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看人啊?交了這群膚淺勢利、會拿你的身世開刀的女人當朋友!」老虎咆哮。
「我……我們只是玩玩花牌的牌友。」小兔子難得畏縮。
「你在裡頭簡直是被生吞活剝!」老虎一發威,就沒完沒了。
「沒生吞活剝那麼嚴重啦…… 」小兔子只能摸摸鼻子,乖乖被訓話。
「你給我老實說,平常她們是不是這麼欺負你?」
「沒有欺負,只是不會被特別注意就是了,我這麼微小…… 」
「不准這麼說!說什麼微小,你哪會微小。」她又這麼說自己!
「好啦…… 」
「真是怪事,平常你都會欺負我,可到了該保護自己的時候,你倒真像只小兔子。」
「別念了,好嗎?」她發現他念起人來,功力也不弱啊!他說得不累,她聽得都累了。可知道這次是自己理虧,她也不敢大聲念回去。
「以後不准再跟她們往來!知道嗎?」
「我知道啦。」小兔子搓搓手。「幹嘛這樣吼,你之前不是很溫柔嗎?瞧,剛剛把人家的傢俱全摔壞了,又要準備一筆錢賠人。」
揚滿善還在氣頭上,根本裝不了之前的溫柔勁。他生氣時,總是口不擇言。
他大罵:「我溫柔?我根本不溫柔!」
「啊?」
「我溫柔要是能騙得了你,那也就算了,偏偏惹來這些鶯鶯燕燕,真是糟糕透頂。」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他的溫柔只為兔兔而生,偏偏也錯用在那些膚淺的女人身上,給他招來這麼多爛桃花,甚至還讓兔兔受到傷害。
真正是糟糕透頂!
但他這種口氣,這種言詞,聽在一個本就心思敏銳,又剛被傷害過、被念過、心情正低落的女孩心裡,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騙我?」她疑惑了。「所以說,你的溫柔是……裝出來的?」
「對!怎樣?」既然都破功了,揚滿善倒是坦承得很爽快。「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難怪,牛牽到哪裡都還是牛』?」
兔兔沉著臉。「你耍我?」
「耍你?真要耍,還耍不過你!」她根本一點也沒被他的溫柔感動。她太瞭解他了,說騙騙不倒,說耍也耍不了,徒給自己惹來一堆麻煩。
「你不是想要改變,而只是想……耍我?」兔兔又問。
「你問那麼多次幹嘛。 」
她堅持要答案。「你只是想耍我?」
騙騙騙,耍耍耍!這女人是怎樣?他對她的付出在她眼裡看來,就這麼不堪入目嗎?好哇!既然她認為他是在耍她,那就當他真是在耍她好了!
「對!對!我想耍你,我想騙你,我想看你上當的蠢樣子,好消消我老被你壓在屁股下的烏氣。怎樣?我這麼說你高興了吧?啊?」揚滿善一怒,又說了難聽的氣話。
兔兔愣愣地看他。她開口,聲音哽咽了。「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揚滿善一震,看到她的眼睛紅了。他再衝,這時候也說不出話了。
奇怪,平時鬥嘴,她都可以把他的氣話當耳邊風,可這次怎麼好像……聽到心坎裡去了?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他很喜歡看兔兔的笑,可眼前這個笑,不知為何,卻讓他覺得好難過。
「我好天真,你怎麼會為我改變呢?」她自嘲道。
原來如此,他之所以對她那麼溫柔,並不是因為想改變他們這種總是吵吵鬧鬧的關係。而她竟然把他的溫柔當真,還以為這些改變都是為了她。
他怎麼可能會為她改變呢?這種改變,應該是為了他以後的妻子。
她這種孤女,這種下等的僕人,怎麼可能當他的妻子?
她討厭、真討厭,討厭自己的天真!
想著,一行淚水滑到了頰上,被她眼前的男人瞧見了。
揚滿善僵住。身體、心裡的那種痛楚,就像是冷不防被人轟了一記鐵棍。
她趕緊擦掉淚水,轉過身窩在窗邊角落,狀似看著窗外風景。
其實是一直掉淚、掉淚……
看她這樣,揚滿善根本沒氣了。「呃,兔兔……」他伸手,想把她拉過來。
可拉她過來做什麼,他敢抱她嗎?
