姐?小姐!您醒了?小姐醒了呀!嗚嗚嗚嗚……小姐您醒來呀,別又昏了,嗚嗚嗚……您快醒來嘛……小姐啊!」
「紫兒,怎麼哭了…」她費力掀睫,困惑著。
「小姐!太好了、太好了!您認得出紫兒了!我、我、我……嗚哇啊啊啊!」啜泣登時變成嚎啕大哭,邊哭邊說:「紫兒先是照顧老爺,老爺病著、病著,突然就去了,嗚嗚嗚……後來照顧伍嬤嬤……嬤嬤也病著、病著就一病不起,也、也去了,嗚嗚嗚……然後我調來華家陪小姐,哪知道小姐溜出門一趟,回、回來就得病,病得這麼沈,都躺在榻上十餘日了,紫兒照顧您,我很怕……很怕小姐也、也……嗚嗚嗚……我很怕啊……」
易觀蓮一聽,心裡歉疚又柔軟,勉強撐起上半身。
她才想說些安慰話,哪知紫兒丫頭又「哇」地一聲噴淚,撲在自家小姐的大腿上大哭特哭,兩手還摟著小姐清減許多的腰身,當真被嚇得太嚴重,非得好好發洩不可。
此時,三名華家小婢走入房內,分別端著臉盆水、整迭的乾淨衣物和一些梳洗用具,見著內房的情狀,六隻眼全瞪圓了,驚喜上心頭,隨即歡欣叫嚷。
「少夫人醒了!少夫人醒了呢!噢,對了,得趕緊上佛堂跟夫人說去!」
「是啊,夫人這幾日可擔心了,天天過來探看,知道少夫人醒來肯定高興!」
「還有大小姐那兒也得說去!」三小婢「啪啪啪」地把手中東西全擱在桌上,一溜煙全不見影兒。
「你們等等啊……」易觀蓮想喊住三名小婢女,根本來不及。
「嗚…」這一邊,紫兒哭狀終於收斂,吸吸鼻子抬起頭,見小姐雙頰仍虛紅,精神還是不好,她揉揉哭得紅通通的眼,邊說:「小姐,你一病,大夥兒多擔心,華家夫人和靜眉小姐天天過來探望……再有,姑爺也受風寒,昨兒個燒才退,今日就出城去,說是要到鄰縣再請一位醫術高明的老大夫過府替小姐治病…」
易觀蓮咬咬唇,歎了聲,神情怔仲,內疚感更深了。沒想到自己這一病,讓府裡大夥兒都操上心。這樣實在很不該,她心裡知道,也想快快好起,但就是乏,渾身氣力被抽光似地累乏,乏得她只想躲在某處,什麼也不想。
紫兒的淚水好不容易才止,見小姐依舊虛弱,忙扶著要她躺下。
「小姐肯定肚餓了,紫兒現在就上灶房取些清淡易入口的熱食過來,順道看小姐的藥煎好沒。」
「嗯……」易觀蓮朝她揚起嘴角,紫兒破涕為笑,心稍稍安定。待房中一靜,易觀蓮像是思及何事,她掀被坐起,連鞋都忘了穿,直接就走出內房,走到小廳。
她眸光輕環,如願地在臨窗石几上尋到那盆蓮。
走近,她身子微晃,勉強撐持,啾著那枝滿綻的蓮花,淡淡喜悅覆上幽眸。
她又歎了聲,想著紫兒適才說的,她心窩發軟,病身不禁顛了顛。
一道疾風撲向她!
待易觀蓮定神,才知自個兒被人攔腰抱起,穩穩躺在丈夫臂彎中。
「展煜……」他回來了!
