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離開她家時,因為吃完飯還要繼續回她家工作,因此五個人只騎了三台車,而蕭淑女則是自己單獨騎一台車。
「我去看看。」連年弘起身,打算走出去。
「她不敢踏進我的店啦,她要是敢走進來,我就拿掃把轟她!」劉巧慧把點好的菜單拿給助手阿姨,一邊拉住連年弘的手臂。
連年弘沒想到劉巧慧對蕭淑女的敵意這麼深。
蕭淑女這時匆匆走進來,還在大口喘著氣。
連年弘眉心緊蹙地問:「怎麼這麼慢?發生什麼事了?」
「忠孝,你的機車真爛,發不動啦!你們都不等我,我只好用跑的過來。」蕭淑女以手背輕抹頰上的細汗,表情很無奈,原本白皙的膚色,已被鄉下的艷陽曬成蜜色,回復到從前的黑美人。
「你不會打手機嗎?」
「我忘了嘛,反正距離又不遠。」她衝著連年弘一笑。
有那麼幾秒鐘連年弘看傻了,那股撒嬌的模樣,好像她從未離開過,兩人之間沒有七年的距離,直到劉巧慧的聲音響起。
「你借我哥的機車騎,還嫌我哥的機車爛,你這個女人怎麼會這麼沒口德?」
「小慧,你不要這樣。」劉忠孝出聲阻止她。
「我不要哪樣?」劉巧慧推著蕭淑女的手臂。「我的店裡不歡迎你這種劈腿的爛女人,請你出去,不要讓我拿掃把趕你!」
店裡的其他客人都停下吃飯的動作看著這場好戲。
「小慧!」連年弘低吼地制止劉巧慧的動作,把蕭淑女拉到身後,全身張揚著保護欲。「你不要這樣。你這是開門做生意的態度嗎?」
「弘哥,我開門做生意,也可以選擇不要賣東西給爛客人。」劉巧慧反唇相譏。
「你們吃,我去別家吃。」蕭淑女笑得很尷尬,她不想讓劉忠孝為難。
「蕭淑女,你以為現在有人會賣東西給你吃嗎?你是神經太大條還是臉皮厚?整條商店街的店家都不歡迎你上門,也不會有人賣東西給你的!」劉巧慧冷哼。
連年弘不知道蕭淑女的處境竟是這麼困難,本能地在蕭淑女出聲反嗆之前,就像是母雞般地急著保護蕭淑女。
「小慧,你給我說清楚,是你聯合所有的店家不賣東西給淑女嗎?」
劉巧慧被連年弘的氣勢嚇到,說出口的話,結結巴巴。「才不是……不是我聯合,是大家都不想討厭的人上門來,就怕被帶衰。」
連年弘一臉陰霾地看著蕭淑女,「你怎麼都沒跟我說?那你這幾天到底都吃什麼?」
「我幹什麼跟你說,又沒有什麼事!」蕭淑女不會這麼白目,別人不歡迎她,她也懂得迴避,今天要不是他們來,她也不會再上這裡。
「我是村長,我有權知道!」連年弘低吼。
「這裡沒東西吃,可以去河西村,不然也可以去鎮上嘛,有錢還怕餓死?」她有耳朵、有眼睛。她外表強大,內心其實非常脆弱,再也禁不起大家那種鄙視及刻薄的態度。
同為女人,但她不得不承認,會為難她的也全都是女人,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女人還真是心眼如綠豆芝麻般小。
劉忠孝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淑女,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哥,你幹什麼跟這種女人說對不起!」劉巧慧其實很心虛,因為她看得出來,一向是好好先生的連年弘真的在發飆了。
「忠孝,你別這麼說,你幫了我很多忙,我還要謝謝你。」蕭淑女不想再引起紛爭,只好選擇快閃。
「好啦,沒事了,我走了,你們慢慢吃。」
蕭淑女才跨出一步,手腕就被連年弘給握住。
