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注意到他房裡的裝飾畫早已改成她所繪製的,她再度滿足地瞇起眼,但窗外的天光讓她倏地再次睜開,並胡亂抓起一旁鬧鐘,「呀!不對不對!都幾點鐘了?」
她的老師再一會兒就要來了。
慌亂的她扯緊薄薄的被單掩蓋滿是吻痕的身軀,直奔進浴室,卻忽略了引人遐想的沐浴聲……
三秒鐘後,「哇!」的一聲,她再度慌亂地奔出,卻沒料到一隻長手倏地將她給逮回浴室。
一陣奇妙的沐浴聲與她害羞的支支吾吾後,她再度奔出浴室!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她才恍然省悟。「不對呀!明明是他先勾引我、調戲我的,怎麼是我在逃避?應該是他逃避才對啊!我要跟他講清楚。」氣鼓鼓的再度闖進浴室。
咂咂咂!
女土匪的早餐再度開動,她的胃口,很大的!
不等韓洛緋阻止,還是濕淋淋的她隨便套了件衣服,邊穿褲子邊跳腳地來到狂響的門鈴旁——該是藝術史老師來了才對!
「老師抱歉,讓您久等……」她先一鞠躬道歉,再抬起頭,訝異地張圓了嘴。
蘇珊一臉氣得慘白!「你……你這隻狐狸精為什麼會在韓洛緋的屋裡?」
「我……我……等等!」
「可惡!韓洛緋——」蘇珊氣得越過她,逕自朝客廳走去。
「恩昕,今天我幫你跟老師們請假了。」韓洛緋以浴巾擦拭著濕發,他怕她累過頭,也怕她害羞,便擅自決定,連同王媽都放假一天。
才走出房門,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只因一名不速之客就擋在眼前。
他皺起眉,冷冷看了一眼蘇珊,唇邊只蹦出兩個字。「出去!」
「韓洛緋!好歹我曾經是你的未婚妻。」蘇珊哪能接受這種污辱?「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叫我走我就走嗎?我偏不!」盛氣凌人的環起胸,選了一旁的沙發坐下,打算賴定不走。
「擅闖民宅,我會報警的,還會連同八卦雜誌一起通知,我想大眾會很樂於討論堡聖集團千金冒失的舉動。」他毫不猶豫的拿起一旁的電話。
「你——」
「你到底想做什麼?」看在兩家家長交情的份上,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我可是堂堂堡聖集團總裁的千金,你竟然選擇她,而不是我?她是個小偷耶!她哪裡配得上你?她不過是只偷餅的老鼠罷了。」蘇珊氣沖沖的跑到許恩昕面前比手畫腳的。「你……明明是我先看上韓洛緋的!」
她哪裡配得上你?她是個小偷!
許恩昕退了幾步,但這陣子韓洛緋常鼓勵她,讓她的勇氣提升了不少,況且她也不想再當過去那個怯懦膽小的自己了。
因為愛,所以有勇氣!
正當韓洛緋毫不留情的開始撥打電話時——
「是你當初自己放棄了洛緋,是你先放棄他的!」許恩昕大聲喊道:「我的確當過小偷,可是愛情不是看先後順序,也不是衡量彼此優劣來做選擇的!」
「我相信第一眼真的會被對方的某個優點的吸引,但如果沒有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就算有再多表面上的優點,那也都是虛假的空殼!」
她鼓起勇氣繼續扞衛自己的愛情。「就算我現在配不上韓洛緋,但我會抬頭挺胸,努力的追上他!」
嗯……
韓洛緋撥電話的手指停了下來,許恩昕懂得反抗、懂得替自己說話了,他勾起嘴角,不動聲色的觀察局勢。
「我放棄他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當過小偷的人都能漂白了,為什麼我不行?」蘇珊氣呼呼的直跳腳。「我為了洛緋,這幾年努力學了有關藝術的課程,我為了洛緋,留學到歐洲,辦了展覽,但他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寧可身邊沒女伴,卻還是不理我,這樣就算了,最後他竟選擇了你?」
這是面子問題,當初退婚,就是因為她不相信從事藝術這個行業能當飯吃,沒想到十年後,他比任何追求她的人都還優秀!
許恩昕張圓嘴,她真沒料到蘇珊會如此的執著。
「我知道你有參加瑛皇集團當代藝術新人獎!」蘇珊突然放話,「我要跟你挑戰!」
「挑戰什麼?」許恩昕不解的擰眉。
韓洛緋則是悄悄的將話筒掛回。
「瑛皇集團當代藝術新人獎的名次,看誰名次在前面,誰就贏了!」蘇珊一臉的勝券在握。「你輸了,就得放棄韓洛緋,你敢不敢?」
「好!我接受你的挑戰。」許恩昕握緊拳頭,十足的扞衛戰士模樣。「我贏了,你就不能再來騷擾他!」
「好啊!哼!不怕告訴你,我可是有在法國留學五年,藝術根基十分扎實,而且我也會請我爸媽跟伯父替我作主,你別想抵賴!」蘇珊轉身,囂張的離去,一面還不忘撂下狠話,「一想到要跟你這個小偷比賽,就是污辱我的尊嚴……」
而許恩昕直到此時才霍然驚醒般。「呃!洛緋,我……我忘了問你的意見,對對對不起!」
他揉揉眉心,「沒關係。」大手壓在她慌亂的手背上,就如兩人初次見面一樣——他壓下她的驚慌。「把我贏在你身邊就行。」
他淺淺一笑的鼓勵她——她與蘇珊比賽未必不好,對許恩昕來說,是多了一分壓力,卻也是多了一分激勵。
這是一場賭注,而他,相信她。
四個月後就會見真章!
