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外頭會有很多蚊子。」石欣娜故作輕鬆的說,畢竟剛剛在屋裡的話題太敏感了。
「我爸種了一些防蚊蟲的花草,所以蚊子都被嚇跑了。」
「你們家的人真的很多,你爸媽很隨和。」
「她是我小媽,當年我爸搞外遇,我媽就自殺死了,有一陣子我不太能接受這個小媽,也不太能原諒我爸爸,不過……」烏丞尉聳聳肩,回頭看著她吃驚的表情,突然又覺得有點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希望她別露出這種表情。「不過我長大以後就知道,人的感情是別人沒辦法控制的,再說我小媽也不是當初跟我爸搞外遇被我媽抓到的那一個,恨她也沒有用,我媽當初的選擇並不是最好的,也太過於衝動。」
「所以你就這樣接受了一切?」
其實烏丞尉的遭遇跟她有點像,當年如果她爸沒有出軌,也許她的幸福家庭還在,她還是游泳池裡的小黑炭,只是一旦幸福的家庭被破壞,接下來的她就不像烏丞尉那樣好運了。
「為什麼不?難道我就非得憤世嫉俗的永遠痛恨這一切?」再說,要比花心,他在老爸那個年紀也不見得有多專情,老爸太年輕就結婚,自然無法定下來。
石欣娜歎了口長長的氣。
他想要轉換氣氛,說些輕鬆的事,於是指著後頭的空地,「我弟跟我妹的朋友太多了,來這裡衝浪的人也有增加的趨勢,加上衝浪已經是小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事,所以我爸打算過一陣子加蓋一間房子,開一間專門販賣與衝浪有關的物品的店,交由小魚負責,讓她有固定的收入,免得她成天就只是混吃等死。而小巴平常就是跟我爸一起負責照顧這棟房子,幫我小媽採買餐廳要用的東西,跑跑腿什麼的,還好有他在,所以我就不用擔心他們兩個老人家。」
「其實他們也不算老啊!」
「但是家裡有長輩,總是比較令人擔心,不是嗎?你呢?你爸媽……」
「我沒有爸媽。」石欣娜搖搖頭。
「多久以前的事了?」
「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家以前是開游泳池的,所以我以前總是曬得很黑。」
「我記得。」
「爸媽離婚之後,我就再也沒游過泳了,而我爸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沒多久他就中風了,我媽為了養我去當酒店上班,喝酒喝到肝出問題,加上日夜顛倒,她的病情也跟著加重,我高中都還沒畢業,他們就都走了,一切發生得很快,人的生命或許就是這麼脆弱吧。」
「那你沒有其它的兄弟姊妹嗎?」
「沒有,他們離婚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我爸了,我一直跟我外婆住在一起。」
「那你外婆呢?」
「她後來搬去南部跟她的妹妹一起住,大概是怕我花掉她的老本吧!」她開玩笑的說。
其實她知道外婆為什麼要棄她而去,石欣娜也一直沒有開口說什麼,外婆從小照顧她也算是仁至義盡,至少每天都多準備她一個人的飯,也沒讓她餓著過,只是在愛的關懷方面一直都是零,直到石欣娜年紀大了點,就算是利用課餘時間打工賺錢,省吃儉用一個月也沒辦法多給外婆多少錢,而外婆一直擔心她會開口要學費,尤其是每到要註冊的時候,外婆就會跑回南部,等註冊時間過了之後她才回來,前一陣子外婆終於決定搬去南部跟妹妹同住,說是彼此有個照應,石欣娜卻認為其實是外婆懶得再看顧她了,多一個人要擔心確實是一件很煩人的事。
「或許是她認為你不需要再讓人擔心了,所以才會去做她想做的事。」烏丞尉安慰她。
「是啊,她說我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 石欣娜點點頭,其實一開始她是很慌的,雖然平常和外婆無話可說,但是至少感覺自己還不會那麼孤單,外婆開口說她說要離開時,她真的有種要被遺棄的感覺。「我想我跟她現在都過得比以前開心吧!」
「你喜歡來這裡嗎?有空可以常來玩。」烏丞尉提議道。
「我要不要付你今晚的飯錢啊?因為你們畢竟是開餐廳的,總要有點收入。」她不介意花一點錢,雖然任何錢對她來說都是大數目,不過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算剛剛那頓是晚餐,她也不會貪那一點小便宜。
再說今晚的用餐時間她真的很愉快,烏丞尉告訴所有的人今天是她畢業的日子,大家還舉杯向她祝賀,雖然當時那種受矚目的感覺曾讓她有一瞬間有點無法適應,不過之後她竟覺得有一絲感動,她認為她感動到了,而她就該為了那點感動付出點什麼。
「傻瓜!我說好要請你吃飯的,你擔心什麼?」
