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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堡主 第七章 作者:莫顏

  龍嘯天早發現,施藥兒是特別的。

   她獨立,安靜,有思想,不會依賴男人,即使外表看似纖弱無骨,但事實證明,她並不弱。

   光是從她對付白祈文一事,就足以證明,她是個冷靜聰慧的女子。

   當他認為她正受到壞人的欺凌,需要自己趕來英雄救美時,實際上,需要被拯救的卻是壞人。

   佳人此刻正坐在案前寫東西,他則守在一旁,安靜的陪著她。

   龍嘯天從來沒感到這麼幸福過,因為佳人離自己如此的近,她就在身邊,近到他可以盡情地聞著她身上獨特的清香。

   他注視著佳人專注而迷人的神情,從她的側臉,一直欣賞到她拿筆的玉手。不知道佳人在本子上寫什麼東西,他瞄了一眼,瞧見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藥草名。

   「你在寫什麼?」

   「施氏藥草經。」

   「……施氏?……你在寫書?」

   「嗯。」

   「……」

   他在一旁靜靜觀察,這時候的她,清冷的容顏多了分神采奕奕,淡漠的美眸也變得炯炯有神,這一面的她,是他從未見過的,令他無法移開眼,頭一回,他瞧見她的美,是有熱度的。

   「你很喜歡做藥草試驗?」

   「嗯。」她淡淡應了聲,神情始終專注。

   他看著案上陳列的藥草,有的像是草根,有的像是一塊醃肉,有的則是幾粒藥丸,各式各樣的,排滿了整桌。

   「這些都是你採買的藥材?」

   「不是。」

   濃眉微揚。「不是?」

   「義診時換來的。」

   他一臉意外。「這些全是?」

   「嗯,這些藥材和祖傳秘方,若不先試用,就不能確認是否有功效。」

   他恍然大悟,這才想到,先前的確聽說過,她為人看診,只收取少許分文,或是用家裡的祖傳秘方來代替銀兩也行,參藥堂的掌櫃,也奉上珍貴藥材才請到她。

   就連這次離開王宅,她也僅帶走人參,對於那萬兩黃金的謝禮,她分文未取。

   她不愛黃金。

   她不稀罕華服美屋。

   她醫術神奇,熟知各種奇奇怪怪的藥草。

   她沒武功,卻可以施迷藥於無形。

   她熱中研究,愛拿活人當實驗。

   她在寫書,寫一本自創的施氏藥草經。

   他癡迷地盯著她,幽深的黑眸裡,燃著永不熄的闇火。

   多特別的女子!從她身上,似乎永遠有發掘不完的驚奇。

   此時此刻,龍嘯天心裡有了數。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看看這些長相怪異的藥材,有些黑得像石炭,難怪她要找人試藥。

   目光轉而往床榻上的人瞄去,只見奄奄一息的白祈文,被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幾個時辰前,他還氣憤得要殺了對方,不過現在,他還真有點同情白祈文。

   當寫完最後一個字後,施藥兒將施氏藥草經合上,用油布包好,小心地收進衣襟裡。

   她站起身,似是大功告成,準備離去。

   「那傢伙會死嗎?」他指了指白祈文。

   「不會。」

   他很好奇地問:「你都選什麼人來試藥?」

   「壞人,惹我的人,或是快死掉的人。」

   「我不懂。」

   「不懂什麼?」

   「前面兩種人,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是壞人,又沒惹到你,當時你為何要拿我試藥?」

   關於這點,他一直很想知道原因,也一直沒機會問個明白,現在終於有機會親自問她了。

   將最後一個藥材裝進包袱裡後,施藥兒才抬起臉,迎視他的目光。

   「當一個快死掉的人,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的時候,不試用各種靈丹妙藥,我又怎麼曉得,哪一種方法不但可以救活你,而且沒有後遺症?我又不是大夫。」

   他怔住。「你不是大夫?」

   「我只是精通醫書,喜歡研究藥草而已,別人要叫我大夫,我也懶得解釋,懂嗎?」

   望著那清冷堅定的神情,盤旋在他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她不是故意整他,而是一心一意要救他。