下一刻,她被抱往內房,以為自己會被放回躺平,誰知展煜就直接抱她坐在床榻上,讓她坐著他大腿。
尖細下巴被扳起,她被動地望著他,看得她心口痛縮。他瘦了好多,臉龐更顯稜角分明,眼窩有著暗影。紫兒說,他也病著,還發了燒呀……
她幾是屏息地撫上他的峻頰,當指尖碰觸到他時,他直勾勾的深究眼神細瞇了瞇,彷彿終於確認懷裡人兒是清醒著,而不是像之前十多天那樣,眸子睜得大大的,卻是視而不見,半昏半夢。「很好……很好……」
展煜連連頷首,表情凝肅,語氣聽得出來正力持平靜。
「現下你聽得見我說話,那咱們就乘機把話說清楚。」
易觀蓮的雙肩微縮,被他隱隱藏著激切的語氣和沉重的神情弄得怔怔然。
「……說什麼?」好幾天未啟唇,她嗓音輕啞。
展煜深吸口氣,兩眼一瞬也不瞬。
「我要說的話很簡單。觀蓮,往後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你想看蓮、賞蓮,我就給你一池蓮,帶你到江南遊逛;你想出關外,上蘭州遊玩,我就跟你一起去;你想我敞開胸懷對著笑眉兒,別再壓抑,我全然照辦;你要是對自個兒鬧彆扭,在心裡跟自己過不去,然後任由心病折騰自己身子,病到幾要沒命,我也由你——」
他聲音陡硬,目光發狠,懷裡過分纖瘦的柔軀猛然一顫,被他牢牢抱緊。「觀蓮,我全都由你。你要把自己弄到沒命,我就陪你一起沒命,咱們作同命鴛鴦,你死,我不獨活,死要死一雙,誰也離不開誰!」
「展煜!」易觀蓮嚇住了,因偽男人狠厲的要挾,更因那雙發狠的目中突然漫開的濕氣。
她指尖顫顫地沾上那抹濕潤,一時間無法言語,只能怔望著他垂下兩行淚,而他的眼仍瞪得大大的,凶狠之氣猶在。
「你——你……嗚啊啊!」說不出話,心緒激動,她乾脆攀著他的頸項,埋進他懷裡哭。
不再是靜謐謐地流淚,連哭也無聲,她很用力、很使勁地哭,比方才紫兒的哭聲更加響亮,這是她生平首遭的痛哭。
展煜沒有阻止她,僅是收攏臂膀將她摟得更牢,臉上的淚被她的發拭去。
外頭該是有誰來了,他覦見好幾條身影在那兒探頭探腦地探聽,但他毫不理會。此時此際,怕是沒誰敢任意闖進,幹這種不識相的事。
「我……嗚嗚嗚……是我不好,我性情差……你別理我啊……」
「我就要你一個。我怎能不理你?」他眼眶又熱,撫著她哭得顫抖抖的背,幫她順氣。「觀蓮,就你一個啊!你好,我要,你不好,我也要,總之要你到底,難道是我一廂情願,你對我不是如此嗎?」
她驚惶地抬起哭紅的臉,迭聲嚷:「我要你!我要你的!你生我氣、不跟我說話,我……我很痛啊……我想霸佔你,又想你快活,見你對笑眉笑開懷了,我很快活,真的,可是……也痛啊!很怕自己永遠沒法讓你那樣開懷大笑,第一次懂得那種矛盾滋味,好苦、好痛……」
這傻瓜!