「你怕我沒有錢嗎?其實我接下來要開始上班了,所以生活還是過得去。」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副窮酸樣,住那種破房子,騎那種爛車,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會永遠如此。
「不是,我只是想幫你慶祝,剛才在屋裡拍的照片,等洗出來以後,我再送去給你。」
烏丞尉沒將她那帶著些微激動的語氣放在心裡,反而提起了剛剛在屋裡拍的照片,大家聚在一塊,對著鏡頭大合照,玩得還挺開心的。
突然,石欣娜覺得有個問題非得問出口不可。
「你……你是不是很少生氣?就算有人對你說話下禮貌,還是……你好像都不太會跟人正面衝突。」
這是她跟他在一起幾個小時之後的感想,當他們騎著重型機車在街上遇到那兩個小混混時,她以為烏丞尉會跟他們吵起來,結果他也是用玩笑帶過,後來小混混們要走的時候,還開心的向他揮了揮手,好像跟他成了朋友。
就連她自己也是,她有時候講話就算很沖,烏丞尉也不會當作一回事,還是笑笑的,但他的笑不是刻意的討好,而是充滿了包容和關懷,她很少遇上這種人,甚至有一瞬間懷疑烏丞尉是裝出來的,可是她又不那麼確定。因為她也見過烏丞尉對著女友發脾氣,甚至還當場甩了那個女孩的場面,難道這幾年所有的人都變了?
「沒事幹嘛要跟人家起衝突呢?在這世界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再說我很喜歡這種受人歡迎的感覺。」
她的確知道烏丞尉是個受歡迎的人,昨晚一起吃飯的那個明星,還有其它幾個作陪的朋友,大家對他說話的語氣,還有那歡樂的氣氛,她可以感覺得出來烏丞尉在朋友圈裡肯定是個萬人迷。
「我只是覺得每個人應該都有自己的個性,你……你好像一點脾氣都沒有,這樣有點奇怪。」
烏丞尉在優渥的環境中長大,難免會有點脾氣才對,她見識過有錢人的囂張氣焰,比如她國中時期那個瘋狂的楊寶玉,現在突然和正常版的烏丞尉在一塊,她的世界出現了很多讓她無法解答的問號。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脾氣?以前我的脾氣也是很壞的,甚至現在也沒有變得多好。」
也對,她才跟他才相處沒多久,或許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是裝出來的,他爸爸不也說了他很會騙美眉嗎?搞不好他只是短時間裝出好人樣,過一陣子便會現出原形。
「或許你有吧!我在街上看過你跟你的女朋友吵架。」
「你還記得那件事啊!」
「嗯。」石欣娜點點頭,笑道:「所以我想小魚剛剛說得沒錯,你可能真的會比較喜歡乖乖牌型的女孩子。」
「而你認為你不是那一型的?」
「當然不是!」她再肯定不過了。「只是我的外表容易讓人誤解,事實上我……我真的不是那種可以被控制的人。」
烏丞尉可不這麼想,因為他從過去到現在所見過的石欣娜一直都是這樣,她從小就跟在楊寶玉身邊過著被壓搾的生活,如果她真有個性一點,她會那樣被人控制嗎?眼前的她雖然看起來比以前好了些,可是她的外表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再加上她說話的口氣一點也不兇惡,烏丞尉怎麼看她都不像她所說的那樣,不過既然她堅持她不是乖乖牌,那他也沒必要硬是拆穿她。
「或許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咖吧,不過我很驚訝你還記的那時候我跟那個女朋友分手的事,你對關於我的事記性都這麼好嗎?」
「我想那應該不是個值得記憶的事喔,只是當時的場面有點嚇人,所以特別讓我印象深刻吧!」她可不想再執著於這個話題,再加上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昨晚沒睡多久,今天又搭著他的機車跑到這兒來,實在是有些累了。「我們什麼時候要走?我實在有點累了。」
「我想你也差不多累了,我今天早上還睡得挺飽的,可是你應該一大早就醒了,我們進去跟大家打個招呼就走。」
「好。」
她陪著烏丞尉進屋裡跟大家說再見,然後便離開了那棟屋子,朝著停放重型機車的地方走去,可是才走了兩步,烏丞尉卻喚住了她。
「走這邊。」他一邊說一邊轉著手上的鑰匙。
「可是你的車子不是停在門口嗎?」
「那是我要留下來給小巴騎的,現在我要開我的車回去。」
他走到車庫旁,打開了門。
石欣娜跟著他走進地下室,只見裡面停了六、七輛車,害她不禁看傻了眼。
「為什麼有這麼多車?」
「因為搬到這裡來,車庫就可以做大一點,車子就有地方放啊!」
「你們不是為了要把車庫放滿才買這麼多車的吧?」
「我只能說我跟我爸都滿愛車的。」