   「我懂了。」

   他不但懂,還心情大好,原來佳人為了救自己,如此煞費苦心,他真是錯怪她了。

   施藥兒被他含笑的炯眸給瞧得臉蛋微熱。

   奇怪的人,幹麼這樣看她呀?還笑得莫名其妙。

   她正要拿起包袱時,卻被他搶先一步。

   「我來拿。」

   她先是一愣,繼而拒絕他的好意。「不用了。」

   他不理會她,逕自往屋外走,施藥兒沒辦法之下,只得跟上去。

   白府的手下沒人敢攔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男一女,大剌剌地離開了白府大門。

   只要包袱在龍嘯天手上,施藥兒就沒辦法不理會他。

   「快把東西還我,我不回王家大宅了。」她深怕這男人,把她包袱給拎回月湖城;她好不容易離開,可不想又回去了。

   「我也不回去。」

   她愣住。「你不回去?那你去哪?」

   扛著她的包袱,他理所當然地對她咧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一向是獨來獨往的,不需要別人陪伴,即使在仙山,她也常常一人獨處,並非刻意,而是習慣。

   「你別跟著我。」

   「我要保護你。」

   「我不需要保護。」

   「這是我的責任。」

   龍嘯天責無旁貸的硬是把照顧她的事攬在自個兒身上,除非讓他保護在側,否則沒有商量餘地。

   施藥兒蹙眉地瞪著他。「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這頑固的男人霸著她的包袱不給,還硬要跟著她,她施藥兒還沒柔弱到需要求人保護的地步呢。

   龍嘯天搖頭。「你不該一個人涉險江湖,太危險了。」

   「我自己應付得來,快還我。」

   「不行,除非你答應讓我照顧你。」他堅持,並口氣堅決。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對峙著,她禁不住懊惱地想:這人憑什麼?他又不是自己什麼人,怎麼可以擅自作主?即使是師父,也從來不過於干涉她們三位師姊妹的事,總是讓她們擁有自己的主張。

   「你到底還不還?」

   「要還,可以,讓我保護你。」他還是那句老話。

   施藥兒咬著唇,氣惱他的自作主張和霸道。

   不准她一個人獨行,難道他說了算嗎?霸著她的包袱不給,以為她就沒辦法了嗎?

   哼,要拿回包袱,她方法多得是,不必動手動腳,也可以輕易制伏他。

   她的衣袖輕輕擺動,看上去,彷彿只是微風拂過,衣帶飄揚,靜如處子的她,總散發一股神秘的氣息,讓人驚艷於她纖弱美麗的同時,已不知不覺中了迷藥而不自知。

   龍嘯天很快察覺有異,驚問:「你……這次給我下了什麼迷藥?」

   她的嘴角逸出一絲得意的淺笑。「筋骨軟散。」

   「會如何?」

   「四肢無力,連三歲娃兒都打不過。」

   不一會兒,龍嘯天便身子微晃,腳步不穩,看似已經發作。「唔……我全身無力……」

   「這是你自找的。」她走上前,伸手要拿回自己的包袱,不過她的手才剛碰上包袱而已,便突然被他的大掌給握住。

   一個使勁,她的人已被困在結實強悍的臂膀裡。

   施藥兒吃了一驚,摟住她腰間的手臂,出乎意料地強勁有力,絲毫不見鬆軟無力,讓她驚訝地抬起頭,與他男性強烈的氣息離得好近好近,心兒陡然大跳。

   「你……怎麼可能?」

   「你應該改改隨便對我下藥的壞毛病。」他輕斥的語氣中,有著無盡的寵愛,對她的任性既無奈,卻又掩不住佩服。若非自己早作了準備,恐怕又被她舉世無雙的下藥功夫給迷昏了。

   那雙黑眸幽深灼亮,唇邊的笑容是那麼得意神秘,彷彿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這回輪到她慌了,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中了她的迷藥卻毫無影響。

   不該這樣的啊,沒迷倒他,反而讓自己落入了他的箝制中。

   「放開我。」她掙扎著,為何這男人,每一次總能輕易撥亂她冷靜的情緒?

   「不行,你會逃。」

   他不但不放開,居然還一把將她抱起,把她當成了孩子似的,扛在寬大的肩膀上。

   「啊!你做什麼!」施藥兒慌了手腳,拚命地捶打他。

   這男人好大的膽子,竟然這般無禮?包袱不還給她就算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當成了包袱扛在肩上?!

