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藥兒自下山後,一路走來,見識了不少,這江湖,果然處處險惡,皆是恩將仇報的人。
她滿含無奈地歎了口氣。「唉……好心沒好報。」
此話一出,在她面前的男人,傳來一聲怒震大地的狂吼。
「我殺了你!」
一聲怒吼充斥整間屋子,彷彿大地動搖,發出吱吱的聲音,躺在木榻上的男人,手腳雖然被綁著,卻十分孔武有力,牆壁和桌椅因為男人的掙扎,不斷地晃動著,灰塵簌簌而落,像是隨時要崩坍。
施藥兒雙手捂著耳朵,緊擰著細長好看的黛眉,只覺得耳朵轟隆隆,恍若晴天劈下的一聲巨雷,震得她耳膜生疼。
「你就不能好好說,非要這麼大聲嗎?」
「放開我!」
又是一聲震天雷響,一如他的名字──龍嘯天,多麼狂的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樣,威猛無敵,銳不可擋!
她眉心緊蹙,揉著隱隱作痛的耳膜,一雙美眸忍不住橫了對方一眼。
這人明明受重傷了不是嗎?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整,傷勢嚴重到差不多進了鬼門關,這兩個月,若非她好心將珍藏的靈丹妙藥給他服下,又把他的斷手斷腳接回身上,不眠不休的照顧,將他從閻王府裡拉回來,否則他哪有機會像個野獸對她咆哮啊?
芳唇再度輕歎。「唉∼∼好心沒好報。」
「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再不放開我就殺了你!」
龍嘯天火爆的脾氣憤怒難抑,這女人將他全身縛綁,也不知餵服他吃了什麼鬼東西,弄得他像被萬箭穿心一般劇痛難當,上個時辰全身像火燒,下個時辰天寒地凍直打哆嗦,存心以折磨他為樂,怎不教他怒火狂烈滔天?
「這是對救命恩人說的話嗎?」施藥兒輕聲斥責,面對這頭跟吃人猛獸沒兩樣的男人,她的舉止始終優雅,不見一絲亂章無序。
「士可殺,不可辱!你要嘛就給我一刀痛快!」他堂堂龍門堡堡主,豈可受此等侮辱。
「放心,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又怎麼會殺你?」
施藥兒冰清絕美的容顏上,從沒像現在笑得如此開心,因為,沒見過哪個人的命,像他這麼硬的。
這世間上,唯獨奇藥異草,才能引起她的興趣,令那張習慣淡漠的容顏有了生動的表情,但現在,除了奇藥異草之外,他,是第一個引起她興趣的男人。
正確的說,她不是對他有興趣,而是對他的「身體」有興趣;這人的生命力之強令她大開眼界,如此得天獨厚的命硬之人,最適合拿來試藥了。
她也只不過是在救人時,順道試一下自己調配的新藥丹,看看有什麼反應,不算害人呀。
「毒婦!妖女!立刻給我鬆綁!否則讓你後悔莫及!」
「哎,不綁著你,你會安分嗎?你連斷手斷腳都不怕了,這一點小疼痛,又算得了什麼?」這話可不是損他,而是發自肺腑的讚賞喔。
施藥兒還記得,三個月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候呀,這傢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全身上下無一處完整,還是她辛辛苦苦把他的腸子裝回肚子裡,把他移位的內臟給喬好位置,又找遍了山谷,才尋回他失去蹤影的手腳,七拼八湊的縫回身體上,他才有機會又重新做人呢。
她從沒見過生命力如此強悍的男人,換了其他人,在如此嚴重傷勢下,即使具有深厚內力,也斷然無法存活!她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出手相救,誰知這男人居然頑強地活下來了,令她又驚又喜。
那一雙清冷的美眸,頭一回注入了熱情,將一個男人從頭到腳,打量得仔仔細細。
纖細如羽的柔荑,愛不釋手地輕撫著那粗壯有力的臂膀,再心動的摸摸那線條剛硬的長腿,因為,這手啊腿的,是她不眠不休,犧牲了無數個夜晚,好不容易才縫回去的。
她的指腹,沿著那些縫補的傷口,輕柔的在他身上遊走,細細欣賞自己的傑作。這些,都是她用白銀針和羊脂線,一點一點的將他的皮肉和血脈,接回筋骨去,總共縫了一千零一針,一針一線,都是她嘔心瀝血的傑作哪!