石欣娜歎了口氣,「果然有錢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她這麼說,好像真的有什麼事沒完成,於是烏丞尉開口詢問,「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卻做不到的嗎?」
「沒有,我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事實上,石欣娜在車上就已經睡著了。
烏丞尉看著她的睡容,發現她連睡著的時候都露出抑鬱的表情,他明白這女孩身邊沒有任何依靠,如果是這樣,那也難怪她會和楊寶玉那種自私又任性的大小姐在一起,雖然石欣娜一直強調她已經多年沒見過楊寶玉,不還如果她跟楊寶玉是朋友,那麼楊寶玉的強勢至少可以彌補她的不足。
像石欣娜這樣的女孩,本來就應該要有個人在她身邊照顧她,雖然她極力的想擺脫那種永遠乖乖聽令於他人的形象,不過烏丞尉並不那麼喜歡她有主見時的模樣,他反而很喜歡她害羞微笑的表情,那總是讓他很想專心的看著她的臉,好像光是看著她就可以讓自己得到某種滿足感。
烏丞尉將車子開到她家樓下才搖醒她,石欣娜迷迷糊糊的醒來,也忘了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你明天還要上哪去?」
「我想我會準備一些上班要用的東西吧。」
說穿了,她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好像一般社會新鮮人都會為自己好好打理一番,可是她身上又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將自己的外表打扮得光鮮亮麗,所以應該只是窩在家裡,然後無聊一整天。
「你已找到工作了嗎?」
「嗯。」她點了點頭。「我星期一開始上班。」
「那還有好幾天,你不打算做點別的事嗎?」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去做兼差的工作,先撐幾天吧!」她平常就有在打工,所以那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樣我們不就沒時間見面了?」
石欣娜剛睡醒,實在分辨不出來他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不過她寧願當他是在開玩笑。
「你都不用上班的啊?整天就這樣遊山玩水?」
可是話一說出口,她又覺得這麼說有點蠢,事實上對他們這種有錢人來說,哪有必要每天苦哈哈的工作,或許整天玩樂才是他們的正事。
「我當然有工作,不過這幾天比較閒倒是真的,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好了,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累了。」
石欣娜點了點頭,跟他說聲再見,才要打開車門,手卻又被他一把握住,然後烏丞尉整個人靠過來,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親了下她的臉頰。
「Bye—bye;」他自在的跟她道再見。
石欣娜也只能生硬的擠出再見兩字,她知道烏丞尉曾經在美國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或許這動作對他來說很稀鬆平常,所以即使這動作超出了石欣娜能接受的範圍,她還是逼著自己不做出任何驚訝的反應,即使她的動作僵硬得很明顯。
下車後,她頭也不回的走進公寓大門,回到自己狹小的租屋處,看著屋內一片黑暗,連盞燈都沒有,不禁懷念起烏丞尉他們家那棟永遠點著溫馨燈光的海邊別墅,裡頭和樂的笑聲,還有人們溫暖的互動。
這一晚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場夢,她融入了那群陌生人裡頭,不再覺得自己是外來者,笑聲在屋裡迴盪,彷彿每一句對話都充滿樂趣,而她真想留住那一刻。
不過有過這種經驗就好了,烏丞尉幾乎快要將她帶進一個新的世界,今天下午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都太過新奇,太多的事讓她沒辦法一下子全部消化,當她躺在床上時,只覺得自己的雙頰還在發熱,烏丞尉留在她臉頰上的親吻像是在提醒她,兩人之間的友誼也許有發展成其它情感的可能。
而這個體會讓石欣娜連睡著的時候都面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