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羅明傑,沒人知道他們的新關係,只有他對兩人給予祝福,也暗暗擔憂。
他怕他們走不長久,遲早會破局,尤其方睿希心中還打了個死結。
但他什麼也沒說,表面上總是樂觀其成,遇到恩惠時,總會虧她幾句,逗得她雙頰生暈,不好意思。
這天,羅明傑跟恩惠又在某個社交場合碰頭,他一見到她,便不懷好意地笑。
「聽說你最近一有機會,就會偷偷做便當給Ricky吃喔。」
「你怎麼知道?」恩惠訝異。
「我跟Ricky什麼交情,怎麼會不知道?」羅明傑輕哼。「前幾天我約他一起吃中飯,他說要留在辦公室裡,我本來以為他工作狂症又發作了,跑去檢查,結果發現他捧著你做的愛心便當,吃得不亦樂乎。」
「他真的吃得很開心嗎?」恩惠顧不得羅明傑戲謔的口氣,心急地追問。每次她問方睿希好不好吃,他永遠是一副酷酷的模樣,害她都有點沒信心了。
「根本是在偷笑好嗎?」羅明傑誇張地形容。
「簡直就像一隻偷腥的貓似的,心滿意足,教我看了都恨自己幹麼不戴上墨鏡?」
「幹麼戴墨鏡?」恩惠不解。
羅明傑哈哈笑。「因為他笑得太燦爛了,都快閃瞎我了。」
「是嗎?」恩惠想像那幅情景,眉眼甜蜜地彎彎。原來他喜歡她做的便當,唉,那幹麼不坦白承認?
羅明傑暗自欣賞她甜美的笑顏。「不過話說回來,你每天行程不都滿檔嗎?哪裡來的時間做便當?」
「早上起來的時候做啊,然後再偷偷拿進他辦公室給他。」
「這麼說你豈不是七早八早就要起床了?」
「還好啦,我習慣了。」恩惠不以為意。
羅明傑卻十分佩服,他還不曉得哪個女人能為Ricky做到這種地步,就連Lisa,也沒聽說她如此細心。
「他每次一忙起來,就會忘了好好吃飯,如果你有機會,也幫我盯著他,要他別虐待自己的胃。」恩惠認真地叮嚀。
羅明傑不禁笑了。
「你笑什麼?」她疑惑地蹙眉。
「我笑Ricky啊。」羅明傑感歎。「經過這麼多年,他總算又開始談戀愛了。」
很多年嗎?
恩惠怔忡,她還以為像睿希那麼受歡迎的男人,肯定經常換女朋友呢。
羅明傑彷彿看透她思緒,淡淡地說:「他這個人,比你想像的專情許多。」
「那他上一任女友是什麼樣的人?」恩惠忍不住好奇。
「你說Lisa?」羅明傑歎氣,正想說明,恩惠手機響起簡訊震動。
她取出手機一瞧,嫣然一笑。「睿希在樓下等我了。」
「那你快走吧,我幫你掩護,別讓Ricky久等,他那人最沒耐性等人的。」說著,羅明傑展臂護她離開現場。
確定沒人跟蹤,恩惠匆匆閃進電梯,戴上時髦有型的淡色太陽眼鏡,壓低淑女帽簷,直達地下停車場。
坐上方睿希的車,他瞥見她的打扮,大笑調侃。「你以為自己在演007喔?」
「笑什麼啊?粉拳不依的捶他肩膀。」
「還不是你交代說,千萬不能讓人看到我們兩個在一起,所以我才想辦法偽裝。」
「你這叫偽裝?反而更引人注目好嗎?」他嘲笑。
「那不然你說要怎麼樣嘛!」她嬌嗔。
他笑笑,沒說話,摘下她帽子跟太陽眼鏡,逐吻她柔軟的朱唇。
她心口一甜。「待會兒要去哪裡?」
「去你之前推薦的老字號餃子館吃宵夜。」
「那家?」她愣了愣。「可是現在去人會很多喔。」
「當然不是在那裡吃,我負責下車買,我們外帶到陽明山看夜景。」
為了掩人耳目,恩惠與方睿希從不在白天約會。
他們總在最深的夜晚,到人煙稀少的戶外,不然就到他住的公寓,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
比如這晚,方睿希買齊宵夜,開車上陽明山,找了個絕佳的俯瞰景點,兩人依偎在暗處,你餵我一口水餃,我喝你一口奶茶,濃情蜜意化不開。
一道風吹過來,恩惠更縮進方睿希懷裡。
「會冷嗎?」他溫存地問。
「有點。」她點頭。
他將她的手拉過來,放進自己外套,然後將她整個人擁進臂彎,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這樣還冷嗎?」
「不會。」她賴在他身上,呼吸著屬於他的男性氣息,粉頰嬌羞地漫開紅暈。