「別碰我!黑寡婦!你這淫穢無恥的女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將你碎屍萬段!」
她皺眉抗議。「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姑娘我尚未嫁人,不是寡婦。」真不明白,這男人幹麼老叫她黑寡婦啊?
「你扒光老子的衣服!在我身上亂摸,又以折磨我為樂,當真天下最無恥齷齪的毒婦!」龍嘯天恨自己看不見,不曉得對方的模樣。
那日,他在途中受到玉靈宮的人埋伏攻擊。由於玉靈宮乃是危害武林的邪門教派,因此他以一人之力與幾百名玉靈宮的人廝殺,將對方砍殺殆盡!但,諒他武功了得,終究是凡人,也有筋疲力盡的時候。
在他砍下最後一個對手的頭顱時,他的刀鈍了,劍斷了,身子麻了,甚至還少了一手一腳,只能用僅存的意志力撐著離開,然後,在半路上全身浴血的倒下。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也慶幸自己死得轟轟烈烈,剷除了武林大害,值得了。
豈料,他沒死,還落到這女人手裡,被她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對方肯定就是玉靈宮的女魔頭黑寡婦!因為她折磨男人的手法,與傳言中的相同。
施藥兒黛眉蹙得更緊,輕聲道:「不卸下你的衣衫,如何療傷?不碰你的身子,如何上藥?這男人的身子我見多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她自幼勤讀醫書和藥草經,男人的體格構造,醫書上繪得清清楚楚,還把各部位解釋得鉅細靡遺,她看慣了,所以不當一回事,而且她自幼生長在仙山,全然不受世俗禮教的束縛,毫無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
對她而言,男人被扒光,跟動物被拔毛,是一樣的。
龍嘯天聽了,更篤定對方淫蕩無恥,人盡可夫,不是那妖女是什麼?況且她不但扒光了他的衣服,讓他呈大字形躺著,就連最傲人的男性雄風,都被迫露宿街頭!
「蕩婦!蕩婦!蕩婦!」
一連串的謾罵讓她皺起了眉頭。這人嘴巴真不乾淨,若是平常,她早讓他變成啞巴了,但為了瞭解丹藥的特性,她需要他能說話,也只好忍耐了。
她只在乎藥效,那美目裡的晶亮,專注在傷口處的縫合線上,上頭抹了一層藥,是她花了三年的功夫,才熬製成的靈丹妙藥。
每日,她觀察藥性一天一天的變化,用娟秀的字體,在簿子上寫下心得。
這藥尚在實驗階段,如今用在活人身上,這才證明是有效的,但是,有個後遺症。
她的玉手,來到他的胸前,碰觸到那隆起的部分,腫成了兩個小山丘,她還用食指,在那兩塊肉團上,試試它們的彈性。
「這雪山紫草的莖,雖可消炎長肉,卻會使胸部肥大……」她口中喃喃念著,拿起羊毛筆,在簿子上記下。
「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
「別吵呀,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借我用用你的身子,就當報恩嘛。」她說得理所當然,還覺得是他佔便宜了呢!有多少人求她的良藥,還求不到哪。
龍嘯天從未像現在這般憤怒過,猶如一頭失控的猛獸般狂吼:「我非殺了你不可!」
「殺我?你連我的長相都不知道,怎麼殺?」
這人脾氣可真暴躁哪,若非那雙眼睛也受了傷,搞不好還會狠瞪出兩把火來呢。
她用筆沾了沾墨,一字一字的將試驗內容寫進簿子裡。這本簿子,她命名為「施氏藥草經」,裡頭記載了她多年來煉藥的方法、過程、材料、配製,以及各種藥效,是她的心血,她的肉,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還重要。
龍嘯天全身難過得像被火烙過,胸口也脹得快要迸裂,身上像被一把刀子給活活刨切,簡直生不如死!
