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早上她都忙著將草圖改成更詳細的圖,一等這兒完成她就要去找霍濟格,然後開始動工建造這艘大船。對於這樣一個嘔心瀝血的設計她很珍惜,想到要親自打造大船,她也覺得很興奮。
造船工作雖然勞累,但是那成就感是無可比擬的。因此,她對自己能夠做這件事情且完全發揮所長,感到慶幸且驕傲。
「小姐,你這設計圖畫得可真是絕妙。我造船造了三、四十年了,還沒見過像小姐這樣有天分的。」站在旁邊的李師傅忍不住出聲讚美。
李師傅這樣一說,袖籬笑得眼睛微瞇,神采煞是飛揚。
「我只是對這有興趣,造船很有趣的,比什麼都有趣!」她清脆的嗓音在空中迴盪著。
「可惜女子早晚要嫁人,到時可就可惜這一番好才華。」本師傅半正經半玩笑地說。
袖籬聞言,笑容斂了,眼底浮起一抹不安。「誰說嫁人就不能造船?那我就不要嫁了。」
「哈哈哈,小姑娘說的天真話呀!」李師傅哂然。「你親生阿瑪是個王爺,小姐也已經十七了,肯定會替小姐尋門好親事。你瞧那些旗人子弟都不做事了,怎可能讓女子出來造船呢?絕情可能!要不求你阿瑪,將你嫁給尋常人家去,這或許有一絲可能。但這樣你阿瑪可不捨了……」
「不要說了,李師傅。我讓你看船,怎麼老說些無關的。」袖籬獗起嘴,說完轉身就喊:「福伯,你等一下幫我把這些廢紙收一收,筆都洗了。我去趟天下船運,中午應該不回來吃飯了。」她想慶祝自己找到好的木材,跟他吃頓飯。
剛剛本師傅提的事情真教她心情親。她才覺得能造船是件多麼棒的事,都還來不及欣賞自己的成就,就被李師傅給潑了盆冷水。她現在不想去想那些煩惱的事兒!
福伯看到小姐皺眉的模樣,看起來好像很憂慮。「小姐慢慢來,雜事交給福伯就對了。」
袖籬衝著福伯一笑,終於拋開憂慮,離開了亭子。但她都還沒走到前廠,就見她的王爺阿瑪氣急敗壞地朝她趕來。
「阿瑪,你怎麼來了?臉色很不好耶,誰惹你生氣了?」袖籬關心地迎上,擔憂地望著阿瑪那脹到嶺紅的臉。
「我快氣死了,當真快活活氣死了!」王爺說著還喘了兩口氣,一路從王府跑來,他連轎子都顧不得坐,當真是直奔而來的。「豫璃你說,你對那個風流浪蕩子有什麼看法?」
「風流浪蕩子?」她愣了一下。「阿瑪說的可是……霍濟格貝勒?怎麼會提起他呢?」
阿瑪該不會是知道霍濟格就是天下船運的霍九爺了吧?但王爺的下一句話馬上讓她發現自己多慮了。
「那個王八兔崽子,竟然使陰招!我上回就警告他,我不可能把你嫁給他的,他竟然耍陰的!氣死我,真是要活活氣死我了。」王爺氣得直發抖。「我絕對不會把你嫁給他,死也不要!」
「阿瑪,霍濟格做了什麼?」她緊張地問。
他這人怎麼這麼莽撞?前天沒事先通知一聲就跑到王府見她,這已經把她阿瑪氣到了。明明跟他說不要急的,怎麼今天又搞出事情來了
「他……他……」王爺兩口氣提不上來,氣悶地甩了甩手,然後手裡的懿旨遞給她。「這是皇太后下的懿旨,你自己看。」
「懿旨?」袖籬懷疑地接過,然後打開,快速地看了一遍,臉色隨即大變。「阿瑪……這……這是真的嗎?這上頭寫的這個豫……豫璃格格真是我嗎?」怎麼最不想面對的卻來得這麼快?
「就是你!」王爺頹喪地說?「霍濟格來陰的,明知道我不可能答應把你嫁給他,他就使出這招,想殺我個措手不及。仗著皇太后疼寵,讓皇太后來指婚,這懿旨一下,以為我就拿他沒辦法了?」
袖籬握著懿旨的手輕微顫抖著。「他怎麼這樣衝動?做這種事情不是得先跟我商量嗎?」
認識以來,他應該很知道她不是那種只會恪遵命令的閨秀,為何會這樣對她?難道他覺得這種事不需要她的同意,只要父母之命……不,連父母之命都沒有,全依恃他想要就該這樣進行嗎?
