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鬧鐘秒針讀秒的滴答聲不斷,她抬手抹臉,調眸看了眼時間,早上九點半,肚子餓了,但她還想賴床,全身的每一根骨頭都還懶洋洋,她擁緊鬆軟的棉被,賴在床上翻滾,不過,突如其來的一陣咖啡香,自未闔掩完全的門扉縫隙闖進她的鼻息間。
她愣了愣,趕緊跳下床,出臥室奔向小廚房,掀起廚房口的珠簾。
珠簾被撥開的清脆聲響,打斷陳日恆正忙於煎荷包蛋的專注。
站姿閒適的他右手正拿著鍋鏟,左手扶在瓦斯爐旁的流理檯面,帥氣的臉龐帶笑,「早。」嗓音清潤低沉。
黃瀚儀攏攏凌亂的頭髮,側倚門沿。「你昨晚睡這裡嗎?」
「嗯,睡你旁邊。」
「幾點醒的?」
他將色澤飽滿的金黃色荷包蛋置入盤中,邊答:「八點半。」
「這麼早?」
「想準備早餐給你吃,還好早起了,你家冰箱裡什麼都沒有。」所幸他夠時間出門採買。「我去了一趟附近的生鮮超市。」
「幹嘛這麼麻煩?」她咕噥,「你這樣隨意亂走動,不怕被認出來?」
「就說認錯了,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因為沒人相信聞名全球的鋼琴天才竟然需要親自上生鮮超市買食材。
陳日恆關掉瓦斯,到一旁拿起先前烤好的四片吐司,分別夾入荷包蛋、培根、新鮮生菜,擠上美乃滋。
黃瀚儀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唇角輕揚,出聲道:「蛋……」
她才起個頭,他就悉知地幫她接下,「蛋黃沒有全熟,你放心。」
眸彎笑,她滿意的點頭。「還是你最瞭解我。」
他含笑原眸瞟她一眼,手裡忙著將自製三明治切半,插上牙籤以防散開,接著又順手在掛架上取出兩隻馬克杯倒入剛煮好的黑咖啡。
黃瀚儀凝視他為她準備早餐從容的模樣,突然心有所感地歎笑,「有你這個好朋友,我真是好福氣。」
「你現在才知道啊?」他挑眉,好似在責怪她領悟的太慢了。
走上前接過他手裡的兩杯咖啡,她問:「如果讓你住下來的話,我除了有早餐可以吃之外,還有哪些福利?」
「隨時供你差遣。」
「你這趟回國真的能這麼悠哉?」她質疑。
「對啊。」將兩盤早餐放上餐桌,他替她拉開一把餐桌椅,自己則繞到她對面入座。
「可是說到差遣……你上街實在是太招搖了,若要你跑腿的話也挺麻煩的。」她故作認真的思索,拿起三明治大口咬下。
「Kelvin也可以供你差遣。」
「怎麼?」黃瀚儀失笑,「買一送一嗎?」
「你明明很喜歡有我的陪伴。」而他也一樣。
眸光微斂,她低喃:「我是喜歡啊……」但如果連這也變成習慣,那就不好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他二話不說,馬上掏出手機要傳簡訊通知Kelvin,他不跟他一起窩在飯店了。
見他如此積極,她有些不知所措。「等等,你真的要拋棄kelvin跟我一起住嗎?」
陳日恆邊按發送訊息,邊道:「跟他住又沒跟你住來得開心。」
望著他,她勾唇淡問:「跟我住真的那麼好嗎?對你來說,我真的……有那麼好嗎?」
陳日恆驀地抬頭,看似玩笑卻又認真地說:「難道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他的眼神中,有著令她無法自拔的誘惑。
「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啊!」
那溫柔的神情,深深地撞進她的心窩,刺刺的、麻麻的、癢癢的,她抬手壓住胸口,企圖掩飾那股紛亂。
半晌過後,她低聲開口:「日恆……」
「嗯?」
「為什麼……選擇我當你永遠的好朋友?」
他望向她尋求答案的眼神回答:「因為你很特別。」
「我很特別?」她緩聲咀嚼,不解地搖頭,「我不覺得我有哪裡特別。」
「你很單純、很直率,跟你在一起很舒服。」
「單純?直率?呵,像我這樣的女人,有一堆。」這不能算是理由。
陳日恆頓頓,發覺她對這個問題特別的認真。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才會讓你認為,只有我能做得到,才能當你永遠的朋友。」
「你怎麼了?」他凝眸,「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只是……」看著他的眼,她有些退縮,「好奇。」
「就這麼想知道?」陳日恆揚笑,卻不甚自然。
黃瀚儀沉默垂首,默默地端起馬克杯啜飲咖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見他如是說:「因為你不會愛上我。」一開始,的確是因為這個原因。
僵了僵,她品嚐咖啡的唇瓣用力一抿,陳日恆煮的黑咖啡好喝在於苦澀後的回甘,但她卻因他的話而頓時像失去了味蕾,連一點點的甘甜都感覺不到,划算在她唇齒間的濃郁,只嘗到深層的苦澀,而她怕極了這樣的苦味,被嗆出了泛紅的雙眼。
你不會愛上我!多麼簡單明瞭的一個理由。
他之所心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從來就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在扮演著抹去他們之間可能性的幕後黑手,總是有意、無意地告訴她,他們是最適合當朋友的男人和女人,他們不會有愛情的發展性。
而這樣的他,就更不可能會知道,他們的友誼,是早在十年前,她以失戀徹底傷透的心,狼狽換來的。
為什麼和前男友分手時,都能麻木無感的她,現在卻只因為他的一句話,胸口便隱隱浮起熟悉的疼痛?