「你……我要喝你的血,啃你的……你的肉!」
「別吵,我在研究著呢,我也不想讓你胸部變大呀,奇怪……難道我用的量不對?」她微偏著頭,思考著每一種藥性,冷熱的調配、陰陽的屬性。
她驀地恍悟──是了,這雪山紫草生長在雪山,長年冰封,太過陰寒,配上他的陽性體質,陰陽不調和,陰強過了陽,才會讓胸部腫大。
想通後,她忙著重新調配藥草,將比例改過,然後研磨,餵他服下。但這頑強的男人不肯合作,牙關緊閉,硬是不肯服用,她歎了口氣,只好伸出纖纖玉手,放在那挺拔的鼻尖上,捏住。
她靜靜地等著,等他忍不住了,自然會張口呼吸。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這男人忍功了得,硬是不肯張口,即使面色蒼白、冷汗涔涔,嘴巴依舊閉得比蚌殼還緊。
她好奇的望著他,卻發現那蒼白的面孔逐漸出現了死相。
這男人竟寧願死,也不肯張開嘴巴呼吸逼不得已,她放開手,因為人死了,對她並無好處。
在得到空氣後,龍嘯天鼻息緊促地吸著氣,因為沒讓對方得逞,緊閉的唇勾起了傲冷的嘲笑。
「開口好嗎?吃下這藥,你的胸部就會消了。」
「哼!」
他擺明了不相信她,堅決不肯服下任何藥粉或藥丸,不論她如何勸說,就是不肯張口。
「你真的不肯張開嘴巴?」
「哼!」
他寧死不屈,屈服的是龜孫子!他連死都不怕了,又怕她什麼來著?就不信她能奈他如何!
施藥兒搖搖頭。「唉,只好如此了。」
她娉婷婉約的執起纖手,在那青蔥玉指上,赫然出現一根又細又長的針,相準了他股溝的痛穴,紮下──
咆哮怒吼再次撼動了整間屋子,震飛方圓五百里的鳥獸,響徹天際。
殺!
殺!
殺!
他非殺了她不可!
龍門堡,天下第一堡,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龍嘯天身為龍門堡大堡主,剛正豪爽,義薄雲天,亦是江湖上人人敬重的武林人物。
想不到如今受了重傷,淪入小人之手,百般羞辱他。
大丈夫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他不怕死,卻絕對無法任人如此侮辱。
「你最好殺了我,否則只要我活著一天,絕不會放過你!」
他像一頭瘋狂的猛獸,全身散發出暴烈的戾氣,青筋一條條的僨起,腦海中已不知描繪了多少遍,把她四分五裂的畫面。
「我一定把你的皮,一塊一塊剝下來,再將你的骨頭,一根一根──唔!」威脅的話說到一半,龍嘯天突然感到下半身劇痛難耐。「你、你……你給我吃了什麼鬼東西?」適才被這女魔頭逼得張口,吞下了藥湯,此刻身子起了變化,他又驚又怒。
「你的身子太陰,我給你添了些陽藥。」她輕道,睜大了一雙美眸觀察著。「你有什麼感覺?」
「他奶奶的王八羔子!熱……熱死了……」
施藥兒點點頭,忙用筆記下來,喃喃念著:「服下後,不到一刻,會有燥熱之症……嗯,除了燥熱,還有呢?」
龍嘯天的回答,是一連串問候她祖宗八代的污言穢語,她蕙質蘭心,經驗十足的再寫下。
「此藥會使人口不擇言,像瘋狗亂吠……」
他簡直氣到快吐血!如果真能吐血而亡多好,起碼不用再受這種侮辱。
沒多久,他胸口那腫得又圓又大的肉球,果然逐漸消了下去,施藥兒正慶幸自己用對藥之際,眼角卻似乎瞥見了什麼,正高高的突起。
水汪汪的眼珠子朝那高高的突起物瞧去,不由得一愣,接著,清秀白皙的玉手,拿起筆來緩緩寫下,口中喃喃念著:「此藥亦有壯陽效果……」
「你最好向上天祈禱,別落到我手裡。」
原本像野獸般咆哮狂吼的男人,卻突然變得異常冷靜,連語調都是輕的,令施藥兒的心兒陡地一跳。
當他怒吼時,她不怕,但當他變得如此安靜時,她卻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這人即使受傷,手足被綁著,依然渾身充滿了懾人的氣勢,可以想見,若這男人完好無傷,那危險的氣息,恐怕連山林猛獸都要逃走了。
這份威勢,竟教她身子微微發涼……
她搖頭,下意識想將這份莫名的涼意給甩去!自己連解剖動物的死屍都不怕了,何必怕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傢伙?