   她又羞又急,偏偏這人的身子彷彿鐵打的,沒打疼他,反倒弄疼了自己的拳頭。

   既然筋骨軟散無效,那就嘗嘗她的十花散,這是比迷魂草藥效更強的,先前使用過,保證藥到昏倒。

   豈料,他步履穩當,始終牢牢地扛著她。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不!她不信!沒關係,她藥多得是。

   失心粉,可讓對方神智不清,動作遲鈍。

   十步僵,能讓對方在十步之內肌肉僵硬,無法步行。

   周公睡,讓他呼呼大睡,立即夢周公。

   其他的還有百日笑,讓他不停地大笑,笑到求饒;猴子跳,跳到累死都還在跳;斷腸淚,哭到腸子都斷了還淚流不止。

   她把所有可以阻止他這瘋狂舉動的藥粉全用上,結果,他不但精神好得很,沒有神智不清,也沒有肌肉僵硬,還走了十幾步都沒倒下,甚至俐落的帶著她縱身上馬,將她安置在胸前的位置上。

   施藥兒不可思議地呆瞪著他,而他則笑意盈盈,泰然自若的與她大眼瞪小眼,完全沒事。

   突然,她明白了,憤怒地質問:「你偷吃了我的解藥?」

   「記取教訓,是很重要的。」

   「你怎麼可以擅自偷我的解藥!」她憤憤的抗議。

   「你下藥如此高明,我若不吃下解藥,怎能保持清醒的護衛在你身邊?」

   當他吞下解藥時,便立刻感覺到那靈丹妙藥在體內產生的藥效,渾身舒暢得不得了,甚至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精氣,走遍經脈血絡。

   先前看她在寫藥草經時,他便把內容記下,從眾多丹藥裡取了解藥服下,想不到這麼靈,無異是吃了定心丸,這下子,他不但刀槍不入,還百毒不侵了,再也不必擔心被她迷倒。

   他願意被她的風采迷倒,但可不想被她的藥迷倒。

   施藥兒又羞又憤,這回可是大大的失策,她唯一的絕學便是下藥於無形,用藥製不了他,便拿他沒轍了。她不要跟他靠這麼近,因為他強悍的男性氣息,無端擾亂了她的理智和平靜。

   她不習慣,非常的不習慣,尤其不習慣他笑得如此可惡,上風全給他佔上了,而且未經准許,手臂還摟住她的腰不放。

   「你自己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卻妄自碰我,你不是君子。」她不服氣的抗議。

   「我是為你好。」

   「借口!你明明是故意乘機吃我豆腐,這樣和姓白的傢伙有什麼差別?」

   他嚴正聲明。「我和他不一樣。」

   「那就放開我!」

   「好吧。」他歎了口氣,毫無預警之下,突然放開。

   「呀!」她低呼,因為當腰間的手臂抽離時,她失去了平衡,差點往下掉,嚇得忙又伸手抱住他。

   馬兒又高又大,她向來只坐馬車,從未騎過馬,更不曉得如何平衡自己的身子,本來是要離他越遠越好,但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抱住他。

   她抬頭,正好瞧見他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視她,這才糗大的驚覺,自己怎麼可以對他投懷送抱呢?趕忙又放手,但一放,身子又不穩,嚇得她又緊緊攀住這副偉岸的胸懷。

   「看吧,我說了,我是為你好。」

   瞧那原本白皙冰清的容顏,染了一層羞紅,再也無法維持冷靜的面孔,這樣的她,嬌艷欲滴得令人驚艷,真是賞心悅目呀,他愛死了。

   「放我下去!」她糗大地命令。

   他揚著兩手,一副冤枉的表情。「我並沒有抓你。」

   她看看地上,表情是遲疑的,動作顯得極為僵硬,似乎掙扎了許久,才又抬起頭,咬著唇,萬般不得已的開口。

   「你抱我下去。」

   他眉毛揚了揚。「你不會下馬?」

   「你這不是廢話,馬這麼高,怎麼下去啊?」

   馬兒雖高,但絕不會高到摔死人的地步,上馬或許需要一些技巧,但下馬,就算沒騎過馬的人,只要不是老弱殘疾,應該都會的,其實只要她輕輕往前,就可以順著馬背滑下去了,但她沒這麼做,反而命令他,要他「抱她」下去,多難得的一句話,難得到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要我『抱』你下去?」