情侶靠太近,不免控制不住情慾,他開始吻她,由她的臉頰吻到白皙的脖頸,像吸血鬼似的,用牙齒輕輕地咬。
「好癢喔。」她一面嬌笑著想躲,一面又有另一股渴望,想融進他骨子裡。
「你不喜歡?」他魅惑地舔她耳垂。
「不是……不喜歡啦。」全身癱軟,熱騰騰的。
於是他更深地吻她,大手探進她衣衫裡,握住豐盈的乳房。
她嬌喘細細。「不要鬧了……不要在這裡。」
「那我們回車上吧。」他不由分說,攔腰抱起她,將她關進密閉的車廂裡,拉平座椅,激烈地愛她——
過了許久、許久,她才總算從激情的餘韻中回神,似嗔非嗔地睨他一眼。
「哪有人這樣的啊?在這種地方做,好像……偷情喔。」
是挺像偷情的。
方睿希眼神深沉,伸手為她穿好衣衫,拂攏凌亂的髮絲,他看著她緋紅的臉蛋,想到有許多人都能在平面廣告或螢光幕上分享她的美麗,胸口莫名地一陣抽痛。
他撫弄她耳朵,像玩賞某種稀世珍寶。
她感受到他的珍愛,有些羞窘,卻更喜悅。「幹麼啦?我耳朵有什麼好玩的?」
一股躁鬱上來,他忽地用力拉拉她耳垂,她痛得倒抽口氣。
「恩惠。」他呢喃。
「怎麼啦?」她哀怨地用掌心護住自己遭受攻擊的耳朵。
他深深地凝視她。「你退出演藝圈吧!」
「什麼?」她愣住。
「我要你退出演藝圈。」他下命令。
而她啞口無言。
「他要你退出演藝圈?」
「嗯。」
「那你答應了嗎?」
「還沒有。」
「為什麼不答應?」
為什麼要答應?
恩惠望向羅明傑,奇怪他聽說這件事,好似一點都不吃驚,臉上還掛著那種「我早料到」的表情。
果然自己約他在辦公室以前吃早餐,向他請教是對的。
一念及此,恩惠不覺傾身向前,緊盯公司這位人氣超旺、桃花朵朵開的公關總監。
「Roger,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自從她跟方睿希開始交往後,羅明傑也將她視為朋友,要她直呼自己的英文名字。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知道些什麼?」羅明傑不答反問,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喝著。
「因為你的表情。」她率直地指出。「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吃驚,好像早就料到睿希會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羅明傑凝視她片刻,終於點頭。「你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樣聰明。」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追問。
羅明傑放下咖啡杯,手指敲著桌緣,彷彿在思索該怎麼爆好朋友的料比較好,最後他選擇開門見山。
「還不就因為他那個前女友,Lisa。」
「Lisa?」恩惠蹙眉,咀嚼著這陌生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這個孤陋寡聞的女人一定沒聽說過她。」羅明傑翻白眼。
「幾年前,她曾經在台灣掀起一陣旋風,在莎夏之前,她可是最有希望成為第一名模的超級明星。」
「那麼厲害?」恩惠惘然。
「一級棒。」羅明傑豎起大拇指。「說實在,她的條件真的好,十年都難得一見,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肌膚完美得找不到一絲瑕疵。」
恩惠聽著,芳心逐漸沉落。能跟莎夏平起平坐,想必是個絕色美女,羅明傑不必如此強調,她也猜得到。
她苦笑,帶著淡淡自嘲。「後來呢?她是怎麼跟睿希在一起的?」
「其實當初就是Ricky在街頭挖掘她,一手把她捧紅的。」羅明傑回溯記憶。
「那時候Ricky還不是公司總經理,只是個新進經紀人,Lisa等於是他第一個親自栽培的藝人,他也很用心,努力捧紅她,你應該也知道,Ricky想做什麼,從沒有做不到的,他又很有看人的眼光,能一眼就看出對方的特質。」