不過話說回來,那「東西」這麼豎立著,的確不太雅觀,而且要是著涼就不好了,最好拿個什麼東西遮著……問題是,這東西不好找,要夠大,才能罩得住。
她東瞧瞧、西看看,這山裡破舊的屋子裡東西有限,唯一適合的,似乎也只有那個。
「喏,別說我對你不好,這唯一的茶壺,就給你用了。」說著,小心的將茶壺倒立,蓋住那雄壯威武,嗯,果然順眼多了。
卡吱──卡吱──
龍嘯天握成拳的指關節,發出更清脆的響聲,全身爆凸的青筋,脹滿了血色,彷彿要激飛出來。
他,真的氣炸了!
她重新拿捏了份量,不會太陰,也不會太陽,調合適中後,勸他服下。
「這次的藥沒問題了,服下後,就不會這兒腫、那兒大的。」
本以為這男人會反抗,要再花費一番功夫才能讓他服下,但令人意外的,他竟順從的吞下了。
大概是自知無法反抗,才認命了吧?她想。
豈料,她才要收回手,卻被一隻鐵爪給迅雷抓住。
「呀!」施藥兒失聲低呼,她纖弱的手腕陷入陽剛的五爪鐵指裡,給牢牢抓住,她這才驚訝發現,原來對方一隻手臂已然掙斷了鐵索。
她想掙脫,卻發現被抓得死緊,接下來的情況,更讓她看得目瞪口呆──
綁在龍嘯天身上的鐵索,一根一根的拔地而起,而那龐大魁梧的身子也緩緩坐起。他像是死而復活的鬼魅,齜牙咧嘴,傷口泌出的滴滴鮮血,流下他的手臂,也染紅她白皙如雪的皓腕。
即使冷靜如她,也不免被眼前的浴血修羅給嚇得全身泛起寒意。
她想逃,這反而激怒了他,大手一抓,將她抱個滿懷。
「啊!」她花容失色,羞赧的紅潮襲上兩頰。
料不到全身光裸裸的他,竟會偷襲她,還將她困在雙臂內的懷抱裡。
「這下你逃不了了!」咬牙切齒的低吼在她耳畔邊威脅,每一個字,都像從地獄傳來一般,含著熊熊的火氣,燙著她的耳垂。
堅硬結實的胸膛貼著她的軟背,鐵箝似的臂膀蘊涵無限可怕的力量,彷彿要將她吞噬入腹一般,緊緊縛住她弱不禁風的纖腰,他渾身張狂的霸氣,如同野獸舔舐著到手的獵物,渴望血腥的滋味。
「放開我!」
她在驚慌的同時,也感受到他全身散發的陽剛和霸氣,衝擊著她的感官;男人的氣味和體魄,將她團團包圍!