「不准走,你給我坐下,我已經點了五十顆水餃,其中三十顆是你的。」難怪他剛剛在她家的垃圾桶看見好幾個泡麵空碗。
蕭淑女挑眉,從以前到現在,在外人面前她都是溫馴如家貓,給連年弘做足面子,於是,她乖乖地在連年弘和萬毅元之間的空位坐下,承受著他的好意。
「小慧。」年紀最長的萬毅元拍拍劉巧慧躁動的肩膀。「無論如何,這是阿弘跟淑女他們之間的私事,吃飯皇帝大,大家的肚子都餓扁了。」
遇上萬毅元那慈善的笑臉,劉巧慧就沒轍,只能憤恨地走到前頭。
「弘哥,真對不起,我家小慧被寵壞了。」劉忠孝很無奈。「我去跟她說婷婷是你女兒的事,好不好?」
「我自己去跟小慧說。」連年弘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抓著蕭淑女的左手腕,這才如被燙著般地連忙放開。
「我真的沒關係,只要婷婷不要被誤解就好。」蕭淑女強裝出笑顏。
說到底,這是她種下的因,才會結這樣的果。
「我這個村長還真是失敗,在我村裡頭上演霸凌事件,居然店家聯合起來不賣東西給你,你也都不吭一聲!」連年弘看不慣她的懦弱,或者該說是委屈,氣得差點翻桌子。
「沒那麼糟啦,雜貨店還是賣我泡麵嘛,你不要那麼大聲,還有其他客人在。」蕭淑女柔聲安撫。
「以後你跟著我一起吃飯,不要再跑去鎮上,也不要去河西村,讓那個河西村村長知道我河東村是這樣對待村民的,我下屆還要不要選村長!」這句話他說得鏗鏘有力,有意讓前頭的劉巧慧聽見。只要遇到有關蕭淑女的事,他的脾氣就會變得異常暴躁。
劉巧慧氣得差點拿菜刀來砍人!只是有個警察在場,她也只能硬生生忍住。
陳英豪緊張地問:「我聽說河西村的村長已經在我們村裡買下一棟房子,打算要他的女兒跟弘哥住下,下屆村長……」
連年弘氣憤地說:「不是聽說,是事實,他們父女想要將河東、河西兩個村莊通吃,如果整個勢力都讓他們拿走,以後我們河東村就會被人踩在腳底下。」
男人們一聊起政治,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直到助手阿姨將兩小盤水餃和一大盤水餃送到,才暫時停止政治議題。
「你吃三十顆。」連年弘替蕭淑女拿了碗及筷子。
「我吃不了那麼多。」她咕噥。
連年弘知道她是大胃王,一口氣可以吃下三十顆水餃,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她食量變小,十顆水餃再加一碗酸辣湯就足以讓她吃撐。
「吃不完我再幫你吃。」連年弘想都沒想就說出口。
連年弘和蕭淑女都沒注意到兩人間那股自然流露的曖昧,可是旁觀者清,在一旁的觀眾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並且在心裡偷偷竊笑。
看來村長夫人的寶座,很快就有人來坐了。
***
午後四點,陽光仍熾熱。
當連父、連母知道婷婷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孫女時,立即從台北趕回來,可愛嘴甜的婷婷也得到連家上下的歡心。
連家父母去菜園巡視,村長嬤在睡午覺,連家客廳裡,連年弘陪著婷婷,決定從婷婷身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婷婷,你台北的爸比對你好不好?」
不要怪他卑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否則以淑女的硬個性,她什麼都不說,他要如何還原真相?