「嗯,我相信。」恩惠點頭,捧著咖啡啜飲,胸臆漫開幾分蕭索。她相信當睿希決定捧紅一個人,那人必能享受鎂光燈的寵愛,她自己不就是個實例?「所以他就是因為親自調教Lisa,在那過程中漸漸愛上她嗎?」
羅明傑聞言,眼神乍亮。「聽你這麼一說,倒有點養成遊戲的感覺耶。」他深思,「Ricky從一開始就看著Lisa成長,看她一點一點地蛻變,展現出迷人的魅力,他照著心目中的理想形象打造Lisa,她的一切可以說都是他給的——現在想想,怪不得Ricky會愛上Lisa,她應該就是Ricky,心目中完美女性典型吧!」
完美女性典型。
恩惠聽著,心情更暗淡,嫉妒的蟲狠狠地咬噬胸口。
「其實Lisa有點像你。」羅明傑突如其來一句。
「像我?怎麼可能?」恩惠嘲諷地嗤笑。「我的條件哪比得上她?你不也說我能考進星光是天上掉下來的幸運?」
「我不是指外在的條件,是說你們的個性。」羅明傑微笑。「你們都很善良、很溫柔,也都是在普通家庭長大的,Lisa本來還想當幼稚園老師。」
幼稚園老師?恩惠意外地眨眼。「那後來呢?她怎麼會跟睿希分手的?又怎麼會在演藝圈消失?」
「這就是Ricky心中最大的痛了。」羅明傑重重歎氣。「你應該也知道,Ricky從小就沒有什麼家庭溫暖,跟父母像陌生人一樣,他很不容易對人付出感情,可是對Lisa,他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去愛,把她寵得像女神,沒想到Lisa居然背叛他,跟了別的男人。」
恩惠愕然。「你是說她移情別戀?」
羅明傑深沉的點頭。「對方是個外國人,在歐洲算是名流,連皇室貴族都認識,Lisa陪他參加幾次宴會,大概是迷上那種奢華情調了,竟然被他哄上床,自願當他情婦。」
恩惠驚駭,不敢相信,深深愛戀的女人自甘墮落成為別的男人的玩物,這對睿希而言,會是多大的傷害!
怪不得她去陪那些大老闆吃飯,他的反應會那麼激動。
她黯然咬唇,為心愛的男人感到憂傷。她能理解遭到情人背叛的苦與痛,那是宛如煉獄的折磨,當時若不是睿希給她勇氣走出來,說不定到今天她還深陷痛苦。
「所以你現在明白,為什麼Ricky不希望你繼續待在演藝圈了吧?他是怕你有一天會變得跟Lisa一樣愛慕虛榮,事實上我們在這行都看多了,太多本來潔身自愛的人為了名利而墮落,Ricky時常跟我說,他根本不相信所謂的美,他認為美就像一朵妖花。」
「那是什麼意思?」
「在開到極致燦爛以後,一定會凋零為醜陋。」羅明傑語氣深沉。
恩惠震撼,身子微微顫慄,她沒想到心愛的男人對人性抱持如此陰暗負面的想法。
「我乾脆再跟你說吧!」羅明傑似是看透她思緒,索性一次說明白。「一開始我問Ricky為什麼對你特別好?他說他只是在做一場實驗。」
實驗?
恩惠茫然,片刻,忽然領悟。「他想試試看我會不會跟Lisa一樣,走上墮落的道路,證實他的理論?」
「嗯,可以這麼說吧。」羅明傑點頭,犀利的注視她。「你生氣嗎?」
她沉默數秒,然後搖頭。「不是生氣。」
是心痛。
是一顆心揪緊,胸口透不過氣的疼痛。
她為睿希神傷,為他悲哀,他從來沒擁有過真正的親情,愛情又遭到背叛,他在美的環境中長大,卻對美最懷疑不屑。
他不相信人性,不相信感情,因為相信只會令他受傷。
可是他……其實是想相信的吧?其實還抱著一線希望吧?否則也沒必要對她做什麼實驗。
但他現在,卻要求她退出這場實驗。
為什麼?因為他也不相信她嗎?
對,他不相信她。
他曾經相信過,但換來的只是心上一道深刻的、至今仍無法完全痊癒的傷口,所以要他如何再相信一次?
教他怎麼能相信,讓她繼續在這條演藝之路走下去,有一天她不會誤認路上廉價的霓虹是珍貴的星星,飛蛾撲火地墮落?
就像Lisa一樣,有一天,她會後悔自己失去純真的本性,但已經回不了頭。
到那天,她也只能在悲傷中持續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