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來,看到一臉嚴肅的尹勢。
尹勢瞪著她手裡的衣服還有針線,果然如他所想,他的心情因此更加惡劣。
這傢伙做什麼他都不會有意見,可是他最恨她為了他的事而糟蹋自己的身體。
「啊,阿勢!你回──」宿子起身,想跟他打招呼。
「你什麼時候起床的?」尹勢沒有笑臉,劈頭就是嚴厲的質問。
宿子一愕,說不出話來。
尹勢更用力注視著宿子的臉,發現她的眼窩因為熬夜而染上了疲憊的顏色。
他非常火大。「什麼時候?!」他的口氣更急。
「呃……」見他這樣,宿子不敢說實話。
「三更?」他再逼問。他想,是他把她吵醒的嗎?
宿子不回話,因為他答對了。
尹勢太瞭解她了,知道自己猜到了,便不再多問,而是走過去,拿走宿子手上的衣服。
他看到衣服上的破洞都被補了起來,只覺得心裡泛著疼、泛著心酸。
他想,為何自己這樣拚命了,還是無法讓宿子脫離這種必須補衣的貧窮夢魘?
「你起床幫我補衣?」他問宿子。
「對……」宿子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個字來。
「以後不需要。」他說:「我們有的是錢,衣服再買布來做就好了。」
「沒、沒關係,補一補還是能穿啊……」
「我說不需要!」在他看來,補衣就是貧窮的象徵,既耗時又傷身。
他們好不容易才從貧窮的痛苦中脫離出來、好不容易可以自己掌控命運了,那他就絕不會讓他想守護的人再做這種事。
「你幹麼那麼凶?」宿子也不滿了。奇怪,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她問:「是我補得不好看,所以讓你生氣嗎?」
當然不是!他只是不要她為了他這樣累壞身子。
宿子又說:「因、因為你半夜出去了,我有點擔心,所以才想補個衣,順便等你……」
等他?那更是他所不樂見的。
「反正你不要補。」尹勢說:「以後有破洞的衣服,都直接丟了吧。我出去是辦我自己的事,你也不需要等我。」
她這樣熬夜等他,他的心怎能不牽掛?
「尹勢!」宿子大聲地說:「這點事我能做,你不要老把我當成只會生病的廢人,什麼都不讓我碰!」
一夜沒睡的尹勢很累了,累了脾氣更沒法控制住。
雖然他平時都笑嘻嘻的,其實脾性是很暴躁的;加上他發現宿子是那麼的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做讓他心疼的事,卻又固執的不認錯、和他辯,他越加怒不可遏。
「我花了那麼多錢買藥,不是讓你這樣糟蹋你的身體!」他凶。
「我總能為你做點事吧?」宿子也生氣了。「我不是你的拖油瓶啊!」
宿子仍是不聽他的話,甚至頂撞他。
尹勢忍無可忍,終說了重話。「你再這樣我行我素下去,就是我的拖油瓶!」
「什、什麼?」宿子的心猛地一窒。
尹勢也愣住了,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
他愣愣地看著宿子,宿子的眼眶發紅。
他的話,重重的刺傷她了;他早知道,宿子是多麼忌諱拖油瓶這個字眼。
不管藥多麼苦,她都會將藥吃下,沒有半句喊苦的怨言;不管身體再怎麼不舒服,她還是逞強想為他做些什麼……
這些都是因為她不想成為他的拖油瓶。
可這傢伙又怎麼知道,他從來沒有把她視為拖油瓶過?他只是因為心疼,她的身體那麼羸弱,每次看到她那樣逞強,他的心,就像要裂開了似的。
以前,他會以為這樣的心痛,只是青梅竹馬的友情,或同病相憐的感情,畢竟他們在一起相處那麼久了;但最近不知怎麼回事,他越來越易怒,只因為那道心口上的傷痕越裂越大、越來越痛。
他為了掩蓋這道傷口,所以只能發脾氣,好轉移自己的注意。
他有點不敢細究這樣的感情,到底是青梅竹馬的友情,還是……其它的。
宿子低下頭,把桌上的針線都收拾乾淨,然後便怯怯的回到了她的床鋪上,蓋好棉被,躺著。
「對不起……」她悶悶的說:「我以後不會這樣了,絕對不會再讓你感到麻煩的。」
不對,宿子,不是的……你要仰賴我一輩子,我很甘願,可是……
尹勢很想說些什麼,可是他說不出來。
他總覺得心頭有一個結,梗住了他的真心話。
最後,他沒說什麼,只低聲說:「我去弄早飯,你自己吃吧。」
宿子沒說話。
「我一會兒還要出去,你吃完不用等我,好好睡覺,不要再這樣胡亂來了。」
「好……」宿子的聲音很沙啞。
尹勢握緊拳頭,悶悶不樂地走出了房。
一直忍耐著的宿子,終於忍不住了,躲在棉被裡,嗚嗚嗚地哭出了委屈。
她什麼都不是。
她只不過是尹勢的拖油瓶而已。
這樣的她,還奢想在他的心目中佔有什麼特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