「台北爸比對我很好,會買芭比娃娃給我,還會陪我看電視。」婷婷手裡正抱著她最愛的粉紅色芭比娃娃。
「那台北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連年弘對於蕭淑女嫁到台北的事,就算他不好奇,他家的阿嬤、爸爸、媽媽卻頻頻追問,問得他一顆頭兩個大。
家人不在乎蕭淑女嫁過人,只希望能給婷婷健全的家庭,希望他們能夠破鏡重圓。
這幾年對蕭淑女的恨,在她回來之後,正一點一滴地消失,他總是想起兩人甜蜜的時光,幾乎忘了她離開時的傷害。
他的心在蠢蠢欲動,想要填滿那股空虛,不想讓她再被村裡的人欺負,但他還是心存芥蒂,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還有爺爺、奶奶和小姑姑。」
婷婷原本的笑臉一說到爺爺奶奶,就有著明顯的驚嚇。
「爺爺和奶奶對你好不好?」他看見婷婷的恐慌,事情透露著詭異。
婷婷搖頭,「不好,爺爺好壞。」
他一把將婷婷抱到大腿上,「怎麼樣的壞?婷婷跟爸爸說。」
「媽咪說不能說。」婷婷的大眼瞬間漾滿淚水。
「婷婷為什麼哭?婷婷很害怕嗎?」他立刻從茶几上抽來面紙擦拭著婷婷的淚水。
「爺爺會打我和媽咪。」哇地一聲,婷婷用力哭出聲。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實,看著那驚嚇的淚水,他將婷婷摟在懷裡,強忍住顫動的牙關。
「婷婷不怕,婷婷乖,爸比會保護婷婷和媽咪的。」
「爺爺把……」婷婷哭得太用力,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已經無法說話。
聽到婷婷的哭聲,村長嬤連忙從後頭的房間走出來。
「阿弘呀,你在幹什麼?婷婷怎麼哭成這樣?」村長嬤立刻坐到婷婷身邊。
「阿祖。」婷婷立刻跳離爸比身上,縮進阿祖懷裡。
「乖,阿祖秀秀,阿祖打爸爸。」村長嬤作勢拍打連年弘的肩膀。
「你幹什麼發脾氣?嚇到婷婷了。」
連年弘糾結著臉色。聽到她們母女被打,他的心像被千針萬刺,他緩和臉色,溫和地說:「婷婷,不怕,爸比把小黃帶來,好不好?」
一聽到小黃,婷婷馬上停止號啕大哭,只剩下嗚嗚的抽泣。「好,我要小黃。」
這隻小公狗對女生特別好,可任由婷婷玩它的毛,它都不會發脾氣,看來只有小黃才能轉移婷婷害怕的情緒。
他立即騎車去村長辦公室把小黃載來。走進家門之後,他讓小黃坐在婷婷的腳邊,小黃搖著尾巴討好婷婷,婷婷只剩下紅紅的眼眶,嘴裡還吃著香濃的蘿蔔糕。
村長嬤將他拉到一旁,「怎麼回事?」現在婷婷可是連家的寶,他已經降為不值錢的稻草。
「我問婷婷台北的爸爸對她好不好,她說爸爸對她很好,只是爺爺和奶奶會打她和淑女,然後她就嚇哭了。」連年弘蹙緊眉心。
「怎麼會這樣?」村長嬤聽的憂心忡忡,「怎麼會打人?」
連年弘又走回婷婷身邊。「婷婷在吃蘿蔔糕呀!」
「阿祖煮的蘿蔔糕最好吃了。謝謝阿祖煮這麼好吃的蘿蔔糕給婷婷吃。」
婷婷的讚美讓阿祖滿心安慰。
連年弘實在忍不住,只好又問:「婷婷,你跟爸比說,奶奶和爺爺為什麼會打你和媽咪?」
一聽到這個,婷婷擱下筷子,又哇地一聲,那是被驚嚇到的大哭……
「媽咪流好多好多的血,婷婷好害怕,媽咪快要死掉了,我要找警察伯伯……」
「好啦,不要再問了。」村長嬤滿心捨不得,將婷婷摟抱在懷裡。
「你沒看到婷婷這麼害怕嗎?」
一進門的連父和連母聽見孫女的哭聲,急得跟什麼似的。
連父緊張地問:「怎麼了?」
連年弘把爸爸拉到一旁,簡單地說明來龍去脈。
連父一聽,儘是氣憤。「這是家暴,應該叫淑女打一一ま報案。」
「淑女不說出來,是要報什麼案?」連母柔聲阻止。
「淑女這孩子什麼都不說,一定是在那個家裡被虐待,婷婷才會長得這麼瘦小。」連父瞪看著罪魁禍首,也就是自己的兒子。「說到底都怪阿弘啦!」
「淑女怎麼說得出口,當初是她不要阿弘,去嫁給別的男人,是好是壞,她都得自己承受,就算她吃到苦頭,也不敢對我們說出來的。」連母皺著眉頭。
聽著婷婷還在哭,連父走上前。「婷婷,阿公秀秀啦,阿公騎車載你出去玩好不好?」
一聽到要騎機車,婷婷轉移驚嚇的情緒,抽了抽鼻子,淚花在眼中打轉。「好。」
「讓阿公帶你去廟口打彈珠,好不好?」連母也安撫。
「好。」這下,婷婷終於止住淚水。「我要玩海綿寶寶的彈珠遊戲。」
連年弘揪緊的心則處於極度震驚狀態。
她曾經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還差一點死掉?
他跟她之間隔著七年的距離,他多想參與那些遺失的日子、弄清七年來,她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