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澄澈的眼睛,依稀可以看見四年前的雨潼。「雨潼大學時念的是美術系,她的專長是畫畫,畢業後她跟朋友合開了間廣告設計工作室。她的個性溫婉、善良,當時我就是被她的個性所吸引。」
一提到這個,心寧不禁好奇了。「那麼你跟雨潼是……怎麼認識的?」
「嗯,我是她的客戶,不過一開始,我並不喜歡她給我的設計圖,退件過好幾回,不過雨潼總是耐心地傾聽我的聲音,不斷地和我溝通,因此我漸漸地被她的溫順和柔軟給收服了。」只要一想到甜蜜的從前,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彎起迷人的弧度。
心寧也不禁被他的笑容感染了,腦海中想像著他們初識時,互相被吸引、內心悸動的畫面。
「雨潼不但溫柔,而且賢慧又有愛心,不過一說到愛心,就讓我生氣了。」
「為什麼?」
「她曾不顧危險地去救一隻被困在馬路中央、進退不得的小狗,讓我看了又氣又急。」
心寧笑了出來,這的確很像她,她現在只要一看到路上的流浪貓、流浪狗,就會忍不住想要餵它們吃飯。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會忍不住想幫助「弱勢族群」啊!
「還有一次,在下著雨的冷冬,我們約好要一起用餐,結果她竟把傘交給身邊一個沒帶傘、被雨淋了一身濕的小妹妹。她捨不得小女孩淋濕,自己卻淋著雨……」跌到回憶裡,他的濃眉攏聚著慍意和心疼。
心寧笑瞇了眼,然後點點頭,這點跟她很像。
「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生氣?她把傘給了女孩,都不怕自己感冒,還說她知道我會去找她,因為我們——」
「心靈相通!」心寧下意識地開口說道。
「對,她當時就是說心靈相通。」楚岡笑了,臉上沒了方纔的落寞,只因為她接出了她以前曾經說過的話。
「說得真好。」她很讚賞這種說法。那個雨潼同情心氾濫的個性跟她一模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感覺兩人個性相像,她越是開心。
靜夜裡,幽暗的燈下,聽他說著兩人相處的生活點滴,她平靜而孤寂的心霎時暖洋洋的,充滿著前所未有的幸福。他俊帥陽剛的容顏時而生氣、時而柔情,眉宇間隱約還透著一股倔強的孩子氣,她看著看著,感覺自己像在挖掘寶藏一樣。
談笑間,一寸寸地拉近了心的距離,不知何時開始,兩人越坐越近,她覺得自己好像……漸漸被他吸引了。
雖然這幾天下來,楚岡的表情總是生氣居多,那對濃眉看似倔強氣憤地拱著,但卻包含著對雨潼的濃濃關愛。
她想,他一定是個好情人、好丈夫。他擔心雨潼去救狗而發生車禍,捨不得雨潼的同情心氾濫而淋雨……
如果她是雨潼……她怎麼捨得失去這麼一個體貼、呵護,對妻子百般寵疼的好男人,怎麼捨得失去記憶,摒棄一切幸福呢?
如果有一個男人如此寵疼、關愛著自己,那麼她真的希望可以回到四年前,繼續沉浸在兩人相戀的過去裡。
她好想趕快恢復記憶啊!她渴望自己真是眼前這名男人的妻子,她想繼續被他呵護寵愛著。
「那後來呢?」
「交往半年後,我覺得應該好好把握住雨潼,所以我們約好一起牽手、一起慢慢變老……」一講到這裡,被封在心底四年的甘甜、苦澀又心酸的情感,頓時像浪潮般翻湧而出。
這四年來,跟雨潼相處的每一幕都在他心中上演數千回了,每回想一次,只會讓思念的苦楚鑽進他體內一次,他的心已經揪成一團了。
「最後,你們是不是結婚了?」
「是,她終於被我感動了,答應和我公證結婚,從女朋友升格為我的妻子。新婚期間,我們過得很甜蜜,而且她很賢慧,廚藝一把罩,是個很稱職的家庭主婦。」
四年前,他的生活裡有她,這是多麼美麗的回憶啊!