他還在猶豫,兔兔已把他的手輕推開。
「我知道了。」她沙啞地說:「你只會為你未來的妻子改變。」
揚滿善一愣。「你說什麼啊?」未來的妻子?啥啊?
「你那些把戲,留著以後再用吧!」
「喂,和兔兔──」他想辯駁什麼,但她馬上摀住耳朵,擺明不想聽他說話。
他覺得她在鬧脾氣,便想拉下她的手,可一碰到她的身體,他瞬間僵住了。
兔兔在發抖,她哭到發抖。哭得那麼傷心,又想忍著聲音,所以痛苦到不斷發抖。
揚滿善緩緩放下手,不碰她了。他也走到窗邊角落,別過頭看著窗外。
即使他變溫柔,也拉不近兩人的關係。
他到底該怎麼做?
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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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士侯派的官員想對戍州、荒州等邊境用兵。他們主張招募民間兵丁與糧食資源,如此即可減輕朝廷負擔,卻從沒想過此舉將會擾民到何種程度。
揚滿善最恨這種荒唐自大的傢伙。都是這些人,害兔兔沒有家的!
如果她有家、有家人,她就不會委身在他這個脾氣不好、總害她傷心難過的爛人身邊。
於是,那一天,他連殺了兩名主戰的官員,用力捏碎他們的黑心,掐斷他們的咽喉,那猙獰的表情只差沒去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連平日看慣這種血腥場面的宦官都不禁膽寒。總覺得今日隆仁侯殺人的勁道特別狠戾,就像野獸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殺生,而是單純為了殺生而殺生。
像隆仁侯這種平時動不動就大吼大叫的人,一旦板起臉、安靜地不說一句話,憋著滿腔怒氣不知何時爆發,便又顯得特別教人恐懼害怕。
宦官打理妥當後,揚滿善便出了宮,馬車在宮門外候著,要載他下求如山。
「揚橫班。」忽然,有人從後頭叫住他。
揚滿善寒著臉,看著來人。他哼笑。「你不是早貶到窮州了嗎?」
來人便是那總是掛著春風微笑的樂豐侯杭悅離。
即使揚滿善的表情不屑,杭悅離還是微笑。「還有些事沒辦好,朝裡的人不肯放過我。下旬月才會動身吧。」
「為了幫那些窮人而被貶成七品小官,虧你還笑得出,不容易。」揚滿善繼續往前走。
「我方才都看到了。」杭悅離突然這麼說。
揚滿善睜大眼,瞪他。
「原來近日士侯派官員,全是這樣消失的。」
揚滿善不說話。
「即使你有太后靠著,也不可大意。」杭脫離的臉上仍掛著不變的微笑,讓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你想說什麼?」揚滿善低吼著。
「士侯派不會放過你。當朝太后善變,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知哪一天會出賣你,自己要當心。」
「馬的,我還需要你這七品小官替我擔心?」揚滿善罵:「你先想好去窮州有沒有飯好吃吧!」
「謝謝,我會的。」杭悅離還是笑。
神奇的,看著他笑,連揚滿善這種人都生不太起氣來。
揚滿善不看他。「我殺這些走狗不是討那虛名。最後他們要怎麼清算我,我早有準備。」
「我明白。」杭悅離說:「看你殺人的模樣,像是在復仇。」
揚滿善哼著。「我倒是被你瞧得一清二楚嘛!笑面虎。」他指指馬車,問杭悅離:「一塊下山吧!你老是把薪俸佈施給窮人,窮得連去窮州的盤纏都沒有,養不起馬車吧?」
「正是。」杭悅離笑答。
兩人坐上了馬車,一塊下山。
車上,杭脫離問:「揚橫班近日是否有心事?」
「沒什麼。」揚滿善懶懶地說。
「那心事壓得你連脾氣都不好發起來了。」
揚滿善靜了一會兒。半響,他才說:「要是我能像你,對人都和和氣氣的,該有多好。」
杭悅離沒說話,只是靜靜聽他說。
「我這脾氣,總把人給驅得遠遠的。」揚滿善看著窗外,幽幽地說:「陌生人如此,僕人如此,家人如此。就連自己最在意的人,也是如此。」
