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的窗外,正下著濛濛的午後細雨,路上的行人大多低著頭行色匆匆,不過還是有人防範未然,自若地拿出隨身折迭傘撐開,一朵朵的傘花,登時充斥在街上穿梭。
黃瀚儀睨著這樣的雨天街景出神,恍然未聞余育敏的話。
收妥稿件,余育敏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喚回她的神智。「你在想什麼?」
「嗯?」拉回視線,她望向好友,輕搖頭,「沒什麼。」笑了笑問:「稿子OK了嗎?」
「大致上都還不錯。」
「那就好,辛苦了,周休假日還讓你來拿稿子。」
「別這麼說,如果不是我家的計算機壞了,你就可以直接e-mail給我,也不用麻煩你特地把稿子給印出來了。」
「哪有什麼麻不麻煩的,幸好沒有害你開天窗。」
余育敏望她,皺了皺眉,「不過你也真是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非得要到截稿日期前才要趕稿,那不是很累嗎?」
黃瀚儀聳聳肩,眨眨眸,「刺激啊!」給了她一記似笑非笑的表情。
觀察她的表情,余育敏直言:「你好像有心事。」
「哪有?」她否認。
「跟男朋友吵架了?」
她搖頭,「怎麼會?」
「說到你那個男朋友啊……」余育敏啜了口咖啡,續道:「你確定你們的交往是現在進行式嗎?」
「當然。」黃瀚儀理所當然的頷首。
「是嗎?還真感覺不出來。」她聳聳肩,不以為然,「你自己說,這一個禮拜你們出去約會過幾次?」
「一次。」偏頭凝思,她又不太確定的問:「吃午餐算嗎?」
「他到你家接你?」
「約好地點赴約。」
「那打電話呢?」
「我打給他嗎?」
「他打給你。」
她伸出纖纖手指數了數,「三次。」
「講多久電話?」
「每次大概……十分鐘吧?」她也不太記得了。
「小姐,你們這樣算什麼啊?」余育敏翻個白眼,「就算真的忙到沒空見面,難道都不會想念嗎?一個禮拜他只主動打給你三次,每次講電話還都不超過十分鐘?」兩人才交往一個月,熱戀期只有頭一個禮拜嗎?
黃瀚儀認真的想了想,還是秉持正面點的看法。「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談戀愛本來就比較不會像年輕時那般轟轟烈烈,成熟的感情,是不用時時刻刻黏在一起的。」
「他倒是對你滿放心的,那你呢?也很放心他?」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不至於那麼快就變心吧?
「傻妹,你是真的愛你的男朋友嗎?」
她愛他嗎?「應該說比有好感再多一點點的喜歡吧……」
「這樣還交什麼交啊?」
「誰說一定要很喜歡才能交往?」
「這樣你們的感情最好是能長久啦!」余育敏毫不客氣的大潑冷水。
黃瀚儀不滿的噘唇,「你是存心唱衰嗎?」
「我是擔心你又受傷害。」每段感情,到頭來她總是被甩的一方,明明沒什麼不好,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會啦,我已經是銅牆鐵壁了。」她心臟所能承受的負荷非比尋常,已經被磨練得很堅強了。
「我還百毒不侵咧!」余育敏雙手環胸,笑歎:「所以會讓你失神的,果然還是只有陳日恆喔?」
「怎麼突然提到他?」
「那傢伙不是回來了嗎?」倚向前,余育敏拉近與她的距離,八卦地問道:「他一回國,馬上就去找你了,對吧?」才一回國就擺了所有媒體和粉絲一道,真不愧是陳日恆!
黃瀚儀往後坐,與她拉開距離,端起咖啡假啜著裝傻。
「快回答!」
「唔……嗯……」
「他真的要回台灣定居一段時間?」
「說是很想休息,所以沒跟Kelvin討論,就率先在記者招待會上宣佈了。」想也知道一定引起軒然大波。
「是為了你才有的念頭吧?因為太想念你了?」
「你也太八卦了吧。」她搖頭,「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誰說不可能!」
「育敏!」她低喝,阻止她再亂說下去。
猶如萬丈光環加身的陳日恆一直都很忙,他是台灣人在音樂界的驕傲,就和在棒球領域的王建民一樣,很多人都對他抱持著很大的期待,但為了響應這些期待,他必須放棄許多自由、輕鬆、閒暇時間。
他有一長串促使他想回國休息的理由,但想念她,絕對不會是其中的主因,頂多是附加原因,或者,只是一個方便的借口,這點她很清楚,不會想太多。
「幹嘛不在一起啦!」余育敏悶悶地背往後倚,「你明明就對他還……」接收到好友警告性的一瞪,趕緊住嘴改口:「唉唷,身為你們的朋友,看你們的互動、你們的關係,明明就曖昧的不得了,都這麼多年了,卻還是各自交男女朋友,問題是……我也不見你們對你們的『情人』有特別在乎過,這不是很奇怪嗎?」
「誰說我不在乎我的男朋友?」她很沒說服力的低聲反駁。
「陳日恆和那個叫什麼薛凱傑的,你在乎誰多一點?」余育敏馬上就給她一個二選一的難題。
「不能這樣比較的啦!」
「那你今天心情不好,是為了誰?」
「……」
「你跟陳日恆吵架了?」哼哼,以為不回答她就不知道了嗎?
黃瀚儀微斂眸,不言不答。
「被我說中了?」見她的反應,余育敏忍不住歎口氣,「你還真是不老實,男朋友一整個禮拜只打三次電話給你,你不生氣,但和陳日恆吵架了,就耿耿於懷,整個人死氣沉沉的。」說她已經整理好感情了誰相信啊!
「我哪有死氣沉沉?你說的太離譜了。」她小小聲反駁。
「你們為了什麼事情吵架?」這兩個人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嗎?會吵架還真是罕事。
「我覺得他很奇怪……」深吸了口氣,黃瀚儀將事情娓娓道來。
聽完她的陳述,余育敏受不了的猛翻白眼,下了結論。「說來說去,他就是在氣你交男朋友,吃醋了。」
「吃醋?」黃瀚儀擺擺手,否定余育敏的論點。「絕對不可能,我又不是沒交過男朋友,他之前就都沒吃醋過。」
「也許是他突然想通了,凡事都很難說的。」
望著好友許久,明眸亮了又黯,最終,瀚儀仍是歎道:「育敏,我們不要再討論這件事了,我和日恆只是好朋友,以前是,以後也會一直是。」
「我真不懂你們。」說破了嘴也沒用。「適合當情人的兩個人,為什麼堅持要界定在朋友的角色?」
「不是堅持,而是我們已經說好了。」在十年前,就說好了的。
這麼多年來,看著陳日恆遠赴各國比賽、得獎,當他的成就越高,她就會有離他越來越遠的恐懼,但她沒有能力阻止他,也沒有任何資格要求他為她停下腳步,因為她知道他有他既定要達成的理想,也因為她只是他的知己;朋友和情人間地位的差異是,情人可以對他有所要求,但朋友,卻只能成為支持的那一方。
既然如此,能待在好朋友排名裡的第一順位,她也該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