「搬家的地點找好了嗎?」他問,看著拉著行李箱的她。
「嗯……」站在玄關的許恩昕點點頭。「對不起,我怕待在你家,我會不小心的依賴你,我怕……我一依賴你,就會想逃避。」
賭注是他,她很怕會失去他,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很重!
他不認為她會逃避,不過搬出去對她是好事,畢竟他曾是瑛皇的……
「哥!」
一陣慌亂的門鈴和叫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她順手打開門。
李峻急匆匆的闖進門,越過她,扳住韓洛緋的肩膀,激動的用力遙著。「哥!你怎麼離開瑛皇了?」
她詫異的張圓嘴。「洛緋,你、你離開瑛皇了?」
瑛皇集團當代藝術新人獎竟賽除了評審專業外,還以公平、公開為名,所以蘇珊才敢大膽挑釁。
他相信旗下公司的比賽定會秉持公正原則,但他畢竟是主辦單位高層,對方又是驕縱的蘇珊,他任由蘇珊在背後閒言閒語事小,但若讓許恩昕惹了一身污名就不好了。
所以他決定辭職,且離開得很迅速。
對於他們的驚愕模樣,韓洛緋倒是處之泰然。「人生之中總會有一、兩件事,值得賭上一切的。」就好比她對他,以及他對她。
「洛緋!你、你離開是因為我嗎?」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因為你。」他不否認。
因為她——所以他離開了自己一手創辦的瑛皇集團,以此舉封鎖可能產生的任何雜聲。
說來強硬,卻不無道理——有誰會將原本的名利全都放棄,只為了避嫌?更何況那人若真的奪得新人獎第一名,無論是獎金、名氣,皆無法彌補他之前的職位。
「我不值得你這麼做啊!」她急忙想說服他。
她覺得自己真是差勁透了,她怎麼只想到參賽,卻忽略掉韓洛緋所面臨的難處呢?
而一旁的李峻也想多勸韓洛緋幾句,便向前一步。
可韓洛緋搖搖頭。「我相信你。」他只對著她說:「你願意為我奮鬥,當然值得我賭上一切。」頓了頓。「難道你不相信我所相信的你嗎?」
一句話化為力量的泉源,從她的心底滿滿的湧出。
韓洛緋輕吻她的眉心,撫平她的不適,低聲道:「你贏的話,我任你予取予求一個月。」開出優渥的獎勵,笑得十分狡猾。
她目光霍然一亮,立即拖著行李箱走出門外。「我會贏的,洛緋,我會努力奮鬥的,你放心。」
她搬離的理由不是害怕自己逃避,而是為了更專心奮鬥!
就因為他一句話,讓她振奮得如此神速,韓洛緋不禁笑了出來。
離開韓洛緋家已過了一個月。
賭注是他,為了專心參賽,她與他約法三章——在比賽完成前不跟他碰面、不跟他接觸。
距初審期限還有十四天,對於一個學藝術初出茅廬的女孩來說,簡直緊湊得沒時間呼吸。
不過幸好這次的「當代藝術」比賽有別於傳統藝術創作——這次的比賽,對於題材、規格,甚至是媒材、表現手法都沒有限制,是以主題表達度、創意巧思,以及手法的融合為決勝點。
這對某些不精於傳統創作的參賽者來說,是一大福音。
或許是與蘇珊的賭注讓她倍感壓力,韓洛緋好不容易將她養圓的臉蛋,倏地又變得削瘦了。
「喵嗚。」貓咪威爾森靠到她腳邊,打了一圈滾。
「啊!威爾森,抱歉、抱歉,我又忘了餵你吃飯。」急忙拿出小碗,倒出乾糧。
自己也倒了燕麥與牛奶隨意吃著,直到威爾森吃飽,她才驚覺貓咪是以韓洛緋特殊的體貼方式在照顧著她——他不在她身旁,卻猜到她準會忙得忘了吃飯,但她一定不會忘記威爾森,於是他以出國為名將它托給了她。
一想到他,對他的思念便如潮水席捲而來。
於是思念化為潮水藍,讓她拿著大刷子拚命的塗塗抹抹,只是抹不去她淡青的黑眼圈。
在趕工時還算可以,拚命的揮筆尚可壓過對他的思念,但一停下筆,韓洛緋的好就直湧上她的心頭。
除此之外,她最怕的就是稍微沒注意而停下腳步,恐怖的初審期就會轉眼來到!
這一個月來,她睡不好、吃不下,原因就只有一個——她若是輸了、若是輸了……那她就得離開韓洛緋,這是她親口承諾蘇珊的!