   「對啦,快點!」

   從那可疑的羞窘,龍嘯天悟出了些事,意外地盯著她。「你的手腳,似乎不怎麼靈活。」

   「誰、誰說的……」她心虛地瞪他。

   她否認得很不自然,讓他越想越可疑。「難不成,你……手腳笨拙?」

   「我才不是笨拙,我只是、只是……覺得這樣跳下去很不雅觀而已。」

   龍嘯天終於恍悟,彷彿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般感到不可思議。

   一直以來,她動作緩慢,他只當她是個心思細膩,不急不躁的女子,現在想想,這很可能是因為她不擅長跑跳。

   她或許是下藥的絕世高手,對藥材的調配精確靈敏,但凡是牽扯上需要手腳靈活的,她皆一竅不通,可說是四肢遲鈍。

   這個大發現,令他忍不住想大笑,又不便堂而皇之的笑,最後變成了悶笑,胸膛不住地起伏震動。

   「笑什麼?」她沒好氣的質問。

   「既然你手腳這麼不靈活,我更有義務要保護你了。」

   「我才不──」

   「駕!」他毫無預警地扯著韁繩,馬兒在他的駕馭下,兩隻前蹄高高舉起,對天鳴嘶,這可把施藥兒嚇得花容失色,毫無選擇的主動抱緊他。

   龍嘯天策馬載著兩人奔馳在大道上,出城而去,懷中的佳人只能在狂風呼嘯中,死命抱住這強健的胸膛。

   原本一個人的旅程,現在多了一個人。

   既然找到她,他當然不會放她一個人,她要往西南方去找仙人醉,不管那兒有毒蛇猛獸也好,有叢林瘴氣也好,他是跟定了!

   幸好龍門堡有二弟坐鎮,即使他這個大堡主好幾個月不在,也不用擔心,而且他已命令楊忠和趙傑返回龍門堡,把他出遠門的消息告訴二弟。

   他厚臉皮地跟來,施藥兒根本拿他沒轍,最糗的是,還被他發現自己的弱點。

   是的,她動作笨拙,需要身手矯健的活動,她完全不行,不像容兒和靈兒,在陸地上,可以像只野猴子在樹上蕩來蕩去,下了水,便如那魚兒般靈活自如,通常這時候,她只有在旁邊乾瞪眼的分。

   喜歡安靜的她,大部分時間不是窩在屋子裡看書,就是待在煉藥房做試驗,再不就去百草林看看她栽種的奇花異草,生長得如何。

   以往,有默石陪她,她只要坐在默石的肩膀上,出一張嘴巴即可,想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上山下海都沒問題,但自從遣默石帶兩位師姊妹回仙山後,她只能靠自己。

   要去西南,方法很多,僱馬車,坐轎子,再不然,就慢慢用兩條腿走路,不會爬山,就繞路,不會泅水,就坐船,遇著了斷溝,即使只要跳一下就可以躍到對面,她也寧可選擇繞路,而非自取其辱。

   在她眼裡,路只能是平的,只要可以讓她前進後退就行了。

   既然趕不走龍嘯天,她也只好暫時由他跟著,只是,她很不服氣。

   「為什麼不坐馬車?」

   「坐馬車不方便。」

   「怎麼不方便?你分明是故意的。」

   「有些山道,馬車笨重,無法通行。」

   「那就走馬車可以通行的路呀。」

   他搖頭。「走官道,雖然路面平坦,卻耗費多日,你說過,越是珍貴的藥草,越是生長在艱險的山上,騎馬比坐馬車靈活。」

   「但騎馬不能遮日呀。」

   他不慌不忙的從馬袋裡掏出一把油紙傘,打開,為她遮去炙熱的陽光。「現在,即使大太陽或下雨,也不怕了。」

   「騎馬不能擋風啊。」

   他拿出寬大的披風,繫在頸上,然後蓋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張臉。「這樣就可以擋風了,還可以沿路看風景。」

   她啞口無言,不管她提出任何理由,這人就是有辦法為她解決,始終維持那可惡的笑容,完全不受她冷淡的態度影響。

   偶爾,他會讓馬奔馳,載著兩人一塊馳騁在萬里晴空下。

   據他的解釋,這麼做是為了要讓她適應,還建議她該好好享受這種奔馳的快意,天曉得,他是存心嚇她吧,報復先前對他下藥的種種行徑。

   起初,她只敢像個縮頭烏龜躲在他臂彎裡,十根手指緊緊揪住他的衣襟,當漸漸適應之後,她會偷偷探出臉來,感受御風而行所帶來的舒暢。

   真奇怪,心境為何不同了?