到頭來,他們終究——只能是朋友。
咬緊牙根,黃瀚儀逼回眼眶的氤氳,微笑抬頭。「是啊,我不會愛上你的。」所以他也不會知道,她曾經愛過他……
陳日恆無法確定心中空洞的感覺是怎麼了?聽見她說不會愛他,自己並沒有因此而鬆一口氣,反而……
他匆匆抬眸,撞見她臉上深斂的淺笑,被她那閃爍的眼角給抓住思緒——曾幾何時,在她的臉上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像是受傷了,笑比哭還悲傷,群耳卯獨家,他蠕動著嘴唇,卻遲遲只吐出她的名:「瀚儀……」
「留下來吧,和我一起住。」黃瀚儀淡淡的笑容,帶著不言而喻的包容與接納。
「不是說和我住的時候最輕鬆愉快嗎?」她舉起馬克杯,與他的相碰。「祝我們同居愉快,好朋友。」
陳日恆握住杯身的手一震,思緒紊亂的隨口應聲:「嗯,好朋友。」他啜飲一口自己最拿手的咖啡,苦味佔滿唇腔,久久不散。
「我就知道!」余育敏氣憤得拍桌,一聲驚響,引來了餐廳內左鄰右舍正在用餐的客人們側目。
「育敏,別這樣啦!」黃瀚儀尷尬地拉拉她的衣袖,企圖緩和她的激動。
但這並無法消彌余育敏勃然而發的怒氣,她甩開她輕柔的拉扯,放下手中的刀叉。
「薛凱傑對你根本就沒有心,而你,竟然還對他那麼信任?根本就是眼睛瞎了!」
「你怎麼這麼說……」皺皺眉頭,黃瀚儀覺得委屈,「我已經夠難過的了。」
抄起桌上的水杯,余育敏喝了一大口,不解地問道:「你好歹也是個當紅的羅曼史作家,怎麼會看男人的眼光那麼差?」
她小聲反駁:「這兩件事根本就沒有實質上的關係。」
「好,就算沒有關係,你現在的表情叫難過嗎?」她打量著她平淡的神情,完全不相信。「小姐,你這次灑了多少顆眼淚?」
鼓鼓頰,黃瀚儀抗議道:「余育敏!什麼叫灑多少顆眼淚啊?說得好像我很冷血似的。」
「你是啊!」余育敏雙手抱胸,實話實說,「你自己說,和前男友、前前男友……總之,和之前的幾任男友分手時,你有哭嗎?有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哭?」
「是喔?」余育敏不以為然的挑眉,擺出一副太瞭解她的模樣。「那你告訴我,你哭了嗎?」
「沒哭不代表不傷心啊。」她不滿的塞了一大口的豬排。
「你有傷心?」余育敏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她的胸口。「你確定你有?」
「育敏……」她再度一歎,有些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了。
「不是我愛念你,陳日恆看不出來所以不會這樣跟你說,誰不知道你最聽他的話了,但你好歹也挪出個位置把我的話給塞進心裡去吧?」
「我沒有不聽啊!」
「那你明明不夠喜歡那些男人,為什麼還要一試再試?」見她開口,她馬上知道她要說什麼,「你不要再說什麼不試試看不會知道的那種鬼話了!」
黃瀚儀垂頭,在她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會心痛的戀愛談起來有什麼意義?」她實在很不想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吐槽:「你只是在浪費時間。」
「我只是……」黃瀚儀還想為自己辯駁什麼,卻發現她根本無法反駁。
「你只是忘不了陳日恆。」余育敏一語道破。
「育敏,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和日恆只是好朋友!」
「你是在說給我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她認真的問。
她沒有回答她,只道:「總之,這件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說好要當好朋友又怎麼樣?那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早在那之前你就愛上他了。」
她望向她,「你從沒和他說過,對吧?」
「我……」她咬咬牙,輕聲開口:「這件事他是不可能會知道的。」她不會讓他知道。
「為什麼?」她不懂,「是他擅自決定要劃清你們之間的界線,現在出現問題了,為什麼要你一個人承受?」
「問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出現了問題。」她搖頭,「育敏,我只是單戀,既然是單戀,他就沒有責任。」
「誰說他沒有責任?」講到這個她就氣。「你們關係曖昧的當朋友,把那些明顯產生的情愫全都給框進友誼的圈圈裡,讓你這麼痛苦,都是他造成的!說穿了,就是他太自私!他有顧慮過你嗎?」
「我不想讓事情變得太複雜,當不成情人……至少是永遠的好朋友,在朋友欄裡,只要我是第一位,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覺得這樣好嗎?哪裡好了?」這真的太離譜了,怎麼會有她這種傻瓜。「只要你一天不能忘了他,你就沒辦法過你的人生!就算談再多次的戀愛也一樣會失敗,你寧願這樣嗎?你忘記那些男人說了什麼嗎?他們說你和他們談戀愛根本就沒有用心!」
「我已經盡力了!」她置於桌下的手緊握成拳。「不然還要我怎麼樣?」
「瀚儀,愛情不是盡力就可以的!」
「我會忘了他!」
余育敏抿唇,望住她。
「我會忘了他,會找個值得我愛的人,用心支經營感情,我會找個能讓我忘了他的人,或者……找個很愛我的人,願意包容我一輩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