這是她頭一回,感受到男人熱蕩的體溫,而且還是該死的親密……因為他抱著她的同時,也將身下最堅硬的部分抵著她。
似是感受到她的震驚與害怕,讓那薄唇咧開了嘴,笑得邪惡。
「現在才知道害怕,太遲了。」森冷威脅的語調裡,散發濃濃的血腥味。
懷裡的身子出乎意料的柔軟,穠纖合度的曲線富有彈性,他一抱,就曉得這妖女的身材有多火辣。
也該這般火辣,否則哪有勾引男人的功力,讓男人陷入她們羅織的毒網裡,受其折磨殘害?
「呀……不要亂摸!」她羞憤難當,因為他的大手在她胸前亂抓,碰到了她未曾給人沾染過的渾圓柔軟。
但她越驚慌,只是讓他變本加厲,她說不要亂摸,他就越要亂摸,還要摸得徹底──左手大掌,毫不憐香惜玉的掐住她一邊的渾圓。
「啊!你……你……」
「這不是你要的嗎?」他惡狠狠地道,臉頰貼著她的臉,在她耳畔用下流的字眼羞辱她。「你不是喜歡讓男人伺候嗎?少裝清高了,這應該是你最享受的遊戲吧,淫婦!」
他明白自己的大掌抓疼了她,他就是要這麼做,在受到對方這些日子的「照顧」後,他當然會好好報答她,讓她盡情承受獵物的恐懼!她的呼吸越快,他的笑意就越深,愉悅地聽著那劇烈的心跳,在打著顫慄的拍子。
他本是名門正派,為人光明磊落,若非氣瘋了,不會有此等欺凌女人的舉止;何況在他心中,她根本不是良家婦女,而是戕害武林的玉靈宮妖女。
長這麼大,施藥兒從未受過這種侮辱!這男人摸了她的身,弄疼了她,令她又羞又憤,霎時熱淚盈眶,掉下了她這輩子的第一顆珠淚。
龍嘯天怔住,奇怪怎麼唇邊濕濕的,還鹹鹹的,嘗起來像是……淚水?
那是她的淚。
他停住手,有那麼一刻,他竟為這滴淚水而心生猶豫,但很快的,他鄙視這份遲疑。「淫婦,你又想施展什麼伎倆?別以為掉幾滴眼淚,便妄想勾起男人的同情心。」
女魔頭殺人無數,人神共憤,死不足惜。
噢!她恨死他了,早知道就不救他,讓他曝屍荒野,被野狗吃掉!
倏地,龍嘯天感到一陣暈眩,狐疑之下,猛然驚覺,這妖女竟然──
「噢喔──天殺的!」他大吼一聲,放開了箝制,痛苦的蹲下身子,面孔鐵青而猙獰。
那殺千刀的妖女,竟敢攻擊他的下面?!
施藥兒一掙脫後,立刻逃開,尚未挨到門邊,便跌倒在地。她驚恐地瞪著後頭,自己左腳的足踝已然被他的鐵爪牢牢抓住。
「婊子!」他大罵道,早該想到,這陰毒的女人,心毒,理所當然連衣衫都沾了毒。
施藥兒花容蒼白。老天!這人力氣好大,她怎麼也掙不開,這人八成會殺了她,而且……他怎麼還沒倒下?
