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承陵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庭,她只隱約知道他有個在國外讀書的妹妹,有個身體不怎麼好的母親,至於他爸爸,似乎是他的禁忌。
他不說,她當然也不會問,每個家庭都有自己不想談的秘密,她不想隨便侵犯別人的隱私。
可是今天的蔣承陵卻與以往不太一樣,接了一通電話後,便急急忙忙離開。
雷曼曼知道自己不該對他關心太多,可他那瞬間慘白的臉色,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擔心了起來。
他驅車開往醫院,她隨即也坐計程車尾隨。
見他站在一間病房外同醫生攀談,臉上流露出來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沮喪和難過。
雷曼曼忍不住好奇來到病房門口,透著玻璃向內望去,是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個滿臉病容的中年嫂子。
五官和蔣承陵有幾分相似,看得出來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子。
「人家都說好人有好報,我媽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可老天回饋給她的,卻一身病痛。」
耳後突然響起蔣承陵低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一回頭,就對上他犀利的眼眸,她有些心虛被他當場逮到,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他走到她面前,低歎了一聲,隔著透明窗指向裡面,「我很抱歉讓你以這種方式來見我媽。」
她搖了搖頭,「我……我很抱歉,沒經過你同意就偷偷跟蹤你。」
蔣承陵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回頭聽醫生說。雷曼曼則一直不吭的陪在他身邊,聽他和醫生談論母親的傷勢。
蔣母本來因為曾出過車禍,傷過筋骨,原本就有些骨質疏鬆,這次不小心摔下樓梯,小腿骨折,腰椎受傷,如果不好好治療,恐怕會導致癱瘓。
一陣交談後,蔣承陵進病房探望母親,她的小腿打著石膏,許是藥物的作用睡著了,停留片刻,外面已經黑了下來。
交代看護後,蔣承陵驅車,載著雷曼曼回到公寓。
兩人都不語,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也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也都徒勞。
回到家裡,桌上沒來得及吃的飯菜早已涼透,雷曼曼知道他奔波了一整天,肚子一定很餓,便迅速的熱了幾道他喜歡吃的飯菜,端到了他的臥室。
蔣承陵沒拒絕她的好意,他的確是餓壞了,雷曼曼親眼看著他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飯才放下心。
當她起身想收拾碗筷,手腕突然被他拉住了。
「你可以坐在這裡陪我嗎?」聲音帶著幾分哀求和脆弱,讓人聽了好不忍心。
雷曼曼沉默的坐在他身邊,她知道此時說再多話都是多餘的,再說蔣承陵也不希罕語言上的安慰。
「你說得對,其實我的童年一點都不快樂。」
就在她以為他不可能會向自己傾吐心事的時候,低沉的嗓音竟在耳邊響起。
「我媽在沒出嫁前,是蔣家的大小姐,大概是從小被外公保護得太好,所以性格十分溫馴善良,直到他遇到了我爸,這個自小被保護在溫室中的公主,才算真正走出了她的象牙塔。
我想她那時一定很快樂,因為我爸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籃球打得好,功課又棒,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很帥。當這樣的男孩子主動向她示愛,她一定以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運的女人。」
說到這裡,他突然冷笑了下,「他們的婚姻其實並不牢固,我猜那時外公就已經感覺到,我爸是個不怎麼樣的男人,可他的反對,最後只換來父女的決裂。」
雷曼曼認真聽他講述屬於他的隱私。
原來,他母親是蔣氏集團的大小姐,這樣一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豪門公主,卻喜歡上了一個家世普通的貧民王子,可兩人的愛情進展得並不順利,在兩人愛情結晶,也就是蔣承陵和妹妹相繼出生後不久,貧民王子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就像千千萬萬個不幸的孩子一樣,蔣承陵和妹妹自幼只看見母親充滿哀怨的愁容,卻極少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在週末時可以騎在父親的肩上,去動物園享受天倫之樂。
他也曾嚮往過很少歸家的父親能對他露出笑臉抱一抱他,可父親這個字眼,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成了陌生的代名詞。
外公雖然與母親決裂,卻很疼他和妹妹,知道女兒在婚後過得並不快樂,曾試圖放下從前的恩怨,想要規勸女兒帶著孩子重新回到蔣家。
蔣玉華--蔣承陵的母親慢慢接受了自己選錯男人的事實,當她提出要和丈夫離婚時,對方居然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蔣承陵兄妹和母親被外公接回蔣家,很小便接受外公的悉心教導。他很有從商天分,外公也放心將自己的產業留給他繼承。
就在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父親的時候,他那個消失了很多年的爸爸,突然出現在母親面前。
他永遠記得那個男人,曾經英俊傑出的男人,在歲月的折磨下變得猥瑣又狡猾,他說他在外面欠了一筆巨額賭債,求母親能看在彼此還是夫妻的情分上,要她幫忙償還。
蔣玉華沒想到多年不見自己的丈夫,再見面時竟是要求她幫忙還債。
此時的她徹底對這個曾深愛多年的男人絕望,答應幫他還債,但條件是解除彼此的婚姻關係,事後外公得知此事很是震怒,而更讓他氣怒的是,派人調查才知,那筆賭債其實是他外面的女人所欠下的。
這件事對蔣家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外公在一氣之下臥病不起,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而母親在外公喪禮的當天,由於心情極度抑鬱,不小心出了車禍,導致身體每況愈下。
從那時起,蔣承陵便擔起了一家之主的責任。
他不想讓年幼的妹妹重蹈母親的覆轍,為了讓她自力更生,在她十幾歲的時候便把她送到國外讀書。
龐大的蔣氏集團也被他在幕後操縱得有聲有色,不辜負外公對他多年來的栽培。
可外表再如何風光,他心底卻不快樂,一個不完整的家庭,一個從來沒有享受過父愛的孩子,這樣的人生,對他來說是種缺憾。
他說,他從前不姓蔣,自從對父親徹底絕望後,才和妹妹同時改成母姓。
雷曼曼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知道他已經對自己敞開心扉,不禁異常感動,也終於明白,在上海當他看到已婚男子向她搭訕時,他為何會變得那麼惱怒了。
她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記得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推開我爸的房間,想問我爸早餐吃些什麼,看到的卻是我爸冰冷的屍體躺在床上,我被嚇壞了,甚至忘了哭,弟弟當時住在親戚家,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害怕,無助的坐在爸爸的屍體旁,不知所措。」
「其實那時的我,真心希望有個肩膀可以讓我依靠,可我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說到這裡,她拍了拍自己的肩,「所以你是幸福的,因為此刻有我陪在你身邊,雖說我的肩膀不是很強壯,但我可以借你靠。」
怕他覺得太矯情,連忙又道:「事先申明,我的肩膀可是要收費的喔,每靠一下兩百塊,恕不找零。」
蔣承陵突然笑了,一把將她抓進懷中,毫無預警的,狠狠擄住她微張的雙唇。