她都還沒有機會跟他說說自己的擔憂,怎麼他就做了這樣的事?如果他那日有認真把她的話聽進去,還能這樣嗎?
霍濟格給他們父女倆丟下的震撼可真是夠力。
不愛尊重的傷民難過,加上她之前的憂慮,最終逐漸翻騰成憤怒。若不是阿瑪信誓日一旦地說這件事是真的,她還能不敢相信他真的這麼做了。所以那日他說已經跟皇太后說喜歡的是她,那件事是真的嘍?而不管他還是皇太后,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
就算他喜歡她好了,皇太后也該宣她進宮,問問她的意願吧?難道就沒人關心她的意願,她的想法嗎?就算其它人都不在乎她怎麼想,他怎麼能不在乎?
「豫璃,你跟霍濟格……」王爺遲疑地問。「是不是比阿瑪知道的還多?是不是不單純?那日我看他瞧你的目光,完全不像剛認識的人。」
「阿瑪,我們……我們認識之後是又碰到幾次面。」袖籬只好吐露部分實情。「可是他從來沒跟我提過婚事,怎麼會這樣?」
「別擔心,你若不想嫁,阿瑪會想辦法的。」王爺握住女兒的手,還安慰她。
「阿瑪,不是這樣……」她的心情非常複雜,豈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皇太后懿旨已下,難道我們能抗旨不成?」
「抗旨就抗旨……」王爺粗聲地怒吼。
袖籬趕緊拉了拉阿瑪的袖子,阻止他的失控。「阿瑪,你先冷靜冷靜,我去找他說清楚。阿瑪,你不要衝動,這件事事關重大,弄不好連王府上下都會有危險。讓我來處理吧!」
「你……」王爺火氣收斂了不少。「我再回去想想辦法。不要擔心,豫璃。阿瑪希望你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阿瑪會努力解決的。」
「好的,阿瑪別生氣了。」袖籬送阿瑪走出船廠。
但是當王爺的身影離開船廠後,袖籬一轉身,臉上是怒氣騰騰的表情。
她抿著嘴,氣憤地一路跑到天下船運的總舵去。
一看到袖籬,杜天鳳就出聲招呼。「殷姑娘……」
「霍濟格呢?」袖籬沉著臉問。
「在裡面。」一看到她臉色不好,杜天鳳連跟都不跟進去了,他決定閃遠一點比較好。
她感覺自己腳步覺重,一走進去就看到霍濟格跟幾個工人站在大廳說話,他一看到她就笑著要開口,他量卻不給他機會,緩聲說:「抱歉,有要事與霍九爺相商,能否給個方便?」
那幾個工人看她臉色有點蒼白,於是非常配合地紛紛退出大廳,頓時間大廳就只剩下袖籬與霍濟格兩人。
「我可以問問你為何生氣嗎?」霍濟格緩緩地說。
「你……」她一出口就覺得鼻有點酸,於是緊抿著嘴,拿著手裡的太后懿旨湊到他面前。「難道不是你做的嗎?不是你皇太后會下旨指婚?」
「袖籬,我說過我想娶你。」他歎了口氣,試圖好好跟她說。
「但你有沒有問過我?你究竟為何想娶我?如果你覺得我的想法不重要,又何必娶我?宮裡有很多傾慕你的千金,她們肯定很願意,連問都不用問的。」此時想起他對其他格格的那種桃花笑,她就更覺得憤怒了。
「我想娶你自然是因為喜歡你,我還以為你也有同感。」他的耐性也逐漸消失,對於她難得鬧脾氣的樣子很無法適應。他終於搞定了婚事,再過不久兩人就可以外正言順地在一起了,她幹麼用那種彷彿他干了十惡不赦大事的眼神看他?
她不是該撲進他的懷裡,開心地對他撒嬌嗎?就算做不到這個,含羞怯地看他一眼,那也足夠。可怎麼想都想不到迎來的卻是她氣憤的神情、冰冷的態度!
「從不問問對方想要什麼,只關心自己想要什麼,也叫做喜歡嗎?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件事情不急,我還得再想想嗎?為什麼你要這樣?不跟我商量就做這種事,你知不知道我壓力多大?還有,你不知道我阿瑪快被你氣死了嗎?」她邊說邊覺得委屈,口氣也就愈發急了。
她的話倒是真的引起他不滿了。「你阿瑪快被我氣死,我才快被你氣死了呢!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阿瑪遲遲不答應婚事,我們不知道要耗上多久。如果他如他所威脅的,幫你找了別的對象,屆時難道你要我去搶親不成?還是你覺得我應該乖乖放棄你?」
那日王爺這樣威脅他,他回家越想越不對,才會決定先下手為強的。這跟做生意的道理一樣,看清對方的招數就得快速地箝制對方,動作會比我還快,這道理他很清楚。
他知道王爺會因此暴跳如雷,但是只要能得到她,他不介意婚後再來討好這個岳父。她懂不懂他的心哪?他是不願冒一絲一毫失去的危險哪!