展煜聞言也又痛又快活了。
他和她都傻,皆入情之迷障,著了魔,當真天生一對。
「觀蓮,有你,我便快活,你要霸佔我,我自然更快活。我就要這樣的你,陪我一輩子,朝朝暮暮。」他深深看她,額抵上她的,低嘎再道:「你知我脾性的,我剛剛對你說過的那些『很簡單的話』,我說到做到,絕不食言,你明白嗎?」易觀蓮背脊又是一陣顫慄,胸房既熱且疼。他拿自己來要挾她。她輕忽自己,就等於輕忽他。
她讓自個兒不好過,便是教他也不好過。
眼淚再湧一波,身子輕飄飄,腦子也輕飄飄,她不敢隨意昏去,就只好牢牢攀附他。
「你總這樣……」吸吸鼻子,啞嗓可憐。
「怎樣?」
「總一副斯文有禮樣,其實……蠻不講理。」
「你明白就好。」
他挑眉微笑,親親她淡凝秀致的五官和紅紅的額面與秀頰,最後輕輕吮住她終現朱色的唇瓣,憐惜吻著。
「觀蓮,你明白就好……」
裡頭的人笑了,外頭趕來探看的夫人、小姐和一干丫鬟們你瞧我、我瞧你,眉來眼去的,也偷偷笑了……
三個月後
這一日,秋涼方起,新棉裂絮,易家堂上百來架織機「軋軋格格」作響,織聲此起彼落,相交共迭,再加上織娘和前來學習巧技的生徒們偶爾的說笑聲,堂上氛圍如以往一般熱鬧。
「『師匠』,這顏色放對了嗎?」
專用來織錦幛等大型織物的機具上,一名小織娘站在離地約六尺的架上,將事先理過的各色線絲卷在竹竿子上,按順序壓入。
大織機需得兩人才有辦法操作,一個理線,另一個織錦挑花,易觀蓮此時便坐在機具前,手拿木勾子試織著。
似察覺哪兒出問題,她輕「咦」了聲,揚睫對小織娘徐聲道:「我上去看看吧。」小織娘俏皮吐吐小舌,一腳踩著凳子躍下,換「師匠」親自出馬。易觀蓮爬到架上,她不需看圖,只憑腦中記憶,雙手已利落調換擺錯位置的線桿子,跟著傾前再仔細檢查過。
嗯,正確無誤。咦……堂上怎麼突然變安靜了?
她直起身,略略側轉,垂眸便對上丈夫面色微變的俊龐。
男人立在木架下,兩眼發直瞪著,表情有些僵,連站姿都有點僵僵硬硬的。
發生何事了?
「怎麼來了?廠子無事嗎?」她輕問。
這時節棉花開始進入采收期,有些地方棉鈴提早裂絮,交棉貨的拉車定是一輛接一輛往廠子裡送,怎麼他大白天的還有空上易家堂尋她?
「你昨晚應了我,說午後會回城內。」展煜劍眉微攏,仍直勾勾望住她,那模樣像在防範意外發生似的,鷹目銳利。
易觀蓮一怔,自然記起昨晚應承的話。
唉,她織錦太過投入,忘了時候了。她記得,丈夫說今日要再請那位醫術高明的老大夫過府,幫義母和她把把脈,開幾帖滋補養身的藥。她上回病沈了,老大夫三個月前幫她診治過,加上展煜這個「繫鈴人」終於解了她的心結,心病一除,要對付身病便也容易許多。
輕歎一聲,她凝容浮暖。「對不起……我忘了——我想多織幾張錦幛,笑眉冬天會回關中,我說過要送她的,也要請她幫我轉送給苦大娘,一忙,就忘了和你約好的事……」
意識到堂上百來雙眼睛全瞧著,盯得津津有味,她「師匠」的端持又擺將出來,正正神色,踩著凳子正欲跳下。
「啊!」
「小心!」展煜緊聲一吼,衝上,牢牢接住她險些被自個兒裙擺絆倒的身子。
「哇啊啊!」
「接得好!」
「師丈身手俊啊!」
「姑爺有練過吧!」登時,堂上響起「啪啪啪」的掌聲?百來人一塊兒鼓掌叫好,其聲震天。好糗啊……易觀蓮雙腮撲紅,被丈夫打橫抱著,要想再維持「師匠」不苟言笑的清凝姿采,一時間怕是不易。
「快放我下來呀!展煜,你——」她低聲略急地說,發現丈夫還在瞪她,像受到不小驚嚇,害她話一縮,被他怪異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
她突然訝呼了聲,因展煜沒放她下來,反倒抱著她往大門方向走!