   以往,默石也會陪著她,看山看水看花草,卻沒像現在這般,心頭隱隱輕顫。他像自由不羈的風,強烈地席捲她,讓她無法忽視,再也無法保持雲淡風輕的心境。

   默石不會說話,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說,現在,有他陪她說話,還會逗她。

   其實她心裡明白,自己並不想真的阻止他,甚至還偷偷心喜有他陪伴。

   怎麼回事?她竟然喜歡他在身邊?!

   向來習慣了獨來獨往的她,即使在仙山,也常常一個人獨處,有時候容兒和靈兒太吵,她還會把她們趕走,好圖個清靜。

   但是有他在,的確輕鬆多了,而且不用她開口,他自動打理兩人的吃住。

   偶爾,她會偷偷瞧他,發現在那粗獷的外表下,卻有著細心的一面,就拿喝水來說,他會去採摘荷葉,好方便她飲用。

   明明是霸氣的男人,卻總有不經心的溫柔,她內心不斷發出警訊,告訴自己這男人很危險,多跟他相處一刻,她的心就會軟了一分。

   白天,他打野味,晚上,他弄柴火,鋪草蓆,為她張羅得好好的,絕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想著想著,她困了,不知不覺地靠在他懷裡睡著,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安全的保護在臂彎裡。

   施藥兒從披風裡露出臉,意外地發現,外面正刮著風、下著雨呢,她卻全無所覺,都是因為有他擋著。

   她悄悄抬眼,發現雨水打濕了他的臉、他的發,還有他的臂膀,因為他把油傘全給她撐著,把自己一半的身子暴露在冷風斜雨中,並且滿不在乎。

   這胸膛的體溫,正好阻擋了外頭的濕冷,所以她才會這麼好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性子冷淡,不代表她的心也是冷的。她悄悄的將這份溫暖,煨燙入心坎底,低低回味。

   不知過了多久,在矇矓之中,傳來他的低喚。

   「藥兒。」

   「嗯……」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從披風裡探出臉兒來,不知何時,雨水已經停了。

   「你看。」

   疑惑的美眸順著他指的方向,緩緩望去,眼前的壯闊美景,驚艷得令她整個人都清醒了。

   剛下過的雨,洗滌了青山綠樹,在山谷中劃出一道七彩的虹,橫亙著天空,那種美,會讓人忘了世間煩惱。

   「啊……」她忽地輕呼出聲,目光緊緊鎖住某個地方,呼吸變得急促,緊揪住他衣襟的手也微微抖著,整個神采都不同了。

   「怎麼了?」他緊盯住她,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那淡然的表情有了生動。

   「百日紅果!」

   「在哪?」

   「在那塊石頭上!」她指著高處,發亮的目光緊盯著。

   「你想要?」

   「要!」她用力點頭,很難得也會有小孩子想要糖吃的神情,彷彿那果子會自己長腳逃了,差點讓他失笑出聲。

   「好,我們一起去摘。」

   一起?她見鬼地瞪他。

   「不要,你去摘來就行了。」

   「自己摘,不是更有趣?」他這下更肯定,她一定很少出門,而且很討厭出門,真不知她平日是怎麼過活的?