想著想著,一失神……「啊!不!」
一筆顏料塗錯,且錯在最重要的亮點部分!
她當初貪圖顏色好看,採用的特殊顏料快干,偏偏干了又是不能清洗的,她急急拿了抹布想擦拭敗筆處,卻沒料到骯髒的抹布反而讓畫麵糊了一片——
「哇——糟了、糟了!」她趕緊衝進浴室找尋乾淨的替代品,卻發現早在三天前她就沒洗過任何一條抹布,也就是說,沒有一條是能用的——
只怪她熬夜太多天,變得忘東忘西,如今一步錯、步步錯,以至到現在的全盤錯!
待她拿著重新洗乾淨的抹布回到畫室時,作品上那一大片髒污乾涸,擦拭不掉了!
「哦!不,不!」眼見以壓克力為材質,設計基準的深海隧道變成如垃圾髒污般的作品,她沮喪的將抹布一丟,大刷子一擺,圍裙也不脫的癱坐在地上,直盯著她的作品。
其實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她盯著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努力,用心經營的色塊——她最擅長的就是以顏色精準的抨擊人心,如今卻發現不知為何,她意失了准心。
眼前的深海隧道不過是個巨型管狀物,加上胡亂塗抹上撩亂色塊的物品罷了,更遑論現在正中間那塊髒污……
距離初審只剩下十四天,她如何能在十四天內趕出新作品,或者將這份作品扭轉乾坤呢?
她不想失去韓洛緋啊!
她當初為什麼要在氣頭上,拿他來當作賭注?
她痛苦的掩臉,任憑髒兮兮的雙手將自己變成大花臉……
韓洛緋心底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一陣凜風拂來,他望著北極的冰天雪地——自從她參加比賽後,他便遵守著與她的約定。
他當時答應得很快,但不知怎的,約定沒過幾天,他向來最自恃的節制竟失控了!
他的房子裡統統是她的身影,滿滿的佔據著他的心頭,所以他出國了,轉眼已過了一個月。
他承認最後選擇來北極,是想冰凍自己對她的無盡思念,並防止自己衝動的去找她——
「逃避的人似乎變成我自己……」
當地原住民豢養的雪橇犬對他叫了一聲,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竟將心底話脫口而出了,他頓了頓,戴著厚手套輕拍了它的頭。「嘿,雪球,你對這次瑛皇的當代藝術新人獎抱持著什麼樣的看法?」
「汪汪汪!」
他已暫居此地好一陣子,雪球與他早已熟悉,於是它興奮得直搖尾巴,還直接撲上他。
「哦,是嗎?我也很期待呢!」此時他的心中已浮現出許恩昕那張清秀的臉蛋「比賽完成前,先別打給我。」那時她搬到外頭租屋處時,是這麼說的。
「你怕聽見我的聲音會分心嗎?」他逗著她。
當時的她只是搖搖頭,神情落寞。
他尊重她,但時間已過了一個月,思念都快釀成酒了。
一直以事業為重的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天,他會因某個人而覺得食慾不振、精神不濟,甚至覺得撥打一通會騷擾到她的電話而感到躊躇不已。
變得這麼患得患失,這一點都不像他!
苦笑的站在空曠的雪地上,他望著夜空的那道極光,毅然的掏出衛星手機,按下按鈕……
「遠距離戀愛最怕的就是孤單,唉……我的作品到底該怎麼辦?」許恩昕躺在承租屋子的頂樓,抱著威爾森曬著冬日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喃語著,直到口袋裡一陣震動,她急忙坐起身,掏出手機,盯著螢幕上閃爍的電話號碼,嚥了口口水。
「喂,是我。」沉穩的聲音身手機另一端傳出。
聽見他的聲音,她大為振奮,但兩人已許久沒說過話,她感到有點生疏,「嗨……呃,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他只覺得度日如年。
雙方都因太過思念對方而陷入了短暫的無聲境界。
「抱歉,我破壞了約定。」他說:「打擾到你了嗎?」
不,破壞約定的人,是她——她想起做壞了的作品,心虛的咬咬下唇。「不,沒有,那個……威爾森過得很好,我、我都有照三餐餵它!」找了個話題,不想讓他因擔心而有所隱瞞。
他將藍牙換了一邊,「這麼久沒聯絡,你卻只想對我說一聲嗨,然後告訴我威爾森很好?」
他望著北極開闊的夜空,注意到她的聲音像是努力打起精神似的,便故意探道:「你該不會是把我吃干抹淨後,就對我沒興趣了吧?」
「沒!沒那回事!」她急忙搖頭。
「那為什麼我們才一個月沒說話,話題就像分別了多年似的?」他笑著問。
聽見他的揶揄,她突然覺得好開心,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像是立即拉近了,她漾出笑容。「你在哪裡?為什麼收訊怪怪的?」
「我在北極,這是衛星電話,接收會延遲一兩秒。」他如實回答。
「什麼?北……北極?」好遠。
空氣凝滯了幾秒,他呼出一大口暖氣。「許恩昕,我很想你。」他說,聲音有些嘶啞,不若以往優雅的韓洛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