「展煜,等等!等等啊!你這是幹什麼?」老天!堂上的人根本是追在他們身後繼續看「熱鬧」
「帶你回家。」展煜僵硬地吐了句,當真被嚇著似的。
「可是我東西還沒收拾……」話剛出,眼角餘光瞄到紫兒丫鬟笑著對她揮手,意思像在說「去吧,小姐,跟姑爺要好去吧,這兒我來收拾」
她紅著臉收回視線,哪知快出大門時又碰見鴻叔,她乾脆把溫燙臉蛋埋進丈夫頸窩,卻清楚聽到鴻叔呵呵又嘿嘿的笑聲。
「展煜,你今天好怪,究竟怎麼了?」上了馬,她側坐在他懷中,身上裹著他的厚披風,臀下綿軟軟的。她低頭一瞄,鞍上竟加了軟墊……她不記得他的馬鞍何時有過這種東西。
「你如今身子不比尋常,我自然怕你有丁點閃失。」他策馬,讓馬蹄緩踏,速度平穩。
易觀蓮以為他仍在擔心她重病後要留下病根,連忙再三保證。
「我不會再跟自己鬧彆扭,不會跟自己過不去了。展煜,我會努力養好身子。瞧,我這一個多月來食量變大,胃口很好呢,紫兒都說我長肉了……雖然近幾日的晨間我比較不舒服,偶爾會感到反胃,但其它都很好,無礙的。」他這人夠狠,拿自己跟她賭了,教她如何也忘不掉當時他威脅時發狠的目光。
見他發僵的嘴角不知何時軟化了,還似有笑意,心情頗好的模樣,她努力再保證。「呃……雖然晨間偶爾會不舒服,但紫兒有幫我備了酸梅湯,酸酸甜甜的,喝下一小碗就會舒坦許多。我真的有長肉,織娘們也說我臉頰較豐腴了,腰也……」
說到這兒,有什麼閃過心頭,她低「咦」一聲,慢吞吞再瞧向丈夫。展煜的嘴角捺得更深,十分愉悅地往上拉高。他只手控著韁繩,另一掌探進厚披風裡,環上她的腰。「你長肉了,我再清楚不過,不只臉蛋豐腴,腰也玉潤了些……」邊說,披風裡的大手從她的腰腹緩緩移到那兩團綿軟胸房。「還有這兒,也養得豐潤了,將來哺育孩兒正好派上用場。」
「展煜!」她頓悟般驚喜叫喚,在他懷裡直起上身。
「小心!」他手臂再次環摟她的腰,穩住她,忍不住笑歎。
易觀蓮的雙眸瞠得大大的,這會兒換她直瞪住他,一瞬也不瞬。
厚披風裡,她的手緊按著他的臂膀,與他一塊兒環著自個兒的腰腹。
「展煜……」一臉小心翼翼。
「嗯?」挑眉。
「我是不是……是不是……咱們倆要、要當爹娘了?是嗎?」不自覺屏息。
「等回到府裡,由老大夫把過脈,一切就真相大白。」略頓,他濃眉飛揚,語氣沉靜卻也掩不住喜悅。「不過據區區在下連日來的觀察,你這位小娘子的肚裡該是有譜了,八九不離十吧。」
有譜!有小娃娃!在她肚子裡!他要當爹,她要當娘了!
「展煜!展煜、展煜!」內心激切萬分,易觀蓮迭聲喚,叫得好響,藕臂緊緊抱住男人腰際。
展煜終於大笑出來,吻著她的發頂,憐愛歎道:「觀蓮,你怎會這麼迷糊?沒我看著、顧著,那可怎麼辦?」
「我、我就要你看著我、顧著我……一輩子都放不下……」她哭了,喜極而泣,又哭又笑,淚頰贈著他溫暖的胸膛,向來孤僻清淡的性情,在不自覺間也懂得跟心愛的男人撒嬌了。
「好,就一輩子都別放下,我顧著你、看著你……」
他俯首親她發燙的耳,低沈溫柔的嗓音如一曲秋歌,吟入她的心……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