「但你根本都沒跟我商量,你就沒想過這事情對我來說會是很重大的改變嗎?」袖籬氣憤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好像她是個蠢蛋,只有他最聰明。
她也想好好跟他說說自己擔憂,但他連這機會都不幽會,已經把事情做到這地步了。還有,他那強硬的態度看起來根本沒有一點反省的跡象!
「我知道沒先告訴你,你很不高興。但事先讓你知道那效果可能不好,說不定你阿瑪知道消息動作會比我還快。」
「這是在決鬥嗎?比動作快的?」訝異地看他一眼。「你真是不可理喻,霍濟格!你是當主子當慣了,以為所有人都得按你的規矩行事嗎?或許你隨心所欲慣了,一點都不把別人的想法當一回事,但你這樣我真沒辦法接受!」
「你說什麼?」他真的非常不爽,這丫頭知不知道他為了她做了多少事?竟然敢用這種語氣批評他。「說穿了就是你不想嫁給我,是吧?莫非一切都是我的錯覺?我以為當我親吻你時,你靠在我懷裡顫抖是因為情動難忍,或許你是害怕得顫抖,都是我誤會了?其實你是想玩弄我的感情吧?哼,說穿了真正花心的人是你」
他何時這樣為一個女人費心,她竟然這樣扭曲他的心意?她那棄如敝屜的態度真是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
「霍濟格!」她猛跺腳,氣他用那種諷刺的語氣說話。還有,明明花心的是他,他憑什麼這樣說她?她可沒對其他男人笑得滿臉桃花!「如何你真喜歡我,就該多替我想想。你有沒有想過我要的是什麼呢?嫁進王府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完全沒想過嗎?如果想在王府生活,我早就回郡王府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你喜歡我,也沒喜歡到願意嫁給我,也沒喜歡到願意改變生活形態嗎?」他的眼裡也有火氣。
如果今天他娶的是宮裡的其他格格,人家老早歡天喜地地接受了,哪像她還跑來質問他!有沒有哪個男人比他更慘嗎?
「改變生活型態?」她不可置信地說。「你說得可容易!我當然知道嫁給你要付出代價,但我氣的是你的態度。你完全不尊重我,你把我當成寵物了嗎?娶回家有空就來逗玩我?告訴你,我不要嫁給你!你這個只會對著姑娘笑得一臉yinhui的臭男人!」
他言語的攻擊讓她的委屈頓時多了好多倍,氣得她越說越激動,雙手激烈地揮動著,手裡的那道旨竟然脫手而出,朝他的方向飛出過去。
「咯!」
旨的兩邊用木頭所制,那木頭敲上他額頭,發出好大的聲響。
或許是因為太震驚了,原本輕易就可以閃過的他,根本完全沒有想到要閃。那木頭敲到他額頭後重重地落到地上,頓時間屋子裡面一片靜默。
「霍……」她滿臉錯愕地看著他。
他的臉開始變得鐵青,咬緊牙關說:「你故意的。」
「我不是!」她趕緊否認。這完全是意外,他怎麼可以這樣冤枉她?難道他真認為她會出手打他嗎?
「你就是。」他冰冷地瞪著她,那凶悍的態度可是成人莫敵的。
瞧他用那種冷漠的態度相對,袖籬嘴癟,委屈全翻湧上來。除了剛認識之初,他什麼時候對她這種麼冷漠來著?還敢說喜歡她、想娶她,不過一個不如他的意就生氣,他的喜歡可真是短暫。
「你說是就是吧!」她蒼白著臉,無言地看了他一眼,眼眶逐漸濕了。但她抿起嘴,轉身就走。
屋子裡面頓時又一片靜默。
霍濟格撫著自己額角,感覺額際一陣陣抽痛。這女人真的讓人煞費苦心!他怎麼會栽進這樣一個小女子手裡?他怎麼就不能瀟灑的說不娶就不娶。
可是現在想起她剛剛那含淚的眼睛,卻忍不住一陣心疼。她什麼時候都是笑著的,淺淺的笑、甜甜的笑,是個天真的姑娘,可她剛剛露出的那個表情,好像有萬般委屈,卻只能吞進去一樣?讓他頓時覺得罪惡。
在旁邊的椅子頹然坐下,他開始後悔剛剛失了耐性跟她硬碰硬。
閉上眼,她臨去的那眼神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天哪!」他睜開眼,決定去找她,否則今晚恐怕無法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