他想起兔兔哭得發抖的樣子,又說:「有時,我真恨自己這性子。」
杭悅離笑了幾聲。
揚滿善皺眉,瞪他。「你笑什麼?」
杭悅離說:「很多人看不起我。但是,總礙於我這侯爵的身份,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的。」
雖然與方纔的話題沒什麼關係,但揚滿善還是回應了一句。「哼,虛偽。」
「只有揚橫班,是個敢明目張膽看我不起的人。」
「看不起就看不起,有啥好遮掩的?」揚滿善扯著大嗓門說:「我看不起你,是因為你都不會同那些王八羔子爭,去爭一個公道,爭一個天理,就只是默默地讓他們踐踏。」
杭悅離笑說:「我便是欣賞你的坦率。」
「不說實話,還做什麼人呢!」揚滿善手一揮,率性的說。
「這就對了,揚橫班。」
「什麼?」揚滿善一愣。
「有時對人,尤其是自己心愛、重視的人……」杭悅離極為認真地說:「就是要坦率,要說實話。」
揚滿善瞪大眼。
「方纔揚橫班說了那些喪氣話,想必是你一直沒向你重視的人說實話,沒說出心裡的實話。」
揚滿善忽然覺得不自在了。「實話?要說什麼實話?」
他能說嗎?像他這種人,真的有資格對兔兔說,他喜歡她,請她永遠永遠留在他身邊嗎?
揚滿善沉著臉,突然又沒了精神。
「那就得看你自己的真心了。」杭悅離笑了笑,傾身提醒前座的馬仗,要在此地停車。
可馬車停下後,他開了門。「離家不遠了,我走回去就好。」他對揚滿善笑說:「揚橫班,真心最重要,希望可以盡快聽到你與那位兔兔小姐的喜訊。即使我人在窮州,也會特地捎來我對你們的祝福。」
揚滿善哼了聲,也笑了。他揍了杭悅離的肩窩一拳。「馬的,不要一副你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請想想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他向揚滿善作揖。「告辭。」
杭悅離下了車,馬車繼續往家的方向駛去。
揚滿善又陷入了沉思,他的腦海裡不斷響著方才杭悅離說的那些話。
真心…… 他的真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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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準備好了晚餐,就將自己鎖在房裡,悶著頭做些女紅,剪剪紙。
已經有十天沒和揚滿善一塊吃飯,一塊說說話了。她只是將晚餐擺在外頭,讓他回來時不致餓了肚子。
這是一個僕人基本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好。
這算是與他打冷戰吧?沒想到他倆打起冷戰來,還挺有默契的。她不想見到揚滿善,揚滿善也如她所願的不讓她見到他。就這樣過了十天……以後,則是一輩子。
想到一輩子,兔兔的眼眶熱了起來。真要一輩子嗎?她害怕。
可她馬上罵自己——一輩子就一輩子!難不成你真以為他會喜歡你?
他不過是因為僕人都跑了,只有我留下來陪他,才會以為我們很親!
那種親,絕對不是、不是……你愛我,我愛你的那種親。
但不可否認,兔兔卻很想要、很想要,這種你愛我、我愛你的親……
我喜歡你,阿善。
她多想這麼告訴他。但她真的不知道,揚滿善的心裡是否有留下一個位置,讓她放下這句話。而她又有什麼資格,要他的心上留下這個珍貴的位置?
她不知道,即便她號稱是最瞭解他的人,卻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哽咽了一聲,放下了手邊的活兒,趴在桌上,讓眼淚被吸進袖子裡。
他就這樣一輩子都不要理她吧!或許,心裡那個「喜歡、喜歡、喜歡你!」的聲音,會隨著時間,慢慢地變淡、消音……
等這個聲音沒了,她就不會這麼在意他的一舉一動,心也不會那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