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點滴後,她燒也退了,被螞蟻弄的很樂的夏永瀧大方的把外套捨給她,讓她勉強像個正常人離開醫院。
帶她回家拿了換洗衣物後,他開車穿過大半個市區,最後終於在一家五星級飯店前放慢車速,跟熟識的警衛打了個招呼,他就將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
「你不會每天都住飯店吧?」這可是五星級飯店,一個晚上單人房也要三,四千塊起跳耶!
「不是。」他補充,「我一個星期只住三天或四天。」
「三,四天?」那一星期至少也花費上萬塊了。
裴心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雖然根據茉言地說法,她這位二哥口袋深度不可限量,可是他本人的樣子真的不像有錢人。
衣服沒有一件是名牌,車子還是TOYOTA中最平實廉價的一款,全身上下最貴的,應該只有那支寸步不離身的IPHONE4。
或者,一切都只是假象?他傾家蕩產把每個月薪水都拿來擺闊給妹妹,家人看?
她有認識的朋友就是這樣的,平常天天吃泡麵,可是非得買名牌,搭飛機必坐頭等艙,就為了認識有錢小開,難道他也是打這主意?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跟著他搭電梯一路上樓。
「不用去櫃檯CHECKIN嗎?」看他熟練地按了第二高的樓層,她不禁問道。
「你回家要checkin嗎?」他表情像在說她很無聊。
「這麼囂張哦。」她吶吶地應了一句。
剛退燒加上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她走路都快軟腳了,根本沒什麼力氣和他鬥嘴,只能行屍走肉地跟在他身後。
出電梯後,夏永瀧領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的房間門口,刷了房卡推門而入,屬於飯店房間特有的乾淨氣味馬上撲鼻而來。
房內整面落地窗倒映出城市的夜景,璀璨燈火像是私人的寶石。
「好漂亮……」裴心怡情不自禁地走到落地窗邊俯望,喃喃讚歎,「這樣一星期的住宿費就不只一萬了。」
「什麼住宿費?」看她欣喜的反應,夏永瀧第一次為自己所擁有的財富感到一些虛榮。
「這是我的房間。」
「你買下來了?」她驚呼。
「不算。」他不打算向她解釋這裡是跟飯店老闆打賭,半賣半相送贏來的。
「哇,天天住飯店耶。」飯店房間也可以用買的嗎?她轉過身才發現,他所說的「房間」,大得不可思議.
這根本不是飯店房間,而是私人公寓吧!有客廳,房間,還有隔開的房間……
裴心怡低聲驚歎,目光很快被客廳那張米白色,看起來柔軟又舒適的大沙發吸引。
看了好舒服……好好睡的樣子,她魂不守舍地想撲上去,卻被一隻長臂搖了下來。
「先去我房間換衣服,我替你叫點東西吃,要睡等吃完東西,吃過藥再睡。」
想起自己一身驚世駭俗的裝扮,儘管疲憊,她還是乖乖往房裡走。
反穿襯衫不但不舒服到極點,還讓她不時想起某部恐怖片裡,頭部可以一百八十度旋轉地妖怪。
待她進房,夏永瀧才慢吞吞地打給客房服務,叫了幾樣容易消化的食物。
「……還有,」他遲疑幾秒。「別放辣椒或醬油。」雖然傷口在手掌,但讓女孩子有留疤的風險還是不好。
點完菜,他趁著空擋到辦公桌打開電腦,回了幾封信,直到門外有人敲門,他才從公事中抽身,開門讓服務生送餐點進來,替他將餐點上桌。
食物的香氣頓時瀰漫在空氣中,讓他也有了飢餓感。
給了服務生小費讓對方離去後,他看了看時鐘,到自己房門口敲門。
「裴心怡?你好了嗎?吃飯了。」
都過了半個小時了,她怎麼還沒出來?單手更衣確實困難了點,但花上半小時未免也太過火。
不會又發燒昏倒了吧?腦海裡閃過這個想法,他不自覺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在醫院從下午折騰到晚上已經夠累人了,他一點也不想重來一次。
「裴心怡?我進去了喔。」敲了幾下門,他轉開門把,只見裴心怡已經換好衣服,人卻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心口突地一緊,夏永瀧走上前瞇眸打量半響,俊眉微蹙,試探性地叫了幾聲,「裴心怡……裴心怡?」
床上人兒嚶嚀一聲,似乎不堪騷擾,轉開嬌顏。
實在不喜歡憑空猜測,於是夏永瀧伸掌探上她的額頭---溫度正常。看來沒有發燒,是睡死了。
這個結論讓他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
理智告訴他,無論如何都要叫她起來用餐吃藥,可是看著那張疲憊憔悴的臉蛋,聲音不知為何梗在喉頭,一時竟喊不出口。
床上的人兒翻了個身,一字領的毛衣斜下,露出肩胛骨傷清楚的淤青指印……那是他造成的印記。
夏永瀧難得有了愧疚的情緒,想起剛剛的清創手術,心口微微一窒。
他其實不是怕血的人,方才過度的反應也不是因為她可怕的傷口,而是他從來不曾那麼直接面對另一人的情緒。