   她想拒絕,但已來不及了,因為龍嘯天已經抱著她,一塊騰空躍起。

   這人就非要嚇死她才甘願嗎?抱著她飛簷走壁,硬是把她嚇出一身冷汗,害得她不得不緊緊攀住他。

   所以說,她最討厭出門了,以往容兒和靈兒邀她一塊下山玩,若非不得已,她打死不出門!因為住在仙山,下山的唯一方法,就是飛簷走壁,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蕩得心魂都飛了。

   「到了。」他失笑地告訴那個把臉埋在他衣襟裡,幾乎要把自己裝進他衣服裡的小女孩。

   她抬起頭,氣呼呼的向他抗議。「你摘給我就行了,沒必要連我一塊上來呀!」

   對她的抗議和捶打全部不痛不癢,他一臉頑皮的以眼神示意。「你看。」

   好幾串鮮紅欲滴的小果子,就在她面前。不過眨眼的功夫,施藥兒早把一連串要罵人的話,全拋諸腦後了,伸手摘下好幾串,並且一邊解說:「這果子一年只結一次果,所以叫百日紅果,有養顏美容的功效呢──啊!老天,我看到娃兒樹了!」

   「娃兒樹?」

   「拔它時,會發出娃兒笑聲的神樹,那裡那裡,我們去那裡,快!」她又驚又喜,像個孩子似的,臉蛋因為興奮而紅撲撲,令他禁不住好笑,這時候的她,才真像個娃兒呢。

   剛剛不知是誰說不要上來的,現在卻催促他一下子飛這裡,一下子飛那裡。

   不過呀,只要她開心,就算叫他上刀山下油鍋,他都萬死不辭。

   「咦?這花兒長得好奇怪,我沒見過……還有那樹根,不像人參,也不像草莖,摘一些回去研究研究……這可能有毒,小心,別沾到了,可以再爬高點嗎?」

   「沒問題,只要你想要,要爬多高就多高。」

   這一路走來,一直嚷嚷不准碰她,要不就規定要保持距離的人,現在則像個黏皮糖似的攀緊他,甚至建議找個布條將她綁在他的背上,如此一來她便能安全地貼緊他,不但方便指揮,也方便摘藥草。

   漸漸的,她習慣了飛來飛去,不再那麼害怕了,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多,說話的次數比安靜時候多。

   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她早忘光光了,自己摘,果真是樂趣無窮哪。

   現在,不用他開口,佳人很自動地用她迷人的豐盈緊貼著他結實的背,用她那光滑柔嫩的藕臂圈住他的頸子,飄著香氣的髮絲總在無意間飄過他的鼻下,輕聲細語的在他耳畔邊吐氣如蘭。

   龍嘯天只感到全身酥麻入骨,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就像他這樣,明明快被體內熊熊燃燒的慾火給搞得腦門沖血,卻還得保持非人的理智。

   他真是大錯特錯了!那看似纖細的外表一點也不纖細,在衣衫底下的胴體,該飽滿的地方,可是非常飽滿有彈性的,不斷地考驗他的克制力。

   他開始懷念起佳人先前的冷淡拘束,起碼不會讓他胡思亂想;哪像現在,起風了,往他懷裡鑽,下雨了,躲進他臂彎,困了,直接倚入他胸膛,睡得亳無心防……如此毫無顧忌的信任,害他連稍微起點色心,都彷彿是罪大惡極的褻瀆。

   人家不理他時,他拚命想接近,等到人家倚賴他時,他反而變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了。

   一隻手,將他的臉扳過來。

   「喂,你發什麼呆呀?」

   那雙美眸好奇的盯著他,距離近到幾乎鼻尖相碰,他甚至感覺得到她的呼吸吹在自個兒臉上,所產生的陣陣麻癢,而她身上的香氣,更是最強烈的春藥。

   她的神情如此無辜,那眼神裡的無私信任,害他反而不好像上回那樣,狠狠偷一個吻了。這時候,他真不想當英雄,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

   「為何歎氣?你累了嗎?」

   「不是。」

   「不舒服?」

   「沒有。」

   「肚子餓了?」

   他搖頭,然後又點頭。

   「你到底是餓?還是不餓?」

   「都有。」

   他肚子不餓,可他的心很餓,因為他想吃她,非常想。

   「瞎說!」她捶了他一記,嗔道:「去那上頭,快,一定還有很多稀有的藥草。」說完,很自動地圈住他的頸,將柔軟的渾圓貼得更緊,隨時準備飛天遁地。

   龍嘯天心下哀叫著,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莫過於盯著美味小羊羔,卻不能吃,只好苦笑的再度歎氣。

   「遵命,我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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