她的衣裳用迷魂草的藥水浸泡過七天七夜,除非事先服下解藥,否則碰了她的人,藥性經由皮膚滲進,不到眨眼的功夫便會倒下,但對方不但還沒暈過去,反而對她出手羞辱,現在則像索命的惡鬼,緩緩爬向她。
她對他又踢又打,光潔的足踝已被他抓出紫色的印子,而他龐大的身軀壓向她,另一手還無情地掐住她的頸子。
他像一頭失控瘋狂的猛獸,就算這人把她全身肢解,她也不會懷疑,因為他的表情,他的憤怒,展現得清清楚楚,在倒下之前,他也要毀了她。
「不要……默石!默石!」
她失聲呼喊著僕人默石的名字,忘了默石受她之命,去打獵取水,此刻怕在路上還沒回來。
她的呼吸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終至陷入無底的黑暗,昏厥過去。
二堡主龍翔雲,跨進主廳,他的面貌與大哥龍嘯天有些相似,但和威武的大哥相較,他則多了分書卷氣。
昨日,派出去的探子,終於找著了失蹤三個多月的大哥,發現他全身是傷,當時忙壞了堡裡上下所有人,請來最好的大夫,為大哥把脈療傷。
幸好,除了失血氣虛,大哥並無大礙。
龍翔雲走入內廳,表妹李秋霜正在餵食湯藥給大哥吞下。
「大哥,今日好點了嗎?」
聽到二弟的聲音,榻上的龍嘯天,冷沈地開口:「大夫呢?」
「已派快馬去接,就快到了。」
「這麼慢。」
「這繃帶,要再過三日才能拆下。」他提醒大哥。
龍嘯天抿成一直線的薄唇,顯然有些不耐。「還要等三天?那蒙古大夫有沒有搞錯?」
「高大夫是一代名醫,連皇親貴族大臣,都對他禮遇有加。」
龍嘯天哼一聲,對這回答極不滿意。
「大表哥,你別急,身子重要啊。」李秋霜輕道,伸出手絹,動作溫柔的為大表哥拭去唇角的余湯,那美艷的姿容上,佈滿對大表哥的愛戀。
龍嘯天早就試過運行內力,感到自己比昨日好多了,此刻,他只關注一件事──
「那妖女呢?」
「奉大哥指示,關在地牢裡。」
龍嘯天面孔染了雪霜,思及那女人對自己施行的種種羞辱行徑,便怒火填膺。當時,他將妖女掐昏後,自己忙運力逼出體內的藥性,幸好他內力深厚,而且妖女下的並非毒藥,半個時辰後,便將藥性逼出體外,憑著意志力,帶著妖女一同回到了龍門堡。
「可有拷問出餘黨的下落?」
「問是問了,但……」
「她不肯說是嗎?這妖女十分頑強,始終不肯說出玉靈宮的藏身處,若問不出東西,就將那女人的手筋腳筋除了去,教她以後別再毒害世人。」
「這……」
「千萬注意,別讓她有機會自縊,我不會讓她這麼容易死去。」發現二弟語氣中似有遲疑,又道:「二弟發現什麼不妥,直說。」
「是,大哥……事實上,我想,那位姑娘並不是黑寡婦。」
龍嘯天頓了下,擰眉。「喔?若不是,也必是那妖女的一門大將。」
龍翔雲咳了咳,再說得明白點。「我的意思是,她也不像玉靈宮的人。」
「不像?」龍嘯天哼了一聲。「但她的手段,可像得十分徹底!」他不會忘記,這女人有多麼陰毒,在他身上使毒,令他五臟六腑俱熬,以折騰他為樂,完完全全就是蛇蠍幫派那折磨男人的惡毒手法。
「大哥沒親眼見過她,所以不曉得,那姑娘氣質脫俗,靈秀動人,完全沒有玉靈宮妖女的那抹妖邪之氣。」
「混帳!」
「大哥?」龍翔雲嚇了一跳,不明白大哥怎會突然如此生氣。
「身為我龍門堡的二堡主,豈可如此輕易被女色迷惑!外表可以假裝,你竟如此輕信?」
「是呀,二表哥,那妖女故意裝清純可憐來迷惑你,好教你憐惜,千萬不可上當呀。」李秋霜也忙出聲附和,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大表哥被那妖女折磨成這樣,便氣憤難當。
「是,大哥。」龍翔雲低首,領受大哥責罵,不再說什麼,但心中仍舊存疑;他自認擅於識人,不管自己怎麼看那姑娘,都覺得她實在不像過去自己所見的任何一個玉靈宮妖女。
但他素來對大哥敬畏,因此沒再辯解下去。
「你可問出什麼?」
「這……除了曉得她叫施藥兒之外,尚無所獲。」
龍嘯天哼了一聲。「你捨不得嚴刑拷打她,當然查問不出什麼!」