壓著她的雙手,好像透過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她的緊繃,疼痛,緊張以及恐懼。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是想穿透他好令思緒遠離,藉此逃離疼痛。在那個當下,他完全無能為力,只能強迫自己去面對那些太激烈,太赤裸,讓他措手不及的情緒。
她遠比他想像的來的勇敢堅強,連護士小姐都偷偷讚許---
「那種手術其實麻藥作用不太大,有時連大男人都會被弄哭,夏小姐真的很厲害,居然連一聲痛都沒喊。」
但他知道。她所有的忍耐,每一次的抽痛,肌肉緊繃和顫抖,他全部一清二楚。
正因為太清楚,所以他才臉色蒼白,才感到恐懼,頭一次對自己無力分擔她的痛苦而軟弱。
好幾次,他覺得她就要咬破嘴唇尖叫了,她卻只是緊緊閉上眼睛,努力忍耐,等著疼痛結束。
她和他遇過的其他女人不太一樣。
她很勇敢,勇敢得幾乎傻氣,情願忍下所有的痛苦也不開口示弱。
從小到大,他認識的異性總為他的聰明或財富對他百般順從,因此認識一個和認識十個毫無分別,全部貧乏無聊。
只有她,似乎把他當作一般人看待,不討好他,也不害怕他,在他面前,她不軟弱,更不會假裝軟弱。
凝視著她沉睡的臉龐,夏永瀧首次仔細打量她的長相。
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豐厚,臉蛋偏圓,五官明明都不完美,可是這張臉清醒的時候怎麼會這麼不同?好像充滿活力和光彩。所有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樣。
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跳變了頻率,在她翻身呻吟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停在半空中,差點撫上她的臉頰。
他從未有過這樣唐突的舉動,猛的縮回手,為自己的失常感到困惑。
突然,床上的人兒發出哀嚎,彈坐起來。
「好痛!」裴心怡抓著自己包成一團的右手怪叫。
「怎麼樣了?」夏永瀧急問。
「沒事沒事,不小心壓倒了。」她很快扯出笑臉。
「是嗎?」他收斂情緒,淡淡丟下一句話,「痛完後出來吃飯。」
說完,便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離開房間,彷彿方才一時的動搖不曾發生。
***
原本夏永瀧打算在飯店另外訂個房間給裴心怡,不過在裴心怡發現那張米白色沙發可以變成沙發床之後,便嚴正拒絕了。
「我睡客廳的沙發床就好。」她堅定的宣佈。而且拒絕由他睡沙發床,她睡房間的提議。「我不想麻煩你太多,也不想花太多錢。」
她很有骨氣地拒絕,他卻忍不住懷疑她是太喜歡那張沙發,因為她在上頭睡的很好,完全無視他早起後發出的聲響,直到他起床後兩個小時才醒來,還賴床賴了十幾分鐘,最後被客房服務送來的早餐香味誘惑起床。
「夏永瀧,這是什麼?」刷牙洗臉完畢,裴心怡一走進客廳,就發現架設在電視機上,廚房櫃上等好幾個地方的小鏡頭。
「閉路攝影機。」夏永瀧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前慢慢吃著早餐,一面翻報紙,頭也不抬得回答。
「為什麼架這麼多個?」她繞來繞去數了一下,一共有五個。
「想拍你昏倒。」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把攝像機連到閉路上,上班隨時可以確認,萬一你又昏倒我才不會錯過。」
「不需要監視我,我已經沒發燒了。」明明就是擔心她的情況,怎麼這個人講話就死這麼想惹毛別人?
「對了,耳溫槍在這,你每三個小時要量一次體溫,回報給我。」他直接忽略她的拒絕。
見識到昨天老媽親身示範如何逼她就範後,他獲益良多---只要無視就可以了。
他將桌上的手提電腦轉向她。「我設定好了,每三小時電腦會放音樂提醒你量體溫,量完這裡有個表格,你把體溫填進去按這個鍵,記錄就會自動發送到我的iPhone4。」
「夏永瀧……」看著螢幕上的精緻表格,裴心怡有點無奈,「不過是個體溫而已,為什麼要特地寫程式……」
啟動無視功能,「還有,我已經請鄭師傅幫你設計菜單,用餐時間服務生會送餐點進來,吃完記得吃藥。」他繼續交代。
「你不會吃藥也寫程式了吧?」
「如果你需要也可以。」他回答的很認真,一邊將螢幕轉向自己,熟練地敲打鍵盤。「我只需要更改幾行程式就好……」
「不用這樣,我是開玩笑的!」她連忙阻止他。
「好吧。」他並不堅持,因為早有安排。「我剛才交代過送餐的服務生,請他幫我提醒你吃藥,這樣你應該不至於忘記,然後你只要按這個icon,它就會將整日的體溫監控和服藥時間詳細製表列出,吃完你就用剛才的表格填個OK,我的iPhone便會收到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