只要一想到雨潼在身邊,他的世界就是多彩絢麗的,而沒有她的歲月,卻是黑暗冰冷,教人一分鐘也忍受不住。
「你去上班,雨潼待在家裡?她不是和人開了間工作室嗎?」心寧又問。
「是啊!那時候她合夥人的家人生病,時日無多了,對方決定回去盡孝,所以解決完手上的case後,她們的工作室就暫時先收起來了。」
「那你們的新婚生活過得幸福嗎?」
「嗯。但甜蜜幸福的生活,只維持了一個禮拜。上帝跟我開了一個玩笑,把雨潼給我一個禮拜後,就讓她從我的生命中消失,她突然間不見了。」
「……去了哪裡?」
「我也很想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這一直是他在找尋的答案,「我去日本出差,回台後卻發現雨潼不見了,直到四年後,我才在『山居歲月』裡看到你,我以為你可以告訴我答案的。」
幽暗中,楚岡的黑眸益發灼亮,那份思念和痛楚是如此的鮮明,他緊緊地瞅著她,想從她身上找出答案。
「……這,我……我也不知道。」她突然一慌,起身。
「公平一點,我說了那麼多,該你告訴我了。」
「什麼?」
「我跟你聊我的事,你是不是也可以跟我聊你的事?」他牽住她的手,溫暖而厚實的情意傳遞到她的掌心,要她坐回他的身邊。
看著他的濃眉困惑地糾結在一起,黑眸底有著抑鬱的苦楚,她心一軟,又坐了回來。「你想知道什麼?」
「民宿的歐巴桑告訴我,你在四年前進入『山居歲月』,那麼當時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可以告訴我嗎?」
他不是笨蛋,已經凌晨一點了,她睡不著覺,還突然問他關於雨潼的事,這絕對不是單純的閒聊,她似乎也在探索什麼。
看著他,她的心狂跳。原來,他暗中調查過她……
他一定很急切地想尋找他的妻子吧?
「雖然我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你的雨潼,不過我知道我在四年前出過一場車禍,醒來後只看見宋大哥,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醫生說,我的腦部有一處瘀血,導致我喪失了記憶力。」
「你出車禍,喪失了記憶力?」他全身一震,果然跟他猜的一樣。
原來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因為車禍,所以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因為車禍,她將他自腦海中驅逐了,更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這四年來,他找不到她的人,還一直埋怨著她不告而別……
天啊!他的內心突然升起強烈的愧疚和虧欠。一想到她腦部受傷昏迷,在醫院裡醒來時,他卻不是她第一個看到的人,他沒有辦法陪在她身邊,好好地照顧她,他就自責不已。他們居然就這樣蹉跎了四年的光陰!
這四年對他而言,像是過了四十年般難熬,每天被思念折磨,他的心境已經蒼老了許多。現在,上天又安排他們相遇,這代表?要再給他一次彌補雨潼的機會,他不能再錯過她了。
「是啊,因為不知道自己是誰,宋大哥的民宿也不能放著不管,所以只好把我接來山上的民宿。後來他也有帶我去看過醫生,但……」她搖了搖頭。
「所以……這四年來,你還是什麼都不記得,對嗎?」
「對,每當我努力去想,頭就會痛。」
楚岡的黑眸充滿著心疼與不捨。
發生車禍,腦部受到重創,這四年來,嬌弱的軀體不斷地承受著車禍的夢魘,她一定比自己痛苦。
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最彷徨無助時,他卻沒有陪在她身邊……自責和罪惡感不斷地在他心中翻湧。如果這是上帝對他們愛情的考驗,那麼現在也該通過了吧?他發誓,他絕對不再和她分開了!
「如果我可以幫你恢復記憶呢?你願意回到過去嗎?」
楚岡深情的眼眸使她的人生也燃起了希望般。「我願意!可是……」
「沒有可是。不要拒絕我,你是我的雨潼。」楚岡抱住她,再也不想鬆手,「我想帶你回家,台北有許多屬於我們的回憶,你願意跟我走嗎?」
即便她永遠記不起他也無妨,他們可以重新談戀愛,他們一定能再回到過去的。
心寧看著他,今晚,他說了那麼多屬於他和雨潼的生活點滴,雨潼的個性、雨潼說話的方式、雨潼的同情心氾濫和時時充滿感恩的習慣都跟她好像,她們彷彿是同一個人。
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雨潼,他深愛著雨潼、他對雨潼的深情觸動著她的心弦……
她心裡極度渴望答應他,但耳邊卻不期然地響起宋令吾的警告——
為什麼你偏要相信一個才跟你見過兩次面的男人?
是啊!她對他完全不熟悉,就這樣光憑潛意識的依賴和嚮往被呵護的期待就想跟他去台北,會不會太冒險了?
「我……讓我考慮一下。」
他看見雨潼眸中的那份茫然,以及隱約透露出的警戒,他知道她對自己的信任還是不夠。「好吧!」
他可以理解,畢竟對失去記憶的她而言,他只是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而已。
不能勉強她,若要打動她的心,他必須重新讓她再愛上自己才行。
他一定會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