龍翔雲苦笑,因為被大哥猜中了,心中卻也忍不住想著,大哥是因為沒親眼見過那姑娘,等大哥眼傷好了,自己去瞧瞧,他就不信大哥可以下得了手!如果那麼脫俗絕塵又清靈動人的女子是妖女,普天之下,就沒有一個聖女了。
此時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一位手下跌跌撞撞的闖進來。
「大少爺,二少爺,不好了!」
龍翔雲立即去開門,喝問:「何事如此慌張?」
「二少爺,有、有人劫地牢!」
「什麼!」龍翔雲神色微變,正要奔出門,不過才剛舉起左腳,便有一陣風自身後呼嘯而過,搶先他一步飛出門外。
「大表哥!」李秋霜急呼出口,她拉不住龍嘯天,氣得跺腳,只能急急催促龍翔雲。「二表哥,你快阻止大表哥呀∼∼」
龍翔雲搖搖頭,也運勁飛奔而去。
峻偉的龍門堡,建於祖父時代,據說龍門堡的石牆,是從西北山上運來,利用河運,向東順河流下。
而龍門堡的每一座監牢,都是用鑄鐵打造,牢不可破,但如今,這牢不可破的神話,被一位昂藏九尺之軀的巨大男人給打破了。
這個巨大的男人一出現,便將眾人嚇得半死,不只是因為他奇醜的相貌可怖,臉容、手臂全是毛茸茸的,更因為他的力量大得驚人。
光是那懾人的氣勢,光是被他瞪一眼,很難不嚇出一身冷汗來。
「怪……怪物!」有人恐懼的叫出聲。
「殺掉怪物!」
「殺死他!」
周圍只聞吆喝聲,卻無人敢上前,因為在見過他的身手後,每個人都膽戰心驚的用劍指著這龐大的男人,沒人敢攔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那兩隻五爪大掌,將鐵鑄的欄杆向左右兩邊彎。
施藥兒緩緩從被拗彎的鐵欄杆中間,娉婷走出。
貌似怪物的巨大男子,突然如受馴的野獸般輕輕蹲低身子,好讓主人可以爬上他的肩膀,穩坐其上。
施藥兒窩進默石的懷裡,摸摸那人人悚懼的面孔,抿出一抹微笑,輕道:「默石,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尋來救我,咱們離開這鬼地方吧。」
默石將主人保護在懷中,站起身,一如他勢如破竹地來,離開地牢時,也沒人擋得住他。
「妖女,哪裡逃!」
施藥兒回過頭,倒抽了口氣。
這可怕的男人,即使在看不到的情況下,仍能精準地察覺她的位置,朝她熊熊殺來,若非受了傷,對方一定會追上默石吧?
一想到對方曾經無禮地摸了她的身子,絕美清靈的容顏上,泛起胭脂般的怒紅。這可恨的男人,非給他一個教訓不可!於是,她對著他的方向,輕輕在手上一吹。
無色無味的粉末,飄向龍嘯天,她唇角勾起淡笑,在默石耳邊低聲道:「快走。」
受到主人命令,默石更加運力飛奔,瞬息之間,已在數十丈之外。
龍嘯天立刻感到不對,他向後一翻,驚覺全身俱痛,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記得這種灼熱感,也曾經發生過。
「大哥!」二弟搶上來,扶著大哥。
「快追,不能讓妖女逃了!」
「大哥,你的傷口又流血了,必須──咦?大、大哥……你怎麼……」
聽到二弟聲音裡的驚惶,龍嘯天立刻有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大哥……你、你的胸部……」
龍嘯天往胸口一摸,立即神色大變,因為他的胸部隆起,多了兩個肉包子。
不用問,這當然是妖女臨走時,送給他的大禮。
他怒火焚身,牙齒咬得吱吱響,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他恨恨地發誓,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會將她抓回來!
「施──藥──兒──」
震耳如雷的咆哮聲,響徹雲霄,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